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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新婚

第七十一章 新婚
两个月后,东州金霜门以十里红妆、万金聘礼,迎娶韦庄小姐,因其父旧愿,韦菀不出嫁金霜门,二人于韦庄拜堂成亲。
时锣鼓喧天,广告江湖,百街人头拥攒,摩肩接踵,五州各派皆得婚帖,四海友客纷纷启程,再度齐聚韦庄来贺。
掣云门因韦庄之案受人质疑,信誉大跌,金霜门势满中原,惜与南州虚花宗一战虽未能剿灭,却重创殷怜香左膀右臂,不久将来,恐怕再难挡五州名门第二次围剿。
此次一战,宋振一力当前,受各派拥护,其子与东州首富韦庄联姻,江湖风云将面临重洗一遭。
不过,这些对于今日成婚的宋允来说,都并不重要。他今日要做好的事,便是夙愿得偿骑马戴花,当春风潇洒的新郎,去娶他的心上人。
一路行街,撒糖抛金,他已心潮澎湃,耳畔乐声响彻江南,宋允与韦菀相依相伴于婚笺之上,令他有轻飘飘的快乐盈满胸腔。娶亲长龙马上将走到韦庄,途中没有任何的变数,也没有任何人阻止,包括他最怕出现的那个人,也似乎随山火沉寂在遥远的南州。
白马踏行,红花当胸,宋允神采飞扬,在晴朗日光下受喜词的祝颂,笑色不曾从今日的眉眼间褪去。
红线既定,爱恋将成,而他所守候的心也终于属于他。
这一刻,宋允有一种卑鄙的窃幸。
感情后来者难及先来者,宋允明白这个道理,所以韦菀曾经心中有谁,他也一清二楚,只不过他从来擅于装作不知道,不知道韦菀望着窗时想到谁,不知道钟照雪铜山关死讯传来时,韦菀的眼泪为谁而流。
不知道是一种温柔,韦菀越痛苦,他就越温柔。
宋允与钟照雪相识,算得上君子之交,曾经在某些江湖事中交集,钟照雪从不屑于掩饰自己的行径,于是他更清楚这是怎样一个离经叛道的剑客。
在东州,宋允是年少天才,是风流人物,已经久负不少盛名;可在泱泱五州之中,钟照雪却如横空出世的一把利剑,穿透温吞的正道皮相,他疏狂的光彩太过暴烈刺骨,当这种刺骨的光降落之时,所有人都必会为之所伤,连骄傲的宋允都只感到体无完肤的寒冷。
他早已明白,只要钟照雪活着,在同辈之中,又有谁能再争其锋芒?
他也为钟照雪步上歧途惋惜,但同时他并未劝阻过父亲,因为他更知道,此后钟照雪就像一个终会消散的影子,即便还留有痕迹,但总会能被其他光芒照过。
无论钟照雪是活着,还是又再次毁灭在火中,宋允真诚而惭愧地希望钟照雪就此死去。
新婚前几日,韦庄。
金秋清爽,趁着喜事将至,前些日子从北边移植来最好的秋海棠,也在这几日陆续开了花,焚艳四散,风头盛盖庄中的铁线莲。内阁小姐的屋内烧了地龙,侍女们穿着暖色短袄,如一窝毛发各异的鸟雀嘻嘻笑笑,被包围在其中的韦菀双手交叠端坐,娴静如一尊仕女雅像,只是含笑听着她们交谈。
在她们面前的衣桁上,正挂着一件嫁衣,可见金莲梅鹊、团簇连理,难得如此端贵繁丽的绣工,显然花了很多心思,连在东州这种锦绣盛都中,也极为不凡。
“听闻,这是金霜门请从前在皇宫中当绣姑的娘子绣的,这等殊荣只在王公贵族身上见过。”
“莫说这嫁衣华美,瞧见园里那光景么?宋公子不惜重金移来秋海棠,就为了讨花期时小姐一笑,依我看,我们小姐往后福气还享不尽呢。”
才子佳人,自古书画如此讲述,幻梦一样的故事,被修饰得令人向往。韦菀的侍女听她们艳羡的声音,素来心直口快,当即笑着辩驳:“小姐本便是东州第一美人,才貌双全,正配得上这十里红妆。”
“好了,红银,莫要这样说。”韦菀抿着唇,面上微红,扯过她衣袖,将她拉到身侧。
“红银说得正是,不是小菀来配我,而是我来配小菀。得以迎娶你,是我三生修缘才是。”
阁外传来含笑声音,是宋允朗声插入她们的交谈,显然已经听到她们谈论,女儿闺阁不能擅入,他在门口收了脚步。那些姑娘止了谈论,团拥到窗前,透着半开窗户,瞧见一道挺拔人影站在外头,他今日玉冠白衣,肩披薄衫,腰间挂扇,眼珠流转如宝玉剔透,十足风流清贵,比起江湖子弟,更似王公贵族。
有人悄声道:“这一年来来往往多少人想和小姐结成姻缘,都比不上宋公子一人,这才是如意郎君呀。”
“是小姐出嫁,又不是你。哎呀,你是犯春心啦?”
“连春,你真讨厌!”
内屋里又打闹嬉笑起来,韦菀起身出去,便见宋允站在门外,手执着花枝予她,笑道:“看来真是良辰,恰逢上花红月圆的时候。”
韦菀接花在手,低下睫浅浅一笑,随宋允走上小径,赏一庭灼灼海棠。她现今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不像几个月前那么苍白,谈笑之间,面上也多了几分温柔薄粉。
“听红银说你今这几日没怎么吃饭,是处理门中的难事么?我煮了银耳梨汤,宋哥哥若不嫌弃,待会便喝一碗再走吧。”
宋允闻言先从身上振下披衫,将薄衣盖到韦菀的身上。他伸手捂了捂韦菀的手,露出果然如此的无奈之色:“小菀,秋天风凉,这些事让下人去做便是,你身体刚养好不久,若是再受风怎好?”
他随父亲修习掌法,自是阳刚之气充盈,手心也炙热,和韦菀微凉的手相贴,不一会便将她捂得暖和。这动作亲昵,韦菀没躲开,只含笑道:“宋大哥不必担心,若不是你,我如今怎能安好?”
宋允见她微笑时容色生光,心头就先软,道:“我却不要你报答,救你本是应当的,查不出那恶人,才叫我愧疚。”
那日韦菀被人推落水中,恰好宋允遗落东西,折返山庄,看到了鬼祟人影起了疑心,尾随数刻,竟见他在背后谋害韦菀。宋允情急之下与他交手几招,未能探明招式派别,又救人心切,只好放那狡猾贼人离去,下水救起韦菀。
韦菀本就体弱,父亲之事早已让她心力憔悴,落水被救起后,昏迷了数日,险些便要到鬼门关走一回,宋允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好几日,又亲自替她往高崖险处寻药,又从京城买来名贵药材接连不断,这才让她病情稳下。
她不是石头心肠,脆弱的时候被事无巨细地照料,也在宋允的一心一意下感动,这些日子两人关系日渐亲密,不再如从前隔阂生疏,日久定情。
出于韦菀如今身份特殊,变故太多,恐怕有人觊觎,不久便顺利下了聘礼,选定良辰吉日。
“宋大哥是什么话?宋门主远赴南州归来,如今重伤刚愈,你要管理的还太多,实在太辛苦。”韦菀掖了掖肩上宽大披衫,抿着唇笑,“我听你要来,特意做的,你可不能辜负。”
“我怎会不从?高兴还来不及。”宋允轻叩她额头,两人漫步花间,宋允合眼时闻到清风中的花香,不饮自醉,面庞晕开暖意。
他与韦菀的肩头在行走间微微相触,如花叶相伴,眷侣相依。
“我最近是在与父亲商议如何安排门人……小菀,成亲那日人心难测,定然多生变故。”
“宋门主身体如何?”
“伤势已好了大半,虚花宗那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也不得不防。”
韦菀垂下眉眼:“宋哥哥,成亲前,其实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这件事十分重要。”
她秀美如墨点的眼抬起,定定看向他。
“——醉生六道,还在韦庄之中。”
宋允止住了脚步。
树叶簌簌,风过襟口,宋允温和的神色寸寸微凝,如烛火后的薄影。江湖人皆说宋允和宋振唯有容貌相似,作风气质大不相同,此刻压沉眉头,倒与宋振八分相似。
韦菀指尖捉紧袖口,却未移开目光。
交托一个秘密,也交托她所有赌注。而赌注的尽头,只有两个结局。
片刻之后,宋允面容自微暗处转来,郑重执起韦菀的手,碎光灿灿,韦菀抬首,于花影间,看见他眉眼一片真情绰约。
“小菀,多谢你信我。只要我在,定会护你周全,无论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