第七十一章
杨晴从外面订了餐, 她说她晚上还约有人, 等下还要出去谈些事情。
吃完晚饭收拾的时候，嘱咐道：“你们这一路也都很累了, 大晚上的再开车回去我也不放心，就先住这儿吧啊, 房间我收拾过。要实在觉得挤，桐华路那边的酒店给我留有几个房间, 报我名字就行。炎炎你跟小元都知道位置，直接带他们过去！”
“怎么, 你这时候还想一个人去？我送你！”炎燚站起来。
被杨晴拒绝了，“不用, 就在对面的咖啡馆，我马上就回来。”
说着，到洗手间洗了手，匆匆忙忙的把资料塞进电脑包里。
左元也跟着过来了，“你要见谁啊小姨妈？工作吗？都这么晚了。”
“不是, ”杨晴笑了笑，道：“我律师。”
她本来是约了家里的，但没想到炎燚他们突然找过来。人太多，有些事不方便当着大家的面商量，就只好改在外边。
炎燚一听是律师, “人是来了吗？你就让他上来, 大家都在, 也好出个主意。”
杨晴正要去换鞋, 迟疑了一下，“我……”
炎燚：“我们几个，加上背后两个顶尖的经纪人，两个团队，还有你律师，怎么着也比你单枪匹马好用是吧？”
左元附和，“没错，让他上来吧，我们是帮你解决问题的，又不是给你添麻烦的！”
给杨晴差点儿说动了，她正要打电话问律师的意见，梁建经纪人打进来了。
也算是很及时。
杨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倒是没有犹豫，直接踢开高跟鞋接起电话。
“你好……”
其实大家也都能想到，这个时候梁建的经纪人联络杨晴，为的，无非就是那一件事。
——降低损失、尽量补救。
而要做到这一点，笼统来说有两种方案可行。
郝正倾和白芍两个，早在之前就已经做了个猜测，说圈中针对此类事情的应急处理上，要么就是“捂”，要么就是“骗”。
到现在这种地步，如人所见，捂是不可能了。
新闻满天飞，就算梁建那边想花钱，也不一定有人愿意收。
所以就只剩下个“骗”了。
“你的意思是，我只有两条路是吗？要么我出来告诉大家一声说我们离婚了？要们就由我，这个被抛弃的黄脸婆辟谣说明，说他们关系清白，是我拜托付小姐照顾的我丈夫？”
杨晴面容紧绷，面对对方如此无理的要求，竟是冷静理智到出人意料。
冷笑一声，道：“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呢？”
那边不知道又说了什么。
炎燚在旁边站着，具体的也听不到。
只见杨晴从容不迫的打断了他，“不好意思了薛经纪，梁先生那边的意思我还没收到，你的抱歉我就先收着了。至于你的话呢，我也听明白了。不过我并不想继续听下去，我的时间很宝贵。”
她道：“别欺人太甚了！”
经纪人是背着梁建，先在杨晴好言相劝一通。
他打的算盘就是：以最小的代价，解决最难的问题。奈何刚开始就碰一鼻子灰。
顿了顿，他还想换一种方式跟杨晴交流，与她说说现在的情势，“姐，我是跟你透个实底儿，我这不是要欺负谁……”
却才张口，被炎燚截了，“你不是欺负你什么意思？”
炎燚单听杨晴的回答，就知道那边没什么好话，直接从杨晴手里夺了手机。
“当我死的，我不会喘气儿了吗？”
“你他么算老几？恶心我小姨妈一次还不够，还要她出来给你们挡个剑？”
经纪人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这尊煞神在旁边，且还听到他们的对话了。
他魂儿都开始抖了，“炎、炎哥……”
刚出声，炎燚：“谁他么是你哥？我妈知道有你这东西吗？”
“我……”
“你告诉姓梁的一声，要还想从医院里出来就安安生生收拾包袱滚蛋，少瘠薄来我小姨妈面前卖恶心！否则惹我一个不高兴，我见他一次抽他一次！”
说完就把电话撂了，叫杨晴现在喊律师上楼，自己转头就去联络郝正倾。
梁建公司为了给他维持人设，也可以说是煞费苦心了。
眼见这边从杨晴这里找突破是行不通了，又想了个新招儿……
也就一个晚上的时间，网络上开始有人陆续的站出来爆料。
莫名其妙的，说梁建住院，杨晴至今不露面。
还搜到了杨晴的微博，发现杨晴已经取关了梁建，又根据两人一直以来的互动频率，推测他们实际上早就已经离婚。
而这种猜测，很快就得到了知情人的求证。媒体蹦跶出来，一个个跟现场目击似的，“据知情人透露***”、“求证***工作人员”、“从****公司获悉”，总之就是，他们说的，梁建跟杨晴离婚了，所以梁建跟付筱筱是单身男女之间的正常恋情，并不算出轨。
他们很巧妙的，并没有让这则新闻在热搜榜上停留太久，反倒是刚被顶上来就又沉下去了。
紧接着，在上午之前，将梁建的受伤情况经过媒体的嘴透露出来，并拼命掩盖伤人者，一副打碎牙齿往肚里咽的状态。
也是真的有效，没等多长时间，大家的注意力就被成功转移过来了。
律师的意思是，“如果夫妻双方关系已经确定无法维持，那么占据主动，往往比被动接招会更有利。网友不明真相，大多都是眼见即为实的。这时候，作为受害者，只要你不怕舆论不怕麻烦，就没有你打不赢的仗。所以我建议，该利用的资源要充分利用起来，不要顾虑太多。因为你所有的顾虑，都是通向胜利的牵绊。”
郝正倾这边当然是不希望炎燚被卷进来，也不希望他打人的事儿被人抓住不放。
但都到了这种地步，谁要脸谁就输了。
他有什么好怕的，什么人是他洗不白的？
当即就道：“想干什么就干吧！连亲人都保护不了，还做瘠薄什么偶像！”
于是，当天，久不见波澜的杨晴的微博，有动静了。她先更改登录密码，后直接正面回应。
还带了#梁建被证实离婚#、#梁建付筱筱恋情曝光#的话题。
道：我离了吗？我怎么没接到通知呢？
刚发完，那边梁建的经纪人就再次联络上了她。
人几乎抓狂，却还是忍着一口气，“你要毁了他吗？夫妻之间的事情，为什么不在私底下解决，为什么一定.要放在网上，你知道你这一条发出去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吗？他要完了！”
杨晴冷冷道：“跟我有什么关系？不是你放出消息了吗，你说我们离婚了。既然大家都知道我们俩迟早要离婚，何必在乎面子呢？”
“好，是我先说的，是我们对不起你们，可……”
经纪人道：“可这并不是他的意思，他是个演员、他是公众人物，他以后还有路走的，你做什么给大家留点儿余地行吗？”
“余地？”杨晴简直要被他这种“许你不许我”的逻辑气笑了。
嗤声道：“呵，你不说我还真想不起来，薛经纪，我倒是请你帮我转问一句，他跟别的女人在我床上滚的时候，记不记得自己是公众人物，有没有对我、对我们这段婚姻，留一点余地了？
话一出口，那边的经纪人就像凝滞住了。
像是吞了什么似的，又像是被什么劈着了。
他几乎发不出来音来。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去相信，更不想往那个地方去想。
太可怕了！
可是他的所闻与他敏锐的直觉，无不在告诉他：你的猜测，可能是真的！
不，不是可能，是一定！
“你……”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颤声道：“是、是你捅出去的？是你对媒体……”
杨晴打断他，“没人告诉过你，说话要讲证据吗？没有证据，我可以随时拿出这段录音，告你诬陷的！”
镇定、冷漠，且丝毫不起波澜的音色，如冰刃一般，一刀扎在了他喉咙上。
又冷，又堵。
经纪人气疯了：“你……你还录音了？你连我都防备？要不要做这么绝，这么狠？”
杨晴：“我想，我应该本着善意提醒你一句，薛经纪，请注意你的言辞。”
她道：“什么叫绝？什么叫狠？我只捍卫一下我卑微的权利，这就狠了？那么我想请问一句，梁先生把我们将近二十年的感情踩在地上的时候，就不觉得狠是吗？”
经纪人被顶得无言。
此时此刻，他脑袋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挂断电话，手机屏幕还亮着。
杨晴坐在沙发上，知道此时此刻，身边熟悉的陌生的，有四双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可是她竟然没有一点儿感觉到羞耻、惭愧。反而是一种久违了的轻松，让她不由自主的，吐出了憋在心里的那口气。
“我认识他二十年了……”
把头埋在手臂里，杨晴的声音第一次有了那么点沙哑。
“生活这么久的人，我就是再粗心、再忙碌，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我也忽视不了。我为什么最近频繁出差，一出差就不回来？我不想回来啊，我怎么回来？我去哪儿？”
“是，我装的监控，我给媒体透的消息，我也早就知道了。那又怎么样呢？比起他们一点点的给我扎刀子，我还不能保护自己一次了？我怎么就不能了，怎么就是狠了……”
说着说着，她就没声了。
“小姨妈……”
“小姨妈……”
第一次看见她有这么脆弱的时候，炎燚看着她肩膀一直在抖，心里疼得被刀刮了一样。
她跟妈妈都是姥爷最喜爱的孩子，从小不见忧虑，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记忆里她温和却又坚韧，明媚且还善良，她从不会伤害别人，也不会让给别人伤害。
唯有这一次，叫人拾了机会。
关键还是自己当初选的，也是曾经最信任的人。
“小姨妈，没人说你做的不对。”
慢慢的靠近，炎燚的鼻头忍不住的就开始发酸，他过去抱抱杨晴。
池洲也道：“你真得很棒了，做了一切别人想做却没有做的事情，非常好。你看，大家都是支持你的！”
“是啊小姨妈，你别这样，你这样我慌……”
左元也小心翼翼的挪过来，“我们都知道你不容易，你就应该先保护自己，再腾出手收拾他们。这种事情，搁谁谁能处理的比你好？我们真的没有人会说你错，我们还都很支持你，你做什么都支持你……小姨妈？”
“我也支持你这么做！”
一直保持沉默的向驰也道：“是他们对不起你，难道反击一下还错了吗？以后你也是我小姨妈了，有需要也加我一份，我们一起保护你！”
左元：“四个人，随便一个都能甩他十条街，还怕什么啊？”
你一言我一语，瞬间就让杨晴落下冰湖里的心温热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就好像你一直拼命缠裹的伤口，明明在纱布的掩映下溃烂化脓了，可你觉得恶心、觉得丑陋、觉得它无法见人，还是一直在藏着，用尽你所有的力气，要将它捂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可是突然有一天，纱布被硬生生扯断了，内里惨不忍睹的一切坦露出来。
还见了光。
她本来是担心的，怕那块丑陋标记会污了人的眼睛。然等这伤口终于揭开的时候，她才发现，丑是丑，但以后不用再藏了。
她可以解脱并就此充满力量。
就如律师所言，不到结局，一切都只是开始。
她也还有很长、很艰难的一仗要打！
…………
因为杨晴的一条微博，一个下午的时间，词条#梁建正妻回应#被顶上榜首。
梁建那边，公关团队已经开始行动撤热搜了。
但随着关注度越来越高，评论里“渣男、小三、滚出娱乐圈”，从杨晴的微博发布之后，就没断过。
甚至还有不少人摸过来抱抱、同情、喊加油。
眼看是收不住，他们正崩溃着，计划走最后一条路：以梁建个人账号发布声明。
却是好巧不巧，炎燚在一片混乱里，赶在他们行动之前先转发了杨晴的微博。
他什么也没有说，连个表情都没有。不过就以他的影响力，一个小小举动，足以一石激起千层浪。
登时就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了。
——什么情况？
——怼王你要站队了啊？
——要路见不平一声吼吗？
——王，你这……凑的哪门子热闹？
——乖啊，给你巧克力就听话，好好拍戏不干仗！
说着说着，再次蹿到池洲那里。
——隔壁不太平，哥你的水准备好了吗？
——快啊，这次可能要上高压枪了！
粉丝可能以为这里是一片净土，就过来调侃几句。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维持了几分钟的平静，到池洲点赞结束。
之后，左元更是跟着魔了一样，直接隔空呛话：要点儿脸还是个人！
网友惊呆了：这他妈什么走向？
媒体更是一脸懵逼：为什么这三位要蹦出来，找存在吗？
殊不知，要不是炎燚跟左元拦着，向驰也会冲动的跟着走一波。
第二天，听说他们已经准备好所有资料打算返回了。
郝正倾先跟他们戳了根儿预防针：“回来都当心着点儿啊，现在媒体们要挖真相正到处找杨晴，她公司、她住处，你们不在是没见到，都是人。长.枪.大.炮都架好了，就等着她露面！”
炎燚：“那回去哪儿能去？”
郝正倾：“这个……不行先回你那儿？”
炎燚：“你能确定我家就没人？”
郝正倾：“不确定。”
郝正倾：“要不我也不会说让你们当心！”
炎燚：“那你废瘠薄什么话！合着他们不走、这件事没完，以后就不见人了是吧？”
什么道理！
向驰问说，“要不先去我那儿？我还有个别人不知道的地方，许能避一阵！”
被杨晴婉言拒绝了，“你们的好意我都明白，可是做错事儿的又不是我们，凭什么我们躲？”
杨晴：“我这两天就回炎炎那儿吧，你不是还要进组吗？就不用光管我了，别耽误了。我等会儿到市里先回家去取个证件，你们也别跟着，我自己能处理！”
“那怎么行？”都不等炎燚说什么，左元第一个不同意，“你这几天还要往外跑，时不时要碰见记者，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他道：“这样，这几天我跟着你，回头再雇几个人。”
杨晴本来觉得真没什么必要的，可等她回去到家门口……
就发现他们的担心并不多余。
记者们蹲点儿守着，已经把门口围堵到水泄不通了。
刚在停车场下了车，一堆人蜂拥而上，一个跟着一个，问题要多尖酸有多尖酸，跟拍摄影师更是恨不得把镜头怼人脸上数毛孔。
——请问杨女士，您在微博上的话是什么意思，是回应现在与梁建还没离婚是吗？
——请问进行到什么阶段了，是还没办手续，还是没商量好夫妻财产划分？
——十九年感情破裂，最根本原因是因为梁先生出轨吗？
——你是否打算让他净身出户？
——她与演员付筱筱交往多久，又是因哪部戏结缘，您是否了解过？
——听说是付筱筱倒追的梁建，传言是否属实？梁建在家就没跟您提过圈中的事吗？
“吵什么！”
炎燚下车的时候就把车上的墨镜给杨晴递过去了，打开车门先池洲一步护在杨晴身边。
“有什么想问的，过来问我！”
池洲也很快的过来了，左元车在后边停稳之后也迅速上前，几乎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记者一时间没法儿靠近杨晴，就对着炎燚开始问跟杨晴的关系，说梁建被打一事。
跟杨晴到底什么关系，炎燚也没什么好避讳的，直接回答，“我小姨妈，亲的，我不能维护一下吗？”
问起梁建被打，和他在同一家饭店出现，以及网上的诸多猜测。
炎燚：“你有证据吗？”
炎燚：“身为记者，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要负责任你不知道？”
问池洲，池洲全程沉默，一句话也不答。
向驰则只会乖乖的一笑，“不好意思了大家，麻烦请让让。”
有人抓住问左元，左元拦住不让他往前凑。
道：“哦，他小姨妈就是我小姨妈。不，以后可能就是我们四个人的了。”
左元：“还有问的吗？没有的话麻烦各位散开一点，我小姨妈非圈内人，有什么问题大家不如问该问的人！”
炎燚：“我现在还不想怼人，离远点儿！”
回家将证件都拿出来，炎燚送杨晴回他家了。在停车场的视频很快就被媒体们剪辑了发布在网上。
其实翻来覆去也就那几个意思：杨晴戴黑超墨镜霸气现身，本人拒绝回应。炎燚拉左元、池洲、向驰站队明显，力挺杨晴。
而等视频出来，好像大家的关注点并不在杨晴的回应与不回应上，对于现场那几句话也忽略差不多了。
基本都嗷嗷叫着，大呼杨姐威武。
——四大金刚护身，要钱有钱要貌有貌，就问梁建你在医院WIFI好用吗？
——渣男小三滚蛋吧，你配不上我们如此优秀的小姨妈！
——这么酷的小姨妈哪里找？
——我决定了，从今以后，这也是我小姨妈了！小姨妈抱我——
——要不要这么帅啊我的杨女士，啊啊啊……
——四位男神开路，实力诠释什么叫气场！
——到底是饭不香还是肉不鲜，非要在梁建那老男人身上吊？小姨妈我也挺你！
…………
没多久，网上舆论发酵，眼看一边倒，梁建出院的消息传出来了。
他的经纪人一直在联系杨晴，不过杨晴甩出去一句：有什么事联系我律师！
再也没接过对方一个电话。
为了缩小影响、降低损失，在出院的第二天，梁建方登博发布道歉。
后，又召开记者发布会。
这时候，他婚内出轨算是经过自己亲口承认了。
道歉信是给别人看的，小姨妈杨晴并不作回应。
只是对于俩人这次婚变的后续处理上，两方还未协定下来，一直处在僵持状态。
炎燚已经先回到剧组继续拍戏了。
剧组那边正在商量付筱筱的去留。
丑闻一出，她跟梁建俩人，短时间内的品牌代言可能是保不住了，或许还可能被公司雪藏一段时间。而对付筱筱来说，这部电影上她的戏份不多，但是很零碎，也很关键。关敏还没有表态，就是制片方那边要求一定要换人。
眼看到七月了，之前已经换过一个，这次要再换，电影拍摄进度上一定会耽误。
池洲问炎燚的意见。炎燚从这次回来之后，精神状态都不太好，除了拍戏时还算投入，平时对什么都兴致恹恹的。
只道：“随便吧，你们自己商量！”
池洲知道他是受了杨晴跟梁建一朝婚变的影响，最近话好像也变少了。
所以问过一次之后就没再多打扰他。
剧组最后还是开了个临时会议。
终冷静决定：换人吧！
要不带着一个、背有插入别人婚姻的丑闻的女演员，以后在电影的发行与宣传上都会影响不小。
等处理好，新演员过来，炎燚跟着剧组进度又重新补拍了一遍。
拍完转换下一个场地，到内蒙影视基地走了一趟，回来已经八月。
八月底，新片场施工完成，就是炎燚的最后一场戏。
与此同时，杨晴跟梁建的谈判已经趋近尾声了。
小姨妈打电话过来，说是梁建自己的决定，他净身出户。
离婚手续在第二天办理。
当天晚上正是炎燚的最后一场戏，到凌晨四点。
在闻芷见过逃跑的皇妃之后，被她三番两次的挑拨、加之亲眼看到白术的死，和老皇帝的处境之后，又因本身对严陵的惧怕，而被慢慢说服，决定与她联手，救出被困的皇帝，发动新一轮宫变。
这时候的严陵，仇也报了，人也杀了，气也出了。
他已经玩够了，不想继续了。
站在城楼上，居高俯视，宫门口的动静其实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
但是他没有做任何应对。
他抱住前太子遗孤，在城楼上宛如一个垂垂老矣的父亲，跟他说了很多话。
你知道江山的含义吗？
知道什么是社稷安危吗？
朕不知道。
朕也根本没有时间、没有机会知道。
他并不认为怀里这个年幼的孩子能听得懂他的话。
但是就是想说了。
面对眼前依稀烁动的昏黄灯火，他目光幽远，却也空洞。
道：“因为朕这一生，都在为活着而忙碌，在为吃饱而费尽心思。”
“朕挣扎一生，弑父也好，杀兄也罢，朕只想活着！”
“不过是想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
“就因为朕是出生在宫廷里的人吗？”
他苦笑，单薄的身躯，尽是无助。
而他目光所及之处，明明灯火通明，却给人一种满目苍凉的感觉。
等看够了，宫门口的动静也大了起来。
他突然放下了怀里的孩子。
“记得朕教给你的剑法吗？”
“那是母妃教给我的。”
他问孩子道：“朕还有最后一段，今夜一起教给你罢！”
说着，叫侍者拿来了孩子的木剑，真如个慈父，陪着他一起练。
他是对所有人残忍，却也真心实意的，对待过这个孩子。
他当然也恨过，不过更多的是他的爱屋及乌。
他真的爱闻芷，也就连她的孩子一起包容了。
他的心很小，小到容不下一根刺。
却也很大，大到可以把别人的孩子视如己出。
可是毕竟非他亲生，这孩子也恨他。
就在俩人背着壁灯练剑时，被换了芯的木剑，毫无防备的插入了他的胸膛……
啪嗒，啪嗒。
是鲜血低落在青灰地砖上发出的低弱声音。
严陵望着面前面色惨白、惊慌失措的孩子，缓缓垂眸……
胸前已经晕开一团血迹了。
粘稠的，也是腥浓的。
恍如一株妖冶别致的芙蓉在悄然绽放着。
严陵笑了，长睫微颤，似喃喃自语般道：“挺好……”
他抬手，想摸摸眼前这个孩子。
他是那样像她母亲。
可是这个孩子吓坏了，两只手握着剑柄，浑身都在发抖。
便遗憾放弃了。
空洞地望了一眼远处，严陵喉结滚动吐出一口血来。
“挺好……”
他又重复了一遍，大手覆在那双小手上握紧剑柄。
突然道：“要是不哭的话，就更好了……”
他眼皮慢慢的困了，却还是咬牙，就着木剑的力道猛往自己胸前送了几寸。
“这皇位，我今天，还给你……”
“严陵——”
闻芷在最后一刻赶了过来。
登上城楼，却只看到他那一具颇显瘦削的、逐渐变冷的身躯。
漆暗无神的眼睛，直直望着她的方向……
一场下来，补拍了几个特写镜头，全剧杀青。
关敏与流芳眼看着炎燚在剧组迅速成长，打板之后，飞身扑了上来。
流芳：“路遥漫漫，前程似锦，就照我们王这种速度，以后了不得了！”
剧组献上了花，本来是想等收工大家去聚餐的。
可是因为戏份耽搁了一点时间，炎燚要赶去接杨晴，就跟导演说改天。
“改天我请大家！”
关敏也知道是什么事儿，不好勉强，就随他去了。
炎燚跟池洲先赶过去，留阮铭跟程成去酒店收拾。
就这紧赶慢赶的，等到的时候，杨晴跟梁建已经办完手续了。
他们在附近的咖啡厅坐着。
也不知道梁建给说了什么，炎燚跟池洲顺着走进去，就听杨晴道：
“我并不想接受你的歉意！我要的，是我该得的，不是我贪心不足非要争的！”
坐在杨晴对面，看起备显颓靡的梁建，已不复当初的英俊精致。
褪去温润的脸，面色渐沉，也没了先前的风姿绰约的模样。
他看着素练精干的杨晴，张了张口，终于是没再说出什么了。
“是，十年了，我们结婚整十年，却没有个孩子……”
杨晴道：“你说的对，我长年奔波不沾家、我没有对你嘘寒问暖。我承认，这些年，我对你陪伴太少，我并不是个合格的妻子。
“可是梁建，你当初喜欢我，追求我，信誓旦旦要跟我白头到老，不就是因为我活得足够自我吗？”
杨晴：“现在你后悔了，你觉得我配不上你了，你爱上别人了，你没有错。你想有个完整温馨的家，想有个知冷知暖的妻子，都没有错。”
杨晴问他：“那我想活得自在，我错了吗？”
杨晴：“你就是千不该万不该，在跟我没有划清界限之前，去选择别人，你让我就算失败，也败的毫无尊严可言！”
杨晴笑了笑：“对，我是糟糠之妻，我被抛弃背叛，我白活了将近四十年，到最后竟然连自己丈夫都留不住。
我是个笑柄。”
“你说，我可笑吗？我都成笑柄了，全网还在为你们的神仙爱情感动到哭……”
“那我为什么要接受你的歉意，然后满心欢喜祝福你们在一起？”
“对不起，”梁建道：“是我，都是我对不起你，晴晴我……”
杨晴打断道：“对不起就别说了吧，从你出院开始，就一直没停过了，我早听腻了！”
梁建还是道：“对不起……”
因为他现在看着杨晴，除了一句对不起，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让炎燚觉得很没劲。
他已经规划好了，今天看到梁建，先把人拉卫生间再打一顿再说的。
可是……
炎燚：“瘠薄就这怂样儿，要打你我就真成欺负人的了！”
炎燚朝着杨晴走了过去，那边杨晴看见他，跟这个前夫也没话了。
率先起身，“咱们这以后大路各朝两边走，手续一办，本儿一拿，谁也不用再说地不起谁了，就这样吧！”
完了转身就走。
到炎燚这边，“杀青了？”
炎燚点头，“嗯呢。”
他道：“回不回家，我妈催我了，姥爷过生日，要我后天跟你回家吃饭！”
杨晴：“你姥爷可是我亲爸，我能不回了？”
她道：“池洲呢，你回吗？”
在一堆人里，总是被莫名其妙忽略到浑身长满苔藓的池先生：“炎老师觉得我见不得人，不让我回！”
杨晴：……
杨晴瞪了炎燚一眼。
“走了，”她摆手道：“我要先回公司里一趟，你们俩让刘姐给我留着饭啊！早点回去，那俩猫跟着你们到剧组溜了一圈，回来之后想你们要想疯了。”
说着她就先出了门。
梁建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坐着，炎燚也没理他。
出去之后瞄了眼手机，就站在楼梯边上往下看。
手中拳头再次握住了。
池洲皱了皱眉，也过去，“怎么了？”
炎燚没吭声。
良久，才再一次掏出手机。
道：“从这里，到楼下停车场，三分钟时间。”
池洲不明白，“嗯？”
炎燚：“小姨妈的车到现在没开出去。”
他就知道，以小姨妈的个性，她很少在人前哭，却有很大可能在停车场会趴在方向盘上流泪。
毕竟就算是半途死了，也是一段真心付出过的感情。
她怎么可能一点儿反应都没？
炎燚道：“我知道小姨妈不是爱撒娇的人，但是她把她所有的爱都用在行动上。”
炎燚回忆道：“我记得很清楚，每次跟她出去，她发现什么好吃的，都要回去给小姨夫带一份。就是一颗糖，她也没忘记过小姨夫。”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
就是现在难受的很，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头也变得重起来。
“二十年了。”
“他们认识二十年了，不是没有感情基础，怎么就说变就变了？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呢？”
炎燚想想就一阵恐惧。
池洲悄悄的捏了捏他的手，“炎老师……”
炎燚精神恍惚了一瞬，低目看着慢慢开走的车子。
自顾自道：“你说，我们都身在这眼花缭乱的娱乐圈里，还有什么是改变不了的？”
他好似陷入了一种低落情绪里，心疼又难过，仿佛随时要窒息。
可是他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喃喃道：“她到底爱不爱，我能不知道吗？”
“炎老师……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池洲小心的从背后抱住了他，察觉他本能的流露出几分抗拒的意思，也没放开他。
反而是不管身后有没有人流，颔首在他颈窝磨了一会儿。
他道：“你都连续低落已经一个月了，也慢慢抗拒我一个月了。”
炎燚想否认，但是张开口，却听池洲道：“你不用否认，我不想说……我真的太了解你了。”
他慢慢退开，问炎燚道：“你害怕了是不是？”
炎燚沉默。
这时候的沉默，就可以算是点头的意思了。
“小姨妈说，她从来不是一个怕输的人。”
炎燚道：“所以她做的每一个决定，即便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也是完全相信自己可以担得起任何风险。”
“那么你呢？”池洲问，“你怕输吗？”
在这之前，说实在的，炎燚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觉得就算是考虑了，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但是等一系列的事情发生过，并在他心里留着褶痕之后，慢慢的让他不确定了。
也慢慢的，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拥有的一切。
带着清茶味道的淡香萦绕在鼻尖间，炎燚本来是可以觉得安心。
可心底的浮萍，却又不受控制的摇摆起来。
使他恐惧。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
混混沌沌揪住池洲的衣领，炎燚一点点把脸也埋了进去。
很久，喏喏道：“我怕……”
怕破碎，也怕失去。
——“那我，能不能用我余生的每一天，去向你证明一下？”
迷迷糊糊的，炎燚好像听到了一句话。
不过后来的他就不记得了。
他突然高热，被池洲送进了医院……
※※※※※※※※※※※※※※※※※※※※
怼王：看吧，我可能被世间的恶意吓破了胆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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