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热情似火五殿下
楚策身子虚,回了客栈便瘫在榻上昏睡过去,梅庚数次唤他起来吃些东西,回应都是小孩的两声细软哼唧,翻个身去不搭理他。
西平王无奈,又心疼他奔波费神,只得任着小殿下睡,换下了那套断了袖的外袍便匆忙赶去衙门,亲自审讯本地官员。
暮色将至,雨歇云散,徒增闷热湿气。
文武双全的秦少爷被当做县丞用,将诸位大人所言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待梅庚逐一审讯过后便已是黄昏时分。
衙门点上灯,梅庚翻看了半晌,眉头越皱越紧,沉声问道:“秦皈,那个姓蓝的师爷呢?”
秦皈当即道:“不知所踪,已派人去查。”
审讯时二人便发现,军中丢失将士是自四年前起,连兴建棋社同样也是四年前,恰恰那位蓝师爷也是四年前才被冯县令招为幕僚。
梅庚仔细回忆起来,竟惊觉他对这位师爷无甚印象,虽也曾见过,可那人极其不惹人注意,如今东窗事发,人却早早消失不见。
加之先前死在牢狱之中的冯县令与狱卒,能得了狱卒的信任进去杀冯玉才,又在狱卒的酒菜中下了毒,恐怕也是冯县令这位亲信的手笔。
梅庚冷笑出声:“跑得倒快,告诉罗孚,派兵围城,本王倒要瞧瞧他能逃到哪去,那几家棋社也继续追查,对外只说查南云细作。”
秦皈犹豫片刻,“那永安那边?”
梅庚敛下眼,稍作沉吟,便道:“本王递一封密信予那位便是。”
那位自然就是当今的大楚天子,他们在临漳闹出的动静不小,何况死了县丞一家,连县令也死在牢中,总需要官员来接任。
秦皈没再作声,转身去安排捉拿师爷蓝辛之事。
他走后不久,五殿下便在方韧的护送下赶来了衙门,瞧见了秉烛沉思的西平王。
梅庚自然也发现了楚策,他当即起身迎过去,自然而然地将少年揽进了怀里,在他额心落了个疼惜的轻吻,“怎么来了?”
楚策耳尖一红,瞥了眼神情复杂的方韧,温吞吞地轻声:“查的怎么样了?”
梅庚没打算瞒着楚策,便引着人到案前,将秦皈记下的审讯经过递过去,顺道说了一遍有关师爷蓝辛的疑点。
方韧瞧着面前亲亲热热的两人,脸色更加扭曲,心想五殿下这么小,王爷怎么能下得去手呢?
足有半晌,西平王好似才瞧见堂下的方都校,眉梢一挑,“你怎么在这?”
方韧愣住,瞬间怂,“下官护送五殿下来的。”
“哦。”梅庚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去把义庄里的尸体烧了。”
宿主虽死,但那蓝翼尾蝶仍是祸患,谁知它们会不会从死人肚子里飞出来?
王爷有命,方韧再怂也得去。
待他走后,楚策才抿出个轻笑,问道:“你折腾他做什么?”
“不顺眼。”梅庚敛着眼,嗤笑,“若大楚的武将都这个德行,还打什么仗。”
这怂货竟然丢下属下自己狼狈逃命,折损在棋社里的,有好几个是王府的暗卫。
梅庚再如何金贵,那也是从战场厮杀中磨砺出的将军,何况这少年郎的身子里还是个沧桑老男人的内心,自然瞧不上方韧这般的后生。
楚策没应声,无论文武,出类拔萃者都不少,可惜在大楚上头勋贵们压着,实难出头。
沉默间,楚策便欲从梅庚怀里起身,男人下意识地用力收紧了手臂,却忽而僵硬了一瞬。
楚策一怔,回过头便瞧见梅庚刹那被掩饰下去的隐忍痛楚,当即一惊,伸手在他身上摸索起来,“你怎么了?受伤了?”
今日缠斗时,那些人手里都拿着武器,梅庚确实受了些轻伤,他自己不以为意,也便攥住了小孩纤细的腕,揶揄笑道:“小策,不成体统,嗯?”
果不其然,楚策白皙的耳廓又通红,另一只手已经摸上了梅庚刺绣精致的衣襟,“少贫,让我瞧瞧伤在哪了?”
“肩上,一条小口子,不足为虑。”
小孩的担心让王爷心情愉悦,垂下眼瞥那试图扯开衣襟的白皙手掌,楚策的手极漂亮,骨节分明,白皙纤瘦,只是上头印着些不甚明晰的伤痕,一条条地交错着。
都是受惯了伤的,楚策却还是担心他。
门外的秦皈默不作声地收回了已然踏过门槛的脚,神情微妙,仿佛震惊,又似看透了什么一般。
——方才是五殿下在脱王爷衣服吧?
瞧不出,五殿下竟……如此热情,王爷艳福不浅。
——
北上之路,梅庚虽大刀阔斧地处理了几个贪官污吏,但他到了临漳之后,各地官员瞧着探听到的密报,吓得满头冷汗,他们总算是知道什么才叫权势滔天。
刚到临漳没几日,便死了个县丞,死了个县令,顺带革了个刺史的职,且全然未经过刑部及陛下的决断,如今又开始大张旗鼓地搜起了南国细作,官员们各个胆战心惊,自顾不暇,唯恐西平王的刀不知何时会架到脖子上。
自然也有不少等着看戏的,西北之战虽说并非西平王之过,可大楚到底损失巨大,如今又在大楚境内越权行事,天子心向来难测,指不定一个大怒,这位年轻嚣张又桀骜的王爷便要一命呜呼。
可几日过去,也不曾有降罪的诏书下来,倒是西平王还真将所谓的南云细作给揪了出来。
在被焚毁的棋社废墟下,有条不起眼的暗道,暗道错综复杂,如同迷宫一般,有数个暗室,梅庚亲自带人前去,便从中搜出了十几个南国细作,以及失踪几日的蓝师爷。
细作被捉大抵会当即自尽,故此这十几个细作,只保住了四人,其中一个便是自尽未遂反被卸了下巴的蓝辛。
被捉回来的细作直接丢进了大牢,梅庚在暗室中发现大量活着的蓝翼尾蝶,这东西漂亮却也恶毒,犹豫再三,还是将这些活蝶留了下来。
南国位处于西南,常有毒物出没,国中蛊师毒师居多,这等毒辣手段诸国忌惮的同时也极其鄙夷,但南国固步自封,从不同他国有所往来,却不想竟暗暗对大楚下黑手。
想起流离半生的前世,西平王气得牙根痒,暗里下令去寻些会蛊术制毒的能人,以牙还牙般送去西南偷艺,阴毒狠辣又如何?他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于是翘首以盼等着西平王被申斥降罪的大人们再次失望。
接连几日阴云遮天,终迎来了个难得的大好天光,细碎的光映在积水中,铺就一层熠熠生辉的鳞。
在外住着客栈终究是不便,被西平王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本地官员们便准备了个宅子,不算奢华,但怎么也要比冯县令先前的茅屋好上许多。
西平王带着人住进大宅,查案之余也不忘好生照料小殿下,自从陆执北那句早夭之象后,梅庚便时时担忧楚策患疾早逝,以至于原本纤瘦单薄的五皇子终于是长了些肉,不再如往常那般孱弱。
院中有小片花圃,秋海棠花姿动人,枝叶间坠着点点微红。桂树开了花,暗香浮动,身穿竹青广袖长衫的少年倚在花圃旁的藤椅上,刚好被纳入桂花树的树荫下,藤条编织的案上放着几碟精致点心与茶具,清幽雅致。
处理好公务出来的梅庚便瞧见躲在树下纳凉的小家伙,眉梢一挑,阔步而去,俯下身双臂撑在藤椅上,将小孩困在怀中,哼笑一声:“你倒是会偷闲。”
楚策仍旧懒懒地靠着藤椅,一张白净小脸上尽是无辜,“不去审蓝师爷?”
早已习惯小殿下顾左右而言他,梅庚顺势在他额角亲吻了片刻,又留恋细嫩皮肤,贴着唇轻蹭两下,方才道:“今日便去,你在这等着?”
楚策笑了笑,伸手环着梅庚的脖颈,“再不去,王爷岂非要嫌弃我无所事事。”
审细作这等事原本无需西平王与五殿下亲自去,但永安还没消息,梅庚又想先发制人,免得送回永安被那群无耻之徒拿去邀功,便先审问一番再说。
刑房,潮湿发霉的气味同血腥交织,没有窗,便只能借烛光照明,阴森昏暗。
本就削瘦的师爷几日下来已经面貌枯槁,干瘦不已,满面的褶皱,有些佝偻,像个迟暮老人一般,被铁链悬空着吊在架子上。
方韧和秦皈早早在此等候,不多时,身穿雪青广袖锦袍的西平王缓步而至,身侧还跟着个精致少年。
梅庚撩袍落座,顺手端起了半凉的茶盏,修长手指捻着瓷盖轻轻磕碰杯身,清脆声响令静谧牢房更阴森。
被吊着的师爷睁开眼,瞧见来审案的是那张狂桀骜的年轻人,似是不屑般哼出个气音,又耷拉下眼。
“南云小国,胆子倒大。”梅庚轻缓地笑出声,忽而抬眸上下打量起蓝辛来,眼神中仿佛燃起血色的火,目光灼灼,似笑非笑添上一句,“来人,行刑。”
众人怔住,连蓝辛都蓦地瞧过来,惊恐中又带错愕。
这审还没审,便要直接用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