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白锦年倏地转过头,他的动作明明极为轻巧,空中却无端端掀起一股狂风:“妖为何不能成仙?为何不能做仙门魁首?我白锦年自问行得正坐得端,毕生没杀过一个无辜之人,对暮苍山,对天下玄门,对盘龙谷,皆是问心无愧!难不成就因为我是一只天妖,便要对我赶尽杀绝吗?”
第七十四章
白锦年倏地转过头,他的动作明明极为轻巧,空中却无端端掀起一股狂风:“妖为何不能成仙?为何不能做仙门魁首?我白锦年自问行得正坐得端,毕生没杀过一个无辜之人,对暮苍山,对天下玄门,对盘龙谷,皆是问心无愧!难不成就因为我是一只天妖,便要对我赶尽杀绝吗?”
“不错!”聂仁泉斩钉截铁,“你是妖便是邪,正邪自古不两立!你该死!”
“哈哈哈!哈哈哈!可笑,真是可笑,只因我是一只天妖,我便是邪,便不得成仙,便该死。而像岚吾君这样承蒙祖上恩惠的灵修,即便是坏事做绝,亦是正,亦该受天下人的拥戴?对吗?”白锦年冷笑着道。
容青玄闻言心中一沉,按书中的设定,六界分为灵修、人修、魔修、妖修、鬼修,其中又以灵修最为复杂,此类修士先祖皆已飞升成仙,后代生来便又一定的灵力,无论修仙、修魔、修妖亦或入鬼道,皆比其他人的修行之路要顺利些,比如容青玄与渠夜君,他二人皆是九天玄蛇一族的灵修,容青玄修仙,渠夜君修魔,容青玄十八岁便当上了青竹峰峰主,渠夜君二十出头便成了魔族四公子,坐拥一方势力。
若不是容青玄年轻时太过风流浪荡,如今即便没有飞升,也合该是大乘期的修士才对。
可白锦年偏偏是一只天妖,天生的妖修。
“你这小小树妖居然敢出言冒犯岚吾君?!”聂仁泉暴跳如雷,气道。
“好了好了,不要吵来吵去的了,本座听你们吵了一上午,人都乏了。”岚吾君扶着婢女的手缓缓起身,揉搓着两颗紫玉珠子道,“你们一南一北两个妖皇实乃本座心头之患,北妖皇死在了别人的手里,南妖皇,你的命,归我了。”
容青玄闻言一愣。
岚吾君这个疯子居然还放不下当年大败于北妖皇之事!将庄奉贤折腾得家破人亡还不够,硬是要将南妖皇逼出来,亲手杀了才解气!
此人当真是偏执到了一定的程度,为了纾解心结,竟是连攻打不死城这样的大事都暂且放下,一心对付白锦年!!
可笑!当真是可笑!
“南妖皇,你是自行了断还是要聂某送你一程!”聂仁泉叫嚣道。
白锦年轻哂:“那要看看聂教主有没有杀了本座的本事了。”
“妖畜休得猖狂!”聂仁泉猛地扬起仍旧血流不止的右手,召唤出了一把青绿色的宝剑。
容青玄又是一愣。
雷灵剑?那不是容青遥的佩剑吗?怎地落在了聂仁泉的手里!
“聂仁泉!我蛇灵谷的宝物怎的在你手里!”容青玄追问道。
聂仁泉哼了一声并未理会容青玄,只冲着白锦年道:“妖畜!听闻你前一日渡劫失败,被天雷劈得重伤不起,聂某便再替你请几道天雷,助你渡劫!”
便扬起雷灵剑直指云天,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刹那间乌云密布,一道道细密的闪电在乌云之中翻滚游蹿。
那些闪电渐渐在空中汇成一道狰狞刺目的天雷,天雷扯动着漫天乌云,呈排山倒海之势朝白锦年劈了过去。
一时间,洧川河畔狂风四起,砂石腾飞,昏暗的如同末世降临,六门弟子惊诧不已,纷纷筑起本门结界来挡这浩瀚天雷。容青玄既惊又气,惊得是岚吾君当真一心要置白锦年于死地,气得是此人竟如此卑鄙,单挑白锦年渡劫之日,于其身体有伤灵力不济时痛下杀手!
“布界!!”玉无欢带领暮苍山弟子将白锦年围了起来,顷刻之间布下一道碧色结界,白锦年一脸淡然地站在众弟子之间,不带任何表情地望着岚吾君与聂仁泉。
聂仁泉嘴角高高上扬,面对轰轰落下的天雷,眼底泛起兴奋贪婪的目光:“白锦年,将玄门金印拿出来,拿出来!”
白锦年不为所动,容青玄冷笑一声:“玄门金印?就凭你?!”
说罢跳出暮苍山结界,召出东皇钟。
“容青玄!你想干什么?”聂仁泉惊得双眉高挑,便是岚吾君也眯起了双眼。
容青玄一手托着东皇钟,一手结印逼得聂仁泉等一拥而上的神鹰教弟子无法靠近,眼看得天雷越来越近,容青玄腾空而起,推动着东皇钟迎向天雷。
原本只有容青玄脑袋大小的东皇钟在半空中赫然变成了金光灿灿的庞然大物,一边嗡鸣着一边冲向同样轰隆隆作响的天雷,天空中尽数是被天雷与神钟搅弄出的气旋,灵光漫天,硬生生为大地镀上了一层金白交织的诡异光勋。
容青玄被灵光刺得双目生疼,手也渐渐失了力量,眼见得东皇钟便要与天雷相撞,慌忙化为一道白雾隐去身影。
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劈天震地的天雷狠狠撞击在了东皇钟钟体上。
一道赤色光旋顷刻之间在天雷与东皇钟之间布散开来,如两把利扇分割出天地,洒下无尽光辉。
大功告成的容青玄翩然落地,在六门弟子惊诧的目光中冷漠地望向面如死灰的聂仁泉。
“你、你居然敢用神器抵挡天雷!好,我看你能挡下几道!”
便飞身跳上一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秃鹰,飞至半空之中不断挥舞着雷灵剑。
甫才安静下来的天空再次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一道道细碎的雷电在乌云中密集,重新汇聚成一道天雷。
再次出现的天雷虽比刚才那一道天雷威力小了许多,可若一道接着一道轰下来,指不定有哪一道落在了白锦年的身上,而白锦年……他才中了一道天雷啊……
容青玄焦急地望了一眼平静之中略带绝望的白锦年,再一次飞向东皇钟。
然而半空之中竟是出现了聂仁泉所乘的秃鹰,那秃鹰直扑东皇钟而去,显然是想将东皇钟占为己有,容青玄大惊,赶忙催动灵力,想着将东皇钟召回。
偏偏天空中又是落下一道天雷,容青玄只得牵动东皇钟迎向天雷,然而那秃鹰也逼近了东皇钟,便是夺不走东皇钟势必也要坏容青玄好事,千钧一发之际,一梅花鹿模样的灵兽踏云而出,一口将滚滚而下的天雷吞进了口中。
“吞雷兽?”暮苍山弟子惊叫道。
容青玄同样震惊不已,当初容青遥在祭剑大典上欲逼他使用虚神之力时,亦用雷灵剑引来了天雷,当时便是白锦年召出吞雷兽替他化解了危机。
不过容青遥再狠也没想真的取容青玄性命,是以召来的天雷并不厉害,可如今聂仁泉召来的天雷是为了夺白锦年命的!
果不其然,吞下一道天雷的吞雷兽旋即抽搐起来,在乌云中乱跑乱撞,痛鸣着晃动着鹿角,不一会便倒在了云雾中,流星般坠落在地。
“吞雷兽!”容青玄心疼地望着吞雷兽消失的方向,扬手甩出斩风剑。
斩风剑快如梭影,眨眼之间已是飞至秃鹰近前,原已靠近东皇钟的秃鹰嘶鸣一声后扇动翅膀向高空飞去,随即带动着又一道天雷俯冲而下。
妈的!没完了!
容青玄召回斩风剑跳了上去,欲再用东皇钟挡下天雷,忽然,一浑身青灰,黑嘴蓝目的巨鸟从不死城方向飞了出来,张开鸟爪抓住了秃鹰,凶狠地啄着秃鹰的脑袋,秃鹰吃痛,张开鹰口叫个不停,喑哑的惨叫声甚至盖过了轰隆不止的天雷声,
饶是秃鹰叫得再惨烈,巨鸟也不肯放过它,生生啄穿了秃鹰的脑袋,剜了秃鹰的眼睛,这才松开鸟爪将秃鹰摔在了地上。
“本座的神鹰!”
不知何时落回地面的聂仁泉抱住秃鹰的尸体,哭得泣不成声。
与此同时,天雷已然降落。
容青玄拼力催动东皇钟,可东皇钟是神器,他一个元婴修士根本不能在短时间内接连召动两次东皇钟,容青玄望着指尖稀薄的灵力越发绝望,那可是天雷,结界绝对挡不下的天雷!
转瞬之间,天雷已劈落在暮苍山弟子所布结界之上,可抵挡洪水猛兽的结界于天雷面前仿佛只是一张草纸,天雷轻而易举地穿过结界,眼看着便将要白锦年在内的所有暮苍山弟子一并劈中,忽然,被弟子们包围在正中的白锦年一跃而起,猛地在半空中张开了双臂。
无数道桃花枝从白锦年袖中飞了出来,交织缠绕,飞快在暮苍山弟子头上铸成一道牢不可破的木墙,而那道穿破结界的天雷则准确无误地朝白锦年眉心处劈去。
白锦年献祭般抬起头,显然是放弃了挣扎,选择接受命运,容青玄惊呼了出来:“掌门师兄!”
玉无欢亦在哭喊:“师兄!不要!”
白锦年缓缓闭起双目,突然,半空中响起一道凄厉的雀鸣,灰影凌空一闪而逝,再次显现时已是来到白锦年身前。
他倏地张开一对翅膀,将白锦年护在了自己身后,只听“轰隆”一声响,天雷震颤着从那巨鸟身上滚过。
容青玄面色惨白地望着那只灰羽巨鸟,双膝莫名一软。
“雀儿!”仍被天雷灵光笼罩着的白锦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巨鸟弱弱地嘶鸣了一声,收起翅膀,自白锦年身前滑落。
雀儿……
容青玄眼睁睁的看着那只不断下降的灰羽巨鸟变成一只巴掌大小的小山雀继而被白锦年捞在怀中,带向云天。
没有人看清白锦年是如何避过天雷余威的,当众人一并反应过来时,无数桃木枝已然从天而降,疯狂的抽打着大地。
那些桃木枝根根都有人腰般粗细,力大无穷,坚硬似铁,不消片刻功夫便将大地抽出一道道巨缝,巨缝中不断有细小的桃木枝伸出,海浪般涌向神鹰教与盘龙谷,拉扯着神鹰教与盘龙谷的弟子,将他们带入妖气翻涌的巨缝之中。
无法挣脱掉桃木枝的弟子鬼哭狼嚎,惨叫声此起彼伏的在洧川之畔蔓延,聂仁泉惊惧交加,跪倒在岚吾君面前道:“岚吾君!那妖畜实在厉害聂某束手无策!还请岚吾君为神鹰教弟子做主!”
“废物!”岚吾君咬牙切齿地觑了觑眸,猛地捏碎了手中的紫玉珠。
紫玉珠在岚吾君身后渐渐凝聚,片刻后,竟是幻化出了一只通体燃烧着火焰的朱雀神鸟!
“去,将那棵桃树给本座烧了。”岚吾君淡淡道。
听得命令的火焰朱雀张开双翅朝白锦年飞了过去。
“师兄小心!”容青玄慌不跌跳上斩风剑,与火焰朱雀争先恐后地飞向白锦年。
白锦年已然发现了朱雀神鸟的存在,收起桃木枝凌空一转,带着山雀消失于茫茫天地之间。
空中,电闪雷鸣不断。
白锦年一路向南飞去,虽是快如疾风,奈何上有天雷轰鸣,下有神鸟追踪,腹背受敌,情况极其危急。容青玄虽紧紧跟在后面,奈何修为差白锦年太多,追了许久也没有追到。
更糟糕的是,盘龙谷和神鹰教的弟子也追过来了。
“白锦年!雷灵剑在我手上,你以为你能跑得掉吗?”聂仁泉的声音不知从哪里飘了出来,容青玄尚未看清人影便见一道天雷轰鸣而下,劈向浓重的乌云。
容青玄隐约看到一抹粉色的身影从乌云之中掉了下去,一颗心登时提到嗓子眼,催动斩风剑追了过去。
一队又一队的神鹰教弟子攻向了那抹粉色身影,却又被凌厉的妖气冲击得跌落云空,便是容青玄也近不了白锦年的身,他焦急地浮在半空中向白锦年递话:“掌门师兄,我是青玄!青玄来助你了!”
说罢,召出了崆峒印。
“容青玄!”聂仁泉自一朵乌云之后跳了出来,“你又要做什么?”
“自是催动神器!”
容青玄话音刚落,火焰朱雀穿破浓厚的乌云嘶鸣着冲向白锦年。
“师兄!”容青玄不敢再犹豫,在聂仁泉瞠目结舌的目光中拼尽周身灵力成功催动崆峒印,召过被焰火渐渐包围的白锦年,消失于神器崆峒印之中。
再次进入崆峒的容青玄镇定许多,紧闭双目抱守元一,等待着致命的颠簸感消逝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白光忽地刺入容青玄的眉心,受白光刺目的容青玄猛地睁大双眼,愕然发现自己竟是躺在一棵桃树枝上。
他悚然一惊,瞪着眼四处张望,然而除了茂密的桃枝什么都看不到。
“掌门师兄?掌门师兄你在哪?”
容青玄不安地大叫,忽然,身下的桃树枝动了起来,拖着他稳稳落在地上。
白锦年一脸虚弱地盘坐在地,笑望着容青玄说不出话,他的怀中,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小山雀,闭着眼,不知还活着没有。
容青玄这才发现自己被崆峒印传送到了一个距离天空极近的无人之境,刚才托着他的桃树枝,便是白锦年。
“掌门师兄!”容青玄怔怔地望着现出原身的白锦年,惆怅的不知如何是好,他亲眼看到天雷将白锦年击中,只怕……只怕白锦年当真渡不过此劫了。
“青玄,你不要难过,这是我的命,是天命。我与这天命斗了上百年,依然斗不过这天命,我累了,想放弃了,接受自己的命数亦是一种解脱。”白锦年淡淡道。
容青玄蓦地红了双眼:“所以掌门师兄先前与青玄说得那些话,就是因为这天劫?”
白锦年重重点了下头。
容青玄心痛不已:“为何、为何便渡不过去呢?”
“我也不知道,大概天不许我成仙吧。”白锦年歪头打量了下容青玄,“青玄,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羡慕无欢,你是生来便带着仙根的灵修,他是极具仙缘的凡人,只要你们刻苦修炼,终有一天能位列仙班。
你的先祖本也是妖,只因受女娲娘娘教化,方才得道成仙。我白锦年没有这样的好先祖,便想拼一拼,为自己的族人改一改这天命,不再做妖灵,而是与你一样做灵修。如此,他们的人生便多了许多种选择,不用像我这样一出生便要遭人喊打喊杀。”
白锦年说罢自嘲地笑了笑,桃花瓣自发顶簌簌落下,落在了他怀中的小山雀身上。
容青玄望着一身粉白衣装,眉目妖娆飞扬,浑身散发着强烈妖气的白锦年,心情异常复杂。他感觉眼前的人既是白锦年又不是白锦年,仿佛是他的一位老朋友,又像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他太想帮助白锦年,帮助这位老朋友、陌生人,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阿、阿九不是说你没事吗?他当初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你一定能渡过天劫,他……”容青玄忽地望住白锦年怀中的山雀,“他、他是不是雀儿?”
白锦年微微一笑:“你都知道了?”
果然……
容青玄目光呆滞地点了点头。
白锦年没再多说什么,一下一下轻轻抚弄着怀中山雀的羽毛,淡淡道:“他是不是告诉你,只要找到九死一生花,我便有救了?”
钟厌九并未和容青玄说过这番话,他一直对容青玄隐瞒着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从来没告诉过容青玄为什么那么执着地寻找九死一生花:“没有。”容青玄道,“但我知道他一直在找寻九死一生花。”
白锦年宠溺而又无奈地轻勾了一下唇角:“我早就跟他说过的,九死一生花虽是魔族灵宝,却救不得我这只天妖,更无法助我渡过天劫。他偏不肯相信,告诉我从什么什么古籍上看到过妖神利用九死一生花成功渡劫的故事,便拼了命的去找九死一生花。我拦过,也劝过,甚至还陪着他去过不死城,一次次失望而归,可他偏偏就是不肯放弃。”
白锦年说得越多声音越虚,便是身影也有些虚飘飘的了。
“阿九……”容青玄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那小山雀,“他,他也是妖吗?”
“不,他和你一样,是灵修。”白锦年说着挥动手指在山雀身上洒下一片细碎的灵光,山雀的翅膀轻轻的忽扇了几下,在灵光的层层包围中幻化成钟厌九的模样。
仍旧披着玄色斗篷的钟厌九缓缓睁开眼睛,虚弱地唤了一声:“师兄兄……”
“阿九……”容青玄情不自禁握住了钟厌九的手腕,“阿九,你还好吗?”
为白锦年挡下一道天雷的钟厌九看起来虚弱极了,怔怔地看了容青玄许久,哽咽道:“容容……”
容青玄慌忙闭了一下眼睛以防自己哭出来。
“容容,你、你是不是都看到了啊……”钟厌九小心翼翼地望着容青玄,“就在昨夜,在不死城,在魔宫,你……是不是藏在那扇屏风后面?”
容青玄顿了顿,自觉事到如此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嗯”了一声。
钟厌九颓然,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道:“你都知道了……对、对不起容容,我不该骗你的……”
容青玄紧握着钟厌九的手,不住地摇着头。
钟厌九嘟了嘟嘴,不忍地说:“我知道你一直都想将和傅笙潇与霜飞儿勾结在一起的叛徒揪出来,我甚是还当着你的面扮无辜,你总我不会撒谎,可我会演戏啊,你瞧,无名山下我就骗过了你……”
别说了,别说了……容青玄含泪道:“没事的,阿九,我不在乎的。”
钟厌九这才笑了下,缓了一会,又道:“其实阿九也没做太多坏事,我只是想卖给他们一些人情,好叫他们肯将九死一生花的下落告诉我……后来,我见师兄兄状态越来越不好,便知天劫将至……我焦急的要死,恨不得立刻得到九死一生花,可偏偏迟迟找不到九死一生花的下落。
后来,我和你去了鬼市,知道了鬼市之主便是你那徒弟,知道我们一定能拿到四方神器的地图,所以我就动了偷神器的心思……
我趁着你和你那徒弟不注意的时候改了地图,并将神农鼎的真实位置记在了脑子里,我当时想,若是我在鬼市打听出了九死一生花的下落,便去神鹰教想办法将地图改回来,可惜我没有打听到,所以、所以我只能按照原来的计划盗取神器。
我偷盗了神农鼎,拿去换了九死一生花,我知道我罪大恶极,可是……”
钟厌九哭了出来:“可是我要救师兄兄的命啊……”
容青玄眼中猛地落下两行泪:“阿九,你别说了,没有人会怪你的,真的……”
钟厌九哽咽地咳嗽了两声,仰头看向一直望着自己的白锦年,颤抖地从怀中掏出了一颗红得如血一般的药丸。
“师兄兄,最后一味药我已经找到了,药丸成了,你服用下去便能挨过天劫了,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钟厌九一脸郑重,仿佛将生命托付给了白锦年一样。
白锦年接过药丸,冲着钟厌九笑了笑,张开嘴吞了下去。
纵然他知道那颗药丸根本无法助他渡过天劫……
“好、好了……”钟厌九面上的小酒窝浮现了出来,“这下师兄兄便不怕了……”
说完,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雀儿!”
“阿九!”
容青玄与白锦年同时惊叫。
钟厌九似乎也被自己吐出来的血吓了一跳,瞪大眼睛,揪住白锦年的衣袖在他怀里缓和了好一会,方小声地问:“我、我是不是快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容青玄双手贴上钟厌九的心门,将体内仅剩的灵力渡了过去。钟厌九皱了皱眉,舒展地歪在白锦年怀中,劝道:“容容,我是大夫……你、你不必救我了,你替我好好守着师兄兄便是……”
“你给我闭嘴!”容青玄像平日里那样威胁着钟厌九,“你若再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就把你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全部烧光。”
钟厌九闻言,双眼倏地亮了一下,静静地看着白锦年:“容容,你看师兄兄好不好看?”
一心为钟厌九渡灵的容青玄当真抬头看了白锦年一眼,白锦年身为南妖皇,自是美得惊天动地,便点点头:“好看,掌门师兄很好看……”
钟厌九得意地扬了扬唇角,依依不舍地说:“我原本不喜欢这棵艳呼呼的桃树的,后来有一天,他忽然变成了人,一身雪白长袍气质出尘犹如谪仙,他站在三千桃林之间,对着立在桃树上的我笑了一下……”
钟厌九说着顿了顿,眼中雾蒙蒙一片,似是喝醉了酒道:“容容,你知道吗?像掌门师兄这样的冷美人,笑起来很迷人的……“
容青玄双手都在发抖。
别说了……别说了……
他感觉自己心疼得快要撑不下去了……
“容容。”钟厌九的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面容也虚飘起来,他挪开贪恋的望着白锦年的目光,看向满脸是泪的容青玄道,“对不起,我骗过你,利用过你,还害得、害得你误会了你徒弟……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我、我那么怕蛇,却还想和你做朋友……希望你看在、看在我真心待过你的份上,原、原谅我……”
说罢,来不及冲容青玄再露出一个微笑,便沉沉闭上了眼睛。
“阿九!!!”容青玄撤开双手扑向钟厌九,“阿九!你别死!你回来!!”
钟厌九的魂影在白锦年的怀中晃了晃,缓缓缩紧,变成了一只小山雀的模样。
容青玄疯了一样颤抖地托起已然没了呼吸的山雀,红着眼晃了晃白锦年,愕然发现白锦年的身体已经轻得像一团云雾一样。
“掌门师兄……”
白锦年一脸苍然,人虽在,魂已经散了,他虚望容青玄,扬手将玄门金印打进了容青玄的虚鼎。
“青玄,我将暮苍山交给你了。”白锦年将容青玄掌心中了山雀接了过来,“还有,雀儿是真的喜欢你,它面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时,总是用叠字。”
清灵的话音飘荡于空中之时,白锦年化为一簇桃花枝,托着小山雀落在了地上。
容青玄悲痛欲绝。
“掌门师兄……阿九……”容青玄指尖飞出一道灵力护住那花枝与山雀,无声地恸哭起来。
直到哭得没了力气,直到撕裂般疼痛的心重新在胸腔里跳跃,容青玄方才恢复了一丝清明。他手脚软得很,双眼发胀,脑袋嗡嗡乱响,呆呆地望着空中莫名一点,隐隐觉得有件事需要他去做,却想不起该做什么。
彷徨间,两道虚空之门自其面前打开。
龙篱与岚吾君几乎同时从虚空之门内走了出来,这二人互不打量,皆视对方为空气,一双眼睛只直勾勾地盯着容青玄。
龙篱身披玄袍,墨发尽散,许是刚经历过一场鏖战,眉梢眼角杀气毕现,然而这抹浓郁的杀气却在靠近容青玄时荡然无存。
“师尊。”龙篱当着众人的面半跪在容青玄身侧,关切地问,“师尊,你怎么样?”
容青玄抬起头,看了看龙篱,以及跟在龙篱身后的丹阳子等人道:“你来了?”
“是。”龙篱的目光若有似无的从桃花枝和山雀的身上扫过,“阿篱来晚了,师尊可还好?”
“我很好,放心。”容青玄面无表情道。
“啧啧啧,可真是师徒情深啊。”岚吾君一脸嘲讽,“本座当真要找人好好的查一查,看看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才使得这本该魂飞魄散的暮苍山逆徒重现于世,做了这祸患修真界的魔头。”
容青玄冷冷睨了岚吾君一眼。
岚吾君挑眉笑笑,垂眸瞧了瞧浮在容青玄地上的桃枝山雀:“呦,这是都死了?”
便哈哈一笑,假装怜悯地说:“瞧着容峰主的脸色,似极为痛心呢,这样,只要容峰主肯将神器交给本座,我便求仙后娘娘赏你一颗血菩提,你可以选择一位朋友救救看,不过大概率是救不回来的,毕竟是被天雷劈死的嘛……”
容青玄的面色一丝一毫的冷了下去。
“岚吾君,你再多说一句我立刻撕了你的嘴。”龙篱幽幽道。
本洋洋得意望着容青玄的岚吾君神色一凛,凶神恶煞地瞪着龙篱,却连嘴都不敢还。
“容青玄,你到底交不交神器!”岚吾君黑了脸道。
“神器?”容青玄摸了摸小腹,悲戚地望着身前的桃枝山雀,有气无力地说,“岚吾君,你觉得我有可能将神器交给你吗?”
岚吾君一愣,眼神刷地冷了下来:“容青玄,想想你自己的身份!我警告你,你可别胡来!”
“身份?”容青玄假装不解地皱了皱眉,“哦,我想起来了,我容青玄是蛇啊,一条狡猾多变,令人捉摸不透的九天玄蛇。”
说着冷笑了几声,蓝袖自虚鼎处拂过,将三件神器一并召了出来。
岚吾君望着容青玄掌中的三件神器眼中几乎沁出了血,容青玄则在岚吾君的灼灼目光中将神器甩给了身旁的龙篱:“把聂仁泉留下,这个人,我要亲自料理。”
说罢,将白锦年与钟厌九收于袖中,旋身离去。
南之镜头,便是南境。
容青玄不知在空中飞了多久才找到了傅笙潇口中的淡粉色的天空。
那片淡粉色的天空梦幻的令人心神荡漾,若不是亲眼所见,容青玄觉不相信这六界居然还有这么美得地方。
粉色天空之下是无尽的花海,海棠花,芍药花,梅花,杏花,五颜六色,争相开放,然而最惹眼的却是位于最远处的一片桃林看,那片梦幻的粉色与天空遥相呼应,天的尽头与桃花林的尽头缠绵相连,竟是令人分不清哪处是花,哪处是天。
容青玄捧着白锦年与钟厌九,落在了那片梦一般醉人的桃林里。
他望着绵延无尽的桃花林,温声道:“掌门,阿九,我带你们回家了。”
容青玄掌心的桃花枝上,漱漱落下几片桃花瓣,与那一地花瓣铺就的花毯融为一体。
容青玄眼中涩然,捧着一花一雀,缓缓踏进桃花林深处。
纷纷扬扬的桃花瓣不多时便将容青玄淹没,他的发上,肩上,手臂上,皆落了一层的桃花,便是小山雀的身上也布满了厚厚一层桃花瓣,容青玄想起平日里总喜欢打扮的粉嫩红艳的钟厌九,心想此刻的钟厌九应该很快乐吧。
一只灰扑扑的小山雀,却总喜欢穿些颜色鲜艳的衣服,一棵粉莹莹的桃花树,却爱穿白衣,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
这一花一雀当真是有趣……
容青玄鼻头莫名酸了酸,停在一棵相较而言花朵没有那么浓密的老桃花树下,亲手挖了一个小土坑。
坑挖好了,他却迟迟没有将钟厌九和白锦年埋进去,盘腿坐在土坑前,望着放在土坑旁边的一花一雀久久出神。
还有什么办法能将他们救回来吗?九死一生花不可,那九龙珠呢?盘龙谷的九龙珠可不可以?
他从来没有真正的关心过钟厌九为什么执着于寻找九死一生花,便是亲眼看到钟厌九和鬼市里的妖精攀谈也没有多想,那些他听不懂的叽里咕噜的话,想来就是妖话吧。
是白锦年教给他的吗?
容青玄越想越痛苦,狠命地搓了搓脸,心一横,便要将白锦年和钟厌九埋进去。
“年轻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一道苍老无比却又雄浑有力的声音骤响在容青玄耳侧。
容青玄唬了一跳,护住身前的一花一雀谨慎地打量着四周:“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是我,你身前的老桃树。”位于容青玄身前的桃树轻轻晃了晃。
它一晃,无数花瓣簌簌而落,撒的容青玄满脸满头都是,容青玄忙用袖子遮了遮脸,进而好奇地望向那棵桃树:“是你?”
“是我呀。”老桃树道,“你别害怕,我不过是个连人形都化不成的桃树精,伤害不到你,也不会伤害你。”
那老桃树边说边伸出了一根桃树枝,缓缓地爬向白锦年,却又不敢触碰它,便在距离白锦年半寸远的地方道:“这……是妖皇大人吧。”
容青玄一愣:“你认得他?”
“当然。”落在地上的桃树枝指了指小山雀,“它我也认识,它叫雀儿,一百年前与我在这片桃林中共同修炼,不过它是灵修,我修十年赶不上他修一年,后来这小山雀顺利修得人身便和妖皇大人一同去了人界。”
“阁下竟然认得在下这两位朋友!”容青玄喜不自胜,然若见到了亲人一样。
“呵呵,整个南境谁不认识妖皇大人和他的小山雀啊。”老桃树叹了口气,“那小山雀仗着自己是灵修,脾气大得很呐,一林子的桃树它都看不上,非要在妖皇大人的原身上安窝。妖皇大人也不与它计较,由着那小山雀折断了自己的花枝,在树顶上搭了一个老大的窝。
自那以后,风来了,妖皇大人为它挡风,雨来了,妖皇大人为它挡雨,便是妖皇大人这般宠那小山雀,那小山雀仍旧不肯给妖皇大人好脸色看呐,常常招呼也不打一声便飞走了,飞回桃花林时若不见妖皇大人及时出来相迎,便落在别的树上叽叽喳喳叫个没完,非要妖皇大人千哄万哄地才肯飞回去。”
容青玄万万没想到此二人在南境是这么个相处模式,一时间哑口无言。
“你是不是也觉得稀罕的很呐?”老桃树似看出了容青玄的心思,带着笑声道。
容青玄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确实稀罕,他们两个在人界并不是这样的。”
“嗐,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老桃树嗤笑一声,“当时我们这些个桃树啊跟你一样,又吃惊又好奇,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了,便问那小山雀为何不怕南妖皇,你猜那小山雀说什么?”
“说什么?”容青玄连忙追问。
老桃树哼了一声提高嗓门:“那小山雀瞪着眼睛反问我,什么?那棵艳呼呼的桃树是南妖皇?”
老桃树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容青玄微愣片刻,亦忍不住笑了笑,只是笑着笑着心头便又泛起了苦涩。
老桃树笑了一会,继续跟容青玄唠嗑:“那小山雀从我这知道它时时欺负的桃花树便是南妖皇后便不敢在南妖皇面前造次了,老老实实的挪了窝,便是南妖皇主动去寻他亦不肯露面。
后来,妖皇大人莫名现出人身,那小山雀不知在何处见到了妖皇大人,随即便又搬了回去,住在了妖皇大人的原身上,不过收敛了许多,再不敢和妖皇大人闹脾气了。老树我现在也没想通,妖皇大人是怎么把小山雀哄回去的……”
容青玄心口蓦然一紧。
“这个我知道。”容青玄眨了眨眼中的泪花,“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站在三千桃树下,对着那小山雀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妈蛋,写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