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末尾小作者碎碎念
不用记,没什么用……
三十、在地狱,别跟不要命的莽夫硬碰硬
掌握全部魔像动向的拉夫曼短暂停顿后向几人汇报:“……是黑死魔。”
那个男人从流放之地出来了?莱亚尔心中发奇,虽然他不知道黑死魔到底被关在何处,但官方说法是他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不会再出现。很多人甚至以为他已经死了。
拉夫曼话一出口,只有诺林神色剧变,语气飞快:“这不可能、他怎么会……”
此刻又一阵有别于警报声的轰然巨响传来,连宫殿都跟着震了一震,拉夫曼的脸色也变了。莱亚尔脑中已经浮现出对方把正门轰开,正大步流星走进来的情形。
黑水晶宫的正门是整块黑玉髓雕刻而成,十分气派,毁了倒真的很可惜,恐怕要花很多钱修缮都不一定能找到一模一样的。
莱亚尔仿佛听到钱币哗哗流走的声音,同情地走过去拍拍拉夫曼的肩膀,调侃道:“黑死魔是来找你叙旧的?”
“我跟他只见过一次面……”拉夫曼想不出哪里招惹过那尊破坏狂魔,他所控制的守卫魔像正以令人咂舌的速度报废,再这样下去他不得不亲自出手了。
而马上有人替他办了这件事。诺林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很快变为怒气冲冲,而特蕾西亚——黑死魔名义上曾是她麾下的魔将,女王陛下此前也从未做出将对方除名的决定,莱亚尔看她神色倒是比诺林要淡定许多。
诺林闪现而去后特蕾西亚也跟了上去,莱亚尔凑热闹也准备前往一观,此时费林奈自神游中脱离,慢吞吞从议事厅走出来,自然而然挨到莱亚尔身侧,低头亲亲他的发顶。
拉夫曼的视角则是黑兽正在用阴影扬起的狰狞边角舔舐莱亚尔,完全不知他们是否冰释前嫌的拉夫曼顿时惊悚得说不出话,不住地在跟莱亚尔打眼色,提醒他身边有个“虎视眈眈”的家伙。
“你眼睛怎么了。我早就说过,别总是维持在人形态,身体零部件会出问题,偶尔也要变回原身调整一下。”莱亚尔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还有空跟拉夫曼调笑。
您感觉不到吗!拉夫曼已经在心里这样呐喊了,希望莱亚尔心有灵犀能听到。
莱亚尔眼中含笑地瞟他一眼,抓住费林奈越来越过分的手拉着对方一起去看热闹了。
拉夫曼无言地看着黑兽跟在青魔身后寸步不离的模样,惊魂未定但还是把心落回肚子,只要别在这里大打出手一切好说。
事实证明莱亚尔似乎永远都不能凑到最热闹时候的热闹,等他跟费林奈一路拉拉扯扯来到宫殿正厅时,双方貌似已经冲突完一波,黑死魔半跪在地上,身后就是倒塌破碎的门扉和散落一地的魔像零部件,大剑落在脚边。他身上全是干涸的血迹,几个森森寒气的冰棱刺穿他的身体,脸上一道伤痕显得英气脸孔有些可怖,但即便这样的情状下他钢灰色的眼睛也凌厉得发亮,像是随时都能暴起一击以血换血。
莱亚尔没有偷听的意思,但当他走到正厅露台站定后还是听到特蕾西亚和诺林的争执,对、争执,看样子她们对是否要取黑死魔性命产生了分歧。
“他是个危险分子!”诺林撤下法力护盾对特蕾西亚大声说道:“血沙处刑台已经关不住他了!”
“这是我跟格雷之间的事,诺林。”特蕾西亚刚刚收起自己的武器、一把银色的骑士大剑,看着黑死魔道:“他要活着赎罪,而不是一死了之。”
“……可他应该死。”诺林的语气并不甘心,不知敌意究竟从何而来。她僵硬的手指似乎在酝酿一击必杀的法术,但当看到莱亚尔和黑兽走过来以后,诺林凝聚的魔力陡然散去,她恢复了平日冷静的状貌、不再气势汹汹。
为何黑死魔身怀罪孽?
地狱没有人口普查,可一些恶魔学者言之凿凿,声称因黑死魔之乱堕入地狱的人类已经占全地狱人类的三成以上,他们大多是无辜的黑羔羊,黑死魔夺走他们的家园和生命,还令他们死后也无法安歇,来到这无边地狱之中。
原本只有生前接触过恶魔的人死后才会堕入地狱,黑死魔之乱影响太过深远已经打破这个规则。虽然大多恶魔法师或者黑骑士手里也沾染无辜人命,但跟黑死魔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最终他在大多数人眼中成为十恶不赦的代名词。
于情于理特蕾西亚都不应该留着黑死魔继续存在,她是堕落者和人类的君主,庇护黑死魔没有一点好处,但莱亚尔在刚刚的冲突中感觉到一丝隐情,却猜不透更深层的因由究竟是什么。
“我来取回我的甲胄。”金发堕落者重新站起身,平持大剑,看样子还能再打。
特蕾西亚上前,“甲胄已经属于黑水晶宫,格雷,虽然不知道你的剑是怎么回到你手中,但你太我行我素了。”
“那是我的东西。”他一字一顿,眼中喷薄怒意,一副毫不领情的架势。
莱亚尔看到这一幕深感兴味,在露台上遥遥道:“失去之物应该有被寻回的机会。”
在吸引下面三人的注意后,他对最后赶来的拉夫曼道:“我突然对那枚红冰宝石没什么兴趣了,就把给我的贺礼改成黑死魔的甲胄吧。”
拉夫曼还没恢复的情绪又一次出现不美好的波动,他愈发觉得青魔跟黑兽越来越相像,都开始恣意妄为。莱亚尔可能还需要再加一个喜好煽风点火推波助澜的标签。
拉夫曼没有一点办法只能败下阵来,“……我去取,请稍候。”然后脚下生风地立刻脱离风暴中心。
虽然莱亚尔站在高处,但特蕾西亚没有道理去仰视他,于是她侧过身问,“这是堕落者之间的事,为何要这么做。”
“我只是突然对那身传闻中的黑甲有了兴趣。”
莱亚尔笑而不语,就是不正面回答。
两位堕落者大君不明白他此举的意思,这里是黑水晶宫、并非能兴师问罪之处,一时间没人开口说话。
莱亚尔等着她们发挥想象力,反正这一手既能被理解为黑死魔不知何时勾搭上了恶魔,也可以被当作是纯恶魔一方的示好,而事实上两者都不是,莱亚尔只是随手一做然后看他们瞎猜罢了。纯恶魔与堕落者实在不必粉饰表面的太平。
他与黑死魔此前从未正式见面,莱亚尔对其了解仅仅来自于过去。
这时金发堕落者与莱亚尔目光交汇,前者表情有了转瞬即逝的变化,但很快归于沉寂。他问:“黑兽在这里?”
他不需要答案,因为下一刻他就注意到莱亚尔身边的费林奈。
黑死魔充满杀意的目光停留在费林奈身上,面对黑兽还有如此杀心令人钦佩,但他看得未免太久、久到莱亚尔开始怀疑黑死魔难道跟费林奈有什么别样关系他不知道。
最终黑死魔表情从欲杀之而后快的亢奋转为失望和漠不关心。他单手插兜,冷哼着说出一句:“不是啊。”就跟着静默下来。
莱亚尔心里一跳,突然有了个有趣的主意,于是反抓住费林奈的手阻止对方正考虑从哪里下嘴把地下这个不自量力的堕落者吞掉的想法。
“等等,留着有用。”莱亚尔小声对费林奈说。
拉夫曼快去快回地取来甲胄,跟莱亚尔所想不同的是,他以为的甲胄是像特蕾西亚身上所穿的那套一样覆盖全身的铠甲,但拉夫曼呈给他的却是一个……镯子。
真的是镯子,而且看起来是女性佩戴的那种只有小指粗细的黑色手镯,上面没有任何装饰纹样,仅仅横刻了一道银色的线、还不知是不是战损的瑕疵。莱亚尔确认拉夫曼的眼神以证对方没有诓他,然后就把手镯接了过来。
冰凉的金属物件一入手,莱亚尔就探知到这东西的奥妙,外加他还发现了一个很耐人寻味的地方,就是它居然跟自己的面罩是相似的材质。
——原来如此。
暂时不去多想个中细节,莱亚尔甩手把手镯丢给黑死魔,后者稳稳接住后戴到自己腕上,所有人都看到他在戴上它的一瞬间身上出现一套全黑甲,却在下一秒像幻影一般消失了,金发堕落者还是浑身是血不修边幅的模样没变。
不过见到黑死魔穿上甲胄后,无论是特蕾西亚还是诺林脸色都很不好看。
“谢了。”黑死魔对莱亚尔略一点头,算是表达谢意。这一刻他身上的魔气几乎可以用汹涌澎湃来形容,也难怪那头会不舒服了。不受控制的人古往今来都是不讨喜的。
他的目光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尖锐犀利,就好像永远无所畏惧,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他前进。
莱亚尔深深叹息。
——比那时候的我强太多了。
金发堕落者满不在乎地把小腿和侧腹的冰刺狠力拔出,像感觉不到痛感,又一连串血迹喷出洒在地上。
“还要打吗。”他挑衅地看着诺林。
没有人拦他。
他冷哼一声,失望收剑。“那就再见了。”
目的达到,黑死魔懒得逗留抬脚就走,踏过拍在地上的破碎巨门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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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亚尔骚操作的目的下章马上说,要不真的猜不到www
格雷:我想一打五。
啊不知小可爱们有没有发现这章有个小细节www
三十一、在地狱,总有不遂人意的事件
夜晚的黑水晶宫不同于夜都的喧闹,安静得仿佛一尊沉默巨人,待最后一抹光线烟消云散,宫殿群彻底隐没进黑暗之中。只不过黑色巨人目前缺了正门,发愁的拉夫曼把目光投向今晚要留宿在此的莱亚尔,并不开口说什么,就是沉沉注视他。
堕落者们已经离去,独自享用完一餐美食的莱亚尔心情正好,还特别夸耀了主菜的小山羊肉和餐后的香草千层甜点。
“东地狱确实有丰富的黑玉髓矿产,这就是你拒绝特蕾西亚的赔偿转而向我求助的理由么。”莱亚尔喝着惑果果汁调成的酒,恶魔都喜欢饭后来点助兴的东西,莱亚尔只是喝习惯了,如今除非直接生灌惑果原浆酒,否则惑果已经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影响。
拉夫曼保持风度与微笑,对他说:“因为您比较有钱。”
“为什么我的钱你就可以欣然拿来花。”莱亚尔很不满意。
拉夫曼继续像个复读机一样重复,“因为您比较有钱。反正钱多得也花不完,何不资助一下黑水晶宫呢。”
莱亚尔很想跟他仔仔细细讲一讲任何人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这个道理,不过一想到房间里还有个等他回去的妖精,他也懒得跟拉夫曼废话,利索地取出印章盖到账单上,就当是为这顿美食付一笔巨额账目了。
拉夫曼的脸色可算不再遍布阴霾。他已经打算取消过些日子的魔将会议,其他倒好说、可要是黑死魔又来一趟,这次打坏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这位黑水晶宫的主人就短暂地旷工了那么一天主持会议,工作就已经堆积如山,拉夫曼一分一秒也耽搁不得,收好珍贵的账单后立马告退,留莱亚尔自便。
莱亚尔在偌大又空旷的餐厅里喝完整瓶酒,吃掉一整个蛋糕后才起身往拉夫曼给他安排的房间走去。喜好华丽铺张不是莱亚尔的风格,却是地狱大君青魔的标志性情,恶魔们对此有固定的认知,因此莱亚尔偶尔也需要维持一下形象。黑水晶宫最大的卧室跟莱亚尔自己宫殿的寝殿相比小了不少,但装潢配饰考究雅致,莱亚尔打开门后居然没有马上看到某个高大黏人的身影,他扫了一圈并不能一目了然的室内,叫了声费林奈的名字。
没有人搭理。
统治半壁地狱的两个君主居然要在房间里玩捉迷藏,莱亚尔笑了出来,没打算用侦测法术破坏情趣。他先慢慢走到床边看了看,费林奈不会去浴室,窗帘和床底不符合他准备随时偷袭的完美地点。莱亚尔站到足有两人高的衣柜前,装模做样地问:“你在里面吗。”
他等了一小会儿,听到里面传来微小的喵喵叫声。
真是一击必中。莱亚尔脸上洋溢胜利者的笑容,双手向两边拉开衣柜的金属把手。
结果迎面而来的是从黑暗中涌出的一片猫猫海洋。
莱亚尔防不胜防被十几只黑猫扑了一身,重心不稳退了一步坐到床上。它们都是巴掌大小,挂在他身上时还在用小身体拱来拱去,莱亚尔就像一只巨大的毛线球在被它们抓抓挠挠。
莱亚尔笑不可抑,他精准地拎住其中一只的后颈把他从猫猫堆里提了出来。
“以为这样我就认不出你了么。”
“喵喵。”小黑猫发出愉悦的叫声,变回人形态把莱亚尔搂抱住,两个人顺势一同倒在大床上。
费林奈说:“你总能认出我。”黑猫们被他收回影子。
“我永远都能,无论你变成什么样。”莱亚尔沾沾自喜,抱着他的肩膀,“你怎么想到藏进衣柜的?”古往今来衣柜好像都是偷情专用地。
费林奈说书上写的。
莱亚尔奇道:“你居然还会看书。”倒不是质疑费林奈的学习能力,事实上只要黑兽有这个心思,他可以成为任何一种他想成为的人。莱亚尔还曾设想过让费林奈成为一个法师,但执行起来太过困难,黑兽讨厌一切秩序之物,自然不会去习染那些已知的神秘。
“你沉眠以前最喜欢看的那本小说,现在已经出到一百多卷了。”费林奈看向莱亚尔的眼睛,“我也看了。”
“《白银魔王末世录》?”莱亚尔说出书名后感叹时间的久远,他差点都快忘了小说名字。它讲述的是一位魔王因神罚而失去最爱的新娘,因此向神复仇的狗血故事。莱亚尔看它的时候就是为了消磨时间,没想到费林奈居然也感兴趣。
不过当他看到对方的眼神时,莱亚尔看懂其中蕴含的意思。
——你在我沉眠那段时间如此寂寞,以至于把所有关于我的事物都探究了一番是么。
“……就快了,最多十年,我们就可以到人间去。”
地狱的夜晚冰冷肃杀,莱亚尔已经快要记不清阳光雨露的模样。他期待清新的风拂过面庞,柔软的雨丝落在脸上,他想看到日升月落、冬雪与夏花,跟费林奈一起。
他目光变得柔和,指尖碰碰费林奈的鼻尖说道:“留下这片地狱,黑暗森林归于恶魔,其他归于人类。”
费林奈抬眼,“你想把东地狱交给堕落者。”
“自然不可能让他们轻易得到。但如果我们离开,总要有人需要震住场面。”莱亚尔耸肩,“雷蒙特不在了,虚空海的恶魔们龟缩深海成不了气候,还被你吃了一大批。卡西莫把王座交给堕落者,诺林不擅长这个,看样子总有一天会把权柄交给特蕾西亚。东地狱本来就没有多少魔,他们可以选择尝试跟堕落者和平共处,或者去黑暗森林,这样常年劳累过度的枭也可以解放了,他成天盼着这事。”
他委婉表达了如今地狱的纯恶魔一个愿意担此重任的都没有。
“黑暗森林的恐怖让堕落者不会轻易踏足。人类和恶魔总归必有一战,让它发生在可控的范围内然后尽量稳妥地解决问题再好不过……但当中可能出现各种状况,本来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种族,别说这个,就连恶魔内部和人类内部也有数不清的问题。”
莱亚尔拥抱他的费林奈,最后说:“那就把一切交给时间,相信知性。”
给了黑死魔好处,先让那两位以为他怀有敌意,再之后就顺水推舟把猜忌和随之而来的戒备进行下去。恶魔与人类之间已经在互相交融,只需要添一把火,然后慢慢等它发酵。
而莱亚尔,他曾夺取地狱大君的位置是为了多一些对抗费里斯的筹码,这王座本不属于他,他也不留恋。
他不贪心,他只想要费林奈而已。
“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费林奈轻吻莱亚尔,不需要过多言语,正如他们如此了解彼此。
趁着气氛正好,莱亚尔这时话锋一转,问他:“那你现在能告诉我,被禁锢在黑暗森林一百年是怎么回事了么。”
费林奈淡定眨眼,“我不告诉你。”
……
“为什么。”遥远的西地狱,也有人在向另一个人发问。
她们是特蕾西亚和诺林,两人并肩站在由魔晶石照亮得如同白昼的玻璃花圃前方,银发女王此时没有束发,一头长长的银发披散开来,轮廓变得柔和不少。
诺林对特蕾西亚今天的举动难以理解。
“科里恩死了。”她喃喃道:“黑死魔杀了他,他还会杀更多人,就像他曾在地上做的那样。你难道现在还认为你负有责任吗?”
这里的花圃种植了人间的花卉,是特地请花匠费心培育的品种。特蕾西亚盯着那些美艳的花瓣,沉吟道:“我没有兑现承诺,他才会转而向恶魔求助。”
“他的愿望根本不可能实现!凡人根本没有那个能力让死去的人复活!”诺林既无可奈何又心痛,“他的族人一个个死了,谁也救不了,你也不能。他与恶魔签下契约是他自己受了蛊惑,还连累你也堕入地狱!”
特蕾西亚碧色的眼眸看着诺林,覆盖钢铁甲胄的手却能用轻柔力道拍着她的头顶。“不是他的原因。格雷曾立誓效忠于我,是我没有实现他的期许。我负有一定的责任,不可推脱。”
诺林惨淡地笑了,“不是他害的那就是我,光辉的女王没能被感召而是成为堕落者,反正我们两个总有一个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诺林……”这回轮到特蕾西亚露出苦涩神情。
固执己见的红发法师扭过脸,不再去看她。但没过多久她身体一顿,抬头看向天际。
一颗宛如流星的光华自天边划过整片夜空,长长的尾巴点燃一片亮色、向东北方直击而去。
特蕾西亚也一同看到此景,蹙紧眉头。
那不是流星。
……
莱亚尔原本可以第一时间觉察到这股力量,而直到它掠过黑水晶宫上空几十秒以后他才猝然抬首,无法掩饰的震惊写在脸上。
这一刻他的举动完全是下意识的。莱亚尔甩脱费林奈想要阻止他的手,瞬间从卧室移动到红毯节点,两枚权戒从他衣服里飞出,他把它们套上手指,转瞬来到“流星”坠落的目的地。
虚无陵寝。
莱亚尔迎着这股能量波,用极低的声音喃喃道:“帕普丽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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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打脸的就是这么迅速
下面请莱亚尔表演脸接宝具直接残血(不是
三十二、在地狱,虚无陵寝是禁地,闲人免进
每一件法器驱动起法术所发散的能量波是截然不同的,就像一个个专属波长。莱亚尔熟悉地狱魔典帕普丽塔一如自己的手足,即使它如今在被别人操控。
虚无陵寝是所有重伤恶魔唯一的沉眠之地,此处也被称为古魔法最后的赠礼,是没有任何额外治疗手段的卡辛诺拉世界唯一能够缓慢恢复不可逆伤势的地域。
只要没有陷入永恒入眠,就有一线生机可以苏醒。
一切发生太过突然,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
莱亚尔迎上暴烈激荡直冲而来的能量——它跟神代时期人类所造的魔导炮射出的能量波动极为相似,竟然有人能用地狱魔典模拟出如此效果,要知道正是因为魔工武器的大规模滥用才会导致人类文明从神代坠落倒退。
这一击传说中能把一座城市从地图上抹去,莱亚尔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绝不能让它正面击中虚无陵寝。
从他传送而来然后到魔导炮迎面逼近只有几秒钟时间,可这段时间宛如被无限拉长,莱亚尔舍弃法术吟唱,顿时他从地底魔晶矿抽取出的整整十七道屏障从他面前拔地而起,在最后一面刚浮现出来时能量波就猛地撞在第一道屏障之上。
轰——!!!
虚无陵寝外围顷刻间地动山摇,从天际降临的袭击毫无减缓趋势,屏障们一一被捅破,简直像纸页一样脆弱,眼看就逼近莱亚尔眼前。
莱亚尔瞳孔微缩,这一刻眼眸显出蛇类特有的竖瞳。沙石狂卷,他的身形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带有浓烈魔气的巨蛇裹在飘渺虚影之中,他用蛇身横扫而过,轰然撞上连绵无尽的炮火。
很多人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目睹如此奇景,激荡的空间在不停的崩溃又在不停的重组,接触到冲击波的一部分巨蛇之身霎时湮灭又如时空倒转般恢复,在腐朽和重构之间来回摇摆。
在最后的余波之前,炮火像是被什么干扰一样突然偏转,这时莱亚尔就已经在冲击下彻底失去意识。
他甚至没时间去确认身后的陵寝有没有受损,唯独听见一阵暴怒到极点的咆哮。
……
莱亚尔从被击晕到恢复意识只过去几十秒钟,却像已经消耗几个小时的时间。他在灵魂剧烈激荡的痛苦下醒来,双眼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聚焦。
然后他就被捏住下巴扭过脸,正对上隐含怒意的费林奈。
“你在干什么!”
迟钝的感官这时候才带给莱亚尔严重的反馈,虽没有外伤但身体剧痛到不停发抖,他嘴边溢出难以忍受的呻吟,发颤地抓住费林奈结实的手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的莱亚尔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些什么,他企图用血肉之躯抵挡近乎魔导炮威力的一击,如果不是最后关头费林奈赶来令攻击偏离,他现在恐怕连灵魂都被蒸干了。
——明明已经早就决定好以后再也不会做当年那样的事了。
莱亚尔言语苍白地解释道:“这跟圣枪的情况不一样,我不会有事的……”
“你挣脱了我的手。”费林奈手上力道一点也没松下,每一句话都饱含恐怖的血腥之气,“你可以袖手旁观!”
莱亚尔垂首,他发觉费林奈的半边身体也都因为冲击变成影子纷飞的破碎血肉,顿时心疼地把手放上去,不一会儿阴影中的费林奈就重新变得完好无损。
“我不能。”莱亚尔艰难地回答了费林奈,他垂下眼帘,不去看对方的眼睛。“虚无陵寝是底线,这里绝不能被毁掉。为什么你要阻止我?你那时用影幕屏蔽了我的感知,如果我能早点发现……”
“那我就会失去你。”费林奈冷冷地说,“这个坟墓已经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对你来说,地狱中的一切事物都可以满不在乎地舍弃对么?可对于我不是。”正因为了解费林奈,莱亚尔的语气才会这么无力。
“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东西比你更重要。”费林奈不带有表情的脸孔非常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就好像他对万事万物都是没有感情的,除了眼前的这个人。
“如果我失去你……”后面的话费林奈没说出来,莱亚尔也知道他后半句想说什么。
陵寝周围的草木树林纷纷摧折,即使在与天界大战最激烈的时刻此处也丝毫没有受到战火波及,而此时却被毁坏到如此境地。莱亚尔轻轻扫开费林奈的手,勉力撑起身体转过身,看到这座白色塔形建筑的地上部分已经因余波而完全损毁,乱石散落巨塔倒塌,再不复从前雄伟之貌。但不幸中的万幸是恶魔们真正用以沉眠的地下陵墓看上去受损轻微。
莱亚尔呼出一口气、无声无息地挪动步伐,背对费林奈说:“我去看看陵墓内部怎么样了,你……”
你要跟我一起吗。莱亚尔本来想这么问,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他知道现在费林奈非常愤怒,而他自己也很恼火,最好的选择是各自冷静。
最终他说出口的话是希望费林奈在外面帮他看守,以防有第二波攻击。
莱亚尔没有听到费林奈答应或是拒绝,他心中叹息,慢慢走向倒塌的巨塔。
虽然拥有再生之力,但却不能抵消所受伤势带来的痛感,莱亚尔进入地下以后被里面布满死亡气息的凝涩空气呛到,闷声咳嗽不止,由此牵动已经恢复的身体、却依旧带来一连串针刺般的痛苦。
“是堕落者、还是天界?”他自说自话地向前走去,随着他的步伐,陵墓中亮起一点点幽蓝色的灯火。他召唤白铜守卫替他清理挡路的碎石,利用这段时间坐下休息,思索着。
攻击几乎横跨整片地狱,依照暂时没有第二发的状况来看,对方并不是不想乘胜追击,而是即使利用镶嵌虚空之泪的地狱魔典模拟魔导炮的威力也做不到接连打击,这需要耗费的魔力总量要比神代法术更多。
能够驾驭帕普丽塔,还对魔导炮的威力构造了如指掌,外加想要削弱纯恶魔势力的动机……
莱亚尔想了很长时间也找不到同时符合这三个条件的人选。堕落者中除非藏得深到极点他不知道,否则莱亚尔不认为这里面有高于他的施法者。耶格倒是符合第二个条件,但他本身是个弱不禁风的工匠、况且他跟恶魔没有不共戴天的仇恨,还喜欢天天捡各种恶魔回家。
那就是天使了,它们想干什么。
莱亚尔面目冷峻,心想天使也符合地狱最强施法者这个条件么,地狱魔典不仅仅为地狱的住民效力?
这时通道被清理出来,莱亚尔休息够了,跟着被点亮的灯光往里面走。
虚无陵寝沉睡着很多恶魔,从古至今不愿陷入永恒入眠的恶魔们都会在濒死之际前往此处安歇,期望这里能治愈他们的伤痛,积聚力量,令他们以更加强大的姿态苏醒。
许多恶魔确实因此重获新生,但也有的在陵寝中慢慢腐朽化为骸骨,彻底死去。
地下陵墓一层接着一层,越接近地上的年代越新,沉眠的恶魔很多,他们形态各异,绝大多数都是因百余年前的大战而重伤选择沉眠,就像莱亚尔也是一样。
所以一旦这里被毁,不仅仅是里面的恶魔,虚无陵寝摇篮般的功能不复存在只会让恶魔失去最后的底牌和退路,无论是面对跟堕落者的内战还是天界的侵略都会畏首畏尾,没有魔会想平白无故牺牲。
恶魔没有信仰,他们更在乎自己的生命。
但即使如此莱亚尔也认为他们应该保有这处最后的摇篮,地狱曾经是属于恶魔的,而后才有了堕落者。他希望平衡与交融,而不是一方对另一方赶尽杀绝,更不是天界二度侵略让元气大伤的地狱再添阴云。
莱亚尔只走了几层就停下脚步,除了地动落下的碎石外没看到过分的损毁,地下陵墓的禁制法阵也还在运作,他稍微放心,身体和心情都好了不少。
一想到费林奈还在上面等他,莱亚尔回程的步伐加快了不少。
——是我太莽撞了。费林奈会发火也是难怪。
但费林奈对周遭事物毫无感情流露这一点总会是个大问题,莱亚尔明白自己不该太心急。
他身体的虚弱是暂时的,灵魂与蛇身的契合度依然在一个可控范围内,但藏在暗处怀有敌意的家伙却让莱亚尔的时间表不得不提前以及缩短,他必须尽快拿到新法器以及将四方权戒都得到手才行。
“主人主人,听到请回话呀主人!”
原本只有莱亚尔独自一人的空旷走廊突然响起第二个人的声音。
……
费林奈坐在乱石之中,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陵寝入口,莱亚尔身影消失的所在。
“还没出来。”费林奈抬起的脚迟疑了一下又落了回去,他板着脸,重新挑了另一块比较大的落石坐下,继续盯着入口。
“还不出来。生气了么。”他又说了一遍,语气带了点急躁。
张扬的阴影在他身边要死不活地晃荡着,显示出黑兽如今的心情特别差,如果有人在这时候找这种状态的费林奈不自在,那可能就不是一口被混沌吞噬的事情了。
费林奈不怎么喜欢折磨对手,况且能被他称为对手而不是蝼蚁的存在实在太过稀少。可要是那个躲在暗处放冷炮的人再次不自量力地出现,费林奈不介意让他见识真正的绝望为何物。
他短暂地把视线移到天边,微眯起眼睛朝那道能量波飞跃而来的尽头看去,周身暴涨的浓墨之影窜到天上近乎覆盖天际,过了好久才重新落下,像一圈水幕落入湖泊。
他没有找到始作俑者的踪迹。
费林奈继续不动声色地等待莱亚尔从陵寝现身,用没有起伏的语调自言自语:“是我变弱了吗。”
三十三、在地狱,关小黑屋不仅仅是一种情趣
在全是沉眠恶魔的陵墓中突然有另一个声音对你说话是件很微妙的事,莱亚尔发出短促的鼻音,说道:“沙利文,你这样很吓人。”
“啊……?主人在什么地方。”青涩声音的来源并不在此处,但因为莱亚尔跟沙利文之间一直存在的奉献契约,他们能实现这样远距离的交流。
“我在虚无陵寝。”
在莱亚尔沉眠之前,他让沙利文去暗中追踪影子的动向,如今从声音的距离来看,对方离自己相当遥远,果然是去了人间。
“主人您终于苏醒了,我好想您啊呜呜呜。”小红蛇在那头不知道是真哭还是假哭,“人间一点意思都没有,也不能随便吃人和睡人,我想回地狱呜呜呜。”
“影子呢,怎么样了。”沉眠的恶魔所订立契约的对象原本应该跟着衰弱,但沙利文与莱亚尔的契约依托后者的灵魂,灵魂没有损伤契约就不会受到影响,看来沙利文确实在依照莱亚尔的意思一直掌握黑兽之影的行踪。
“他……给人的感觉有点不一样。”沙利文那头像是在考虑该怎么形容,“不像黑兽那么凶。”
“费林奈很凶吗。”莱亚尔反问,不过想起费林奈在还是影子的时候一个照面就把沙利文咬残,勉强收下很凶这个评价。“他在哪里,在做什么。”当谈论影子的时候,莱亚尔总是心烦意乱。
跟沙利文的对话没有让莱亚尔停下脚步,他已经能看到出口,但他忽然打了个顿,方向一转,向自己曾经沉眠的地方走去。
“在诺达。”沙利文顿了一下,听起来在确认某个方位的人在干什么,“在看书。”
“幽灵之城诺达,费林奈真能挑地方。”莱亚尔挑眉,“看书?你正跟他在一起么。”
“是。我把他从大街上捡回来的,诶……他真的很英俊啊。”喜欢一切美人的沙利文又开始陶醉起来,“我看到的黑兽都是一团可怕的阴影,但这个男人却像个人类一样,他每次出门都有人搭讪!唔我真的很想这样那样……”
莱亚尔打断对方的幻想,问:“你能把他带回地狱么。”护壁形成时影子也必须在地狱才行,必须要万无一失,影子越早回到地狱越好。
“诺达郊外就有一个地狱之门,我可以今晚就行动,但他会不会发现我算计他然后咬我……”沙利文想起自己曾经的遭遇,哆哆嗦嗦问:“就算是影子我也打不过他的。”
莱亚尔突然静默,小红蛇没听到他回应,问了声“主人?”
虚无陵寝中属于青魔的位置占地很大,隔壁也不小但看上去已经没有魔了,那里应该也有大战中重伤的恶魔在此沉眠过。
莱亚尔沉默的原因在于他此刻正站在自己极度华丽的棺椁前,轻抚上被推开的棺盖。他当年不是自己走进陵寝,而是沉眠后被枭送来的。在醒来后失去记忆的状态下也没来得及探看周围环境,如今再来一回,他十分轻易看出了猫腻。
他的棺木曾被从外部打开过。
“的确,即使黑兽之影也强与地狱九成的恶魔。”他就当没有看到,快步离开这里,表现得不知喜怒,也没有让沙利文等太久。“要是影子知道你的目的不免会反抗。我送个人过去,你只要负责让这个人找到影子,然后就可以回来了。”
沙利文发出一阵惊喜的欢呼。
莱亚尔等他兴奋完最后才泼冷水,“不过可能需要你冒下生命危险。”
“???”沙利文困惑不解,但主人的话必须要听,他一口答应下来,又扭捏说:“主人,您跟那个……那个黑兽……”
“哪个黑兽。”
“就是现在的本体,你们……还在一起的吗?”他说的非常小心翼翼以及探究。
莱亚尔貌似听出对方言外之意,“在一起,但他现在不在我身边。你想说什么。”
小红蛇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说道:“我有点事想告诉您,关于黑兽的,但我……我还是见面跟您说吧。”
沙利文带了点忿忿不平的意味,莱亚尔更加好奇了,想让他别卖关子直接告诉自己。不过这时恰巧脚步声传来,是费林奈按捺不住进来找人了。
莱亚尔放弃追问,刚切掉传音迎面就被费林奈抱了个满怀。
原以为他会说点什么的莱亚尔等了半天没等到,于是就先开口了。他从背后拍拍对方的肩膀说:“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没想到莱亚尔会先道歉,费林奈抱得更紧了点,鼻子里冒出一声轻轻的嗯声,“下次我还是会拦住你的。”
“好,要是下次我再乱来,你就把我关起来。”
费林奈低头看他,不知为何莱亚尔觉得他眼睛在发亮,一看就是想到了某些关小黑屋的限制级画面,不免澄清,“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费林奈笑意盎然,莱亚尔也跟着笑了。
莱亚尔说:“如果是天界那一边,对方以为这里已毁,其实很可能不知道真正的陵寝在地下。但也说不定还会有下一轮,虚无陵寝需要派人看守。”他抬眸问:“你有好人选么?”
虚无陵寝在北地狱跟东地狱交界处,当年他从棺木中醒来后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一艘奴隶船去边境,如今这里一炸,地狱局势不免紧张,无论天使还是人类都很难混得进来,反倒也方便他暗中行动。
费林奈说:“我可以亲自守。但我想跟你在一起。”
莱亚尔把下巴搁在对方的肩膀上,费林奈亲自出马保护陵寝确实万无一失,但未免小题大做。护界破损后天界确实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不是个喜欢以及擅长防守的人,先把那个偷袭的天使和它背后可能存在的天界势力找出来以绝后患才是莱亚尔最想做的。
“你觉得天使有多大可能在你我的领地里?”
费林奈轻蔑地说:“它们没有那个胆子。”
“也是。虽然壁垒一破它们来去自如,但如果深入进来……”莱亚尔停顿,这才想起,“耶格说他在黑暗森林侦测到过天使。”
“…………”费林奈表情很糟糕,像是自己漏了一只让人吃不下饭的虫子一样。
莱亚尔同样无语,要是那名天使真的是罪魁祸首,他早该帮耶格抓了,就很可能不会发生今天的事。
但一个天使能掀起什么风浪?炸毁虚无陵寝之后又能做什么?它后面难道藏着千军万马不成。
继上次大战仅过去百余年,地狱以惨胜告终,天界也元气大伤起码该休整几百年。就算天使都是纯能量体不需要休息,可它们主要还是仰赖封圣者们作战,曾为人类的封圣者可不能不休息。
费林奈用影子托起莱亚尔代步,让他们一同来到地面上,语气不是很甘心:“它现在一定离开黑暗森林了,刚刚的攻击并不来自于北边。”
“的确。帕普丽塔不能远程操控。”莱亚尔这时想到一个一直被忽略的点,“它会不会藏在人类中间?”
“你的意思是它在堕落者的领地。”
“天使在人间时就擅长藏进人堆。”莱亚尔拨弄手指上的两枚权戒,“有必要去西地狱看看,那里是如今天界最好入侵的地方,而且另两枚戒指也要想办法拿到手才行,真的都在特蕾西亚手里还比较好办。”
“我可以帮你夺取权戒。”费林奈说:“但你又不希望她们死。”
“那位女王会是一位英明君主,地狱交给她统治未尝不可。但还需观察。”强抢总是下下策,可这么一看西地狱是不得不去一趟了。
最终他们决定各出一个魔将驻守虚无陵寝,之后便各自回到领地,莱亚尔刚踏入宫殿就闪现到书房对一脸疑惑的狄诺提亚说道:“我有几件事要跟你交待。”
枭还没反应过来莱亚尔为什么说走就走说回就回,就被莱亚尔劈头盖脸塞了一股脑工作,脸色发青地盯住他。“您想干什么。”还嫌我不够忙吗。
“不干什么,你只需要做两件事。第一,传出消息说青魔为守住虚无陵寝受了重伤,就快要死了。注意一定要说得越惨越好,就看你的口才了。”莱亚尔见对方目光呆滞,自顾自继续道:“第二,告诉拉夫曼天界要卷土重来,壁垒修复刻不容缓,让他再召开一次四方王会议,‘重伤’的青魔可以为了地狱和平把权戒贡献出来。”
枭知道刚才虚无陵寝那头传来惊天动荡,但他还是被莱亚尔这一系列话给弄懵了,“我看您活蹦乱跳的,您又是要算计谁了吗。”
莱亚尔露出“你都明白”的笑容,又严肃交代了一些细节才离开。
他出了书房后并没有风风火火地直接去找费林奈汇合,而是慢吞吞转到后殿的缓步长廊,散步一样地走了个来回。他以前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总会来这里走走,此地也是曾经喧嚣的夜都唯一一个清净的地方。青魔需要维持自己荒淫无度的形象来迷惑对他抱有敌意的魔们,如今却不需要时刻伪装了。
他又一次在脑海里仔仔细细把那个还未成型的法术过了一遍,为了万无一失他甚至不能把法术的演算式落到纸面上。他心想:如果费林奈知道他拿权戒和新法器要做什么,必然会阻止他。而且这一次就不是生气那么简单了吧。
他的身体还够驱动一次超越神代法术的魔法吗?
但为了让本影转换不再发生,莱亚尔愿意一搏,就如当年筹谋对抗费里斯一样。
只要成功,余下的时间里他可以慢慢求得费林奈原谅。
如果失败……就没有然后了。
莱亚尔停在廊道一端,伸出一只手,掌心上有一个发光的符文。
“……去把影子带回来吧。”在丢给黑死魔那个手镯的时候,莱亚尔早已手快地在上面留下这个隐蔽的追踪印记,它能让他清楚知晓黑死魔如今身在何处。
——是时候让该到场的角色都进入舞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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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圣者在正文中提到还要一些时间,所以在这里先说一下~有一定功绩的人类(前提是没有接触过恶魔有关事物)死后会被天使感召去往天上,称为封圣(参考天主教专有名词),他们会成为天界的住民,可以算是对应堕落者的一个人群。人间天使信仰的核心就在于人类希望做出功绩死后可以被封圣去天界,在文中被略微提到是在过去篇一,莱亚尔糊弄城主时说这个生意会让他难以被天使感召去往天上,而事实上天使感召的标准很严苛。
三十四、在地狱,地狱之门前请勿打架斗殴
格雷离开黑水晶宫后,可能是终于想起自己身上全是血迹和尘土,他用红毯改道去往流克城——人类在地狱所建立的第三大城市,位于虚空海东南岸,堕落者和异魔前往四方王领地的首要目的地。附带一提,前两名是西地狱的首府洛尔以及南地狱的落云城。
剑被他收进了手环,幻影甲胄不仅是防具,它的腕甲还可以作为剑鞘使用。
他被关在血沙处刑台五十多年,再来流克城却发现这里居然没怎么变化,还是那么又吵又乱。
格雷从主道依照记忆左拐右绕,毫不隐蔽,也丝毫不在意人们看到一个一身是血的人充满杀气地走来时表现出的惊悚反应。他眼见看到熟悉的招牌,一脚踹开门,在一声欢迎光临后不出所料地马上又听到一声尖叫。
“格雷!你还活着!啊啊啊不要杀我!”最后是一串躲进桌子底下的动静。
格雷走到吧台边上把藏起来的人拎出来,“没想杀你,霍弗斯。你欠我的东西还没还呢。”
一个矮胖男人被整个提起来差点双脚悬空,他探出头迟疑问:“……我、我就是欠你命啊。”
“不要你命,给我弄点洗澡水,还有衣服。”金发男人一松手,霍弗斯双脚踏在地面差点闪了腰,哎呦呦叫起来。
“我的腰我的腰,我都一把年纪了你能不能轻点。停停停别拔剑!好好好你别发火!马上来!天呐我听说血沙的处刑人跑出来的时候吓了一跳,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霍弗斯颠着自己身上的赘肉跑过去关门。这里是个酒馆,现在没有客人,他却还是预防起见地关了店,在门口撒上用来警报的魔晶粉末。
格雷没有回答。他坐在吧台边上,倾身从架子上随便拿了一瓶酒和两个杯子,倒出两杯,等霍弗斯回来爬上吧椅。
酒馆老板念出咒语,后厨一阵叮叮咣咣开始烧水。接着他猛灌一口酒压压惊,“你的脸怎么了?还有你身上的伤,不要紧吗?”
“没事。”格雷懒得解释。影刺留在脸颊上的狭长伤口其实应该缝针,但无论如何也都会留下伤疤。他身上的伤已经很多了,不介意脸再变得狰狞一点,非常合乎黑死魔各处收割人命的可怖形象。
发觉格雷其实并不想聊天,霍弗斯就陪着他一起喝闷酒,待一瓶酒已经只剩个瓶底,他还是开口问了:“你还没有找到那个恶魔是吗?”
“嗯。”格雷用手掌擦过自己后颈,声音冰凉,“我在人间死去,来到地狱,他却不见踪影。”
霍弗斯打了个哆嗦,劝道:“要不然就算了吧,你从今以后好好活着,别再想那些了!堕落者的君主不待见你,我们就去边境,找个没有人烟的地方,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格雷一眼看过来,“你好不容易才在这里有了营生。”
“那有什么的!既然你来找我,我不能袖手旁观!”说这番话的时候霍弗斯挺胸抬头,非常自豪,“我这人没什么本事,但你在人间救我一家老小性命,我就该报答你。”
金发堕落者喝光最后的淡色酒液,语气和神态依旧平淡,没被身边的人感染。
“我不需要。”他说:“我不需要任何人。待在我身边没有好下场。”
霍弗斯垮下肩膀,知道自己劝不动对方,不再说话了。
格雷把空了的酒杯推到一旁,注意到成排的酒架一旁还隐蔽地供奉着无面的神像。
“这是……”在地狱里出现圣像着实非常突兀。
霍弗斯见格雷看到了,有点不好意思,“你的族人,不是没办法去往彼岸转生嘛……我以前听你说过,你的故乡有一个叫什么月的、那个现象能摆渡灵魂。所以我就弄了个神像,厄、我知道没什么用……”
“没关系。”格雷一贯乖戾的眼睛里被一丝柔和染就,腕上的手环在吧台上轻轻磕碰出悦耳的声响,“他们会高兴的。”
……
格雷占用了二楼的客房,终于用冒着热气的洗澡水把自己身上的血迹清理干净。那些刚造成的伤口被水流冲得发白,翻卷出粉红色的皮肉,跟身上其他旧伤混合在一起显得他整个人伤痕累累。
但这张脸却依然有种让人移不开视线的魅力。他总是在战斗,从前是跟人类、现在是跟恶魔,一天都没有停下。
今后也永无休止。
对着镜子检查完身上的伤口并无大碍,格雷背过身,手再次摸向自己的后颈。那里曾有一个血色的印记,一只手就能覆盖住,如今却什么都没有,他只能感受到自己发烫的皮肤和皮肤下的骨骼。
“格雷。”
就在金发男人沉思之时,镜子里传出声音在呼唤他。
“你是……莱亚尔。”格雷盯着镜子里的男人亮如星辰的眼睛,“你有什么事。”
“你不惊讶我来找你,再好不过。”莱亚尔捏掉手里的追踪印记,对他说:“你一直寻找的那个费里斯已经不在了。”
格雷不语。并非是因为讶异于莱亚尔的知情,而是仿佛在确认什么事一样一直不说话。
“从你身上的契约印记消失的时候你就该感觉到——他消失了,不存在于任何地方。”莱亚尔声音轻缓,语调没有一丝起伏。
格雷说:“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黑兽完成本影转换的那一刻,被取代的一方便荡然无存。但我可以告诉你,新的那个费里斯此刻正在人间。”
“……人间。”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就去确认看看吧,从现在的费里斯身上找找过去的痕迹?”莱亚尔扬起嘴角,表情嘲弄。
格雷烦躁地一拳击碎面前的镜子,镜面骤然破裂成大大小小的碎片,莱亚尔的身影也分割成许多个。
“不用谢。一路顺风。”莱亚尔在说出这句话后,镜子泛起水波恢复成原本的状态,只不过已经破裂散落一地。
格雷还没弄清楚对方说谢什么,就发现自己手本该被锋利的镜子碎片割出伤口、却完好如初。他挪了一步,手背蹭上自己的脸颊,那里的伤也恢复了。
——所以他就是……
金发堕落者依然臭着一张脸,但眼睛里流露出不知名的情绪。
费里斯在人间。
格雷套上外衣,直接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格雷向着流克城的地狱之门走去,一路上有人在谈论地狱东北方的地震。格雷毫无兴趣只是一走一过地听到他们说起虚无陵寝,恍若无人地走进城中的传送台。
地狱之门与红毯的传送节点在几乎并排的两个房间中,格雷拐进左边那道门,杀气腾腾的样子让充当守卫的骑士根本不敢拦他。
可他还没来得及摸到地狱之门,头顶便传来一阵巨响。
格雷反应极快,他抬起手臂、霎那间大剑从虚空中显出。卸掉从上而来的冲击力后他只退了半步,立刻重心前移躲开接下来惊心动魄的一击。
地狱之门的传送间顶篷被一只巨手掀开,格雷看都没看先是凭感觉的一剑挑飞扑抓而来的巨手,带起的风略微扫到他的鼻尖。
格雷冷哼一声,逆着奔逃的人流纵身一跃蹿上没有天顶的墙壁,这个足有三四层楼高的巨人果然跟着他一起转了方向,格雷就知道对方是冲自己来的。
诺林擅长制造傀儡,这具用魔法驱动的巨人石像必然是她的手笔。此处施展不开,格雷扛着大剑、几个大跨度的跳跃来到广场,回身再挡紧跟而来的巨人极重的拳锋,踏地的双脚被这股力道压得陷进地面。
石板铺就的地面掀起断裂的利角,格雷身上的甲胄又一闪,这次显出的是漆黑的腿甲,它支撑起格雷腿部力量,这万吨压力之下竟没把人压成肉酱。
石像巨人身躯庞大出拳却迅速,格雷灵活地绕开,翻身一脚借着幻影甲胄赋予他的力量把对方的拳头踩进地里,刚想顺势举剑砍下它的手腕,巨人张口喷出一道熔岩火柱,格雷避无可避,直接抬手去挡。
灼热之气宛如一条蜿蜒火龙,就连退避远处的人们都能感觉到空气被蒸腾的发烫感,更别提被火柱直接击中的那个堕落者了。胆大的人望向被火焰吞噬的广场,连连摇头,里面的人恐怕已经成了焦炭,就算有铠甲防身也早就化为铁水了吧。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马上发生了。金发堕落者在巨人喷出的火焰中傲然屹立,幻影甲胄的全貌完全显露,它就像一个神奇的魔法屏障,轻而易举抵抗了熔岩火柱的伤害。
有人看到这身堪称优美如艺术品的黑甲,却惊悚地高呼道:“黑死魔!是黑死魔!”
他们无法透过甲胄全封闭的头盔看到里面那人的面目和表情,但正如地上有关于黑死魔的传言,他已经是死亡本身的化身。
待火焰完全消散,甲胄重新化为无形,格雷保留持剑右手的手甲和臂甲,斩掉石像巨人的双脚。
支撑不住跪倒的巨人又从镂空的眼中喷出喷薄的冰霜和雷电,被格雷的甲胄一一抵消。金发堕落者仿佛持有万钧之力,而原本坚韧无比的傀儡巨人却像血肉之躯一般脆弱,格雷跃起砍掉巨人的头颅,看似沉重的大剑挥舞起来像是死亡的舞蹈,在连续又流畅地切断巨人肢体上所有的魔力连接点后,这具傀儡彻底停摆,轰然倒地散落成布满魔力符文的碎块。
格雷充满戾气地收剑入甲,杀气腾腾往传送台走去。他有着微薄精灵血统的耳朵依然很灵,能听到躲得远远的人们充满恐惧的窃窃私语。
没有东西再来阻拦他,格雷不由分说地踏入地狱之门,隐没在一片虚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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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亚尔: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可你不信我有什么办法,乖乖被我套路吧(摊手
为什么格雷每次一出场不是在干架就是在干架的路上hhh
三十五、在人间,上门讨债的人会突然出现
沙利文得知过些日子就可以回地狱去,美滋滋地抱着被子在沙发上打滚。他们住在阁楼里,来到人间以后他用了点办法让房东太太一直以为阁楼上没有人,就这样把黑兽之影弄了回来。
今天一反常态,亮着灯光的房间里没有费里斯翻书的沙沙声,沙利文起初没在意,可过了一会儿还是未免太安静了。小红蛇轻手轻脚挪过去探头往房间里看,顿时呀得一声。
“费里斯?!”
沙利文差点原地蹦起来,地板上倒着一个黑发男人,正是如今的黑兽之影费里斯。但不知怎得沙利文以为在好端端看书的他此刻昏了过去,灯光投下的影子在蠢蠢欲动舔蹭男人的身躯,涌动的黑暗让小红蛇没地方下脚,他害怕地躲到门口叫对方一声:“费里斯!醒醒!”
失去意识的男人一动不动。西装长裤和衬衫包裹的身体僵硬地倒在地上。简陋的房间里没有桌椅,所有的书本都高高摞起堆砌在墙边,其中几摞局部塌方、不规则地散落在一旁,看样子是费里斯带倒的。
沙利文丝毫不敢接近,没看出费里斯身上有什么外伤,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昏迷的。可肩负莱亚尔交给他的重任,沙利文呼吸几个来回后还是一步一步凑过去,蹲在地上轻推男人的肩膀。
费里斯半晌后才幽幽转醒,他失去意识前正背靠着窗台读人类史,手边放着一杯咖啡。而等他现在再度睁眼却倒在地板上,除了记得一阵席卷全身的剧痛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坐起身,先是一丝不苟折起自己被压皱的袖口,问身边同样一头雾水的沙利文:“我晕过去很久了吗。”
小红蛇不停摇头表示不知道。
费里斯有着一张跟费林奈完全相同的脸孔,然而两人的气质却千差万别。他静默时给人的感觉非常平静而睿智,但沙利文知道这个男人其实现在还有点迷糊,他不仅认为自己是平白无故失忆,而且还觉得自己是个人类。
他一边看书一边获取知识,试图在这个过程中恢复记忆,但沙利文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却没有阻止他。
主人说会送一个人过来,却没说具体时间。沙利文在想要不要把费里斯带到地狱之门旁边,可现在是后半夜,沙利文总不能说今天夜色真好邀请他去散步。
不过……
沙利文趁费里斯没有注意,花痴地看着他英俊的侧脸,无声吞着口水。除了刚才昏迷时费里斯身边出现了跟黑兽之影匹配的异状,平日里这个男人的表现就是个普通人,毫无伪装。沙利文的色心蠢蠢欲动,心想自己如果能在回地狱以前睡到费里斯可真就赚大了,反正主人并没有说不可以。
莱亚尔,他伟大的主人眼中只有如今的黑兽本体。在沙利文心目中他的主人是唯一能区分黑兽本体与影子区别的存在,即使面貌相同也不可能迷惑主人,莱亚尔并不在乎影子的死活。
——但是黑兽却在那个时候说出那种话。
沙利文虽然胆子小得不行,随便吓唬一下就能缩到地缝里,但对莱亚尔的忠诚却让他在此时战胜了对黑兽的恐惧。
——我一定要把那件事告诉主人!可不能让主人再被黑兽骗了!
他在心里握紧小拳头,怒火中烧。
但目前来说妥善处理眼前的问题才是最该做的。沙利文只能祈祷一无所知的费里斯智商也不是那么足,准备开口邀请他在月光下散步。
“喵~”
一声猫叫让沙利文整个魔僵成一坨冰块,他梗着脖子转到叫声传来的方向,在心里默念“只是野猫只是野猫只是野猫”,就看到一只全身黑毛唯独爪爪是白色的小猫咪蹲坐在窗户紧闭的窗台上,黑金色圆圆的眼睛盯着他们。
……
地狱。黑暗森林。
森林陷入一片死亡的寂静,原因无他,此时黑兽在用原身巡视他的领地。
只有极少数的地狱住民有幸亲眼目睹黑兽的原身,这头漆黑之兽走在如雾如海的森林中却像在趟过一片草地。他看上去步履沉重,每一步落下时却如星光坠入天幕般虚无飘渺,但这里的一草一木颤动枝桠,森林里居住的恶魔也都屏住气息不敢上前。
森林里没有天使、没有封圣者、甚至没有人类,黑兽在确认完这件事以后暂时没有恢复以往的模样,而是在原地驻足不前,仿若沉思。
虚空海的大魔几乎被他吞噬殆尽,可是还不够,他还需要更强的力量。黑暗森林沉积千万年的魔气被他在行走间吸收了不少,聊胜于无。
黑兽想到堕落者城邦的魔晶中枢,想到藏有星辰钻石的泪石岛,但也想到莱亚尔——他的爱。莱亚尔爱着人类,不会希望他毁掉人类的家园。
费林奈按捺住内心的冲动,平静下来。
——那就去吞噬其他东西吧。
……
人间这一边——
“会晕过去是因为你是影子,本体受伤时你会跟着受到伤害。”猫在说话。
费里斯正震惊于猫会说话自己居然还听得懂。而沙利文听不懂猫在喵什么,但他在内心大喊着“黑兽的眷属追过来了要不要跑?!”
白爪猫猫舔舔自己的小爪子,用非常嫌弃的语气对费里斯说:“你在玩扮演人类的游戏吗,别这么幼稚好不好。”
费里斯由此捕捉到一些信息,“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黑兽之影。”猫咪发出惬意的呼噜呼噜声,换了另一个爪子去舔,“你是混沌的化身之一。而你身边的这个是只恶魔,正密谋对你做坏事。”
费里斯转过脸看沙利文,后者欲哭无泪,想到可能是白爪猫把自己的身份点破了,身体绷得紧紧,随时都准备先跑掉。
而费里斯却在片刻后缓缓摇头,“沙利文此前从未害过我,虽然我失去记忆,但目前来讲倒是你更可疑吧。”
沙利文:……有点感动怎么回事。
“那就走着瞧吧。”白爪猫咪咪叫起来,觉得自己的好心白费,它啪嗒啪嗒拍着自己茸茸的毛爪,扭身拍开窗户跳出去没了踪影。
沙利文大大松了口气,把快要被挤出来的魂吞回肚子,准备趁着费里斯的信任乘胜追击。“你被奇怪的东西盯上,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带你去个更好的地方。”
“现在?”书还有一少部分就读完了,费里斯不怎么想这时候出门,况且外面还没有破晓。
但以沙利文这两天对费里斯的了解,当这个男人没有把话完全说死的时候,一切都是有回旋余地的。所以小红蛇干脆不要脸地生拉硬扯着费里斯出门,往地狱之门的方向走去。
沙利文一路上气都不敢大出,唯恐费里斯发难或者黑兽眷属追上来。这个男人西装外套搭在手臂臂弯,黑衬衫黑长裤的衣着实在太制服诱惑,外加整个人都安静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沙利文正拉着一具会动的雕塑。
——虽然是黑兽之影,可这样一个没有过去的男人一旦回到地狱会遭受什么呢?刚才眷属的到来是不是说明黑兽已经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小红蛇边胡思乱想边引路,脚步渐渐放缓,就像通往地狱之门的路途还有十万八千里一样。
幽灵之城诺达正如它的名字,常年被阴沉雾气掩盖,人们行走之间仿佛一个个幽灵。这里面的原因大多是气候所致,但久而久之也会吸引一些地狱的生物前来作祟,因此这里的地狱之门活动十分频繁。
费里斯走着走着就感到周围的气温在逐渐降低,他放慢脚步,雾气浓烈得几乎看不到沙利文的身影。费里斯呼出一股白气,在迷雾之中左右找寻。
费里斯摸索一会儿,看到前方有一道漩涡状的门。他感到一股气息,下意识地伸手过去。
“喵!低头!”一个小小的重量突然跳上他的肩膀,费里斯顺势矮了下`身,寒光一闪而过,削落他的几撮黑发。
费里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迎面撞上一个金发男人满是精芒的双眼。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费里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不到好的形容词,但对方明显在看到自己后激动了不少,费里斯不认为这是正面意义上的激动。
“愣着干什么!不想死快跑!”白爪小黑猫扒在费里斯肩膀上催促他,恨铁不成钢地拿后脚踹他的肩胛骨,“那可是黑死魔,你打不过他!”
“黑死魔?”费里斯没明白这个名字代表的意思。
“啊啊啊啊黑死魔!”沙利文的尖叫声从浓雾中响起。
一瞬间有三个声音叫了同一个名字,费里斯再迟钝也知道非同小可,他借着雾气的掩映奔向来时的方向,不一会儿沙利文也跟过来和他并排逃跑。
“我的天啊来的怎么会是黑死魔,主人你好坏啊呜呜呜呜,难怪说要用生命勾`引!”
费里斯不明所以,“他是谁?为什么要追我们?”
“不是我们是你!只有你!他是来找你的!”沙利文边跑边回头看,占着地形和迷雾双重优势,黑死魔竟然一时间没有追上来。
费里斯心里泛起一阵涟漪,追问道:“他认识我吗?他是我的什么人?”
“他当然认识你!你们的关系大了去了!不对不对,他认识的是你又不是你!”小红蛇语无伦次,在恐惧之下开始胡言乱语,都已经忘了今夕何夕,“他是你老公!”
费里斯猛地刹住,白爪猫差点被这个停顿甩飞,发出不满到极点的叫声。
“那我为什么要跑?他又为什么那么生气?”
沙利文瞪大眼睛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更惊讶于费里斯居然瞬间就接受了这个惊世骇俗的关系。但话一出口只能继续往下编,他叫道:“因为你出轨了!就算失忆也救不了你!”
黑兽的眷属惨不忍睹地用前爪捂住眼睛,差点就想捶胸顿足。
因为自认为自己是个撞坏脑袋失忆的费里斯显然已经相信了这套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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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利文此时已经carry全场并疯狂写起了剧本哈哈哈哈哈
格雷:???
费里斯:????
故事三还有一章结束,我可以把之前说过这个故事比较短的话吃进去了
三十六、在人间,小心突如其来的生化武器
匪夷所思的事情接二连三发生,会说话的猫,并不简单的沙利文,还有个正在追杀他的人……费里斯不知该如何是好。
沙利文这时反应过来黑死魔的目标并不是自己,只要绕过那个堕落者钻进地狱之门他就可以回家了。他马上精神百倍,准备把费里斯丢下,又有点不舍。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装满粉红色液体的瓶子让费里斯拿着,郑重道:“给你保命用。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费里斯听出他要离开,没有挽留,而是问:“你认识过去的我吗,我在哪里能找回记忆?”
“别找了。你找不到的。”小红蛇退了几步,“你虽然是一枚影子,但也是个全新的人,过去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了。”
——虽然上一个你给主人带来巨大的痛苦,但跟现在的你无关。应该是这样的吧。
但主人真的心无芥蒂吗?他的恨意和悲伤又能找谁化解呢。
沙利文弄不懂这些心思,迟疑地回头看了看,费里斯依然站在原地,最后说了感谢他。沙利文咬咬牙,祈祷黑死魔不会真的杀死影子,然后就消失在昭昭雾气之中。
“喂,他抛下你了哦。”白爪猫在沙利文走后还在补刀。
费里斯摇头,“没有一个人必须对另一个人负有责任的道理,有缘还是会再见的。”
“嗯哼,但你一个人可逃不过黑死魔的手掌心,别愣着了快走,能跑一分钟是一分钟。”猫咪又在催促他。
费里斯只好再度开始逃命,但沙利文的那番话却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你又是为什么要帮我呢。”费里斯走进一座公园,突然的奔跑令他气喘吁吁,他选择在长椅上休息一会儿。
“黑兽虽然把你放逐到人间但也不想让你死得太快,让我来看着你。不过对方是黑死魔的话,你基本就是死定了吧。”白爪猫轻盈地跳上费里斯的膝盖,翘起后腿挠挠耳朵,态度非常无所谓。“但其实你就算死掉过段时间也会恢复的,放心啦。”
听到这话费里斯也笑不出来。“……原来我不是普通人啊。”
“你压根不是人,别把自己当人类啊。”白爪黑猫喵喵了两声。
费里斯本应有许多问题要问,现在却不知该说什么,他低头看着猫咪的黑色眼睛,“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白爪猫猫呼噜呼噜,“我们没有名字。”
费里斯听出黑兽还有其他眷属,他沉思了一会儿,把白爪猫抱了起来。
“我可以叫你噜噜先生吗。”费里斯一手托着猫咪的小屁股,挠挠他胸口的黑毛。
“好痒!喂!好吧好吧随便你。”猫咪明明被撸得很爽。
……
格雷的追击并不那么顺利,而且那一剑竟然失手没砍掉费里斯的头。
格雷躲过一个喝得醉醺醺的流浪汉,在城市里迷失方向。活人非常碍眼,但他也不得不绕开走,不能再有人因为他而死后堕入地狱了。
那个男人有点不一样。格雷心想。从前的费里斯总是会用仿佛在掌控一切的口吻跟人交谈,他从不对你下令,但喜欢看着你因他的言语而做出符合他预期的行动,像这一切只是一场消磨时间的游戏那般。
格雷烦躁地呼吸着人间的空气,繁星在他头顶闪烁。他已身死,在地狱中重生,却失去费里斯的踪迹。他找寻许久一无所获,也不相信莱亚尔的说辞。
那样一个不可一世的男人会彻底消失吗?他还有账没跟他算。
格雷听到交谈的动静和猫叫声。风吹散了此处成片稀薄的雾气,他看到长椅上坐着的背影。
金发堕落者再次变得怒火中烧,他提着剑,趁人和猫都没注意的当口来到长椅前,一把揪住费里斯的领口。
猫从费里斯身上掉了下去,旁边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格雷凶狠地对上费里斯无措的目光,被一股甜腻的香味直扑了一脸。
……
地狱。血沙处刑台。
被破坏的禁制依然有魔力的余韵在悄无声息地回荡,除了黑死魔以外此处关押的恶魔并未从它们坚固的牢笼中逃逸。特蕾西亚站在高台上披坚执锐,她的骑士团正有条不紊地把恶魔放出囚笼一一处决。
女王麾下的骑士分批掩埋恶魔的尸首,待一切处理完毕,整个处刑台被彻底废弃。
虚无陵寝的动静还不知怎么回事,但她对此并无兴趣。黑暗森林和夜都的君主暂时并非她的目标,她知道他们强大如斯,她虽不畏惧,但血肉之躯无可战胜。
特蕾西亚戴上头盔,思念起她在人间时的战马,但如今她有新的坐骑,骁勇善战的女王并不缅怀过去。
这里并没有光。
女王率领骑士团在夜色中行进,这次出征她要扫平南地狱残存的恶魔,并给它们归顺的机会,如此一来诺林也会轻松许多。
人类的统治和恶魔的统治总归有所不同。强者制定规则保护弱者,她想要不朽,这样即使黑羔羊们堕入地狱也可以得到庇护,她要清理出足够的空间作为人类的新家园。
……
地狱。夜都。
莱亚尔坐在卧室的高椅上,膝盖上摊着一本跟上次如出一辙的恶魔学典籍,等费林奈那边结束后来找自己会合。
不过先来的另有其人。
“主人——!!我回来啦!!”小红蛇欢快地冲进房间。
“你先从我身上下来。”沉倒是不沉,莱亚尔有点心疼被沙利文压在屁股底下的书。
“……哦。”大男孩恋恋不舍从莱亚尔腿上移动到一边,跪坐在地板上,乖巧地又说了一遍:“主人我好想您啊!”
“嗯,你要告诉我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吗。”莱亚尔身体微微倾斜,表现出连自己都感觉不到的一丝紧张。
“唔……我如果说了,怕主人会伤心。”到节骨眼上沙利文反倒开始纠结迟疑。
“伤心。”莱亚尔重复着,“我听到以后会悲伤到落泪吗?放心好了,我已经不会为任何事落泪了。告诉我,沙利文。”
小红蛇对上莱亚尔探究的目光,奉献契约的作用之下他不可违抗主人的命令。他咬牙心一横,开始叙说:“一百年前,您沉眠之后,我去黑暗森林找过黑兽。”
莱亚尔笑笑,“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勇气了。”
“当然是为了主人!我听狄诺提亚大人说您沉眠后苏醒的可能性很低,心里很着急,但黑兽在替您入殓后就回了黑暗森林一直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就去问他有没有办法。”
莱亚尔心里惊讶。他原以为是枭把他送进虚无陵寝,搞了半天是费林奈?
“然后呢。”他问。
沙利文当年差一点就被黑兽吃了,还好他跑得够快。现在回想起来他依然后怕,全身颤抖地说:“黑兽说,他已经不爱您了。这是他亲口说的!他说您沉眠还是苏醒都跟他没有关系。”
“在我沉眠以前我们确实有过争吵,他会说出这种气话也是正常。”
“那不一样,黑兽那个时候的语气并不是在说气话。”沙利文咬着嘴唇,“我能分辨。他就是在说“‘我不爱他。’,说起您像谈论一个陌生人。黑兽一直在欺骗您,不知道有什么图谋!”
房间里安静极了。
沙利文原本想象可能出现在莱亚尔脸上的表情一个都没有出现,无论愤怒还是伤心。
“是吗。”没过多长时间,莱亚尔轻轻说道:“我知道了。”
“主人不相信我吗。您知道我不可能对您说慌的。”没想到主人会是这个反应,沙利文睁大眼睛表情哀戚,感觉自己不被信任。
“不,我相信你。”莱亚尔说:“但我也相信费林奈。我爱他,他也爱我。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莱亚尔勉强地笑了,但他知道自己在知道这件事以后并不能如表现出的那样超脱。
“回边境去吧,沙利文,四方王领地接下来可能不会太平。”莱亚尔摸摸对方的头发,用传送法阵送他离开。
然后莱亚尔继续等待费林奈的到来,像没有听到过任何事。
《四方之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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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三结束~休息几天(大于等于三天小于等于七天)歇歇我的胳膊和手,攒攒鸡血,整理一下后面的故事线,因为故事四是全篇最长篇幅hhh
虽然这文至今没有细纲外加所有细节伏笔设定都是小作者用脑子记的没落到纸面,但是所有人的结局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放心!
双十一快乐!下周见!
依然是拙劣车技。格雷x费里斯。接过车钥匙的格雷这回还可以,居然没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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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在人间,野合是不可以的
瓶子打碎的瞬间费里斯也闻到这股呛人的甜味,他只觉得甜,闻多了发苦,但不知道这是什么。
沙利文说可以保命,而费里斯确实发现在瓶子破掉后面前揪他衣领的这个眼神凶恶的男人骤然松手,踉跄后退两步。
要跑吗。
费里斯还在权衡利弊。
“愣着干什么呢!快跑!”噜噜先生对着费里斯的鞋子一顿狂挠,“惑果啊惑果!你又打不过他,再不赶紧跑你会被这样那样那样这样!”
“惑果是什么?”
“催情药,懂?!你你你快变成影子,从影子里跑!或者变成猫!”
费里斯更不明白了。但沙利文说的话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个人是我的爱人。爱。像许多诗歌和画作中描绘的那样。
噜噜先生若是能摆出人一样的表情的话,他现在已经快要崩溃了。黑兽之影居然不听他的劝告,走过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黑死魔,还问他哪里不舒服。
老大,能不能给换一份差事!白爪猫不知黑兽能不能听见。不管了!噜噜先生最后看了一眼费里斯,转身跃进影中。
格雷在惑果果浆的气味冲进鼻腔的瞬间就认出了它,并且直观感受到他常年战斗千锤百炼的身体慢慢变得迟钝,像一丝毒素侵入水源,感到头脑发蒙。恶魔对惑果有抗性,但人类却难以招架,据说这东西一滴就能迷倒一个人。
热血冲上头脑,耳朵被烧得发烫。他手指扣住腕上的镯子,幻影甲胄没有反馈,他没有受到攻击,这东西带来的反应不是任何一种对他有害的效果。
但这样更糟糕。格雷连眨眼的动作都过了几秒钟才迟缓地付诸实践,这时有一双手从身侧扶住了他。
“你不要紧吧,哪里不舒服吗。我带你去冲个凉。”
隔着单薄的衣料,对方身上较低的温度碰到他身上像一盆冷水泼上炭火,格雷头脑中响起爆裂的闷响,反手抓住凉凉的手腕,猛地掐住扶住他的人毫无防备的颈项。
失去平衡两个人一同跌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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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人也许就摔得眼冒金星,可双方都不普通。格雷用一只手掐着费里斯,另一只手则遵循身体需求去追逐对方裸露皮肤上的凉意。脸庞、锁骨,扯起塞进裤腰的黑色衬衫,沿着下摆摸到蕴含力量的腹肌,格雷在费里斯被衣物包裹的时候没看出对方还有这种身材。
崩掉的衬衫扣子擦过格雷的脸颊,他烦躁地俯下`身咬上费里斯的肩头,后者把吃痛的声音吞进去,可能是怕叫出来会让过往的人发现。
嘴里一股血腥味,格雷差点就从肩膀上咬下一块皮肉。他眼前的黑衬衫皱成一团,同时呈现向上撩起和两边摊开的惨状。胸口有一道几个指印的红色抓痕,格雷刚刚抓的,他自己承认。
格雷依然扼着费里斯的喉咙,变本加厉把两根手指塞进他嘴里堵住他的声音。他在牙齿间夹住对方的舌头,那块软肉又湿又滑,被他捏住还想逃脱。
费里斯口腔温热,格雷用手指令他的嘴无法咬合,两根指头插进深处微微弯曲,引起费里斯一阵干呕。他用拇指划过费里斯的犬齿,这家伙嘴里居然还有这么锋利的“凶器”,果然是个邪恶的恶魔。
身下的人一直在尝试挣脱,但不得章法。他丝毫不会使用自己的体型和肌肉,推搡的力道像在小打小闹。格雷轻蔑地发出一声鼻音,抽出在口腔里翻搅肆虐后沾满唾液的手指,去抽他的皮带。
“等等……!”
格雷好像听到费里斯的语调惊慌失措,可他充耳不闻,埋头把皮质腰带从长裤裤腰里抽出来,啪地一声空气抽打出脆响,费里斯身体猛然绷紧,就如这一下打在他身上。
让猎物恐惧,在眼皮底下瑟瑟发抖,而自己掌控一切。格雷习惯这种感觉,乐见其成。他膝盖抵着费里斯肚子,把皮带捆到对方手腕上。格雷发烫的性`器正在叫嚣,在他裤子里顶起一个帐篷,费里斯显然也看到了,他挣扎得更加厉害,却挣不开捆住自己的东西,像这玩意是个魔法锁链似的。
格雷不耐烦地收紧喉咙上的手指,没过多久费里斯涨红了脸,因缺氧而停止反抗。
“你根本不是人类。”却搞得像个人一样需要呼吸。
金发堕落者突然有点好奇费里斯会不会像人类那样勃`起和性`高`潮,但很快又忘了这回事。他去扒费里斯熨烫笔挺的西装长裤,如今裤子上沾满公园的灰土,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好像是一场野合,而且天快要亮了。
他钢灰色的眼睛眯起来,顿了能有整整五秒,最后让费里斯感受到天旋地转。
格雷把费里斯扛起来,臂弯卡在他腰上。肩膀随着动作硌着费里斯柔软的腹部,使得后者发出难受的呻吟。
把六英尺半身高的男人举起来对一般人可能很吃力,但有异族血统的格雷力气大得吓人,他直接把费里斯扛着走,脚步不如正常时候来得稳健,但也没到步履虚浮的程度。
顺着恶魔的气息,格雷找到费里斯先前藏身的小阁楼,里面有个简陋棚屋一样后搭建起来的浴室,把身上的人像抛掷大件行李那样扔到防水布铺就的地面上。
格雷跨过费里斯去拧水阀,冰冷的水流从莲蓬头哗地落下,冰得他一个激灵。他垂下头,让凉水兜头浇在脑袋上,感觉自己发烫的身体都能激出一股烟来。
身上的衣服很快吸饱水分变得沉重下坠,隔着裤子的下半身某处也鼓胀得更加显眼,格雷的身体依然热气腾腾,凉水对他似乎完全不起作用。
金发堕落者太阳穴附近的青筋一跳一跳地发疼,他听到响动,是费里斯,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正向外面挪动,想要跑。
猎物要跑让金发堕落者脑子轰地炸了,他冲上去狠狠拧过费里斯的身体把他掼到充当墙壁的木板上,费里斯惊恐地扭过头,格雷把自己的头发向后捋,这样水渍就顺着鬓发流下而不是从眼睛上。他顺着费里斯松垮的后腰伸进一只手,抓握对方的腰臀,在上面留下不美观的指印。
费里斯的裤子滑到膝盖进而落到地上堆在脚背,格雷摸到后面的入口,手指伸进去随便扩张几下,解开裤子把性`器顶进去。
费里斯的手还被捆着,他局促地叫出声,被格雷压在他和木板之间。
有异物冲进后庭,费里斯感到自己的臀瓣被一双手从两边分开。入侵自己的东西撑开肛口,重重往里顶弄,他感到酸胀,感到疼痛,金发男人还在冲撞,像一根火热的棍棒捣进身体。
这感觉太奇怪了。费里斯意识到这是性`交,对方的性`器在他身体里进出。男人身上有一股狂躁的气息,他肆意摆弄着费里斯的身体,又一口咬上肩膀,扩大上面的伤口,听费里斯疼痛的呻吟,像要把他生吞活剥,嗜血又暴虐。
“费里斯……”
血顺着肩头留下,在地上与一滩水渍汇合化为淡红色。
费里斯听到金发男人叫他的名字,身上如同有电流四处逃窜游走。但并没有后文,只是叫了名字,费里斯却感到痛苦都不那么难捱,像搁浅后被推了一把滑进水中。
费里斯的体温依然很低,格雷抓着对方后脑的头发,把自己捣进深处。粗暴的扩张竟然丝毫没给侵犯带来阻力,格雷的阴`茎顺畅地操着费里斯,肠肉被挤压收缩,即使格雷整根没入也十分配合。他被水打湿的手摸着费里斯的后颈,恶魔契约的印记会在契约双方同一个部位显现,费里斯脖子后面也什么都没有,这让格雷充满火气。
费里斯除了偶尔会因为动作太大发出比猫叫声音大不了多少的呻吟外就像一个大号玩具,任由格雷摆弄。木板率先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格雷身上的水渍由于紧贴着费里斯而浸透他一身,衬衫后背湿了,深色布料贴在皮肤上,色`情而且令人想入非非。格雷却没空欣赏,他操了一会儿费里斯就射了,射在对方体内,而且没过多久没拔出来的阴`茎再次硬了,格雷又开始动。
他凶猛地进攻,而猎物节节败退。维持一个姿势令费里斯腿根酸疼,空了一块的胯也发出骨头之间的摩擦声。格雷后入的深顶一下比一下重,他竟然贪恋这具身体,这冲动比他自己想象得还要剧烈。
水快要被格雷身上的热气蒸干,他把费里斯拽出浴室又推到沙发上,令对方跪在他身前依旧背对着他,覆上来继续。
费里斯似乎在说什么,格雷没有听清。他的阴`茎被费里斯的后`穴紧紧咬着,只剩下一小部分还在外面,而格雷马上把这部分也操进去,抬手抽了下费里斯的腿根。费里斯被打得猝不及防。他呻吟出声,又把声音吞进喉咙,跪在沙发坐垫上,紧绷着腿和腰,裤子已经彻底不见了,被粗喘的格雷顶得身体摇晃。
肩膀上的伤已经不再流血,格雷却想在费里斯身上再弄出其他伤痕来,他想蹂躏这副身躯,但后`穴里的湿热舒适却让他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操费里斯这件事上,让对方被干得呼吸不畅,随着抽`插而跪不稳当。
沙发在剧烈晃动,一个人的腰胯紧贴另一个人的臀股,格雷变着花样去折腾,握着费里斯的脚踝,带着热气的呼吸喷吐在对方发间。
格雷又把手指插进费里斯嘴里堵住声音,感受到绞紧他的肠壁在痉挛般收缩,压低身体吻了一下费里斯的后颈。
外面的天蒙蒙亮了,格雷在对方两次喘息间又射进去,抱住费里斯发颤的身体,意识更加朦胧。
……
地狱。
莱亚尔发现费林奈突然停下脚步,也跟着他停了下来。
“怎么?”他问。
费林奈脸上浮现难以言喻的神色,对着前方的空气低声嘟囔一句:“真是没用。”
莱亚尔正疑惑,费林奈凑上来黏糊糊亲了一口他的嘴唇,又马上加重力气加深这个亲吻。
“……突然干什么!”莱亚尔一掌切向对方后颈,蹭蹭嘴唇拉着费林奈快步离开城门口众人用怪异目光围观的梯队。
——他们已经距离堕落者的城市、西地狱的首府洛尔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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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个故事开始啦~总是开篇开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咳咳,殊不知费林奈看了一场小电影。
三十八、在地狱,调教恶魔是一门学问
沉眠以前莱亚尔不曾踏入西地狱的领土,但也听雷蒙特说起这里的鲜花与绿茵。地狱大君雷蒙特这样的虚空海大魔不应热爱花草,可他就是如此另类,以至于莱亚尔每次见他,对方身上都会有点花瓣草叶,随着他走动扑簌簌往下掉,久而久之暴脾气的雷蒙特竟然有了个“花之恶魔”的外号。
天界军率先攻破因毗邻虚空海而防护薄弱的西地狱,无垠的荆棘花海也荡然无存。四位君主中雷蒙特率先迎战也最先陨落,他低估了天界的来势汹汹,甚至没有等到进入虚无陵寝便永恒入眠,庞大的尸身被圣枪烧成齑粉撒入虚空海,莱亚尔没来得及赶到救他。
但以当时的形势,一心扑在完成第二次本影转换的莱亚尔,不去施救才是他会做出的选择吧。
随后堕落者占领西地狱的细节他并不知情,但特蕾西亚在过去曾被恶魔们称为废墟之王,并且嘲笑她得到了一块都什么都没有的土地。由此可见此处在战时损毁有多严重,称之为面目全非也不为过。
莱亚尔用苍鹰之目鸟瞰整座洛尔城,平地而起的城池由内外两城构成,建筑层层叠叠,气势恢宏。他猜想特蕾西亚建立都城时一定以人间的某座城市作为蓝本,他目前没有看出端倪,却能感受到城中魔晶中枢柔和却蓬勃的力量。
特殊的是这里的住民都住在内城,地狱大君的堡垒反倒拱卫在外,并且围绕内城建起坚固的白色高墙,从外看去宛如一个铜墙铁壁的要塞。不仅如此,高墙形成一个封闭的环,让中枢的魔力流淌其间,这里的住民抽取其中的魔能生产生活,这力量还能兼顾护卫城池。
当初大放厥词的恶魔见到如今西地狱这般景象怕是要无地自容了。
可能是莱亚尔在城门口逗留太久,全副武装的守卫骑士注意到他,手持长戟向他走来。骑士并未咄咄逼人地质询,而是用和善的口吻问道:“进城往这边走。阁下是来寻亲?问询处在内城招募所旁边,向着最高的塔楼一直走就能看到。”
见莱亚尔没答话,骑士礼貌地打量他,又说:“若是怀有一技之长想为人类族群贡献自己的力量,可以去招募所登记,阁下是法师吗?”
莱亚尔顺势点头。
“特蕾西亚陛下正在招募施法者驰援南地狱的战事,阁下如果能够帮忙就再、再好不过了。”走近后他看到莱亚尔掩藏在兜帽下的脸,骑士不由得脸红起来,差点咬了舌头,说话开始结巴,“那个、需、需要引路吗?”
“我……不用了,我能找到。”原本想答应的莱亚尔遭到斗篷里的小黑猫磨爪警告,苦笑拒绝骑士的提议。“陛下不在洛尔城中吗。”
“特蕾西亚陛下在帮助诺林陛下铲除南地狱不愿归顺的恶魔势力。”骑士答得很畅快,这似乎并不是个秘密行动,不需要遮遮掩掩。
莱亚尔能感觉到城中并无强大的堕落者镇守,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堂而皇之进入西地狱。没想到特蕾西亚竟然如此轻易就让主城如此空虚,莱亚尔觉得这里面有点陷阱的意味,可他本来就并无图谋,就不理会了。
西地狱欢迎一切人类同胞进驻,莱亚尔也感觉到这股热情,非常轻易就踏入城门,还听到身后刚刚接待他的骑士被同僚调笑,自己惊慌反驳的对话。
“真美好。”虽然还不了解此处,但看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城中居民的面貌莱亚尔就能看出特蕾西亚想要营造的人类家园是何模样。
不过和平是由绝对的武力支撑。特蕾西亚率领她的骑士团百年来东征西讨,让恶魔彻底放弃地狱之西的土地,否则人类也不会这么快在四方王领地站住脚。曾经的人类大多只能龟缩地狱边境在恶魔的奴役之下,现在倒是变得彻底不同了。
照着骑士所指的路,莱亚尔很快来到招募所。招牌果然又大又显眼,里面的各色人类和工作人员一样多。莱亚尔走向其中一个没人的窗口,准备打听些事。
工作人员见到莱亚尔后笑容可掬地放下茶缸,“恶魔契约?我们这里可以帮你解除恶魔契约,但如果是高阶的恶魔可能需要等导师回来。”
莱亚尔抬头看到窗口上方有着恶魔契约的标志,还没明白对方为何笃定自己身上有恶魔契约,后背就靠上一个坚硬的胸膛。
费林奈的出现并没有让大厅里大多数人察觉。莱亚尔没弄懂他为什么要用人形态冒出来。不过他知道费林奈可以让所有人发现不了他,或者让该看到的人看到他,比如面前憨态可掬的工作人员,这可能是这里唯一一个能看到费林奈的人。
难得费林奈用无遮无掩的人形态展现在莱亚尔以外的人面前,莱亚尔不明就里,不知他在打什么算盘。
工作人员眯着眼睛,仍保持放松的神态,不过莱亚尔已经看到他手里捏起法诀。
莱亚尔心中无奈,上前解释。
“什么?主仆契约你才是主人?太了不起了,这只恶魔看起来很厉害。”
工作人员听了莱亚尔的话后反复确认才被说服,他的确感觉不到面前的人身上存有魔力,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对方实力深不可测。“但还需要一些防护措施,在人类的城市里即使是契约过的恶魔也不能乱来。”
莱亚尔点头表示理解,用胳膊肘捅捅费林奈。看你惹出来的事。
只是一时兴起想用人形态陪在莱亚尔身边的费林奈看到工作人员拿出一个皮环之后脸色迅速阴沉,莱亚尔干笑着挡在费林奈面前说:“他不喜欢项圈。”
工作人员恍然大悟,又从抽屉深处翻找出一个盒子,一看就很久没拿出来过,上面有一层白灰。
打开盒子,其他几种材质大小的圆环映入眼帘。他用敬佩的目光洗礼着莱亚尔,说道:“没想到阁下调教恶魔如此有一手,恕我眼拙了!您看看这些环您比较中意哪一款?”
这些皮质或者金属的圆环就尺寸来说显然不是往脖子上套的。
“…………”莱亚尔觉得对方已经在惊天误会的路上走过十万里路,他在费林奈发飚以前拉住他的手匆忙从盒子里挑了一个拿在手里,摆摆手飞也似的拉扯冷笑的费林奈离开。
走过几条街等费林奈怒气渐消,莱亚尔适时打圆场:“起码说明对恶魔契约的应对还是很完备的。这里的人类虽然不十分排斥恶魔,但也必须让他们有所限制。”
费林奈:“不要避重就轻。”然后从莱亚尔手里拿走他一时情急随便挑拣的交叠圆环。
这个大小……
莱亚尔眼睛不受控制瞟向费林奈下半身。
他尴尬道:“你留着玩吧……”
“玩?”费林奈把这个金属环收进手掌,上前贴在莱亚尔耳边呵气,“我想给你戴上。”
莱亚尔扯着费林奈的衣服轻声呵斥,“别开玩笑!”但画面已经同时在两人脑海里显现了。
费林奈眼眸渐渐化为浓重的颜色。
“我们是来干正事的……”莱亚尔无力辩驳。
费林奈纠正,“你的正事。”然后不老实地摸进莱亚尔的衣袍。莱亚尔被摸得心猿意马,抓住手腕把费林奈的手赶紧拎出袍子。
到底是人类的城市,洁白街道和模拟日光的掩映下莱亚尔感到天色都明亮不少。他费尽力气才把这个话题岔过去,趁着时间还早,他们在这座白色都城里走走逛逛,把路边摊上的小吃几乎都吃了一遍。
堕落者的领地有统一货币,但造型太过古朴,不得莱亚尔喜欢。反复叮嘱费林奈别再把包装盒吃掉,莱亚尔用一个金币就把一条小吃街的美食都品尝一遍。
“这里即使是小商小贩都能使用魔法。”零散的小吃到底有没有人间风味莱亚尔不太在乎,对于巨蛇的胃袋来说也就是垫垫底的程度,莱亚尔用糯米团子的竹签在空气里划了光亮的弧,心不在焉对费林奈说:“这让我想到神代。那时大地之上魔力丰沛,几乎人人都能使用一些小法术来帮助日常生活。”
“地狱因为魔气浓郁又无法逸散的原因,可以重现神代之景,你是这个意思么。”费林奈对小吃兴趣缺缺,但还是叼住莱亚尔手上的最后一个团子咬走了它。
“对恶魔大概可以,但对普通人类,地狱的魔气百害无一利。”莱亚尔抢上去啃掉费林奈露在嘴边还没完全吃进去的半个团子,奶白色的馅料沾在两人嘴上。过往行人和摊主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纷纷侧目。
“洛尔城有魔晶中枢,他们也许可以在城内的范围过滤魔气。”
莱亚尔笑眯眯地说:“原来你也不是完全不在意人类的行动啊。”
费林奈不置可否,拐回去又买了两盒团子让莱亚尔吃够。
他们回到摊位上,看到一个熟悉身影。
纤细的少年回身打量他们,“光天化日注意影响”,他的心理活动写在脸上。
“……杜伊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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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记得杜伊森是谁的小可爱请看第一个故事。
三十九、在地狱,想蹭吃蹭喝也需要交情到位
最后变成莱亚尔请客替杜伊森付钱买了不少吃的。
“你怎么在这里,雷萨号呢。”好在路边上就有不少可以歇息的小圆桌,莱亚尔布好隔音屏障。“泪石岛怎么样了。”
“一切正常。”杜伊森嘴里塞着团子,一边鼓着腮,话音有点含糊,“虚空海最近很太平,走船安全不少,我找了个办法让其他人也能看到海底的道标,就暂时把雷萨号交给瓦涅莎他们了。”
那就是有比运送黑羔羊更重要的事才会导致杜伊森亲自过来了。
大概是雷萨的心脏完全恢复的原因,杜伊森的改变也很明显,他的眼底有一层淡淡的蓝色,渐渐显露出异魔的特性,现在即使伪装恐怕不会有人把他当成堕落者了。
莱亚尔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费林奈,后者似乎想起自己吃掉的那些腥味十足的海鲜,脸色很不好看。
杜伊森问:“你知道恶魔主事麦索尼失踪了吗。”
费林奈干的好事。莱亚尔点头,“只是失踪么。”
“大概率就是死了 。”少年船长鼻子里发出冷哼,一点也不吝啬对那条鱿鱼的鄙夷之情。“他失踪以后朱砂群岛的人类奴隶们都失去了契约力量,差点发生暴动。”
“所以你又用雷萨号救了一批人?”
“没,等我知道这个消息赶过去的时候,暴动已经平息了。”杜伊森深吸口气,“是堕落者的君主,她们出兵平定了暴乱。”
其实不需要出兵,暴动的人类掀不起什么风浪,可能君主们只是派了一两个魔将去岛上散步,动荡就平息了。
“接着为了余下的人能离开朱砂群岛,堕落者的君主号召奴隶船船主们帮忙运人,并且会支付报酬。”杜伊森说:“雷萨号也帮了两趟忙。”
莱亚尔叉起一块小蛋糕拢到自己的盘子里,拍开费林奈的手防止对方趁他不备把整个蛋糕都用影子吞掉。问杜伊森:“那你现在还是不待见堕落者吗。”
少年船长如他所料默不作声,很久之后才说:“堕落者和堕落者确实很不一样。既有黑死魔那样的穷凶极恶之徒,也有特蕾西亚这样的光辉女王,这么看来传言非虚。”
莱亚尔点头称是。“光辉女王,这是特蕾西亚在人间的称号吗。”
“你不知道?”杜伊森又开始一副他招牌的看谁都不顺眼的表情。“你真的是人类吗。以前听你说书还头头是道。”
莱亚尔实在不想解释自己为何近代史学得不好。他注意到杜伊森只把视线短暂停留在费林奈身上,似乎并不觉得费林奈很有威胁性,跟刚才招募处的工作人员反应也不相同,费林奈在别人眼中的模样恐怕又有了一个新的模型。莱亚尔心里又开始嘀咕,他无缘得见真是太遗憾了。
“传闻特蕾西亚是从天而降的女王,生来就是王者。她前往人间是神的旨意,为的是在人类的土地上建立神的国度。”提到神明,杜伊森就变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但因黑死魔的出现,她身染魔气回不到天界,就此堕入地狱。”
从天而降。
有因天使前日在虚无陵寝的破坏,莱亚尔对天界的话题有些敏感。杜伊森口中对特蕾西亚的传言像极了被天使感召去往天界的封圣者。
封圣者是人间天使信仰的核心,他们并非虚无缥缈的传说而是真实存在的一群人,是由天使选定可以死后去往天界的人类。但人间对于何种人类能够被“封圣”一直有所争论,信徒们便在生前广做善事,希望能得到天使的垂青。
莱亚尔在大战时亲眼见过封圣者,站在完全对立的角度去评判他们的话、莱亚尔唯一能得出的结论就是封圣者们都是生前各自领域的翘楚,一个个都非常能打。
先不论封圣者对地狱的侵略,古往今来天使确实会把已经封圣的人类重新派遣回人间帮它们巩固信仰。圣人的传说和功绩在天使信仰的典籍中数见不鲜,即使特蕾西亚是凡人为王,她给人间带来的影响也足够在她死后被封圣。但若是她一开始就是圣人,事情就变得有趣很多。封圣者会堕入地狱吗,天界会袖手旁观让它的使徒成为堕落者?
以及最重要的,特蕾西亚甘心从天上坠落,生存在这片连光都没有的地狱么。
见莱亚尔陷入思考,杜伊森又趁机从蛋糕纸上抢了一块据为己有。
会是她吗。应该不会吧。
莱亚尔拿不准那样磊落的女王能做出摧毁虚无陵寝的事。
但若是她真的跟天界有关,不管有没有勾结,天使在西地狱的可能性就比出现在其他地方大多了。
莱亚尔问杜伊森,“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暂时不走。”少年船长说:“堕落者正在寻找一种办法让黑羔羊免于红斑症的侵袭,据说已经有眉目了。”
“哦?”
“这你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到底还能把什么事放在心上啊。”杜伊森看了看莱亚尔。虽然他在濒死之际并不知道是不是眼前这个家伙救了自己,可就当时的形势也只能这么推断,为此杜伊森对莱亚尔一直抱有比较复杂的感想。
“为了这个。”莱亚尔微笑着把手放在费林奈的脑袋上揉乱他的头发,非常放肆,反正杜伊森也看不出费林奈到底是谁。
费林奈得意地笑了,偏过头亲了亲莱亚尔,喂给他一个团子。
果然少年船长的眼神立马就不对了。“你们这对狗男男。”他心里这么想,只不过没说出来罢了。
“方法要是真的有效,让泪石岛上的人迁过来也不是不可以。”杜伊森继续说:“不过我可要好好看看是不是堕落者的阴谋诡计。”
闭塞的岛屿且不论能够承载的人数总有极限,杜伊森也自知自己不是个称职的领导者,如果这一边能给黑羔羊们一个相对安然的生活空间就好了,女王的统治总比他这个半吊子要强。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不过大前提是这帮人真能做到让黑羔羊避免患上红斑症。
能让杜伊森这种对堕落者有多偏见的人都有所改观,看来有关那位女王的事莱亚尔不知道的还有不少。
但他也在想同一个问题。地狱无处不在的魔气是令难以抵挡的人类身上出现红斑的首要原因,想到抵消就必须使用一个比它更强的力量将魔气隔绝在外,比如星辰钻石的魔力。
“也许是权戒……?”
莱亚尔想到前日的四方王会议。用权戒加上地底晶脉网,改良术式,启动后隔绝魔气,就如大战时隔绝天界军。这是卡西莫的理念,想必能想到这一步的就是他的学生诺林吧。
难怪她们也需要权戒。
可这些高浓度的魔气也是纯恶魔赖以生存的必需品,若堕落者这一方真有此打算,恶魔们不会坐视不理。
一边的费林奈想着另外的事。他把手伸到桌子底下抚摸莱亚尔的腿,影子也悄悄攀住对方的靴子和小腿,暧昧地缠绕着莱亚尔。
费林奈心想,那么莱亚尔自己又如何打算?他既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恶魔。虽然旁人不知,但他确实手握两枚权戒,等于是拥有一票否决的权力。
黑兽淡出纯恶魔的视野太久,地狱只余他迷雾般的传说,威慑力犹在,但影响力不足。他不会表态,莱亚尔是刚刚苏醒的地狱大君,他会想要拯救人类吗。
费林奈有点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
格雷从无梦的睡眠中醒来,在苏醒的一瞬间就紧绷身体进入戒备状态从床上跳下。
沙发即使被整理过也依旧凌乱不堪,像有十来个人在上面蹦跶过。衣服干燥,穿在身上,但肯定不是他自己穿的。迟钝的头脑像硬生生挨了一记巨怪的木槌,格雷头昏脑胀,又坐回床边,用力抓着自己乱七八糟的金发,感到自己鼻腔里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甜味。
迟了一会儿,失去意识前的那块空白记忆影影绰绰地溜回来,格雷却一点也不想再去回忆其中细节。
费里斯。是他太轻敌了,才会被那玩意摆了一道。
不过现在他既然还活着,那么格雷已经确信现在的这个费里斯不可能是他生前跟自己契约的那个恶魔。
如今格雷呈现出一种难以言明的微妙心境,硬要形容都形容不出来的那种。
搞什么鬼。他在心里咒骂一句,把衣服脱下来重新穿了一遍。
他苦大仇深地环视没屁大点地方的阁楼,没发现这里有另一个人的踪迹。
人呢,哪去了。
格雷的表情呈现出一种别扭的扭曲感。虽说恶魔的恢复能力较于人类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家伙被他折腾那么惨,居然还能比他先爬起来,还没趁机报复把他弄死,也不知道是脾气好还是下不了手。
不愿意下手杀人的恶魔,真是闻所未闻。
格雷弓着背坐在床沿,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掌,上面还残留着掐住费里斯的脖子收紧手指,看他惊惶挣扎的触感。
咔哒。
正当此时,房间门被推开。在格雷脑海里被翻来覆去思考好几遍的费里斯抱着装面包的纸袋,裹挟一阵微凉的风进了门。
他见到格雷已经醒了,刚要开口,金发堕落者腾得站起身,错开费里斯的身形走出房间,脚步快得像是在逃跑。
四十、在人间,不要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
费里斯暂时居住的阁楼所在的这栋大屋一共三层,格雷顺着天窗出去,坐在尖顶的屋檐上点了一支烟叼在嘴里。他没有抽,目光放空注视前方,线状烟雾随着他的鼻息和微风来回摇晃,烟草的味道冲淡不少身上残余的惑果甜香。
金发堕落者用指甲敲击着右手上的手镯,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由卡辛铎尔黑钢打造的幻影甲胄即使在那个世界也是能够完全免疫毒与诅咒、甚至虚弱魔法的传奇铠甲。可惑果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它被判定为无害,这一点就非常糟人腹诽了。
格雷实在想不通这个费里斯用惑果把他迷倒能有什么好处,事实上占便宜的好像是格雷,但也要先问问他愿不愿意占才对吧。
他只清静了不到十分钟,猫一样轻巧细微的声音从天窗的位置传来,是费里斯顺着它也爬上了屋顶。
费里斯没有如格雷想的那样笨拙,他轻手轻脚地靠近,距离格雷不远不近,坐姿优雅,欲言又止。格雷对有人可以把本该大咧咧坐房檐这个动作演绎得如此有风度深感意外,就听到费里斯在一边用平和到能让人下一秒睡着的语调说:“那瓶液体是别人给我的,不慎打碎也是始料未及。请不要因为这种阴差阳错的意外想不开。”
格雷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到费里斯一本正经甚至略显严肃的表情。这个堕落者脸上的凶神恶煞都因为太过诧异而不见了。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跳楼?”格雷最后确认般问了一句。
费里斯竟然还真的点头了。继续劝道:“非自愿性`行为确实可能会造成心理阴影,但这是可以经过治疗克服——唔!”
格雷忍无可忍冲过去捂住他的嘴,再次掐住费里斯的脖子。“才三层楼,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试试看能不能死。”
被捂住嘴发不出声音的费里斯用目光仿佛在说:“着地姿势不正确也可能增加死亡率。”
被这么一搅合,格雷连在屋顶上发呆抽烟的心情都没了。松开费里斯后,格雷一脸没趣地拍拍裤子上的灰,抬头望向天边的孤月,又冷冷打量揉着自己脖颈的费里斯。
“我是堕落者,不是什么普通人。”
他远离故土,失去亲人,现在连一直欺瞒自己的那个该死的恶魔都不在了。他走到尽头,没有路了。
格雷自知并没有什么毁灭念头,可这个念头还是适时蹦出脑海,愈来愈清晰。
——不对。我还不能放弃,他们连彼岸都没法到达,一定要找到方法摆渡他们的灵魂。
格雷眼中闪现刀锋般的光辉,继而涌起熊熊燃烧的烈焰。
他看着费里斯。“我过去的信仰令我不得拥有誓约婚姻对象以外的伴侣,即使是单纯的肉`体关系。但我的神已不在,我也背弃了她,誓言自然无效了。”
在卡辛铎尔,他曾是圣武士。但在这个世界,他什么都不是,只是他自己。
“——所以,想讨回来你随时可以试,但下次我可能就失手杀了你。”
费里斯没有反应,格雷自认为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一个人先走了。
猫叫声传来,噜噜先生跳上房顶,蹲坐在费里斯身边。
费里斯问它去哪里了。
噜噜先生:“没什么,我洗眼睛去了。”附带一个赤裸裸表现出你真没用的眼神,猫的眼神能做到如此活灵活现可不容易。
“别被那条蛇骗了。你根本不是失忆,也没有老公,出轨更是无稽之谈。”噜噜先生沧桑地用猫爪捋捋自己的胡子,给他讲述黑兽和本影转换。
听完后,留在屋顶上发呆的变成了费里斯。他有点难过,既为对方,也为自己。
他说:“原来。并没有人曾爱过我。”
而且他现在还不知道这个金发男人的名字。
不想让费里斯再感时伤世,噜噜先生不停催促他,于是费里斯也从屋顶爬下来。他发现格雷已经不在阁楼里了,他买的面包也没有动。
“他不饿吗。”
费里斯知道自己不是人类后,发现他能够控制一些东西了。他可以消除饥饿感,身上的伤口也能做到很快愈合。噜噜先生说他能操纵阴影作为武器,但目前除了能让灯下的黑影稍微晃动外还做不到别的。
本影转换会让成为影子的那部分黑兽失去过往所有的东西。费里斯像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新生儿,没有牵挂,无所适从。
“我该去哪里?”他问。
噜噜先生趴在他肩头说:“黑兽又不管你,随你的便喽。”不过人间可真没什么意思。
“我想回地狱,那个人也会回去吧。”
“黑死魔?你干嘛还要去招惹他。”
“可我也没有别的认识的人了。”也不知道沙利文去了哪里。费里斯问:“黑死魔的名字你知道吗?告诉我。”
“不知道,不关心。”噜噜先生其实是知道,但就是不想告诉费里斯。那个堕落者有什么好的,恶狠狠,凶巴巴。
费里斯低下头,阁楼灰尘很大,稍微不打扫就会落满屋子,书籍也跟着蒙尘。他仿佛有着自由选择的机会,却像这些书一样,如果无人阅读就会被遗忘在角落里再也不得天日,终有一天被焚毁成灰烬。
他要找到自己可以存于世间的理由才行。不是黑兽的影子或者别的东西,就是费里斯。
幽灵之都诺达的清晨也蒙着白纱状的雾气,费里斯踏上街道,前往噜噜先生指引的地狱之门。
在那里他看到金发男人背对着他站在门边。
费里斯迟疑,见对方没有进门的意思,却挡着路。
难道。他有了个奇怪的念头,脱口而出问:“你是在等我吗。”
格雷转过身,像听到什么天方夜谭。
“你在做梦?恶魔没有梦境。”
“那你在等什么。”费里斯不解。
金发男人心浮气躁,“什么也没有。”嘴上这么说,脚步却没有让开的意思。等费里斯走过去的时候才稍稍挪了一步。
噜噜先生快看不下去了。黑死魔嘴上说不负责,心里还在惦记。这不就是在等他吗。
但费里斯无知无觉,对格雷道:“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格雷。”
原以为不会得到回答的费里斯眼睛亮了起来,“我叫费里斯。”
“……我知道。”
格雷率先踏入地狱之门。
……
地狱。洛尔。
杜伊森听上去会在堕落者的领地里逗留几天仔细考察这里的风土人情,给莱亚尔留着暂住地的地址后,实在看不下去眼前有两个在他面前不停放闪光弹的家伙,少年船长很快就离开了。莱亚尔告别他以后又打包了不少小点心,原本要探听情况结果被费林奈搅合了,他这回打算找个更稳妥的地方。
他望向洛尔外城,地狱大君特蕾西亚的堡垒。
有什么比君主的居处更可能打探出消息的地方吗?虽说权戒可能被特蕾西亚带在身上,封圣者的事大概也是保密的。
“你觉得堕落者治愈红斑症的实验在那座堡垒里会有线索。”费林奈用手指勾住莱亚尔掩在长袍袖子里的手,轻轻挠着他的手心。
“算不上治愈。只能说停止魔气对人类的侵害吧,不一定在这里,也许是诺林那边。”莱亚尔斟酌用词,“虽然医术在发展,各种典籍也都有什么圣人摸顶就可治愈他人的神迹,跟恶魔契约就能让死去之人复活的传说,但其实这个世界不存在治愈术和复活术之类的东西。”
“不只是这个世界,卡辛铎尔也没有。即使是神也做不到。曾经没人能做到。”
费林奈说:“只有你可以。”
莱亚尔回握费林奈的手。
“对。”他停顿,“只有我可以。所以我偶尔会想,是不是有什么只有我能完成的使命,才会被赋予这个能力。”
费林奈笑了,“有。那就是在我身边,被我所爱,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别这么自大!”莱亚尔笑得无可奈何,又说:“但贸然潜入堡垒说不定会撞到什么陷阱,还是等等看吧。”
“这片土地上没有什么人能威胁到你我。”费林奈也看向远处的堡垒,“你不必如此小心。”
“这句话现在只适用于你,战无不胜的黑兽。我现在弱得很,虚无陵寝的事一出,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和魔知道我失去了地狱魔典。”莱亚尔说:“况且暗处还有天使和背后的天界,还有本影……、总之碍事的东西有很多。千万别太小看人类了,这是身为人类的我由衷的忠告。”
“在我眼里人类只有两种人。”
莱亚尔抢着答道:“一种人是我,一种人是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对么。”
“嗯。”费林奈点头。“你的伤,还有你跟恶魔身躯的契合程度,都怎么样了。”
“再生之力依然完美。至于契合度,我应该说还好之前睡过暮色石祭台,否则真是千钧一发。”莱亚尔打消费林奈的顾虑,“放心吧,那一炮虽然威力巨大,但没有伤到灵魂。论灵魂的强韧度,卡辛诺拉不会有比我更强的智慧生物。”
——只要节省力量,这身体还能再撑一段时间。
“如果找到那个天使,我必让它品尝百倍的痛苦。”费林奈牵起莱亚尔的手,“走,带你去逛逛。”说得好像堡垒是他家一样。
莱亚尔任由他牵着,趁着没人注意,他们隐没在阴影之中。
四十一、在地狱,重视每一场战斗
特蕾西亚又回到她熟悉的战场。并不是这地方有何特殊,而是一切能被称为战场的地方都令她感到熟稔。
体型如山岳的恶魔轰然倒下,她的剑沐浴着鲜血被她插进泥土。特蕾西亚拄剑而立,挺拔的身形如一杆屹立不倒的旗帜。她的骑士们开始冲锋,恶魔群则争相溃散——特蕾西亚甚至不能把它们称为一个军队,只是一群聚集在一起的恶魔罢了。她冲锋陷阵将其中的头目击杀,依附于它的低阶恶魔们早已失去战斗欲`望在人类的追击下四散奔逃,它们曾蹂躏的人类如今成为猎手,着实讽刺。
“不必深追。”特蕾西亚摘下头盔,让传令兵传达命令,并且令骑士们尽量掌握恶魔逃散的动向,不过以她的经验,大多还是逃往东地狱去了。
“这是南地狱最后一个恶魔领主。”她向一旁的骑士确认,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点头,“收殓战死者,进入恶魔巢穴寻找幸存的人类同胞,妥善安置。等等、这件事让诺林来吧,我和骑士团出面怕会产生反效果。”
想起上次解放奴隶时被自己浑身浴血的模样吓晕过去的人们,特蕾西亚冷若冰霜的脸上扯起一个不明显的笑,但因为太轻微了,只能被当成拉扯肌肉的微小动作。
这时一名骑士赶来传话。“陛下,公主殿下已经到了。”
踏上沾血泥土风尘仆仆而来的诺林听到这个称谓,脚步顿了顿。
连特蕾西亚也看了过来。骑士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道:“抱歉!是诺林陛下,我……”
“没关系。”红发的堕落者君主马上说,脸上露出微笑,“虽然公主的称谓很久没有听人说过了,但也确实是属于我的过去。如今也只有特蕾西亚陛下和骑士团的各位知晓那段历史了,正好提醒我铭记那个时候。”
听诺林这番话,骑士更是深深低下头去,“我很抱歉,陛下。”
诺林再次说了没关系,然后便跟特蕾西亚开始商讨起其他事务来。
“等到最后一个节点的魔晶顺利填埋,西南两地的壁垒就可以着手搭建了。我依然认为不必着急跟黑兽和青魔讨要他们的权戒,即使承诺只是借用,他们恐怕也不会相信我们。我相信即使只集合两地,以你的能力护壁也能顺利完成。”特蕾西亚命人搬来座椅,又因担心战场满是尸块的气味和环境令诺林难以忍受,她又吩咐转移一个地方。
“虽然总是躲在老师背后,但我好歹也是与天界的大战时上过战场的法师,没有那么娇弱的。”
“对不起。这是我的疏忽,我不该还把你当成小女孩。”
“我今天听到太多道歉了。似乎应该替所有被解放的人类道一句感谢,感谢特蕾西亚陛下和她的骑士团。”诺林微微一笑,“你太一本正经了,特蕾西亚。”
银发的女王没有说话,兴许也是知道自己给人带来的印象如何。
“魔晶矿脉最大的节点依然是黑水晶宫,想要构筑壁垒只能在那里进行仪式,而且自然而然的、四枚权戒比两枚的成功率要高很多,虚空海还摆在那里呢。”诺林没有让特蕾西亚换地方,而是拿出魔杖在周围布上一片幻象,营造出鸟语花香的效果。
她继续道:“你应该也从拉夫曼大人那里得到了消息,因为有人袭击虚无陵寝,青魔为守护那里受了重伤,说不定能够交出戒指。”
“也许是圈套。引我们猜疑或是放松警惕。”特蕾西亚摇头,“而且就算得到青魔的夜魄,黑兽的权戒也无法企及,依旧是差了一环。”
特蕾西亚说得有理,诺林没再坚持,“你说得对,黑兽是不可战胜的。大战时天界起出四枚圣枪想要杀死四方王,最终取下一位地狱大君的性命,两位受重伤,其中一个就是我的老师,他最终在沉眠中陨落。只有黑兽即使被圣枪击中也毫发无损,他也许是只有神明才能战胜的存在。”
但让黑兽一直成为堕落者的威胁又不可取,特蕾西亚说出自己的想法,“若是能知道黑兽近百年没有离开黑暗森林的原因,倒可以试试将他逼退。那是地狱中最为强大的恶魔,只把他逼退就是最大的胜利了。”
这是后话,她们没必要现在就动那些根深蒂固的恶魔势力。
“据说袭击虚无陵寝的很可能是天使,天界不知又想做什么。”诺林问道:“我们那天都看到了,超远攻击从西北边境或者更远的地方而来,你有在自己的领地发现过天使的踪迹吗。”
“没有。我遣人前往那个方向调查过,但一无所获。如今边境线上在修筑要塞,被天使趁虚而入也有可能。过些日子我会亲自去一趟。”
诺林望向天边,说起一件事。“青魔力量衰退,很可能地狱魔典已经不在他手中。”
“是么,那这件事对我们很有利。魔典会选择最强的施法者,你能拥有它吗,诺林?”
红发法师露出带着苦意的笑,“恐怕不能,我想无论人类还是恶魔中都有深藏不露的施法者,我堕入地狱百余年,资历尚浅、力量也薄弱,魔典不会选择我的。”
“不要妄自菲薄,你是你的老师最优秀的学生。”特蕾西亚又想拍拍她的头顶,可想到诺林不是人间时候那个小姑娘了,就此作罢。“但既然你这么说,也只能希望地狱魔典至少选择一名人类,而不是落入恶魔之手吧。”
……
流克城的地狱之门所在的设施在被黑死魔与巨像的战斗破坏掉以后已经消失了。所以格雷和费里斯进入门后并没有从前者以为的地方出来,而是来到一片墓地,他认出这里并没有距离流克城太远。
身后跟着的人迟迟没有从门里出来,格雷皱着眉头,把胳膊伸进去,拽出用手搭住他臂弯的费里斯。
“这么点路还能迷路吗。”格雷把对方拉出来以后又很不耐烦地马上甩开,留费里斯一个人在那边讶异自己如此轻易就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墓地给格雷带来的印象一直很糟糕,不过大部分人对坟墓都没有什么美好回忆倒是真的。他已经亲手埋葬过太多人,成为黑死魔四处征战时葬送得更多,从前他常常梦见自己身后一望无际的墓碑,如今却不再有梦,也许是内心早已麻木了。
荆棘盘绕的铁栅锈迹斑斑,墓园里的石头墓碑被时间侵蚀得残缺破碎,有些连上面刻着的名字都看不清了。
恶魔死后都曝尸荒野,只有人类才会为同胞入殓埋葬。这里是流克城的公共墓地,已经埋葬许许多多的人,这些人再也不能转生。
有多少是因黑死魔之乱而堕入地狱的呢。
格雷扭头,看到费里斯在其中一个墓碑前驻足停留。他以为这一处有何不同之处,仔细一看才发现,已经看不清逝者名字的墓碑前有一小束已经枯萎的荆棘花。
“有人献花,是不是说明他被人记得。”费里斯的疑问不知是不是想让格雷回答。
格雷对此嗤之以鼻,“也许就是随便找了一个墓碑放上花束而已。”
费里斯觉得也有道理,点了点头。他没有再去看墓碑,而是问:“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没有我们。我和你,不是同一路。”格雷阴着脸,觉得把费里斯带进地狱就已经仁至义尽,摆手道:“再见。”
走了几步到了墓园门口,格雷停下,抬头对着铁门的暗红锈斑盯了一会儿,没听见后方传来任何声音,终于还是转过脸,看到费里斯仍旧站在原处,正目送他离开。
“你准备去哪里。”格雷忍不住问。
费里斯回答他:“我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本来他想说你可以回黑兽身边,但想到过去的费里斯对他的影子那些所作所为,格雷闭口不言,改为注视费里斯肩头的白爪黑猫。
这家伙能照顾好他吗。一看就不能吧。
噜噜先生沐浴在黑死魔的视线之中,尾巴不自觉地左右晃荡。
这家伙盯着我想干嘛。
他把眼睛眯起来,扒住费里斯的肩膀,指甲透过布料扎进肩头。
费里斯唔了一声,把噜噜先生从肩膀上抱下来环在手臂上。
“再见,一路顺风。”他对格雷说,脸上是不变的和善微笑。
仿佛不知这个世界的险恶。
格雷被对方的表情刺到双眼,这回终于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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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碎碎念跟正文无关,是因为存稿刚好写到了,记得貌似从来没提过。
就是过去篇并没有ntr剧情,当二者确立关系以后再有人ntr我很不喜欢。
作为一个有逼格的变态,费里斯并不相信爱情,他觉得爱会使人变弱,智商也变低了,黑兽1.0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但他也会利用人们之间的这种感情达到自己的目的。他用着跟费林奈一样的脸,还说什么“你也可以爱我blabla”是为了恶心莱亚尔,如果莱亚尔真的屈服了费里斯反倒会马上吞噬他,因为不好玩了。
嗯大概就是喜欢这种爽快感吧,费林奈得不到莱亚尔,莱亚尔也得不到费林奈,看这些人痛苦挣扎他就很爽,包括当年跟他契约的格雷(。
具体会在过去篇三里面写,不过篇三里基本都是反击了w
四十二、在地狱,请勿不请自来
虽然不知道黑兽和它的影子之间究竟是如何转换,但很显然费里斯是个全新的人,不、全新的恶魔,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而且非常好骗,就像善意洒满世间似的。
这里是堕落者的地盘,他作为一只恶魔被发现的话会怎么样呢,会被杀吧。
但黑兽之影并不会彻底死去,这一点格雷是知道的。
费里斯的眼睛是深不见底的黑色,就算光投射进去也毫无反射。
但被杀死也会痛苦,然后就不会再怀有什么天真的想法了。
……。
——哥哥,其实你很会照顾人的,偶尔承认一下嘛。
格雷的思绪从天边飘到另一边,胡思乱想一个来回后心乱如麻,等回过神他已经走出非常远了。他顿住脚步,最终还是一脸火气转过身,准备返回来时的墓园。
结果他刚回身,距离太近,差点就撞在一个比他高的男人身上。
“你怎么……!你一直跟着我?!”格雷定睛一看,不是费里斯还会是谁,顿时火冒三丈。
“噜噜先生让我尝试在影子里穿梭,我刚刚学会,就躲在你的影子里试了试。”费里斯已经习惯格雷这副表情,虽然可怕,但他还是有自信应该不会挨打。“我想跟你一起走,因为没地方可去。可以吗?”
“不行。”这是格雷下意识的反应。
费里斯笑了笑,就当他答应了,抱着猫跟在他身后。
霍弗斯再见到格雷的时候,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西装革履、面容英俊异常的高大男人,这个组合令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不过他来不及寒暄,比上次还要迅捷地关好店门洒上药粉后,霍弗斯一脸凝重,对格雷说:“你赶紧离开,往边境去吧!”
格雷挑眉,不明所以。
“你没发现流克城夜里出门的人变少了吗,城里这几天总有人失踪,根本抓不到凶手!”矮胖男人又道:“加上你又出现在这里闹了一出事情……”
“所以他们以为人是我杀的。”格雷冷哼,“我还没到杀了人不敢认的地步。”
“我当然相信你,但你知道流言蜚语传得都很快。你还是躲躲吧,或者藏在我这里也行。”
格雷不屑于躲躲藏藏,霍弗斯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他从来就没有哪次成功劝服过格雷的,于是他转而又询问起格雷身后的费里斯:“这位是?”
费里斯道出问候,并且告诉霍弗斯他的名字。然后问:“失踪的人都没有回来吗,他们有什么共同点么。”
酒馆老板摇头,“没有。这里面既有堕落者,也有劣魔和黑羔羊,除了在失踪地点附近留下一些不知道材质的沙子外根本没有线索。这里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流克城隶属西地狱,已经有人向洛尔求援了。”
格雷对霍弗斯的话有了反应,“沙子……光之砂么。”
“光之砂?”
格雷轻哼,“天使的手笔。”
霍弗斯大惊失色,“天、天使?!”
……
醉酒的男人东倒西歪在流克城街上闲逛,手里酒瓶掉到地上拌了他一跤,他骂骂咧咧直起身体,早已把这些天的失踪传言忘到天边。
什么神秘失踪,都是吓胆小鬼的玩意!
他把酒瓶捡起来踏上回家的路,眩晕的视野里迎面撞上个发着光的东西。
但没有预想中撞到实体的感觉,男人直接就穿了过去,尚在疑惑是个什么,迟钝的脑袋还没等回头,他就听到了声音。
“我是多罗涅,真实与欺骗的天使。”
这声音像无数个声音的叠加,男女老少都有,糅合在一起就成了不甚动听的音色。男人听后大笑起来,抠抠耳朵,“什么?你是什么?我没听清!”
对方又重复了一遍。
男人噗嗤笑出声,“天使,哈哈哈哈!天使!我还是神呢!什么疯子出来招摇撞骗,别挡道!”
自称天使之物并未恼怒,过了一会儿,男人又听到它这样说:“你想成为神吗。”
醉酒的男人愣了愣,喝得通红的脸上傻笑道:“好啊!给我个神当当怎么样?!有没有酒神啊!”
“抱歉,只有一个神格。”声音还很礼貌地道了歉,“请抓住我。”
“昂?”男人惺忪地向前方胡乱挥着手,突然接触到一个冷得像冰的物件。
男人因心底升上的寒意瞬间酒醒,变得清晰的视野里,他的手碰到了一个不能用物体来形容的东西。
像一团光、一块冰、一簇火焰、一种难以言喻的扭曲之物。
寒意瞬间化为难以忍受的烧灼感,他感觉自己像被烈火炙烤,他抖若筛糠地松开手,颤颤巍巍后退、跌倒,却不能隔绝这股灼意。
“啊……啊啊啊!!”他在地上打滚,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又变为哀嚎。
燃烧。灵魂。就像灵魂正在燃烧。
也就几十秒钟,男人发出一声惨烈的嚎叫,身体忽而消失、蕴含光亮的沙砾洒落在地面。他不见踪影,就如同这里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
声音飘向远处,无所痕迹,它说道:“这个也不行啊。”
……
洛尔。
雷蒙特曾炫耀过他宫殿里有一面几层楼高的镜子,它用一整块深海水晶打磨而成,光是从海边运抵宫殿就花费好些年。这面镜子据说可以映照人或恶魔的“真正面目”。
莱亚尔此刻就站在镜子前,不得不说,亲眼所见才知这大小确实震撼。
显然即使成为废墟,西地狱中的这面镜子还是在战火中保留下来,被特蕾西亚镶嵌在堡垒主廊道的尽头。
他和费林奈可算是大摇大摆地进来,外观松懈的堡垒内部虽然守备森严,但防不住可以穿梭阴影的黑兽,也挡不了一走一路布下幻象迷惑巡逻骑士的莱亚尔。他只是稍加入侵堡垒内部的魔晶中枢,自己根本不用费多大力气就可以明目张胆在骑士的巡逻路线上乱晃,并肩走都不会被发现。
也不能太肆无忌惮。莱亚尔在镜子前驻足,好奇心旺盛地拉着费林奈一起照镜子。
蕴含魔力的晶莹镜面泛起微波,莱亚尔看到了人类面貌的自己,这个雷蒙特口中描述的“真实面目”居然就是字面意思,这令莱亚尔大失所望,原本他还以为能看到前世或者未来的自己呢。
有点怀念自己短头发的模样,莱亚尔看了半晌,才后知后觉镜子里的这身衣服是卡辛铎尔时期的礼服,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穿过了。
“服装材质很特别。”费林奈评价镜中一身白衣的莱亚尔。
莱亚尔回忆道:“这是神王的服装,但是穿起来特别麻烦,很重。”
他扭头看向费林奈在镜子里的模样,果不其然,映照出黑兽的本来面目。
旁人来看的话只会觉得这是一副怪物之貌吧。
整个镜面照不下这头漆黑巨兽,他就像黑色的岩浆和烈焰,实体的幻影,凝固的黑暗。无论看多少次,莱亚尔的目光都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和眷恋。他盯着镜子里的黑兽,注视这片难以捉摸的深渊与混沌,轻声说:“你真美。”
镜中的莱亚尔也露出同样的微笑,被巨兽的黑影环绕,互相依偎着。
“看我。”费林奈把莱亚尔的脸扭过来,不让他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莱亚尔笑道:“你怎么这么霸道啊。”连自己的醋都吃。
费林奈不说话,身体力行地抱住他。
莱亚尔享受一会儿费林奈的拥抱,此时侦测序列的结果也出来了。这里找不到天使以及天界生物的踪迹,也并无值得留意的线索,看来特蕾西亚身上暂时没有嫌疑,反倒让莱亚尔松了口气。
他的眼光一直不准,只希望这次别看差。
“有点怀念起沉眠之前能掌控整个地狱风吹草动的我了。”如今他只能在小范围内进行侦测,而像是天使这种滑不溜手的东西,从前就总是能逃过追踪。
但他已经撒下一个饵,如果帕普丽塔在天使手里,相信很快就会咬钩了。
费林奈说:“现在你也很好,还是特别厉害。”
“不要安慰我了。”莱亚尔眨眨眼,高兴不起来,“接下来去落云城?不在西地狱也可能在南地狱,特蕾西亚不是也在那边讨伐恶魔么。”莱亚尔想起来一件事,“南边。对了,地狱之南尽头有——”
“南地狱所有的恶魔领主已经肃清,目的达到,陛下已经决定暂时不进入地狱尽头那座炼狱火山讨伐恶魔了。”
巧合的交谈出自一队巡逻骑士之口,莱亚尔看了过去。
“这样一来陛下也能很快归来了吧,太好了。这次骑士团遴选,我一定要通过,成为骑士团的一员!”骑士们嘴上虽然在交谈,仍然戒备整肃地走过主廊道,但幻象牢不可破,他们这回也没发现费林奈和莱亚尔。
炼狱火山又被称为末日火山,莱亚尔曾在一百多年前去往那里攫取概念火种作为对抗费里斯的武器。时间过去并不太久,可其中的细节却已模糊,果真是因为那段岁月痛苦不堪,人会自发地保护自己以至于忘却吧。
等巡逻骑士走远,莱亚尔道了声“走吧”,却没拉动费林奈。
费林奈说:“我去一趟。”
“哪?炼狱火山?”莱亚尔意识到他是去干什么,微微点头,“我们一起去。”也不会耽误很久。
费林奈微微低头,却说:“我自己去。你留在这里,好吗?我很快就回来。”
——是怕我在那里勾起什么难受的回忆吗。
莱亚尔觉得自己猜中了。他并没有那么脆弱,但费林奈坚持如此,他也没必要硬跟着。
最终他摸摸费林奈的耳朵,答应他。“好。别吃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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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一直觉得,妹控属性是有战斗力加成的。
在不知道费林奈/费里斯是黑兽的情况下,这两个名字是可以被认知和叫出来的,当知道了以后就会被法则自动归类为跟黑兽同一个意思,很有趣吧~(一点也不)
不过上面这条不适用于莱亚尔和格雷。
费林奈海鲜吃完,要去吃烧烤了。
明天没有更新。
四十三、在地狱,并没有这样一首诗歌
若真是天使在捣乱,事情可就相当大条了,霍弗斯准备明天一早就去提供格雷所说的线索。
晚餐之后,格雷又不见了。费里斯也没有上楼,而是留下来帮霍弗斯收拾桌上的餐具。
“放着我来,你是客人。”霍弗斯挥手,费里斯手里的盘子飘起来自己移动到洗碗池里,哗哗水声响起,激起水花和泡沫。
“魔法真的非常方便。”费里斯观摩片刻,又帮忙把吧台擦干净。这时他注意到酒柜边上的无面神像,问:“原来你是信徒吗?”
“不,这是为格雷供奉的。”霍弗斯有些词不达意,他不清楚眼前这个男人的来头,不过既然是格雷带回来的,他想关系应该不会太疏远。“他的家乡有一种叫做苍白之月的现象,当天上的月亮失去色彩时,无法前往彼岸的灵魂可以被指引前去转生。”
“格雷有亲人无法去往彼岸吗。”在人间时费里斯读过许多书,他虽没听过苍白之月,但书上言明人类的灵魂若是没有升上天界或是堕入地狱便可以转生,“彼岸”有到达另一边的意思,在这里特指为灵魂前往转生之地。虽然前世与后世之间不会留存记忆也没有任何联系,可这是人们的信仰所在,因为如果没法到达彼岸,灵魂就会徘徊世间最终消散,也就什么都剩不下了。
“不,跟那个还不太一样。”酒馆老板摇头,“并不是因为堕落而无法转生,而是这个世界排斥这些灵魂。”
费里斯微怔,由此激起联想,说道:“他们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
霍弗斯看他一眼,喝了口酒,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
看出霍弗斯不愿再提,费里斯适时地止住话头。每个人心中都有秘密,他现在并没有探听的资格。
“矗立在巍峨群山间
离开国度的远行”
费里斯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他向声音的来源、头顶上方看去。霍弗斯显然也听到了,他用口型告诉费里斯,是格雷。
穿过林间
横渡峡谷
风带走我们的呼吸和岁月
是一首歌……?
声音很好听,但费里斯听着这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哼唱的旋律,很难跟以往的格雷联系起来。他鬼使神差地走上楼,朝着歌声传来的方向。
回首足迹蜿蜒漫漫
遥望那在远方的故乡
苍白之月,请指引我们前行
格雷霸占了酒馆的屋顶,支着长腿,一只手握拳放在胸口。他的声音又低又轻,灰眸沉沉,脸上表情寡淡,平日飞扬的眉宇间如今只有浅淡的沟壑,与以往截然不同。费里斯不知这个神情是否该被形容为怅惘。
黄昏暮色
黎明微熹
我们已走过太远的路
见过太多别离
欢笑和痛苦都不会长久
苍白之月,若你怜悯,请让逝去的人安息
格雷昂着头,双眼望着天边。
费里斯心想,他是在寻找月亮吗,但是地狱里似乎没有日月和星辰。
歌中的字眼里带着古意,这应该是格雷的故乡、另一个世界的语言,费里斯静静聆听,听出这是一首描述远行的歌谣。
任何诗歌在吟唱时都蕴含着歌者本人的情感,费里斯意识到——格雷的亲人们恐怕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在那巍峨群山之间
在那极东之地
在那苍白之月下
曾有我们的国度
我们终将归来
无论活着还是死去
我们终将归来
无论活着还是死去
歌声的余韵沉入空气,散去得没有一丝踪迹。格雷皱眉,看到楼梯前的费里斯。“你有什么事。”
费里斯张了张嘴,却不知这种时候该怎么做。格雷看他傻站在那,稍微挪了点地方。费里斯觉得这可能是个愿意谈谈的信号,马上走过去坐在边上。时间没过去多久,他们又同坐在一个房檐,看到的却不像同一片天空。
“我觉得……”
“闭嘴。”
费里斯尴尬极了,为了掩饰这份尴尬他捞过格雷脚边的一瓶酒,闷闷地喝了一口。
不想说点什么吗。费里斯想询问,格雷的眼神却令他没法张口。金发男人垂着眼帘坐在他身边,却像一个孤岛,没有港湾,仿若不需要任何人走进他的内心。
他们最终还是没能聊到一起。
……
当格雷和费里斯并肩而坐,毫无交谈意愿之时,格雷突然猛地扫向城市中的某个方向,迅捷如鹰隼般跳下房顶,跃入黑暗巷道中。
“格雷?”费里斯仅仅迟疑了一小会儿就没了对方的踪迹,他觉得自己该追上去,却怕会添麻烦。“他莫非是发现天使出现了……”
“前些日子,地狱里有个叫虚无陵寝的地方,那里疑似被天使袭击。黑兽也在留意天使的下落。不过黑死魔是怎么发现的?难道他除了会唱歌以外鼻子也很好使吗。”噜噜先生从影子里探出头,解释自己刚刚突然消失的原因,“地狱里的猫都会被认为是黑兽的眷属,所以我们几乎不在人类面前出现。”
“黑兽为什么对天使感兴趣?”费里斯从屋顶上下来,敲敲窗户,对着里面的霍弗斯打手势,表示要出去一趟。
噜噜先生对他说:“天使惹了不该惹的人。走走,快去看看。”
……
天使没有形体和灵魂,它们由纯粹的意识构成,光的粒子聚合在一起形成迷幻的亮光。最初格雷带领族人来到卡辛诺拉时曾受过天使的接引,由于自神国而来,神祇希望他们能到天界居住,最后却发现这个世界排斥他们的灵魂。
“你们是一种外来的毒素,从高等级的世界而来,与此世法则相悖。”他至今都还记得某个天使对他们的评价,而后天界之人纷纷离开,神也不再回应,天使的话语一一应验,族人们开始衰弱,格雷转而寻找其他方法延长他们的寿命。
他拔剑,一剑劈上飘远的光粒,远看这片光辉像一双翅膀,宛如流泻的金沙。
地上残余光之砂,看样子有个人类刚刚死在此这里,格雷搞不懂天使对这些人类下手能得到什么益处。
“滚回天界去。”剑对天使造成不了有效伤害,但却能阻挡它的去路,格雷剑指天使,冷冷道:“这里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是你。”看到来人,光的翅膀所发出的不再是杂糅在一起的那种让人牙疼的声音,而是换上一副少女嗓音,“格雷。哥哥。”
——哥哥。
脑海里产生共鸣的音色,金发堕落者像是被添了一把火、继而发出怒吼,剑锋横扫穿过光粒,带起一连串巨响,安静的街道两边的房屋墙壁霎时被利爪扫过那般留下深深的沟壑,挨家挨户亮起灯光,里头争相传来尖叫响动。
“多罗涅、你竟敢用她的声音——!!”
意志体化作的真实与谎言的天使能够干涉智慧生物的精神,而精神承载着记忆,天使提取格雷的记忆找到他内心深处最为珍贵的回忆,这里面有一段声音,一个名字。
“我很抱歉。我只是认为用这个声音跟你对话较为容易而已。”多罗涅不想与格雷缠斗,他那把大剑是神国的武器,被劈中会让它损失力量,“请冷静一点,我想跟你谈谈。”
“给我消失!”格雷满脸怒容,他收起大剑,改用覆盖黑甲的手擒住化为光球的天使,却在接触对方的一瞬间、眼前铺天盖地涌现无数画面。
他的过去,在卡辛铎尔的回忆。
——哥哥,请一定要幸福地活下去,即使在没有我的世界里。
金发堕落者瞳孔快速闪过一幕幕景象,他的头脑瞬间乱作一团。此刻他直视着自己的愤怒、痛苦与不甘,他曾抗争、不惜与恶魔契约也要抗争,而后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请睡一下吧。”
巨大的冲击力如尖锥刺进头颅,格雷忍住这股钻心之痛,发出怒极的吼叫,想要捏碎这团光芒的手在跟一股力量抗衡,却依旧稍逊一筹。
抗争到最终一刻,意识的弦忽而绷断,他陷入孤寂的黑暗之中。
费里斯循声而来,正看到格雷失去意识倒地的一幕。他没有选择把脚踏出去,而是伏低身体观察对面那头的动静。
那就是天使吗。人类的典籍上撰写的天使之貌是长着翅膀散发光辉的人形轮廓,原来真实的面目是这样。
“这不就是个球嘛。”噜噜先生小声嘀咕。
费里斯见天使在倒下的格雷头顶晃荡,却没有后续的动作,心中疑虑:“它想干什么。”
思绪刚落,那抹光辉竟然离奇地离开了原地。
“……?”等了几分钟时间,确认天使真的走了,躲在阴影角落的费里斯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身体,却听到另一个方向有响动,马上又缩了回去。
一个身披黑袍,连面目和性别都无法辨认的人型生物缓缓走近,不知是人类还是恶魔。这人用鞋子踢了踢一动不动的格雷,发出低低的、压抑在喉咙里的嗤笑。
“黑死魔,你也有落到我手里的一天。”
噜噜先生看不懂这个发展,“这又是谁。”
费里斯眼睁睁看着对方把格雷带走,距离越来越远。他顿在原地,最终还是谨慎地踏入阴影,跟了上去。
四十四、在地狱,没有能够将人复活的方法
格雷在梦境中陷入过去。
他从暂时扎营的聚落里走出来,往森林的方向又走了很远。了无生机的树木间有一座简陋的祭坛,他几天前在附近侦查的时候发现了它,不知供奉的是卡辛铎尔的哪位神祇。
今天聚落里又有两个孩子死去,他们的家人为了不在族人之中传染这种悲伤而拼命忍住泪水。格雷安葬瘦骨嶙峋的孩童,并带着他们身上的遗物来到祭坛,祈祷神明护佑他们的灵魂到达彼岸。
但卡辛铎尔恐怕已经不再有神了。
格雷默然祈祷,向南迁徙的路途充满逝去,这痛苦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却没有人轻言放弃,他们将连同失去的那些生命一起继续背负着希望走下去。
“我没有拯救他们的方法、也没有……力量。”格雷喃喃自语,这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艾雷亚斯,你在这。”
来的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他气喘吁吁,似乎是一路追过来,在发现格雷的时候微松了口气,面色却努力表现得不那么急切。“他们说你不见了的时候我还真吓了一跳。”
“我临走前说过一声、来这里祈祷。”格雷回答了他,小心翼翼地放好孩子的遗物。
“我是怕你被什么猛兽给袭击了。”男人摸摸自己的光头,不好意思道,“祭拜结束了吗?那我们回去吧。”
格雷点点头,并肩跟对方往聚落的方向走去。
走出森林以后,空旷的大地举目皆是残败的景象,仿佛都蒙上了一层灰。空气里飘浮着燃烧的渣滓,皲裂地表没留存任何生命的残余,万物失去色彩,一切都像是被这灰色带走了。
等到黑夜降临、这又将是一个没有光亮的夜晚。
“我们已经很久没遇到过除了我们之外活着的生物了。”
格雷一边走一边戳穿同行人的谎言,他并没有恶意,但对方却僵着身体,说道:“说的也是。说不定我们这些人是这世上最后的活人了。”
“不会的。”格雷的声音回答得很轻。
他们又走了一会儿,马上就能看到聚落的炊烟。这时光头男人好像终于下定决心一样拦在格雷面前,“艾雷亚斯!你自己一个人走吧!别管我们了!”他像用尽全身力气吼完这些话,突然觉得自己嗓门太大了,紧接着压低自己的声音,用充满矛盾的语调对格雷说,“我们已经很感谢你了。”
格雷抬眸看他,“为什么要赶我走?”
“我们当然不是想赶你走!我们也想活下去啊!可是,我们几个已经商量过了,如果、如果你早点丢下我们自己一个人走了,说不定能活得很好。但你一直都在帮我们,如果不是浩劫来临那天你打开神殿救济我们、族人根本活不到今天。大家已经很感谢你了,所以真的不用……”
“我出身在此,老族长临终前把大家托付给了我。”格雷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了。
“不、等等!你跟我们不一样!”扎塔抓住格雷的肩膀,“你是圣武士,你那么厉害,如果跟着其他女神卫一起走而不是被我们拖累,很可能早就得救了,是我们害你没法——”
格雷拍拍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这话你是听谁说的?我也是凡人,跟你们没有不同。我不想再听这些了,有那个时间还不如想想该怎么走上正确的路。”
格雷松手、越过对方往聚落走去,“伊沙也还在等我把她的灵魂送去彼岸。而且我一定会找到令大家安心生活的地方。”
“为此,我愿付出任何代价。”
后一句话是他对自己所说。
可是。他没有找到。
格雷知道自己身在梦中,反倒冷眼旁观过去的自己,这段回忆已经再也无法于他的内心掀起波澜了。
那些约定他哪一个都没有完成。
可为什么,当多罗涅用伊沙的声音对他说话时,他会那么愤怒?他心底里还藏着对族人的愧疚和苦痛么。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外界而来的剧烈疼痛将他从深层意识拉回表面。他睁开了眼睛。
双眼还没有聚焦,视野一片模糊之时格雷就敏锐地感觉到他面前有两个人。锋利的刀子捅进身体,拿刀子的人手并不稳,扎进去后拔了两下才拔出来。
“我知道你醒了,黑死魔。”阴沉的嗓音响起来,这声音格雷听着非常耳熟。
他抬起眼睛,动了动手指,不知材质的金属镣铐将他的双臂扣在头顶的墙壁上,下肢也同样。他的甲和剑都不在身上,割出的几道伤口很疼,正流着血。
但这些不足以引起格雷的讶异,他认出眼前的人。
“科里恩。为什么你还活着。”
在血沙处刑台,格雷很确定自己已经掐断对方的颈骨,留在那里的是一具尸体。那如今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个人又是什么,来索命的鬼魂吗。
阴翳的法师显然并不打算回答格雷,他又一刀横来,照着格雷颈项。金发堕落者向后躲,后脑咚一声磕到墙上发出闷响,脖子多了一道汩汩流血的刃口,险险避开颈动脉。
“你害怕了么,黑死魔?”见对方躲开,科里恩眼里冒出精光,凹陷的脸颊泛出不自然的红色,他又刺上去,刀刃这回卡在肩胛骨骨缝里,科里恩往外拔的时候居然没能拔出来,还被反坐力搞得踉跄着后退几步,气喘吁吁。
格雷嘴里尝到血味,偏头吐了口带血的唾沫,讥讽道:“法师居然拿起刀。你的法术呢,科里恩?”
“黑死魔!”这话引起科里恩极度强烈的反应,他又从桌上抄起一把刀子,动作粗鲁,一看就没怎么用过这等凶器,这回要往格雷脸上插去。
“请等等,暂时还不可以杀他。”
在场却一直没说话的第三人抓住科里恩拿着利刃的胳膊,把刀收走后双手握住他的手,用一种十分荒唐的哄孩子语气对他说:“去睡一会儿,乖。”
科里恩像是接收到一条指令,转动眼珠,盯着对方黑罩袍覆盖全身、仅仅露出的双眼。过了一会儿,法师怪异地笑了一下,仿佛这笑容只是牵动嘴角肌肉的机械运动,他垮下肩膀,全身松弛,变得平静下来,不说话也不动,任由黑罩袍把他半扶半推地带离室内。
格雷感到一丝不正常,科里恩在听到黑罩袍的话后活像一具提线木偶。再加上天使的出现也没弄清缘由,但没人能为他解答。他无视身上的伤口想强行挣开四肢上的束缚,但锁扣不仅是金属,上面还有魔法符文。
牢房满是阴冷潮气,血流到地上凝固得很快,仿佛覆盖一层冰霜,就连呼吸都染上冷冷的白气。他只挣了两下,发现没什么用后就不去浪费体力,但调动全身力气的动作依然让本来就失血的格雷眼前发黑,显出斑驳的光影。
他想起那身黑罩袍的装束,阴影城信徒,黑兽的信仰者们。
他们居然还存在吗。
“黑死魔。”
不知何时返回牢房的黑罩袍悄无声息地来到格雷跟前,说话的人袍子上绣着金线。他有副年轻人的嗓音,身上穿着罩袍也依然显得身形很瘦。“我是奥莱修斯。”
格雷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奥莱修斯,阴影城信徒的首领,恶魔学研究者。
从格雷的表情里奥莱修斯能看出对方已经想起自己是谁,他微微颔首,对格雷说:“你伤得很重。”
格雷身上除了那道差点割断颈动脉的狭长伤口外还能见到的就有十几处刀伤。刀子虽然刃口很薄,科里恩也不是个老手,但这不代表其中某几下没割断肌腱和重要血管。
但宛如无视了痛感的格雷眼下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奥莱修斯,你是怎么复活科里恩的。”
他等着对方回答,而奥莱修斯的回应则是拿出一个瓶子,递到格雷眼前。
看到这东西后,金发堕落者瞳孔骤然缩小。静了能有半晌,格雷难以置信、一字一句地问:“为什么你手里还有这东西……”
瓶子里的红色液体只剩下很少很少,但它明目张胆在格雷眼前晃,连着他眼底也像是泛起一片血色。
格雷太熟悉这个东西了。
“我用神之血救回那名法师,但赶到得有点晚,他的灵魂和精神短暂离开了肉`体,这令他意外失去了施法能力。”奥莱修斯拨开瓶塞,想把最后的这点液体喂给格雷。
格雷扭开脸,不去碰它,用陈述的语气说道:“你从费里斯那里得到的这瓶血。”
“的确是神的赐予,他把自己的血交由我,希望我能拯救应该拯救的人。”
格雷发出一阵不屑的哼笑。
躲在阴影里的费里斯听到格雷口中叫到费里斯,明知并不是在说自己,但心里依然浮现异样情绪。
他们是在说过去的那个费里斯。
怀里的噜噜先生在黑罩袍的年轻人拿出那瓶血的时候躁动地扭着身体,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那是莱亚尔的血!”要不是躲在暗处不能出来,噜噜先生恨不得扑上去咬死奥莱修斯。
费里斯:“……莱亚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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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只在微博提过,这里再提一下,格雷的真名是艾雷亚斯,卡辛铎尔的圣精灵语里是“仲夏之火”的意思,这个名字已经随着跟费里斯契约的失效而无法被人叫出来啦。
不太记得科里恩是谁的请去看26-27章,不太记得奥莱修斯是谁的请去看过去篇一以及20章。
四十五、在地狱,美丽的事物人人都爱
“我给你的羽毛你好像没有用到。”
“我又不知道这是什么,看起来像乌鸦的羽毛?”
“遇到危险的时候对着它喊救命,会用从天而降的大哥哥赶过来替你大杀四方。”
洛尔城内,莱亚尔在跟杜伊森喝茶。可能是海上真的没有好东西可吃,少年船长来到陆地后食量大增,无所事事的莱亚尔来拜访时也会一同加入吃吃喝喝的行列。
杜伊森注意到正在倒茶的莱亚尔手突然顿住,困惑道:“你怎么了。”
“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唱歌。”莱亚尔唇边浮现笑意,把茶壶放回原处。
杜伊森什么都没听见,撇撇嘴,又认为他在神神叨叨,“法师都很依赖自己的法术,但你好像不太一样。”还用手倒茶,而不是让茶壶茶杯飘起来表演魔术。
“你知道什么是语感吗。”
莱亚尔没有卖关子,马上说出答案,“当你学习一种新的语言,并且想要自如运用它的时候,总会有个过程。比如你不小心被针扎了一下,脱口而出喊痛的不是母语、而是你学习的这种语言时——你才是真正运用到了新语言。”
少年船长受到文化人的直接教育,露出一双死鱼眼,不想听懂。
莱亚尔笑笑,“简单来讲,我自认为不是个真正的法师。我学习法术、嗯……可能那种行为根本不能称之为学习,是为了杀人。”
少年船长若有所思,“那你成功了吗。”
“你死我活的较量,我现在活着,自然是成功了。”莱亚尔手指轻轻抚着茶杯的外沿,“我有一个不算朋友的朋友,他才是真正的法师。无关于种族,他可以背负起整个世界有关于魔法的未来。可惜的是他不在了。与天界的大战葬送了很多优秀的施法者。”
欣赏一个人,有的时候不需要嘴上说出来。莱亚尔在心里苦笑,如果卡西莫能听到自己这么夸奖他,不知道会不会吓呆了。
杜伊森似懂非懂,懒得细想,选择用小蛋糕填饱肚子。“当你的朋友心真累。”
“是他品味太差,无论衣着还是发型都老土极了。”莱亚尔也同样毫不吝惜说卡西莫的坏话。他把一只手放到膝盖上,这个习惯动作却没有让他摸到腿上的某个小毛团子,莱亚尔想起费林奈去了炼狱火山还没回来。
到底要吃多久,怎么还不回来。
他闷闷地喝了口茶水,薄荷茶的香味明明很怡人,但费林奈不在总觉得缺点什么。
莱亚尔问杜伊森:“如果有一天你不需要再去航行,你有什么打算?”
听闻特蕾西亚在南地狱大获全胜,红斑症的研究也有重大进展,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人类已经在地狱占有一席之地,只要能拥有安然生活的地方,新的文明建立起来不会用太久时间。
“找个小岛种地吧,也许就在泪石岛上。”杜伊森说出自己的“远大抱负”,问:“你呢,如果一切结束后又想做什么。”
“买一处房产,最好附近有湖泊,然后窝在家里撸猫。”
杜伊森露出鄙夷之色,这理想听上去比他的还没出息。
“往那边去一队人!”“请让一让!”“应该是这个方向,往那边跑了!”
窗外响起喧闹之音,过了一会门口的摇铃晃了起来,清脆音色过后,外头响起男人的声音:“你好,有人在家吗?搜查——”
杜伊森刷地看向莱亚尔,他一直觉得这个神叨的法师可能是个被通缉的逃犯之流,这下总算有人来抓他了。
不过仅剩的良心依然使得他用口型问道:“你要躲起来吗。”
莱亚尔耸肩,表现得非常坦然,反倒走过去亲自开门。
门口站着一名骑士,好巧不巧,正是那天在城门口向莱亚尔问询的小伙子。骑士看到前来开门的人后也马上认出莱亚尔,他的脸颊迅速被绯红色占满。
他红着脸梗着脖子,原本手到擒来的说辞从嘴里出来也变得磕磕绊绊,“我、你,那个、有看到可、可疑人员出现吗。”
莱亚尔打保票自己没有用上任何迷惑的法术,他觉得特蕾西亚应该加强她麾下骑士们的意志训练,总是话说不利索可不行。
“没有可疑人员,就我们两个。”莱亚尔让开一步,让骑士看到身后的杜伊森,“要进来喝杯茶么,出了什么事?”
骑士深呼吸好几次才找回自己正常的声音和语速,说道:“有可疑人员从红毯节点传送到洛尔城,守卫骑士没有抓到。此人不知来头,怕对城市治安造成恶劣影响,所以我们在进行搜查。”他又补充说:“由于前日得到黑、厄……在流克城出现的报告,所以——”
“黑什么,黑死魔?!”听到这,对黑死魔异常敏感的杜伊森从椅子上跳下,“他还活着!?”
黑死魔还活着的消息还没被官方确认以及公布,骑士发现自己说漏,连忙弥补。“并不是黑死魔,看上去只是个普通人,但这样的话更加可疑了,所以不得不动用守备进行搜查。”
杜伊森依旧充满怀疑。莱亚尔摆摆手,对骑士说,“因为黑死魔之乱堕入地狱的人类实在很多,想必你也经常遇到反应过激的人。”
“还、还好。”骑士点点头,不过见到杜伊森的反应,他也基本确定这里不会藏什么人了。
莱亚尔露出善意的笑容,又让骑士脸上本来消退的红色重新浮现,他慌忙道了句再见,落荒而逃。
“红毯不是只有地狱大君和魔将才能走么。”
对堕落者天然的不信任感又占据上风,杜伊森不相信这名骑士的说辞,作势准备往门外走。莱亚尔拦住他,“不是黑死魔。”
少年船长抬眼,“你为什么那么肯定?”
莱亚尔:“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黑死魔,你怎么想?”
杜伊森斜睨着他:“众所周知,黑死魔有一身黑甲,生前是一名黑骑士,而你是个法师。”你当我眼神不好吗。
“只要是一身黑甲的人就是黑死魔吗。”莱亚尔笑着问道,“我只是打个比方。”
“你的意思是别人也可以冒充他。”
“你仇恨的来源,黑死魔之乱。诱因虽是黑死魔一个人,但后来那一切可不是他一介凡人能造成的。”莱亚尔摊开手掌,冰霜集结在他手中,奇异变化生长之后,晶体渐渐成型,最终化为一片晶莹美丽的六角形雪花。
“他是中心那颗尘埃化作的冰心,是一个开始。最终能让沉重的雪晶落下云层成为雪花,可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杜伊森没有时间思考这种需要拐弯抹角揣摩的心思,只是问道:“那他没有错吗。”
他以为莱亚尔想为黑死魔开脱,却听到对方这样说:
“他当然身负罪孽,应该受到惩罚,他余生都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赎罪。”
异魔少年感觉莱亚尔这番话说得不知所谓,而且话里有话,不知道肚子里又有什么坏水。
就在这时,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摇铃疯狂响动,比骑士例行巡查时不知急促多少倍。
“又是谁?”
莱亚尔没有特殊的反应,这回轮到杜伊森去开门了。
少年船长刚把门打开一条缝,外面的人一个大力撞了进来,杜伊森直接被对方带倒,两个人扑倒在地板上。“什么鬼?!”他大叫道。
结果把他推倒的人一骨碌又爬起来,看到莱亚尔后才意识到自己扑错人了,张开双臂又扑向莱亚尔。
“你真的在这、救、救救救救救命——!!莱亚尔!!”
杜伊森仔细一看,来人一头乱蓬蓬的灰毛,面容年轻但胡子拉碴,脸上惊惶,看到莱亚尔以后面如死灰的脸上冒出生机,像抓住救命稻草。
“是你!”杜伊森认出他,指着这人,指尖点点颤抖,“你你你不是——”
给我装了雷萨心脏的那个怪人吗!
“耶格。”
被抱住腰的莱亚尔也感到疑问,没想到耶格会洛尔城出现,不是说去曼巴河谷了么。
不过……
“从红毯跑出来的可疑分子不会就是你吧。”莱亚尔一语中的。耶格也参与设计了红毯节点,在当中给自己留了个后门的确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工匠团长不停点头,抓住莱亚尔的胳膊,“救命救命!天使要杀我!”
“天使?”杜伊森呆若木鸡。
连表情一贯轻松的莱亚尔也蹙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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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记得耶格是谁的小可爱请去看第二个故事,不过应该没人不记得他吧233
哦对,友情提示一下各位小可爱,就是在自己的评论底下再自己点评,小作者是没有提示的(我点评你的回复,你那边有提示,但你在自己的评论底下用点评回复我,等同于给自己点评,我是没有提示的orz)
如果有需要我回答的问题是在点评里的,我基本能注意到,因为会经常翻翻从前的评论增加鸡血hhh但也可能有漏网之鱼。
诶,小作者又暗搓搓想要更多评论了qwq
四十六、在地狱,有个地方可以看到日落
地狱极南。炼狱火山。
有人说这里可以看到日落。
地狱里不应该有日落,这里没有日月星辰,所以他所看到的日出只是类似的物体,也就是炼狱火山熔岩喷薄之景。蕴含热量的粘稠岩浆自火山口喷出,火焰坠落,把周围的一切染上一片金红,也许就是看到这一幕的那个人太过思念人间的太阳,他将山口比作烈日,把岩浆当成余晖。
大地被反复灼烧,地底涌出的魔气形成窒息的烟尘释放到天空之上,滚滚浓烟永无散去之时,它渲染天际,宛如死亡阴影、烈焰之息。
黑发男人赤裸上身坐在一座小山上,看远方的“落日”。
凑近才会发现他屁股底下的小山其实是一头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恶魔尸块,暗红的血蔓延开去、在岩浆流淌的地表形成一道道红色的溪流,跟要死不活的日落光亮相映成趣,十分应“末日”之景。
“没意思。”费林奈说。他的眼眸漆黑,虹膜却带着一圈金色。他眯起眼睛,拍拍垫在屁股底下的尸山,顷刻间浓厚的黑影弥漫开去,转眼吞噬支离破碎的尸块。
他落到地上,抬头望天。
“沉眠的恶魔,这是最后的了。”他自言自语,并非在跟谁确认。
费林奈没有像告诉莱亚尔的那样只去了炼狱火山一个地方,而是在三天之内踏遍整个地狱。
莱亚尔以为他是为了吞噬强大恶魔恢复力量,事实也确实如此,但也有更深层的因素。
大战之时很多恶魔沉眠,其中有一些幸运地苏醒。从几十年到一百年不等,恶魔的沉眠期不会太过漫长,如果超出一百年,几乎可以判定为已经陷入永恒之眠,再也不能重返世间。
青魔莱亚尔沉眠了多久?整整一百一十二年。
所以比他先苏醒的恶魔现在全都死了,这是黑兽的作为,无一例外。
被黑兽吞噬的恶魔可能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他们没能说出口,费林奈也不会回答。
——为什么你们可以先一步苏醒,我却要等待。
原本他可以早点吞噬他们,但此前他一直蛰伏黑暗森林不能离开,这才让这些恶魔多活了几年。
该回去了。费林奈抬脚准备踏入黑暗,却在此刻听到莱亚尔的声音。
“概念火焰,有趣。不知道这东西能否伤到费里斯。”
的确是莱亚尔的声音,费林奈也很快看到了他、一道来自过去的幻影。幻影的莱亚尔一如曾经,身为法师却从来不会穿法袍,而是整体穿着像随时都能奔赴庆典。他的行走像踏着鲜花和红毯,礼服面料昂贵,其上点缀奢华珠宝,一头漆黑长发用绣着金银线的花纹织带束成略微复杂的发型,发尾随着他的行走划出优美的弧线。
从头到脚的优雅、美丽又强大,这就是青魔莱亚尔,地狱住民眼中巨蛇化作的恶魔君主。
费林奈一下子就认出幻象来自于哪个时间点。他看着莱亚尔的眼眸非常温柔,但面对这个场景却面色冷峻,矛盾写在他脸上。
地狱魔典帕普丽塔飘在莱亚尔身侧,随着主人的走动它也在上下晃荡,时而抢在前面,时而悬浮在半空,书页开合,发出哗啦啦的动静。
莱亚尔在往炼狱火山的方向走,费林奈跟上去,阴影也随之而去。
大概是终于厌烦了帕普丽塔富含存在感的声响,莱亚尔抬起手指,魔典啪地一声合上发出沉闷之音,几道光索把整本书牢牢捆住,帕普丽塔像个被封住嘴的小孩开始不停颤抖挣扎,如果地狱魔典能说话、他们大概就能听到卖惨的哭声了。
“对黑兽来说,无论寒冰、火焰还是狂风都不能伤到它分毫。”费林奈说出幻象莱亚尔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但那时的莱亚尔并不知晓,他在不停尝试,该怎样击败费里斯促成又一次本影转换。
这时,不在场的另一个声音对幻象说,同样来自过去:“本影转换的发生间隔通常以千年计,你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魔女。”费林奈自然认得这个声音。而幻影中的对话仍在继续。
“我坚持不了那么久,尤塞亚,我一分钟都不想等。”莱亚尔发出嘲弄的笑声,“我可不想再成为他的娱乐了。”
现实中,费林奈沉下脸,脸色变得非常可怕。咆哮的黑影扑向天穹,大地为之震颤,燥烈空气中连四周魔息都被一卷而空。
他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说:看到了吗,莱亚尔所遭受的。正是因为那时无能的你。
幻影中的莱亚尔对着虚空低声呢喃:“我想要的东西从来都能得到手。我会成功的,无论因此付出怎样的代价。但只要本影转换这个抑制机制还存在,我就要永远提心吊胆。”
惊讶的表情出现在费林奈脸上,这些话他从未听莱亚尔说过。
“你要做什么?”被费林奈称为“魔女”的声音问莱亚尔。
“我要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
……
洛尔。
杜伊森从头到脚打量这个灰发的年轻人,“你就是黑死魔?”
“不是不是,我不是,别瞎认人啊!”耶格大叫摆手,连忙否认。
看着也不像。少年船长努努嘴,干巴巴地说:“谢谢你帮我用上雷萨的心脏。”上次根本没来得及道谢这人就不见了,他为什么总欠怪人的人情。
“不用谢不用谢,本来也不是为了救你,我就是有个构想必须找个人实践一下。”
“……”这人怎么也这么讨人厌呢。
“我救了你的命也没听到你跟我说什么感谢的话。”莱亚尔在一边埋怨道,但他也着实不想听,转头问耶格,“天使要杀你是怎么回事。”
“字面意思!一个叫多罗涅的什么谎言天使,刷地就突然出现说要给我封圣,当我不知道封圣什么意思吗!我马上就溜了!”
“那不是好事么,你可以去天界了。”莱亚尔幸灾乐祸。
“好个屁啊!”
耶格是魔法工学这个大门类学科的缔造者之一,也是现今唯一从神代存活至今的人类。天使会将有才能的人类召唤到天上,这样在他们死后也可以继续创造价值,不过这种感召通常是不会过问当事人意愿的。
杜伊森懵了,他熟知天使信仰,也知道封圣者,却没听懂这两人的对话意思。“封圣还有我不知道的什么意思吗?”
莱亚尔替耶格解释道:“天使们有的时候可不会等你寿终正寝才行使仪式,而天界又是人类死后才可以去的地方。”
所以答案就很容易揭晓了。
“天使杀人,再把人带去天界?”少年船长觉得自己的认知模式受到了冲击。
“不仅如此!你还知道它们现在在干什么吗!”耶格情绪十分激动,但因为在莱亚尔这里又有种安全感,他一如既往的话痨又回归本格,“在遥远的神代,因为人类滥用魔导武器导致各地出现大面积魔法污染,生灵涂炭文明倒退,卡辛诺拉的神在地狱沉降时就耗费许多力量变得十分衰弱,百多年前彻底消散、神力回归根源,只留下神格!如今天使还在找能适应神格的人类!”
“…………”杜伊森觉得自己再当听众可能世界观都要崩塌,道了句你们聊就冲进后屋,独留莱亚尔和耶格在前厅。
而杜伊森走后,深渊技师先生还要继续连珠炮,被莱亚尔制止,问了另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耶格最开始那句“你真的在这”令他不得不在意。应该没有任何人应该知道他此刻会在这里才是。
“是上次拜访魔女时她对我说的,未来万一有难就来洛尔城的这个地址。说起来确实奇怪,那时候洛尔城才刚刚开始建立。可她是安息地的魔女,无论知道什么也不奇怪吧。”
莱亚尔微怔。“你说你什么时候见到的她?”
耶格想了想,回答:“也就……哦对,你刚沉眠那个时候?”
“怎么可能。安息地不是早已离开地狱了么。”
对于安息地,没人能说得清楚来历。那确实是一块奇妙的土地,与此世相连,进入那里的入口是固定的,但安息地并不总是在那里,它在移动,每千年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五十年。据莱亚尔所知,最近一次安息地离开地狱的时间点理应在莱亚尔沉眠以前,但照耶格的话说,这回它留在地狱的时间出乎意料地长。
他在安息地居住过一段时间,之所以如此熟悉那里,正因为在他步入地狱后用了十天时间在最后关头找到安息地躲了进去,才没有被费里斯找到。
工匠团长这才发现时间的蹊跷,“对哦,魔女应该早就离开了。行了不要在意那些细节!总之你要保护我啊,告诉你个好消息,贝图拉快把你的法器完成了,是不是很快!他们还在曼巴河谷等着跟我会合,那么多恶魔都跑到洛尔城来恐怕会出大乱子我才自己来的。还好事先在红毯里留了个后门,这下派上用场了,谢天谢地。”
“追踪天使要拿它开刀的你没想到有被天使追杀的这么一天吧。”莱亚尔嘴上逞能,心里却在嘀咕,难道魔女停留在地狱有其他的目的?她在等我?还是说……费林奈?
等等,魔女哪里有我的……
莱亚尔思索到某个重点,下意识去看自己手臂内侧,恶魔的身体没有伤疤,但他的人身上有一条很长的取血造成的丑陋疤痕,是他支付给魔女的一系列代价。可他之前检查过,自己人类的身体上如今已经没有这道伤。
他苏醒后失去记忆,原以为是自己无意间治好的,但现在想来却不太可能,他的能力做不到在无意状态下治愈伤痛,否则当时也不会受到红斑症侵扰。
“什么时候治好的……”莱亚尔喃喃,然后向耶格确认道:“我提前苏醒,你说过你知道费林奈是怎么做到的。”
“嗯嗯嗯,你想知道吗,那天使——”
“天使我自会找它算账,用不着你挂心。”莱亚尔一字一顿,已经确信:“费林奈是从安息地魔女尤塞亚那里得到的方法,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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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众瞩目(?)的猫猫美食家节目回归啦!第三集,带你吃遍全地狱——
本期嘉宾有点多,跨越海陆空三系物种,唯一(尸体)出镜的这一位是古巨蜥Varanus Poesty
猫猫美食家评价:……。
嗯,已经难吃到连话都不想说了。
呼呼呼费林奈知道莱亚尔要干什么了,莱亚尔也知道费林奈跟谁做的交易让他提前苏醒了呼呼呼。
(为什么我这么开心)
四十七、在地狱,并不存在你所以为的神
也许是莱亚尔脸上的神色过于严肃,耶格没有废话,木讷地点头道:“对。魔女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听到不出意料的回答,莱亚尔默然。
安息地被称为万应之所是有原因的,那里的魔女可以用交换的方式满足一个人的诉求。正如莱亚尔曾经用自己一半的力量换来巨蛇遗骸的位置和踏入魔法秘仪的机会,即使放血的过程有如灵魂撕裂般痛苦,那时的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该怎样对抗费里斯。
一切迎刃而解。莱亚尔可以想见,当他沉眠以后,费林奈前往没有按预定时间离开的安息地、向魔女换回他的力量让苏醒之时提前。作为交换,黑兽百年内不踏出黑暗森林一步、并且不食血肉——魔女出于某种目的不想让黑兽在这期间增强力量。尤塞亚不属于地狱或是天界任何一方势力,她这么做很可能也是跟其他人的交换,比如已经消失的神、或者天使。
至于沙利文对他说的那些经历,莱亚尔想亲耳听听费林奈的解释。
费林奈可能还支付给魔女一样东西,那才是他绝不愿意告诉莱亚尔的原因所在。
他现在就想去炼狱火山问个究竟。
眼前这个生命受到威胁的家伙莱亚尔虽然很不想理,但好歹他还有求于无尽海工匠,因此只好耐着性子留在洛尔,等天使送上门来。若是耶格所言非虚,天使一定会找上门来试图杀死耶格实施仪式,那就是莱亚尔出手的时候。
帕普丽塔如果在天使那里就更好了,顺手夺回来,也就不用再苦恼戴上面罩失去视力的问题。
耶格这边只认得一个曾在大战时与天使正面交锋的家伙。有莱亚尔在就不用担心,方才还惊魂未定的深渊技师松懈下来,肚子马上传达饥饿信号。
莱亚尔指指小圆桌上的甜点,“你自便。”
“那我就不客气了!”耶格马上过去坐好开吃。
……
“你也曾使用过从神那里得来的神之血,为什么如今却矜持起来了呢。”奥莱修斯不解道,但他没有强求,很快把瓶子收了起来。
格雷失血而苍白的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奥莱修斯,拯救你的根本不是费里斯,而是这瓶血的主人。你的信仰从始至终都是个无稽的笑话。”
黑罩袍的堕落者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惑果甜香,他充耳不闻,而是微笑道:“不,错的是你。没有人可以拒绝混沌之主的怀抱,他才是终极的光与暗。曾获得殊荣与神契约的你竟然开始否定神,我对你很失望,黑死魔。”
“正如他曾拯救我,我渴望再次被他救赎。”
说着,奥莱修斯伸出手,触摸格雷的额头。
格雷眼前泛起重重迷雾,飘渺之音自某个方向而来。
“我知道你的过去。你的族人,你的妹妹,你的故乡。我知晓你的一切。”
声音从耳朵钻进来,格雷结结实实听到这一串话,清楚这是暗示,可不甚清醒的头脑苦于抵御。他听到欢声笑语,感受到阳光散落,阴霾散去,他听到自己的同胞在呼唤。
“服从于我,格雷。我们一起去追寻神的踪迹。你会指引我们,对么?如果是契约者的你一定能找到我们的神,被他接纳,投入永恒。”
源源不断的低语有如恼人的虫潮噬咬格雷的精神,他咬紧后槽牙,就连咬破嘴唇都不自知。迷雾愈发浓重,灵魂仿佛脱离了被束缚的身躯。他虚幻地抬手向前方一拨,迷雾散去,他看到他的国度就在前方。
奥莱修斯露出浅浅的笑容,格雷的目光紧盯前方的虚空,如同陷入迷幻的梦境。果不其然失血与伤势已经影响他以往坚定的精神力,奥莱修斯可以像操控科里恩一样操控他。
“每个人心中都有伤痛,心的屏障之内到处充满阴影。你也不例外,黑死魔。”
他们会回到阴影城,献上祭品。祭品是过去的契约者,神这次一定会回应他的呼唤。
这时,奥莱修斯触摸格雷额头的手被抓握住,堕落者一愣,丝毫没能发觉有人近身。
更惊悚的事接着发生。
“放开他。”
奥莱修斯瞪大眼睛,他化成灰都记得这个声音,这是神的声音。
“——您终于听到我的呼唤了吗,吾神。”堕落者嘴唇发颤,身体颤抖,空洞的眼眸中恢复神采,像一潭死水涌现泡沫,牢牢抓住对方的手。
啊……我竟触碰到神的身躯。
费里斯看着这个骤然狂热之人,无动于衷。
他比自己想得要冷静许多。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这个人刚才说自己了解格雷的一切,费里斯按捺不住才会从阴影里走出。
总有人比费里斯更了解格雷,他永远是最不知情的那个。
费里斯心里一阵酸楚,而后又泛起一股冲动,像裂隙中喷薄的黑暗、伺机吐信的毒蛇。
嫉妒。他的脑海里闪现出这个字眼。这就是嫉妒。
噜噜先生趁奥莱修斯震惊于目睹他的神明时,从他口袋里叼出血瓶。白爪猫跑远了些,扭头看了眼沉默的费里斯,对方脚下的阴影已经悄然填满整座牢房,浓稠黑幕从天顶垂落露出狰狞面目,就连费里斯自己都没发觉这变化。
本来想叫他一声的噜噜先生没有选择这么做,而是护住瓶子,舔舔肉爪蹲坐在一边。
旁人无法分清黑兽和他的影子,他们都是黑兽,都是混沌化身。
这才是黑兽之影该有的模样,有些东西总归是本能。
如此异状没有令奥莱修斯产生退却之心,他反倒狂喜,嘴角上挑的弧度夸张到扭曲面貌。他对着费里斯跪坐在地上,目不转睛地仰望神的尊容,大叫道:“请接纳我成为您的一部分!混沌之主!请赐予我永恒!”
费里斯面无表情地看着跪拜他的人,他感受到这股狂热情绪,对神的崇拜已令对方面目全非。他又看向意识恍惚的格雷,戾气和怒意此刻从对方脸上褪去,仅留下刻板的面容,费里斯能想到过去的格雷也许是个不苟言笑却很温柔的人。
他不想他被伤害。
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费里斯已经脱口而出:“如你所愿。”
黑影的刀锋瞬间切断奥莱修斯的手臂。
“呵呵呵——”漆黑的罩袍立刻被喷出的鲜血浸透,奥莱修斯却仿佛失去痛感,笑容满面,“我又看到了、我毕生所求——就是——”
影子盘旋一个来回,切下他的腿。
直视黑暗之人终会癫狂。
奥莱修斯很快无法维持他的笑,因为喉咙涌出的血呛咳进肺部和气管,他发出断断续续的嘶哑吼叫,没有四肢支撑的他倒在地上、还在匍匐向着费里斯脚边挪动,想离他的神更近一些。
费里斯目光下垂,对他说:“我不是你的神,你认错人了。”
奥莱修斯像被施加了定身法,骤然僵住。
【那我希望我可以永远活下去,可以吗?】
久远的曾经,当遍体鳞伤的奥莱修斯被砍断四肢的濒死之际,他看到了漆黑阴影中的神明。必死无疑的他奇迹般活了下来。
神将自己的冠冕交给他,要他们常露笑容,幸福地过完一生。
但奥莱修斯毕生所求就是再见他一面,他献祭黑羔羊、建立阴影城,希望神明能够回应,再度在他面前施展复生之法。
可神迹一次都没有出现,祭品们毫无侥幸地死去,奥莱修斯手上沾染厚重鲜血,没人能在被砍断四肢的状态下存活。
——是因为我不再无辜,神不能来拯救我了吗。
“唔——”被血堵住喉咙的堕落者究竟要说什么,无人知晓。他以为的神和真正拯救他的人并非同一个人,直到现在他还并不知道。他唯独明白的是就在此刻,他被自己的信仰亲自否定了。
费里斯看着脚下的身躯渐渐失去生机,对方的脸上还残留没有散去的笑,眼睛睁得极大,肢体的断口附近依稀能看到缝合线的痕迹,与之命运般地重合。
他曾被人拯救,却依然堕落。追逐黑暗,为人欺骗,一生以神的意志为导向,最终得到永恒。但这也许不是他想要的永恒。
费里斯不清楚这里面有怎样的故事,他半晌后徐徐回过神,看着一地鲜血,残缺的肢体,死去的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他捂住嘴发出难受的闷哼。
噜噜先生摆着尾巴,冷漠地喵了声,说:“你还救不救人了。”
费里斯深深呼吸,闭上眼睛想驱逐脑海里的血腥,踏着满地的血走向格雷,摆弄束缚住他的锁扣和铁链。
“这是魔法做的锁链,用你的影子切断它们啊!”噜噜先生抱着血瓶在边上说。
费里斯忍住不适、回忆起刚才自己是怎样做的,照着方法弄断格雷身上的束缚。
金发堕落者倒在费里斯身上,被他接住。
“格雷,醒醒。”费里斯想把对方抱起来,格雷却在这时突然睁开眼睛。
钢色的眼眸里闪着无机质的光芒。
噜噜先生也充满疑惑:“不对啊,那个神叨叨的堕落者的暗示应该已经消失了。”
费里斯被这目光吓了一跳,意识到这绝不是正常的格雷。这时候,金发堕落者已经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襟,猛地将他甩飞出去。
费里斯咚地撞向墙壁,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格雷摇晃着站起身,一言不发地从桌上拾起自己的甲胄。幻影的黑甲霎时覆盖全身,黑色头盔遮蔽他的面容。
他倒提着剑,如沉默的死神,一步步走了出去。
四十八、在地狱,死亡总是猝不及防
“你听过梦游的人不能随便惊醒的故事没有,到底要不要阻止他?!”噜噜先生抱着个瓶子不能自如地跑来跑去,他选择几下跳上费里斯被扯松的领口,扒在衣襟中间把对方当成代步工具。
费里斯没有说话,他从崎岖的地牢出来也只是晚了几分钟,外面已经倒了几个跟奥莱修斯穿着同样黑罩袍的堕落者,都是被干净利落地一剑结果。
费里斯追着一路带血的足迹,不忍去看。
“地狱里哪有无辜的人呢。”噜噜先生也竖着耳朵帮费里斯听动静,用猫爪指向一边,“那边那边!这帮邪教徒平时用惑果当毒品,被杀的时候动静都这么小。”
他们在一座废弃半塌的宫殿里,路径错综复杂,几个房间门半开着,里面传来血腥味,几个被砍断四肢的人类没有生息地躺在地上,周围还有无数复杂的符文,一个黑罩袍瞪着眼睛倒在门口,手里还拿着刑具,刚死不久。
一副祭祀的场景。费里斯总算明白噜噜先生所说的邪教徒是什么意思了。
他跨过横陈廊道的尸体,拐过一个转角,余光终于捕捉到格雷的黑甲,他正踹开一道门往里面走,里面传来孩子的惊叫声。
格雷分不清自己是疯着还是清醒,分不清眼前的是幻觉还是现实。墙壁上仿佛有无数张脸在对他又哭又笑,他脚下踏着的不是地面而是尸山,碍眼的阴影城信徒是扭曲的怪物,他的甲像寒冰覆盖在身上,他的剑上沾满温热的血。
在大地之上,他曾被称为行走的死亡,而此刻无愧于这个称号,格雷觉得自己清醒极了,这样的他才是真正的自己,他只是站在那里、他的敌人就会闻风丧胆地退去。
——阴影城、黑兽的信徒,他们奉混沌之主为神祇,直到现在还在地狱中献祭黑羔羊。
杀了他们。
格雷踹开一扇门,激起一声惊叫。他先看到的是科里恩,这个昔日的法师此刻正蹲在地上,面对着墙壁,嘴里喃喃自语,语速愈来愈快,伴随着癫狂的嬉笑。
也许是咒语,也许就是细碎的疯话,被奥莱修斯精神控制了那么久,脑子不出问题才怪。
——就算被复活也改变不了什么,反正已经杀过一次,送他回归尘土吧。
杀了他。
科里恩的头颅飞了起来,墙上飞溅的血宛如抽象画作上的红色涂料,又一声难以抑制的尖叫,头颅滚到发出叫声的人脚边。
腿软跌坐在地上的少年抖若筛糠,格雷认出他,是血沙处刑台跟在科里恩身边的那一个,他说黑死魔毁灭了他的家乡。
“你想杀我吗。”格雷问:“你应该想,因为我们之间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杀了他……
少年不停摇头,牙齿打颤。他盯着一身黑色甲胄的格雷,这与他记忆中被逃难的父母抱着时无意间回首遥望、看到的那个骑在黑马上的男人缓缓重合。
“黑死魔……”卡尔不知从哪里而来的勇气,对着格雷喊道:“我的、我的故乡!不是被你毁灭,而是被惧怕你的人亲自焚毁的!”
恐惧能令人做出多疯狂的事。在得知黑死魔会经过此处的时候,城中风声鹤唳。
“他会屠城!然后用黑魔法污染这座城市,让这里寸草不生,变得再也无法被人居住!”“恶魔的走狗!”
城里的人越来越害怕,在黑死魔到来之前就把自己吓破了胆。惧怕被杀死的人们逃离故乡,临走前在这座美丽的城市街道上放了一把大火。
“绝不能被黑死魔得到!”人们哭着出走,却对亲手焚毁自己的城市毫不犹豫。
年幼的卡尔看着燃烧的市镇变成一把惊天的火炬。他好像听到马蹄声,都说黑死魔骑着一匹黑马,马蹄踏着的不是地面而是黑影。
“会不会还有没来得及逃走的人?”他问。
“在火焰中消逝也总比被黑死魔杀死要好啊。”父母是这样对他说的,伴随着无声惋惜。
但黑死魔之乱中,哪里不是危机四伏呢。
逃离这座城市重新建立起聚落的人最终被另一些作乱的恶魔袭击。
卡尔看着黑死魔,他千方百计跟着科里恩前往血沙处刑台,只是想亲眼看看人们口中的黑死魔是否真的面目可憎。
“没有区别。”格雷是这么说的。
“有什么区别呢。”看到的事物已经全都恢复到往日色彩,他说:“你大可以恨我,不需要那么冠冕堂皇。”
一种悲愤交加的表情出现在卡尔脸上。
费里斯恰好这时赶到,他抓了一把少年的后襟把他推出门,“快走!”
卡尔的腿还在抖,他最后看了眼因被头盔覆盖而不知神色的黑死魔,半个字都没说,踉踉跄跄地逃走了。
费里斯一脸凝重地看着格雷,问道:“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我从没这么清醒过。”
费里斯低头看到地上的断首尸体,用力闭上眼睛复又睁开。
“你希望有人杀死你。”
沉默。
费里斯走得更进一步。“你想有人能结束这一切,你杀死恶魔和人类,却期盼着有什么东西可以打败你,赐予你永恒的宁静——死亡。”
“不。”格雷答道。这都是无稽之谈。
而费里斯的表情却在说,就是这样。
堕入地狱后,格雷曾去往许多地方去寻找黑兽的踪迹。恶魔契约的结局会让他的灵魂在死后属于契约的恶魔,但他在人间死去,契约却消失无踪。他不知道黑兽在哪,将那个人的血液当成起死回生的药剂给予他的恶魔从世间消失了,本应到来的折磨和惩罚没能降临。
被昔日效忠的君主特蕾西亚擒获之后,他在血沙处刑台杀掉无数恶魔,那里自然不会有黑兽的痕迹,也没有恶魔能够成功杀死他。
直到现在。这个世界本应没有任何人知晓他心中的黑暗,可眼前这个人是怎么回事,莫非因为他是黑暗本身,所以特别擅长窥探别人的内心么。
岂不是跟过去的那个费里斯同样了。
不、他们不一样。
格雷动了动,垂下的剑尖还有血在流淌。
费里斯见对方从沉思中回神,慢慢说道:“我希望你不要死。虽然现在的我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念头。”
“为什么。”格雷问。
“都说不知道了。”费里斯伸出手,好像很想让格雷把剑收起来,“也许以后就明白了。如果不介意的话,等回去以后我想听你说说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我不会告诉你的。”
“但是我很想知道。”费里斯依然彬彬有礼,但语气说不出地强硬,“如果你告诉我,起码还有第二个人记得他们。”
——这家伙怎么好像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格雷没有准确的回应。他摘下头盔,收起剑,面容因伤势而疲惫。
费里斯松掉一口气,他不清楚这样做是对是错,但他觉得自己该伸出手拉这一把。
噜噜先生突然挠了费里斯一爪子,叫道:“有东西过来了!”
在费里斯的视角他能听懂噜噜先生在说的话,但格雷耳朵里只能听到一连串喵喵叫,后者皱眉刚想问这猫在鬼叫什么,他自己就猝然往头上看去。
天使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了格雷和费里斯眼前。
噜噜先生又炸起毛,费里斯谨慎地后退一步距离光翅远些,这光亮令他感觉很不舒服。
就听到天使在对格雷说:“黑死魔,我们又见面了。”
“滚。”
“你不该触碰我,上次的事实属意外。”
天使不再使用伊沙的嗓音,但显然没有博得格雷的任何好感,但它充耳不闻,无视听众的拒绝、直接道明自己的来意:“黑死魔,神已经不在了,你愿成为神么。”
格雷发出笑声,“神是说说就可以成为的东西吗。”
“当然不是,神格显现的条件非常严苛,我们也在筛选能够适应它的人,若是连触摸我们都难以承受,自然并不合格。”
“你就是因为这个在流克城里杀人。”
多罗涅没有否认,“我们也在等待神格显现。话虽如此,你从神国而来,自然拥有强韧的灵魂。备选之人也有几个,但我相信你是成为卡辛诺拉新神的不二人选。”
格雷感到好笑,不知该笑天使居然要找一个堕落者当神,还是笑他自己竟然也有成神的资格。
“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个人。”格雷说:“从神国而来的人不止我一个,还有以人类之身成为卡辛铎尔神王的那个家伙。”
“你是说莱亚尔吗。我们在大战之时便找上了他,可他欺骗了我们,还骗掉了两枚圣枪。”多罗涅的声音没有起伏变化,“他是天界的敌人。”
“我也是。”格雷扣住自己的腕甲,随时都能拔剑。“还是一个字。滚。”
“为什么?”天使没有激怒,而是困惑不解,“成为神祇,修改法则,即使你的族人已经不在了,让他们的灵魂能够安息不是你必生所求么。”
“因为我知道神是一种怎样的东西。”格雷轻蔑地说:“而且,多罗涅、你是真实与欺骗的天使。天使可以沉默,可一旦开口就只能说实话,只有你口中可以一部分是真实一部分是谎言。”
“我不相信你说的任何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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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传销组织谁信谁傻,天界安利不吃不吃
今早起来被废狗2.3剧情衍生表情包差点笑死,还好这几章严肃剧情是之前就写完了的,否则真的会被影响哈哈哈哈。
四十九、在地狱,死亡总是猝不及防(二)
背生光翅的人形轮廓翅膀垂落,好像对格雷的回答很是失望。
“我原以为你能欣然接受,没想到。”
“你哪里来的自信。”格雷不经意瞥向天使背后的费里斯,对方显然还弄不清状况,一脸傻样。
天使沉默,而后说:“黑死魔,黑兽在大地之上的代理人。既然不愿加入我们,那么就请永远地睡去吧。”
格雷笑了,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他拔剑,上次已经注意到多罗涅忌惮卡辛铎尔的武器,虽然之前昏了头用手碰触灵光,这回格雷可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
“出去!别碍事!”格雷对着费里斯大吼,天使的光翅暴涨成熊熊光焰,对着格雷一扫而来,后者矮身躲过,扑到脸上的不是风而像沉重的沙砾。
没有形体之物难以击中,大剑劈砍上光翅,天使震退一步,喷薄金沙的翅膀却很快恢复如初。格雷没有经历过地狱与天界的大战,未曾于天使较量过,但他在卡辛铎尔曾面对同样没有形体的邪灵。
天使伸出手,光粒聚合而成的长剑在它手中显现,它劈上格雷的剑,格雷身体一震,咳出一口血,后背撞上墙壁。几处被切断的肌腱影响他的行动,但甲胄给予的附加支撑令他勉强格住天使的攻击,他侧身让出一步,大剑换手,刺向天使光雾中的头颅。
格雷啧了一声,武器没有砍中实体的感觉,天使的核心不在脑袋。他伏低身体踏向侧前方,着地后已经来到门口,腿甲给予的冲力令他这一步跨过了整个房间。
不在头颅,那就是……
格雷回身看向天使延展的双翅,盯着翅膀跟身体的连接处。即便没有实体,这类东西身上应该也有一处密度极大的位置充当力量的释放点,在卡辛铎尔称为“灵核”,卡辛诺拉大概也是差不多的东西。
多罗涅缓缓转过身,格雷再次上前跃起攻击,大剑回身上挑,天使用光翅包裹身躯,灼人眼球的亮光让格雷眼中充满黑灰的光斑,但在那之前他已经捕捉到自己要攻击的位置,角度刁钻,出手迅捷。剑刃斜扫,腿上的伤势在跳跃起来时影响了准头,但格雷也感觉到自己砍中了。
一小片灵核被大剑削了下来,光翅重新展开,天使虽没有痛感不会惊呼,但也极为谨慎地退到角落。格雷重重落地,本来就失血过多的身躯因这个动作而差点跪倒,又是一连串闷咳,他知道现在还不能倒下。
“黑死魔,我在你的记忆里看到了,你想要终结。”多洛涅的声音响起,“那为何还要反抗?”
“死在虚伪之物手里,我没兴趣。”
格雷沉着脸,面色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无以为继之态。他从来都不知后退。
话音刚落,光的粒子形成的片状刀锋斩向格雷颈项,格雷拄剑躲避,这一次他肌肉僵硬的身体不再听他使唤,刀锋眼看就到眼前。
格雷咬牙准备用幻影甲胄硬扛,此时一股巨大的力气从后面抱住了他、把他向后拖去,随之而来的是影子形成的屏障,虽被光刃劈开但也延缓了天使的攻势。
格雷想都不想就知道后面的是谁,他推搡想把他移向室外的费里斯,没力气吼得太大声:“你还回来?!快走!滚远点!”
“你差点被它劈中。”
费里斯面色苍白,这里的光令他感到眩晕,但他依然牢牢抓住格雷把对方往身后带,他能看到格雷忽隐忽现的甲胄下流血的身体和泛白感染的伤口。
他觉得非常难受,想拎着格雷的脖子对他吼气话。这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堵在心口,随时都能喷薄而出。
如果不阻止格雷,他能战斗到死。费里斯强行掰过堕落者的身体,抬手又布下一道影幕,不由分说地把格雷拖向外面。
天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黑兽?虽然不知是本体还是影子,但这黑暗并不广大,应该是影子吧。”
费里斯心中一凛,天使的语调没有变化,但他却从中感到一股微妙的态度。
“黑暗必须去除。不能让大地沉降的悲剧再度发生。”光粒透过影幕,宛如一道道光柱射入而来驱逐雾气。天使抬起手臂,改换目标,指向费里斯。
一道极亮的光柱所形成的长枪随着天使的话语直射而来。
噜噜先生推了费里斯,但一只猫力量太小。
费里斯眼睁睁看着,下意识做出把格雷护在身后的动作,宛如深渊的眼眸中透出紧逼而来的光芒。
就在这个瞬间,身边的格雷突然暴起,他把幻影甲胄的手镯套到费里斯腕上,站起身积攒最后力气把费里斯撞到一边。光之枪瞬间穿透阻挡在前方的堕落者腹部,力道稍卸,追踪偏离位置的费里斯而去。但幻影甲胄在身,阴影也在保护费里斯,光之枪被黑暗侵蚀,等到击中费里斯胸口、黑色胸甲已经显露而出。费里斯被这股巨大的力量震伤,但没能穿透。
费里斯露出惊愕的神情。
“……圣、枪?”更多的血从格雷口中涌出,他颓然跪倒,身体再也没有力气挪动一步,颤抖地捂住自己上腹部的伤口。
“当然不是,威力远远不及,只是类似的东西罢了。圣枪如此珍贵,怎会用在你们身上。”多洛涅又一抬手,又一枚刚刚聚合的光之枪很快形成。
格雷微弱地笑了,对着黑甲消失后费里斯的震惊面庞,说道:“快走,愣着干什么。”
费里斯的视野定格在这一幕。
半跪在地上的男人一头乱糟糟沾满血灰的暗淡金发,遍体鳞伤,腹部的贯穿伤没有手来阻挡就会流出内脏。他钢灰色的目光在费里斯此刻看来居然是澄澈的,还对他笑了一下,眼眸里带着许多费里斯看不懂的情绪。
——他好像刚刚答应过我要活下去……没答应吗?明明就是默许了。
费里斯看到格雷闭上了眼睛,身体马上就会失去支撑倒下。
这一刻,他对头顶的光之枪视而不见,扑上去,把幻影甲胄的手镯重新戴在格雷手腕,紧紧抱住了他。
还没结束,永远不到结束的时候。
席卷地面的黑影狂卷而上,多洛涅展开光翼抵挡,待影幕散去,费里斯和格雷已经不在原地。
“逃走了吗。”遥远视野也没能查探到他们的踪影。天使落到地上,看了看自己被削去一角显露而出的内核,重新化为一片光粒之雾,消失在原地。
……
“不行!费里斯,你不能在影子里带他走太久!”噜噜先生一声疾呼,费里斯抱着格雷从阴影中跌了出来,此时格雷的面色已经非常灰败,好像死亡即将降临。
“还好他晕过去了,否则清醒状态下直视黑暗他可能会疯。”噜噜先生落到地上,上去用鼻尖拱了拱格雷的手。费里斯情急之下带着格雷从影子里逃跑,从里面出来后一时间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他快要死了。”费里斯面色苍白,比格雷的脸色好不到哪去。
跟想不想活下去无关,伤势如此危重,即便是找到医生,这也不是单凭意志力就可以支撑下去的状况。
费里斯替格雷捂住伤口的手在发颤,他垂目,又猛然抬眼,看向白爪的黑猫。
“那瓶血……”费里斯说,声音也一样在抖,“它可以救格雷。”
噜噜先生剧烈地拍着尾巴,牢牢抱住血瓶,喵喵叫道:“不行!你知道这血是怎么来的吗!如果复生之力无法循环就会越来越少,使用一次就像撕裂莱亚尔的灵魂!”
“不管取血的过程如何,至少可以救一个人!”费里斯去拿,被噜噜先生一爪子拍开,把瓶子吞进自己皮毛的黑暗底下。
费里斯的眸色变得很深,他开始愤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却又无可奈何。他决不能看着格雷就这么死去。
本该昏迷不醒的格雷这时宛如回光返照,缓缓睁开眼睛。他好像听到费里斯跟猫的对话,说道:“……算了。”
他觉得身体愈发冰冷。
“同样的血我用过很多,用它拯救我的族人。”格雷艰难地诉说,但也让费里斯听得很清。“我从来不是为了我自己。”
费里斯说:“你现在可以为你自己。”
格雷没有回音。
当直面死亡之时,人的眼前会浮现些什么呢。
格雷甚至没有看到他的妹妹和族人,也没有看见故乡,他眼前一片斑驳黑暗。
这就是他的一生么。
格雷把模糊的视线落在身边的费里斯脸上。他这样的人到了最后居然还有人陪伴。
——原本还有点想告诉这家伙许多事,没机会了。
就像过去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费里斯看着格雷仰倒在地上,努力地抬起脸遥望天际。
他的瞳孔慢慢扩散。
“愿不归之人的灵魂能够回到故土……苍白之月……”
——不要放弃啊。
“愿我的罪孽,不必累及他人。”
——还没到那个时候。
“我……”
——我不想就这么死。
这个念头填满他内心的每个角落,原来他也会惧怕死亡。
格雷抓住费里斯的手。
——怎么感觉这家伙手比我的还凉。
格雷用最后的力气,说出一个无法被旁人辨认的名字。
“苍白之月……▊▊▊……”
嗡——
随着格雷的话音,费里斯听到一阵难以言喻的音波,头脑和内心都为之颤抖。他听到格雷说出苍白之月,但后面那个字音却听不清。不、并不是听不清,而是耳朵无法把听到的东西用自我认知转化然后表达出来。他咬紧牙关紧皱眉头,这声音宛如被不知名的力量加持、扩散到极远,就连噜噜先生都用爪子捂住自己的耳朵。
——。
“呜哇莱亚尔你突然干嘛!怎么就传送了、这是哪?!哇我的天这里有个人流了好多血!”
被惊吓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费里斯握着格雷的手,僵硬地扭过头。不远处有个灰色头发的青年。而另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色长发身穿长袍的男人站在格雷面前,对方的眼眸中有一片星辰的海洋。
费里斯感到一丝难以觉察的异样,他好像看到了光,却跟天使身上的那种截然不同。
他听到这个男人对着彻底昏迷的格雷冰冷冷地说:“别用这个名字呼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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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试图半血打天使,莽得一比怒领便当(。
格雷呼唤的框框框是莱亚尔的真名。
五十、在地狱,死亡总是猝不及防(三)
他是莱亚尔。
费里斯的脑子在短暂的停摆后重新转动。莱亚尔是那瓶血的主人,他能救格雷。
“你是莱亚尔吗,你能救救他吗。”
费里斯开口的时候噜噜先生本来想阻止他,可来不及了。
莱亚尔刷地看向费里斯。
宛如被毒蛇盯住的猎物。这个瞬间费里斯感受到的阴冷之态就像能够冻住骨髓,他仿佛被一只降到冰点的手扼住后颈,头皮发炸。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话,虽然不知为什么,但这股从骨缝里透出的凉意让他一动都不能动。
费里斯把格雷的身体托起来,往莱亚尔脚边送了送。
他像在暴风雪中踽踽独行,刀子般的风雪扫在脸上。他硬着头皮、不得不说:“请救救他。”
莱亚尔竟然奇异地笑了一下。
噜噜先生闭上眼睛,把耳朵耷拉下来。
“我好像还没杀过你一次。”
这是费里斯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耶格夸张地张大嘴巴,看着莱亚尔动作快得看不清,指尖垂落的法力丝线化为沾染红色的细细血丝,而那个黑头发的男人已经连形体都消失,落到地上化为影子。
“你、你杀了他?”这是黑兽之影吧,耶格不愿往深了去想。
“嗯。”莱亚尔面无表情,或者说他竭力表现得没有一丝一毫情绪流露,不被人看出端倪。其实他的手在抖。
莱亚尔挑起嘴角。不过是枚影子罢了。
噜噜先生这时把瓶子从阴影里掏出来,叼着它来到莱亚尔脚边,呜咪喵喵地叫着。
“你是费林奈派来监视费里斯的眷属吧。”莱亚尔蹲下`身接过血瓶,摸摸噜噜先生毛茸茸的小脑袋,拨开瓶盖。
白爪黑猫发出呼噜声,够上去蹭莱亚尔的手。
精致的玻璃瓶里那一小点血液仿佛受到召唤从瓶口流出,一边流淌一边化为白金色的光粒,在碰到莱亚尔指尖的时候倏地消失。
耶格惊呼,好神奇,有点想拿来研究。“这是什么东西?”
莱亚尔:“你可以理解为是我灵魂的碎片。”
你灵魂的碎片为什么会在一个瓶子里。耶格其实很想问,但莱亚尔此时已经专注在昏迷的格雷身上。
“这个帅哥是你朋友吗。”
“我没有朋友。他就是黑死魔。”
“……”耶格这一天中引起震惊的事已经太多了,有点累。
莱亚尔把格雷手腕上的镯子脱下来交给耶格,“这是卡辛铎尔黑钢,与那个交给贝图拉的面罩是伴生铁矿所铸。面罩是白钢,而黑钢密度更大,锻造出的效果也很奇特。”
耶格顿时神采飞扬,眼中冒出求知欲的精芒,近乎虔诚地把手镯捧过来,已经把随便拿人东西不好这件事忘到地狱边境去了。
“我们去曼巴河谷吧?”耶格的提议非常私心,工匠团在那里,他迫不及待想解析这个手镯的奥秘了。
带着黑死魔回洛尔城确实不是个好主意,那里恐怕还在全城搜查之中。莱亚尔看着耶格,问道:“你怎么觉得我会救他而不是把他扔这里曝尸荒野。”
“你千里迢迢传送到这,就是为了说一句‘嘿,不许用那个名字叫我’吗。”耶格对莱亚尔的提问感到莫名其妙,丝毫不会看气氛,“而且要是我没猜错,他跟你是一个世界而来的人吧,没有惺惺相惜的感觉么。”
“惺惺相惜不是这么用的。”莱亚尔把手移到格雷伤得最严重的腹部上方,发现那里伤口皮肉烧灼的状态,“光之枪,他是遭遇到天使的袭击了。”
耶格噫了一声,看来他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你的能力是怎样的原理?修复肉`体的过程中也能将灵魂和精神一样弥合吗?逸散过多的情况也能成功?”已经从杜伊森被恢复的心脏那里推测出莱亚尔的奇异力量,耶格肯定是不敢研究莱亚尔的,只好自己在那里脑补,“神国有很多你这样的人吗。”
“你话太多了。”莱亚尔把格雷架起来,突然想到自己可以用魔法的,于是改为让风托着他一起移动。他对耶格说:“去曼巴河谷,你带路。”
……
曼巴河谷被地狱住民又称为蛇谷,原因显而易见,这里有许多蛇类。它位于东地狱偏南,算是莱亚尔的领地。
一呼一吸之间都是潮湿的水汽,此处非常湿润,青苔翠绿,水很清澈,但莱亚尔不喜欢湿乎乎的地方,待久了像全身都要发霉或者长出蘑菇,因此一直皱着鼻子。
蛇多的地方要时刻防止被咬,但莱亚尔在此、这种后顾之忧就没有了,没有蛇类会想在青魔面前逞能,全都溜得远远的找不到影子。
说不定沙利文就是这里出身。莱亚尔边走边想,偶尔还要停下来等一等落在后面时不时滑跤的深渊技师,对方已经不能用不擅长运动来形容,根本就是个废柴。
“你几千年的时间都没有强健一下自己的体魄吗。”
“呼、呼、哪有几千年,我、我现在还年轻!”耶格气喘吁吁,这里路太不好走了,他到底是怎么从里面跑出来然后到了最近的城市踩上红毯去洛尔的,简直佩服死自己了,把这一生的体力都透支干净了才跑得那么快吧。
耶格看向因法术作用而被飘着走的昏迷男人。有点羡慕怎么回事。
可转念一想,要是跟莱亚尔提议自己也想要同一待遇,耶格怕不是会被打晕然后再抬着走。他浑身一抖,立刻把这个念头驱逐出脑海。
“天使不会对贝图拉他们下手么。”莱亚尔终于大发慈悲拉了一脚踩进泥里的耶格一把。
“我早有准备,能让天使的视野中看不到其他人,但最先被天使锁定的我就骗不过它了。”耶格拿着罗盘还在辨认方向,“那种障眼法也只能作用几分钟,好在它的目标只是我一个,若是在附近仔细侦察还是能看出端倪。”
说着说着,耶格拨开前方半人多高的草丛,眼前出现数个圆顶六角帐蓬,巨人古罗正在锵锵打铁,声音韵律极了。
“回来了回来了。”灰发青年热泪盈眶,发出慨叹。
“团长——!!”先从帐篷里扑出来的是一只胖兔子。
然后十多个形态各异的恶魔从各自的帐篷里冲出来,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莱亚尔把格雷放到空地上以防被七手八脚的恶魔们踩到,自己找了块石头坐下,看着被成员们围住的耶格,他对他们说着:“没事没事我搬到救兵了!”“天使要是来了让它又来无回正好给我当实验材料哈哈哈!”“半半你好像又胖了,不如我们……。”
他其实才离开几天而已吧。
莱亚尔久久无言,对面阖家团圆,这种时候猫团子居然不在他身边,感觉更寂寞了。
贝图拉身量很高,在恶魔群里鹤立鸡群,他向耶格简单汇报了几句后看到莱亚尔,向他走来。
银发恶魔注意到地上的男人,问:“这个人怎么了。”
“打架打输了,顺手捡回来。”莱亚尔随口道:“听耶格说我的法器差不多了。”
“嗯。虽然从学术的角度分析,这件法器——”
“行了,我只想听结果。别再吹毛求疵了,差不多能用就行。”
贝图拉叹息,“你很急么。”
“原本不急,但现在天界蠢蠢欲动,堕落者那边也不愿意配合,时间表就必须要提前了。”
“有些时候我认为,过度专注一件事物会导致并不好的结果,这等于是把周围的其他东西划作盲区。”
银发工匠虽然这样说,但他也知道莱亚尔是不会听的。他表示法器已经到最终调试阶段,他会尽快,然后对莱亚尔道:“谢谢你愿意向耶格伸出援手。”
“他的智慧在这里才能取得最大的成果。”莱亚尔这回不说冠冕堂皇的话了。“天使想把他带上天界可不是为了让他继续研究。从前它们收集有才华的人类就只是储备起来以备不时之需。他们被预定生长轨迹、定期修剪枝桠,虽然在苍天之上,封圣者们有板有眼的生活耶格一定受不了。”
“你好像对天界的行为模式非常了解。”
莱亚尔发笑,“这是天使亲口告诉我的,你相信吗。”
“当然相信。在你身上发生什么都不意外。”贝图拉看着远处已经完全恢复精神、开始对着工匠团成员安排新课题的耶格,轻轻说:“我不希望他离开。”
“你的愿望会实现的。他也离不开你们。”莱亚尔虽然在祝福,但自己不是很开心,他的猫还在吃恶魔不回来。
正当此时,所有人都没有预先料到、猛烈的爆炸声轰然从天边传来,这一阵响动实在太过剧烈,胖兔子变成的小萝莉发出尖叫,被耶格一把抱在怀里。正打铁的古罗三两步冲了过来把所有工匠团成员护在自己身下。
莱亚尔站起身,却止住自己向爆炸源头传送的魔力。
不是魔导炮。这动静比摧毁虚无陵寝的那一炮威力大太多了。
“那个方向……”
是炼狱火山。
炼狱火山喷发了?
炼狱火山有记载的爆发次数只有寥寥,但每一次都惊天动地,传说最可怕的那回它的烟尘几乎覆盖三分之一个地狱,地底而来浓度极高的肆虐魔气就连一些弱小恶魔都难以抵挡,纷纷被岩浆和毒雾送入永恒之眠,那副情状好似末日降临,所以末日火山的由来还有这样一种说法。
但莱亚尔很快否定了这个看法,因为爆炸之后那个方向立刻变得安静下来。虽说距离太远看不到岩浆喷薄,但连浓烟都没有就太奇怪了。
……费林奈正在那里。
炼狱火山的岩浆中流淌着滂沱的魔气,是除了虚空海以外魔力作为充沛的地方、传闻它的地下之所以能源源不断流淌出灼人的岩浆,就是因为有着一个永动机般极具力量的火山内核。
这一刻,莱亚尔脑中闪过另一个可能性。
而这想法也很快从现实中被证实,莱亚尔察觉到再熟悉不过的气息,而且那股力量暴涨到难以置信的程度。
兽吼的咆哮成为一个确凿的回应。
黑兽不仅吞噬了那里的恶魔,还吞噬了整座炼狱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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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猫美食家节目第四集因为取材地点实在太过危险停播了!而且美食家已经不吃生物了呢。
费林奈吃了熔岩巧克力没有巧克力。
莱亚尔你扒人装备扒得很熟练嘛。
五十一、在地狱,千万不要随意舍弃任何东西
炼狱火山爆发前不久。
南地狱。落云城。
诺林在高台上往下看,城门大开,魔像守卫正引领着从恶魔领主的巢穴中解救出的人类奴隶安顿下来。人群显得惊魂未定,行进缓慢,一个个有如惊弓之鸟,至今还没从被囚禁蹂躏的阴影中走出。
再加上周围环伺的冰冷魔像仿佛在无声的催促,会害怕也理所应当吧。
诺林轻声叹息,指挥魔像走得慢一些。落云城没有西地狱那么人口繁茂,因此人手不足。诺林走下高台准备亲自上阵,这时想到自己的魔将科里恩若是见她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一定又要开始用他那张阴沉的脸来嘀咕了。
“公主殿下只要站在高处监督我等的工作就可以了,总是走到民众之中不成体统。”
诺林抿嘴笑了笑,却想起科里恩已经被黑死魔杀死,笑容顿时被隐隐的怒意掩盖下去。
科里恩在诺林人间的王国就担任宫廷首席法师的职务,他是位很好的师长,到了地狱也同样效忠于她。而且他也是少数几个固执地依然称呼她为公主殿下的人。
尤其是诺林承袭地狱之南的王座、位列四方王之后,在这片地狱中再听到这样的称呼恐怕会越来越少吧。
诺林迟疑了一瞬,还是从高台而下,魔像守卫让开一条通路,她刚准备号召人群进入庇护所,就听到从巷道角落里传来的对话。
“真的吗?诺林陛下原来真的是……”
“小点声!这话可就私底下说说,陛下是什么样的人落云城里谁不知道!你可别到处乱说!”
“行行、你快告诉我,陛下在人间真的是个恶魔法师?跟恶魔契约结果把自己国家毁灭了?”
诺林停住,她的手在法师长袍的袖口中握紧,指甲扎进手心都不没有知觉。
“当然是真的!而且契约的恶魔就是前任的君主,那个纯恶魔地狱大君!陛下在人间可是王国的公主呢!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情,但一个国家都因此从地图上消失了……这、唉……再说一遍、你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
“好好好,我绝不乱说!”
诺林听完整个对话,无奈地笑了。她知道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没有恶意,每个人都信誓旦旦保证不告诉别人,但秘密只要告诉第二个人就不再是秘密了,所以这件事才会传开吧。
没有被这些话影响是不可能的。
她闭上眼睛就能浮现那些碎片般的过去。
【父王!为什么叛军要污蔑王城中在进行邪恶的恶魔召唤仪式!?我学习的魔法根本半点恶魔痕迹都没有!】
【是奸佞之辈要推翻王室。我最爱的女儿,快去城郊的高塔躲避风头吧,父王定能铲除叛党!】
诺林静默地站在原地,双眼紧闭,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耳边却传来千军万马之声。
【国王死了!国王死了!去搜公主逃去了哪里、快去搜!】
【高塔有强大的魔法守护。去、把王城的民众拉过来,公主如果不乖乖投降,就把那些愚民统统杀光!】
【呜呜……父王……大家……到底……到底谁才是恶魔……】
【……既然如此,那就见识看看真正的恶魔吧!】
【吾名卡西莫,小姑娘,召唤我可需要很大的勇气啊。算了,就当作久违的饭后运动了吧。】
更多的厮杀声,单方面的屠戮。
叛军和王国军的对抗,叛军跟其他叛军的杀戮,最后——
【你是这个国家的人吗?啊、原来是位公主殿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格雷、去帮忙拿个毛毯过来。】
【王国的叛军已经被我的骑士团清剿,但这个国家满目疮痍,要花费很久才能重建吧。】
【我是特蕾西亚。这个护身符给你,不要哭了好不好?我可不会哄女孩子。】
周遭、房屋倒塌之声和兵器碰撞之音都渐渐远去。
诺林将手放在自己胸口,触摸到衣袍之下小巧的十字形护身符。
——这就是我的力量。
诺林强迫自己收拾好情绪,面带微笑。走向正在街道缓慢行进的那些昔日的人类奴隶们。她要告诉他们、不必在担惊受怕,这可以成为他们永远的家。
这时,诺林听到炼狱火山方向传来的巨响,以及随之而来的兽吼。
她在下意识地反应下立刻张开护壁,结晶护壁以她为中心点向外迅速扩散,很快笼罩整座城市。
“不要惊慌!”很快有自发赶来的城民也在帮忙安抚这些刚刚逃过一劫又立刻受到惊吓的人们。
片刻后诺林稳住护壁,用飞行术飞向落云城高空,向着巨响传来的位置、炼狱火山的方向看去。
曾经那里有一座裹挟着浓烟、岩浆永不停歇喷涌而出的巨型火山,空气都连带着点燃滚烫,天际烧得火热通红。
如今那个方向只余烟尘,除此以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眼中闪现浓烈的恐惧之色,“黑兽……”
……
费里斯是突然惊醒的,刚刚宛如做了一场差点醒不来的噩梦。
“你醒啦。”噜噜先生在小河边用爪子沾水洗脸,边洗边舔爪。
费里斯环顾四周,这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个地方。
“这里叫曼巴河谷,有许多蛇哦。”白爪黑猫用爪尖指指费里斯身上,几条小蛇已经缠上来,但咬了两口发现猎物反应全无,又纷纷游走了。
费里斯看着自己的手。方才、不、他有点记不清具体时间了,他觉得自己之前有个身体骤然失去知觉的瞬间,那是什么,死亡吗。
“别想了。你刚刚死了一次。”噜噜先生说:“本来影子要恢复需要的时间挺长的。不过因为黑兽吞了炼狱火山,你的力量也有所增长,几乎是马上就活了,真幸运哦。”
费里斯没听清噜噜先生说的是谁吞了什么,他站起身,马上问道:“格雷呢。”
白爪猫用尾巴指着远处的草丛,“莱亚尔把他带走了。”
所以是得救了吗。
费里斯想去看,但被洞悉他意图的猫咪马上制止,“你可别,小心再被莱亚尔打散。”
费里斯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杀我?
噜噜先生有些难以解释,“想要复仇的对象没有了,被施加的痛苦要怎样才能消弭呢。”
就连黑兽也曾对噜噜先生说,如果莱亚尔要对影子做什么,不要阻止。
“所以是上一个我造成的,对么。”费里斯明白自己是被迁怒了,回想起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他至今还觉得脊背发寒。他把噜噜先生抱到腿上抚摸他顺滑的被毛,“我对此一无所知,但能看出那种恨意非常强烈。可以给我讲讲过去的事吗。”
“你还不赶紧跑,万一他们发现你在附近怎么办。”
费里斯说:“我要在这里等格雷,他醒来以后会来找我的。”
噜噜先生觉得黑兽之影应该无可救药了,那个黑死魔除了长得帅很能打会唱歌偶尔还能铁汉柔情一把以外到底哪里好了?!他根本没有表现出喜欢猫猫这一最重要的特质,不爱猫猫有什么谈恋爱的资格!
噜噜先生灵机一动。“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先学会一件事。”
“?”
“学会变猫!”
……
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
莱亚尔已经先一步让无尽海工匠躲进帐篷,其实就算他不说他们也会这么做,黑兽的气息像扩散的毒气,威压有如山岳,跟从前的状态绝不可同日而语,不会有人自讨没趣。
费林奈从阴影中走出,他拥抱莱亚尔,灼热的鼻息喷吐在莱亚尔脸颊上。
“为什么要吞噬炼狱火山,你已经足够恢复以往的力量了。”
不同于以往半开玩笑的语气,莱亚尔认真地问:“接下来你是准备饮干虚空海么。”
“不会。”可能是力量暴涨的缘故,费林奈说话时,他周围能被算作黑暗的地方都随着他的话音在微微震颤,他已经在克制,但给人的感觉依旧具有说不出的压力感。他回答说:“我不喜欢那个地方。而且,炼狱火山的存在让南地狱的魔气浓度高于其他地方,火山消失对那里的人不是好事么。”
真的只是这样而已吗。
莱亚尔撑着费林奈的胸口离开一点点,探究地看着对方。“你从魔女那里拿到我交换给她的一半力量,并为此付出代价。”
他并非使用了疑问的语气。
费林奈脸上毫无异状。他动动嘴唇,莱亚尔把手指竖上去。
“费林奈。黑兽。”莱亚尔紧握住他的手,目光闪动,“我想听你认真地回答我。”
费林奈很快说:“我承诺她在那段时间之内不离开黑暗森林半步、并且不去吞噬任何力量。”
“还有呢。”莱亚尔声音平静,“为什么你不爱我了?”
这时的空气才是真正的凝滞。而费林奈的表情也难以压抑地产生了变化,尽数落在莱亚尔眼中。
“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你还付出了什么?”莱亚尔知道,聪明如费林奈,一定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莱亚尔依然非常耐心,目光中甚至还带有含蓄的笑意。
就好像费林奈曾说出的那句话他并不在意一般。
“不是付出。”
这是莱亚尔听到的第一句回答。而后费林奈像迈过了最后那道坎,他眸色幽深,眼瞳像无底的幽深洞穴。
他沉声道:“是我自己要求的。”
“我让魔女拿走了我的感情,所有的感情。在你复苏那天才会回到我身上。”感觉到莱亚尔的手因为听到他说的话而略微脱力,费林奈回握住对方的手腕,紧紧抓住。
“即使在等待的时间里,我也一刻都不能忍受失去你的痛苦,所以为了让自己不会失去理智而毁掉什么,我选择这么做了。”
“那段时间,我失去了所有的感情,包括对你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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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更新早点更~周日大概没更新。
姬友说黑兽及其眷属可能都是逻辑鬼才。
噜噜先生:费里斯如果会变猫之后格雷又不喜欢猫,那他们就谈不成恋爱啦我真聪明!计划通!
费林奈:避免气到自己,先消灭生气的情绪。
五十二、在地狱,歉意并不能马上得到原谅
感情是那么轻易就可以舍弃的东西吗。
莱亚尔笑意褪去,他不假思索地问:“如果在我苏醒的时候魔女没有把你的感情还给你,或者她动了什么手脚,你要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醒过来面对一个没有感情的你么。”
他的声音在发抖,“你根本没有想过后果,就让尤塞亚拿走了你的感情……”
费林奈目不转睛地看着莱亚尔,说道:“安息地的魔女绝不食言。没有如果。完整的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莱亚尔。”
莱亚尔想推开他,没推动。“你不觉得你现在最正确的选择应该是别说一个字吗。”
费林奈一动不动,就是固执地抱着莱亚尔。
但是确实不说话了。
又挣了几下,费林奈终于发觉到莱亚尔确实不想被他抱,松开了手。
虽然脸色上没有任何表示,但莱亚尔低头去看对方脚下的阴影,已经缩到很小的范围,还在有频率地抖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莱亚尔一句话都不说,转身走向耶格的工房,把费林奈抛在原地。
推开门,深渊技师果然不像那些喜好八卦的如沙利文之流,完全没在门口偷听,而是立刻就趴到操作台上开始解析幻影甲胄,不时嘴里发出惊叹地呼声。
莱亚尔一脸不爽地走过去,从台子上把手镯拿下来,揣进兜里。
“你干嘛!”耶格很气愤。正在兴头上呢!
“不想给你玩了。”莱亚尔脸不红心不跳,食言就是这么快。
作为一个十足的研究者,耶格非常抓狂,但他又不能扑上去把莱亚尔打一顿,只好深深呼吸,默念我不生气我不生气,给莱亚尔搬了一把椅子。
他意味深长地问:“你们吵架啦?”
莱亚尔坐下,没理他,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水晶沙漏,在底座上点了三下。
无尽之海工匠团出品的沙漏肯定不是凡品,它对时间记录的精确程度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莱亚尔在夜都的书房里也有一个。
“你在干嘛。”
“计时。”莱亚尔说:“魔导炮需要充能。”
“你在测两发魔导炮的时间间隔。”对于虚无陵寝发生的事耶格自然有所关注。而且他推测,地狱中的恶魔如今并没有因为陵寝被炸毁的事情陷入恐慌,应该是莱亚尔做了些什么。
耶格正襟危坐,脸上的浮躁之气一扫而空。他说道:“天界必然留存着魔导炮的设计图,封圣者里很可能也有熟悉这个领域的人。”
“所以你也认为是天使带来的这项技术。”跟聪明人说话不需要太多前情提要,莱亚尔盯着沙漏,沙漏里流动的不是沙砾而是某种状似水银的液体,也不是以重力向下泻出、而是被神奇的力量从底座吸附到上壁,做出完全颠倒的水滴流动效果。
耶格点头,“起码我知道整个地狱除我之外知道魔导炮三个字怎么写的,都在这些帐篷里了。至于人间,翡翠学院那帮人不会在明面上帮助天界或者地狱。”不过他又说:“听你的意思是想让下一发魔导炮打出来了?”
他本以为莱亚尔会在那之前阻止。
“万一在这个时间之内天使没找上来,或者他发现我在身边而选择放弃对你实施净化仪式,依然藏在暗处,就只能等它出手了。”莱亚尔也有没说出来的另一个考量 ,没必要告诉耶格。“况且,我百分之百肯定它下一发会打到哪里。别问,不告诉你。”
“我觉得你跟你家那位的不和谐会导致整个地狱在被天界夷平之前先被黑兽夷平。”耶格又被隐瞒了,很不爽,于是趁机插话。
莱亚尔眯着眼睛,怎么就突然扯到费林奈。
“年轻人,听我一句劝。”深渊技师捋着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故作高深道:“虽然唯结果论并不可取,但你仔细想一想,在那样的情况下,如果黑兽仍旧保留对你的感情却失去了你,他会怎么做?”
“他很可能等不到我苏醒,就把这个世界毁掉了。”
得到以后再失去,比原本就不曾拥有更加难熬,倨傲的混沌之主不会去忍受。
莱亚尔以为耶格没在偷听,敢情早就从头到尾听到了。
耶格拍了下巴掌,“对吧,你看你心里都明白。”
莱亚尔自然很清楚,在那样的情况下这是费林奈唯一的选择,但理解并不代表马上就能接受。
不过耶格这种过来人的态度让他很不爽。
“你这个连告白都不敢的老男人,没资格讨论我。”
“我哪不敢了!”耶格咆哮。
莱亚尔讪笑,“我不介意这就帮你转告贝图拉。”
深渊技师先生立马就缩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们谈正事吧。”
这还差不多。
莱亚尔话题转得很快,“天使附近你有看到帕普丽塔么。”
“没有。而且我对于天使能操控地狱魔典这件事一直存疑。小帕是地狱的产物,对黑暗有天生的亲和力,它根本不会出现在天使面前,除非天使用了什么东西引它上钩,再把它擒住。”
莱亚尔脑海里顿时浮现帕普丽塔被天使拿一根吊着胡萝卜的钓竿引诱的画面。更想打一顿那本书了。
“再来就谈谈法器的事吧。”耶格取出一个跟莱亚尔的面罩一模一样的模型,用笔戳戳面具上的一个点,“术式一旦编撰进去就不能更改,也无法抹除了。”千辛万苦造出来的法器很可能报废。
介于黑兽很可能还在外面傻等,耶格不用声音,而是用手在比比划划,对莱亚尔摆出口型:你真的决定好了?
莱亚尔点点头。“正如界壁的理念给我的灵感,我会用这个……”来免除本影转换的后患。
本影转换的抑制机制有两个发动的必要条件。首先来自于内部,本体与影子的力量需要在某个瞬间相持于同一水平,然后本影厮杀,影子杀死本体就能取而代之。但这一点本身就非常难,因为本体跟影子之间的差距用天壤之别来形容都不为过。
——除非有来自于外部的干涉削弱黑兽,把它的力量压制在非常衰弱的一个范围内。
而这才是重点。当这个世界的法则力量觉察到黑兽过于强大,可能威胁到世界存续时,某些存在就会出手。
比如神,比如天使。
过去的那个曾在人间陪伴莱亚尔的黑兽被影子费里斯劝诱、企图用原身来到人间与莱亚尔相见,其导致的结果是大地差点被捅了个窟窿,而那一次神出手了,用最后的力量重创黑兽,影子费里斯趁虚而入,完成了本影转换。
同理,还有一百年前的那次……天使带来了圣枪。
莱亚尔目光微沉。
因此每当黑兽的力量强大到超过某个临界点,就会有来自外部的干涉去削弱它。
那么不让这双“世界的眼睛”看到黑兽力量的强弱变化就好了。
黑兽原身会留在地狱,而莱亚尔会利用四枚权戒和法器一起,构筑起一个遮蔽“视线”的屏障,让外部的这种干涉永远不知道黑兽是否处在力量的临界点。无人干涉,黑兽本体永远强于影子,也就不会再有本影转换。这样一来与神的约定也会达成,莱亚尔可以回到人间、带着费林奈的人形态回到人间。
耶格曾经帮助莱亚尔测算过,构筑屏障的术式相当于两个或三个神代法术释放需要的力量,不可分担,必须让莱亚尔用一己之力完成。
费林奈刚刚吞噬了炼狱火山,这让莱亚尔异常紧张,他叫不准天界这次会拿出什么杀手锏,或者有其他自己所不知道的势力作为新的干涉力量出手。
再加上格雷呼唤了莱亚尔的真名……“星者”的真名具有的其中一个效力就是会被同为星者的其他人所听见,这些人的使命就是消灭那些可能对世界现状产生威胁的存在,如果他们真的被吸引过来,莱亚尔没有把握来一个杀一个。
退一万步,他也可以选择坐以待毙,从现在开始寸步不离地待在费林奈身边,时刻提防可能到来的削弱,但只要失败一次、本影转换发生,他就永远失去费林奈了。
被取代就会失去所有,他的记忆,他的爱。
那也是莱亚尔的一部分,他绝对不能冒这个险。
未免沉思得太久,再加上莱亚尔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耶格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让他回个神。
“喵。”
“哇!”耶格还没把手伸向前面,一晃神就在莱亚尔腿上趴住的小黑猫对着他发出叫声。这名脆弱的灰发青年挪着自己屁股底下的凳子光速逃离莱亚尔方圆十米,撞开门跑了出去。
闲人已经退散,小黑猫满意了,他抖抖耳朵,转过身体对莱亚尔对着喵喵叫。
莱亚尔在耶格叫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回神,他看到猫咪的耳朵已经折起耷拉到扁扁的角度,表现得说不出地委屈,他条件反射地抚摸猫咪后脑光亮短绒的毛毛。
“喵呜。”小黑猫把爪爪伸过去,被莱亚尔的两个手指捏住。肉爪里面的指甲小心翼翼地冒出来缩回去,划拉着莱亚尔手指指肚。
在小黑猫想要更进一步地拿粉`嫩小鼻尖蹭莱亚尔的手指甲时,后者适时抽回手,奋力够着莱亚尔的猫咪失去支撑啪嗒摔回对方腿上,呜咪喵喵。
“不在一开始告诉我,是怕我生气?”莱亚尔挑着猫咪的下巴。
“咪。”嗯。
“但是现在我知道了,更生气了怎么办。”
猫咪选择垂下耳朵缩小小。
莱亚尔无可奈何起来,“但你也知道我会原谅你,对么。你如此了解我。”
小黑猫化为实体的黑暗,费林奈牵起莱亚尔的手,半跪在地上,仰头去看他。
“对不起。”
没有多余的言语,所有深藏之物都在费林奈的目光中。
而莱亚尔不买账,淡淡道:“暂时不原谅你。”
“……”
……
外面。从草丛里冒出来的两个身影、一大一小两只猫,已经偷偷潜入了格雷所在的那顶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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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微跟进解释一下莱亚尔要搞的这个事通俗易懂的原理:原本的护壁是个罩子,用来挡天界军的,而现在莱亚尔如果成功了,这个罩子还是能挡天界,外加多了个功能就是把黑兽本体罩在里面,让外面看不到黑兽是强是弱,因为不知道黑兽的情况就不会有什么玩意过来削他,没人打黑兽那费林奈是不可能变弱的,于是就能一直强于影子,本影转换就不会发生。
预告一下,下章高甜。
五十三、在地狱,白色荆棘花在某处绽放
耶格躲在贝图拉工房门口,鼻梁上架着一块打磨轻薄的曲面水晶,正好能让他的双眼前方被晶面覆盖住,他正看着自己的圆顶帐篷。
“他们两个不会在我的地盘上这样那样吧。”半透明的水晶屏上透视出帐篷内部的情况,只能看到一个红色的人形轮廓,是莱亚尔。耶格倒没指望也在上面看到黑兽,就是真的怕他俩吵着吵着发起飙来把工房给掀了。
要是那样可真是无妄之灾。
“贝图拉。要是一会儿我忍不住冲进去抢救我的实验数据和文献资料,你可千万要拉住我,命最要紧,保住脑袋最重要。”怕待会儿看到对面打起来,自己为了保卫工房失去理智向伟大魔工学献身,耶格嘱咐身后的贝图拉,却没听到有回应。
耶格摘下晶面眼镜扭过头,看到银发恶魔正在桌前发呆,手里的刻法刀点在桌面上,面前就是即将完成的、莱亚尔心心念念的新法器。
将一个本来不具备法器用途的物件改造完成并非易事,但耶格很清楚贝图拉可以做到,就像此前没人会给地狱魔典更换压角那样,他总是能做到完美。
耶格坐过去,贝图拉的表情平时就很寡淡,这张冰块脸耶格已经看了很久很久,今天对方的脸上却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忧愁?
“如果无名冠冕完成的话,莱亚尔会拿它去干危险的事吧。”贝图拉说。
“你干嘛这么关心他?”耶格坐不住了。
银发恶魔转过脸来,“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否则怎么会远道而来保护你呢。
“谁、谁跟他——”不能叫太大声,耶格又把从椅子上挪开的屁股坐回去,忿忿道:“他不把任何人当朋友,脑子里只想着他家那个……那个谁。”
耶格曾在大战之时跟莱亚尔共事过一段时间,当然主要参与者还是卡西莫。他们为了将几个大型传送节点连成网格构筑红毯体系的前身,并以此为依托建立边境壁垒,在黑水晶宫待了好几个月,耶格熬得黑眼圈浓重半条命差点没了,在快熬出头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莱亚尔。
卡西莫说驱动界壁这件事只有一个人可以胜任,于是找来另一位耶格在之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地狱大君,青魔莱亚尔。
不穿法袍,衣着华丽,英俊逼人,但比谁都冷漠。耶格虽然埋头研究不善交际,但活得长的其中一个好处是看过的人非常多。莱亚尔那时的冷漠不体现在做派上,他会跟卡西莫吵嘴,会对无尽海工匠团的大名表示久仰和调侃,但耶格那时依然感觉到这人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与旁人对话只是精心伪装的敷衍,他专注的东西在别处。
只有在谈及边界壁垒时他的注意力才短暂地集中了一些,并且对耶格意味深长地说:“四方权戒,边界壁垒,这东西若是构筑起来可不一定只能用来挡住天界军的进攻。”
那时的耶格和卡西莫都专注于战事,对他这番话没有反应,事后耶格想起,才意识到就在那么早的时候,莱亚尔已经有了针对本影转换的构想。
青魔不与人结交,又与所有人结交,他的夜都永不入夜,他从未让人看过他的真面目。
神国的人都是这样的吗?
当耶格得知莱亚尔是卡辛铎尔人的时候,他就在想确实如此,莱亚尔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或者说他倨傲地不去融入这个世界,冷眼旁观。
耶格唉声叹气,走过去握住贝图拉拿着刻法刀的手,“没什么好犹豫的,他自己选了这条路,后果自负。”然后擎着贝图拉的手往无名冠冕上刻下第一道术式,一如他当年手把手教授贝图拉的那样。
……
费林奈说不见就不见了,莱亚尔手上仍残留着对方的体温。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桌子上的水晶沙漏拿在手里,盯着里面的液体缓慢地逆流而上,沙漏即使失去平衡也不会让时间的记录有所偏颇,这一点莱亚尔显然很满意,他用力摇晃这个外形被制作得堪称艺术品的摆件,冷白的手指被它的棱角硌出红印。
在从沙利文那里听到费林奈说出不爱他的这件事后,莱亚尔甚至想出几十种可能。而当他得知安息地一直没有离开,莱亚尔也是近乎立刻就弄明白,费林奈是把他的感情交出去了。
将陷入沉眠的莱亚尔入殓以后,费林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亲手将他送入虚无陵寝的呢。待封入棺椁,费林奈是否立刻就前往安息地与魔女交易,而后开启陵寝将换回的力量还给莱亚尔,最后步入黑暗森林——他为自己接下来的时间自愿画出的牢笼,将爪牙收进阴影,忍受不去吞食血肉的冲动,蛰伏在此,等待。
当莱亚尔能重新睁开双眼,他的爱也会一同回归。费林奈做出无可奈何的选择,没有去用其他方式麻痹这种等待的痛苦。
就是这个举动割舍得未免太过彻底了一点。
莱亚尔把已经快被他颠得散架的沙漏重新放回桌上,推门走出工房。
刚刚出门,他就听见猫叫声从树丛那头传来,距离还不近。
寻常猫咪的叫声肯定不会传得这么远,但费林奈变的猫不是一般猫,如果他想让人听见,就算在天边也能听到。
又在搞什么。猫只叫了短短一声就没有后续。莱亚尔原地驻足,非常不想配合着走过去,反而向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几乎快要走出营地但那头依然是没有动静,费林奈肯定知道他没有过去,居然就这么算了吗。莱亚尔环顾四周,身边的影子也都没有异状,费林奈确实没有跟过来。
莱亚尔在心中默念三十个数,四十个,五十个……
当他意识到自己就是傻站在这里、没有任何人理睬的时候,莱亚尔觉得他已经生气了,转身向着叫声传来的方位快步走去。
操纵周围的风替自己撩开遮蔽视线的草木,而让莱亚尔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他的眼前居然被一片白色填满了。
一片洁白花朵汇集而成的海洋。小小的花瓣随着微风拂过摇曳出雪白的浪花,花丛中站着一个男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费林奈,他手里也捧着一小束白色花朵,微笑着注视莱亚尔目瞪口呆的脸。
莱亚尔百分之百肯定这里刚刚还是一片沼泽地,但他能辨认出自己所看到的并非幻觉,这片花海如今就在这里,是费林奈不知从哪里搬来的。
莱亚尔趟过去走进花海,费林奈把花束交给他。莱亚尔在接过这束颇有重量的捧花时认出这个款式,在他和费林奈刚刚在一起的时候,他从一个小摊商贩那里得到过同样的花束,莱亚尔后来对费林奈说他很喜欢荆棘花,但如果是白色的就更好了。
但事实上并没有白色的荆棘花,所有荆棘花都是红色的。莱亚尔在成为地狱大君后也找过很久,最后放弃了。
而这一个……
“白色的荆棘花。”
费林奈把花束递过去之后没有上前一步,他知道莱亚尔在生气,而且不让抱。他在花的海洋之中,对莱亚尔轻声说:“我在黑暗森林不能离开的那段时间,用荆棘花的种子种出一片花田,一开始都是红色,但其中总有比较浅的红色。”
慢慢挑选浅色,培育出更浅的颜色,当第一朵无垢雪白的荆棘花绽放的时候,费林奈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应该没有什么特别吧,毕竟那个时候他没有感情。
“它们一定是被你吓白的。”莱亚尔绷不住脸上的阴沉之色,无奈地露出笑容,“你从黑暗森林把这些花都搬过来的?”
“嗯,我猜你一定不会在这个时候愿意跟我回去。”
见莱亚尔没露出太过欣喜的神色,费林奈沉不住气,开始紧张起来。
“我虽然失去感情,但并没有缺失记忆。”
他仍旧记得所有,一点一滴没有没有忘却。那时候的费林奈回忆这些时虽然微妙得有如观看他人的故事,但他心底非常清楚,这些记忆全部都是他需要守护的宝物,即使没有了爱意,费林奈也知道他的莱亚尔就在远方无梦的沉眠,而在对方醒来之时,他的爱也会跟着复苏。
——我只是把对你的感情藏在一个小盒子里,不让任何人知道在哪里。等你回来我就把盒子打开,让你看到我一如曾经那般深爱着你。
风又吹来,又一波雪色波浪。细小花瓣被卷到天上又纷纷扬扬地下落,宛若一场可以永不停歇的细腻飞雪。
莱亚尔竟然能在地狱看到飘雪。
花瓣落在两个人身上、发间。
莱亚尔这时候突然说:“你矮一点。”
费林奈不明所以,但还是微微躬身。
“再矮点。”
一连说了几次,直到费林奈单膝跪在白色荆棘花海中,莱亚尔终于满意地点点头,把花束还给费林奈。
“再来一次,把花递给我。”
费林奈照做,莱亚尔把花束重新接过来,但这次他拉住对方想收回去的手,自己的右手,费林奈的左手。十指相扣之后,他们无名指上的荆棘印痕也交叠在一起。
莱亚尔不算漫长但也不短暂的人生中,只见过一次婚礼,还是在卡辛铎尔、那场命运的旅程之中。
那是一个岛上,人们在庆贺丰收的祭典中举办仪式,男人踩着鲜花铺就的道路向高台上披着白纱的少女走去,手捧花束,单膝跪地。少女目光纯净,笑盈盈地看着她的勇士,幸福地接受他的求婚和爱意。
像梦一样美好。
莱亚尔笑着说道:“好,我答应你了。”
“什么?”费林奈没明白,他刚刚说的话里面好像没有什么需要被答应的……?
“没什么。”
莱亚尔笑意更加深重,此时恰好一片花瓣落在费林奈唇边,莱亚尔俯身、用嘴唇抿着它把花瓣叼了过来,咬在嘴里。
费林奈站起身,两个人在花海之中,热烈地亲吻着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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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嘴吃糖
这篇文第二个最想写的情节写到了w
又到月初了,依照惯例,月初很忙,而且还是年末的月初,更忙了。
不过目测大概也许可能并不影响更新,会提前说。
五十四、在地狱,不应该有许多猫同时出现
格雷觉得有什么重物压在他的胸口,他快喘不过气来了。
但即使在昏睡之中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活了下来,在遍体鳞伤、失血、肚子上开了个大洞的情况下,他依然活着。
苍白之月果然是存在的,伊沙的信仰没有错,他的妹妹一直对此深信不疑,这也在濒死之刻拯救了格雷。
胸口的重量转移到了腹部,格雷依然没有醒,但他快被踩醒了。他身上的玩意有四只脚,爪子踩他的时候好像不会使力,因此踩得又重又痛,伴随着远处的猫叫声。
等等,猫?
格雷终于不堪其扰,他在恢复知觉后立刻睁眼起身,这个动作让他身上毫无准备的小动物身体失衡摔到了地上,而床的另一边,噜噜先生惨不忍睹地拿前爪捂住了眼睛。
格雷:“……”什么鬼?
格雷先检查自己的伤势,确认连擦伤都消失无踪,这时候才把注意力集中在摔得七荤八素的小动物身上。
首先,格雷认出这是只猫。跟噜噜先生那种小猫咪不同,这是只成年猫,被毛纯黑,胸口有着洁白的短毛延伸的肚子,四只爪子也是踏雪之色。
摔的姿势能看出这猫好像有点傻,但格雷还是头一次见到体态可以称得上优雅的绅士猫咪。
“费里斯?”不知怎么,格雷脱口而出。
而猫也僵住了,他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被发现。
噜噜先生抖起耳朵,同样不敢相信。
在经过魔鬼训练后,费里斯终于成为噜噜先生口中“合格的黑兽之影”,变成了猫,虽然第一次变猫让费里斯一开始连爪都不知道往哪搁。
“你怎么变成猫了,哪个邪恶的法师拿你做丧心病狂的实验了吗。”格雷大概记得自己昏过去多久,丧心病狂的邪恶法师也很快被他锁定成莱亚尔。格雷把费里斯猫拎起来搁在腿上,仔细端详。
这里的毛好白啊。
他捏捏爪子,摸摸胸毛。
在格雷开始准备玩尾巴的时候,僵硬的费里斯终于抗议了,他躲过格雷的手,跑到噜噜先生身边,喵了一声。
该怎么变回来!
噜噜先生:他刚才摸你!你应该扇他耳光!
费里斯:我打不过他。
格雷看着这两只一大一小的猫喵来喵去,头有点疼。
终于费里斯知道怎么恢复原状了,他跳进影子里,等再踏出来就重新拥有了人形态。
但开场白却不那么好说出口。
格雷也在纠结地看着费里斯,仿佛同样酝酿话语。
噜噜先生看着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辣眼睛,走了!
白爪猫一溜小跑跑了出去。
“下次别再来碍事。”猫走后,格雷几乎是立刻这么对费里斯说。死里逃生的机会可不是每次都有。
“……嗯。”没想到对方会先提这个,费里斯答应下来,说道:“但其实即使我死去,过些时间也会恢复原状的。”
“……”费里斯的话可能并不经意,但听者不这么想,这等于变相告诉格雷他不该帮费里斯挡那一下,而格雷当时会做出这个举动则完全是下意识的,什么死不死,他连脑子都没过。
“哼!”格雷火冒三丈,瞪着费里斯,还不能揍他。
——我为什么不能揍他?!
费里斯说道:“想聊聊吗,你的族人。”
“我没答应你任何事。”格雷一点也不承认自己默许过什么。
费里斯也不反驳,看着格雷,脸上写着“你答应过。”
像一拳打进棉花里,憋闷的还是自己。格雷觉得眼前这家伙越来越猖狂了,跟刚开始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我有个妹妹。”金发堕落者慢吞吞地说:“跟我一样是被精灵送来的、有稀薄精灵血统但不能居住在圣山的混血,她叫伊沙。”
“林谷间地就在圣山脚下,那里的人收留混血,久而久之形成聚落。我们慢慢长大,走出林谷,我成为了侍奉某位秩序阵营女神的圣武士,伊沙则踏上另一条道路。后来她出了意外不在人世,我前去接引她的灵魂。在那个世界,人们觉得死亡并非终结,一切都可以循环,从根源诞生的灵魂回归虚无,到达彼岸然后自终点又来到起点。”
“然而就在那个时候我发现,循环停止了,灵魂无法被摆渡到对岸,世界处在毁灭的边缘。是因为永无止息的神战破坏了循环,即便最后神王之位落于人类之手,世界毁灭的步伐也不会因此停下一星半点。”
虽然早已有所推测,听到这里费里斯依然感到难受,“所以你的故乡已经……”
“已经没有了。”格雷耸耸肩,“整块大陆都在劫难逃,连万年屹立的圣山都崩毁了,我们的林谷又怎么能免于劫难。但因为我知道得比其他人早一些,我先一步回到故乡说服族人逃难,一路向南边迁徙。”
费里斯眨眼,“为什么是南边?”
“我曾听遭遇海难的人说,卡辛铎尔是这颗星球的正面,而背面还有一个世界,一直向南就可以到达。我想趁着世界毁灭前带着大家、带着伊沙的灵魂到背面世界去,我以为我到达了。”
“而其实你来到的是这里。”
格雷轻微点头,“卡辛诺拉,第二神国。这里是另一颗星球,那时我并不知道。有很多知道背面世界而选择迁徙逃难逃难的人,我以为会在这里遇见。”
但这里没有故人,只有相异的法则,排斥其他世界而来的灵魂。
费里斯却注意到格雷提到的另一件事。“你带着伊沙的灵魂,灵魂是可以携带的吗?”
“她在我的剑里。”格雷去摸自己的手腕,他平时都把剑收在幻影甲胄之中,但他如今却摸了个空。
“…………我的甲呢?!”
“……”
……
格雷杀气腾腾从帐篷里走出来,费里斯又重新变回了猫,问他原因也不说。
费里斯一定不会告诉格雷自己之前被莱亚尔杀过一次,变成别的东西是为了以防万一。他像一条围脖一样圈在格雷脖子上,这样对方也不用费力去抱着他到处走,但猫围脖的效果让充满怒气的格雷的可怕程度降低了好几个档位,还有点滑稽。
细碎短毛围着格雷的颈项,他虽然还是冷着一张脸,但随着他的走动猫毛刮蹭他的皮肤,软乎乎又温热的触感已经令他心里发痒。
他正好遇上刚刚折返的莱亚尔。对方正抱着一只小小的黑猫咪,爱不释手地撸他的毛。
格雷腾腾走过去,“把我的东西还我!”
莱亚尔看格雷已经从之前奄奄一息寻死觅活的状态恢复得不能再有精神了,回答:“你不该对我救了你的命表示最低限度的感谢吗。”现在的人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不知感恩。
莱亚尔这时看到格雷脖子上的猫,微微眯起眼睛。就连莱亚尔手里的小黑猫也把金色的圆眼睛转过来。
费里斯尾巴连同整只猫都僵住了。完了,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吗。
但最后莱亚尔盯了半晌、也只是冷笑一声,重新把注意力放到格雷身上。
“幻影甲胄是祝贺我从沉眠中苏醒的贺礼,只是暂时借给你用,现在物归原主,已经不是你的东西了。”
格雷咬牙切齿,“我很感谢你,但那里面有对我很重要的东西。”
“是么,你可以试试抢回去。”
莱亚尔怀里的猫也赞同地喵喵叫着。
而格雷的字典里,一言不合就开打一直是他的信条之一,无论眼前的是谁。
他一拳挥过去,到莱亚尔面门前被法力护盾挡下,撞击发出咚得一声。
听到动静的耶格又从工房里探出头,见到两个人在打架,一个抱着猫,一个脖子上围着猫。他头顶冒出“????”,这是在干嘛,伺主之间为了抢夺小鱼干而进行的斗争吗。
而突如其来的意外就在这时发生——
莱亚尔游刃有余,他也知道格雷不会用全力,但不知原因地、他衣袍口袋里的黑钢手镯自发飞了出来,包裹在外的是一层柔和的白光,往两人中间飞去。莱亚尔和格雷看到它,分别上手去夺。
他们几乎同时碰到了它。
莱亚尔看到一个人影从手镯里冒出来,竟是个面庞沉静的美丽少女。
他竟然认得对方。“伊沙·格罗诺瓦尔……”
格雷听到莱亚尔说出妹妹的名字,狐疑道:“你怎么知道她。”他只能看到手镯在发光,但却看不到有个少女正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而少女很快就不再去看格雷,而是面对莱亚尔、提起裙摆优雅地行了一礼,并冲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倏地、她的身影化为光晕没入莱亚尔胸口。
“……”
“???”
“喵?”
“??”
除了莱亚尔没人能看到这一幕。
莱亚尔露出震惊的表情,他居然因为自身灵魂的残缺而吸附了那名少女的灵魂。
手镯里为什么还会有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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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四还有两章就结束啦~
五十五、在地狱,活着还是死去并非是他人一句话的事情
智慧生物逝去后,肉`体回归尘土,精神就地消散,只有作为三要素之一的灵魂,是唯一可以被摆渡到彼岸之物。
伊沙的灵魂依附上来没有带来任何不适感,就像一片羽毛缀在莱亚尔身上,而少女也马上就消失无踪了。
莱亚尔有听过怨灵附身到人身上索命的故事,但他知道伊沙不会对他有什么恶意。
——她莫非是想要我帮她完成什么心愿么?
他在心里这么问道,但没有得到少女的回答,就好像在手镯中沉睡的灵魂是短暂的苏醒,跑到他身上以后马上又熄火了一样。
莱亚尔从一开始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他松开手,让格雷拿到了他的幻影甲胄。
他能看到灵魂的实体,但这是头一次有人主动靠上来,该说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古神祭司么。
莱亚尔很快对格雷说道:“你真正宝贝的东西已经不在里面了。”
“你说什么?!”
“没事。”莱亚尔决定暂时还是别告诉格雷这个惊世骇俗的消息了。他也没有想到居然有人会把灵魂交给自己保管,对方刚刚的举动显然是自愿这么做的。
“伊沙·格罗诺瓦尔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妹妹。”格雷检查甲胄和他的大剑,没有发现异状,他看不到灵魂的实体,自然也无从得知伊沙的灵魂已经不在自己的武器之中。
“格罗诺瓦尔是古老法则之神拉莫的祭司,诸神圣殿的接引人,我曾见过她一面,仅此而已。若不是因为她身上有稀薄的精灵血统,她比我有资格成为星者。”说到这里,莱亚尔警告格雷:“不许再用真名呼唤我,你根本不知道这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这个小插曲没给莱亚尔带来什么改变。他在想伊沙的心愿是不是要他去保护她哥哥,这个倒很有可能,不过依照格雷这个充沛旺盛的精力,只要他别自己去作死,应该能活得很好。
——算了,暂时没工夫管他。
而格雷仍然一脸不爽,但听到有关妹妹的事情让他脸色稍有缓和。他伸手抬了下快滑下脖子的费里斯的猫屁股,把手镯装备在身上,转身回到帐篷。
“看好你的猫。”莱亚尔遥遥道。
格雷回头莫名其妙地看了对方一眼。
他感觉到了费里斯的紧张,格雷猜想跟莱亚尔或者莱亚尔怀里的猫有关。再加上他也不想跟他们有所瓜葛,自然该走就走。
格雷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后,莱亚尔手里的小黑猫拱着小身体,转头去看他。
莱亚尔一下子就知道费林奈想问什么,说道:“真名不能告诉你,而且莱亚尔这个名字怎么了,你不喜欢?”
猫咪猛烈摇头,莱亚尔于是成功地把这段话题岔了过去。
……
几天后——
“蛇肉好吃吗?”月半半对着香喷喷的蛇肉羹,不停吞口水。
“半半,你是一只兔子,而人间的兔子是植食性动物,它们不吃肉。”捧着碗吃得满嘴流油的耶格如是说。
“可这在地狱里完全不适用好吗!你觉得我能吃掉副长吗坏蛋团长!”白发小萝莉气得跳脚,团长就是想一个人独吞!
“没想到你居然会做饭。”同样端着碗的莱亚尔在一边对看锅的格雷道:“蛇肉居然还挺好吃。”
“你可以啃自己。”格雷盛出一碗递给白兔子,月半半感动得热泪盈眶,差点分分钟倒戈到这个看起来凶巴巴的金发大哥哥那边。
“呵呵。”莱亚尔喝着肉汤,肩膀上的小黑猫也探着头在碗旁边闻味,结论是他没觉得好闻,莱亚尔最好闻。
格雷回头看着这黑压压的人群,他知道他们基本都是恶魔,但如今脸上早已风平浪静,他又不是见恶魔就杀。他端着碗走远了点,费里斯变成的猫蹲坐在石头上正在看不远处的蝴蝶,格雷把碗放在他爪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刚好能给猫使用的小餐巾围在猫咪雪白的领口,一边弄还一边满不在乎地说:“随便扯了一块边角料做的,哼。”
其实他没意识到这等于变相承认是特意给费里斯做的。
费里斯这些天一直维持着猫的形态,还总是躲着人群、尤其是躲着莱亚尔走。一想到跟过去那个费里斯的各种纠葛,格雷大概也明白怎么回事了,好歹直到目前彼此相安无事。
而且他已经有些习惯费里斯现在的样子,猫也挺可爱的。
但噜噜先生很不满意:“我的呢!”我也想吃蛇肉啊!好香!
“自己去弄。”格雷完全不理他,坐在石头边上看着费里斯慢条斯理地吃东西。
噜噜先生非常生气,而且他还闻到了格雷身上的某种跟自己预先计划完全不符的可恶酸臭味。他气鼓鼓地往人群那边走,准备把剩下的汤羹全部吃光!
格雷叹气,认真思考是什么导致他如今做起了饭。
工匠团在曼巴河谷停留的时间比预先计划长出二倍,因此储备的食物在几天前就开始短缺。虽说恶魔们饿上几天并不会出现太大问题,但问题出在不知道具体还要在这里待上多久。格雷借住在这里,随口说道那我来做饭吧,就获得了十多双眼睛冒着饥饿精光的注视,一同向他看来着实惊悚。
不过他万万没想到传说中的无尽之海工匠团居然连一个会做饭的都没有,以及这些恶魔居然学着人类的进食模式吃熟制食物,应该说不愧是耶格这个团长教得好吗。
作为一只猫,费里斯吃饭的样子实在太优雅了,换个说法就是慢。但格雷也没催促,拨弄着腕上的黑钢手镯,看了看费里斯猫的后脑勺,仿佛注意到这股视线,黑猫转过脑袋,歪头看着格雷。
“……没事。”金发堕落者马上又看向别处。
莱亚尔捏住扒在碗边快要把头栽进去的小黑猫脖子后边的软皮,把他拎起来揣进怀里,走进贝图拉所在的帐篷。
这里面比耶格的工房整洁一百倍,所有东西都强迫症似地分门别类摆放得井井有条,贝图拉还在工作台上摆弄无名冠冕,欢声笑语被隔绝在外,银发恶魔专注的模样让莱亚尔不忍去打搅。
恶魔的求知欲和好胜心,有的时候真的比人类还要旺盛。
贝图拉停下来,捏捏鼻梁,对莱亚尔道:“还要一个月。”
莱亚尔点头,“已经很快了,你们从阴影城出来才过去不久。”
定制时间通常要以十年计的无尽海工匠团,如今只用这么点时间完成,即使是对半成品进行的加工跟以前比也已经是创造历史突破自己的一个速度了,莱亚尔觉得非常知足。
而他提到的阴影城恰好让贝图拉想起了点什么。
“你想查当时摘我标卷的人,我已经帮你查到了。是为了知道是谁解除你的法术救走了奥莱修斯么。”
“奥已经死了,这事就不重要了。”莱亚尔已经从格雷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那个一生追求虚假之神的信徒,终于还是永远闭上了眼睛。
也许那时救助的举动就是做错了吧,他不应该丢下他们,却无可奈何。但莱亚尔发现自己内心竟然一点波澜都没有,莫非披着恶魔的皮太久、连血都变冷了么。
“我想你会感兴趣,尤其是那个人想找我制作的东西。”
“是什么?”
“对法器使用的拘束刻印。以及同样的原理,对恶魔使用的拘束刻印。”顺带,贝图拉还告诉莱亚尔一个名字。
莱亚尔隐去脸上的淡然,他不觉得惊讶,或者说、之前令自己感到违和的那些事情都可以以此来解释清楚了。
莱亚尔喃喃:“难怪我在虚无陵寝没有看到他……他的逝去只是诺林的一面之词,没有人见到尸身。”
小黑猫把爪子拍在莱亚尔手臂上,喵呜一叫。
贝图拉:“你准备怎么做?”
“不怎么,还是等。”莱亚尔闭了闭眼睛,“已经十天了,我猜就快了。”
他还需要最终的确认,确认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也许正是莱亚尔的话引发的连锁反应,好巧不巧,此时外头传来一阵惊呼。
“流星——”
莱亚尔和贝图拉对视一眼,走出帐篷。
跟攻击虚无陵寝同样的流星映入所有人眼帘,速度极快地自天边向东方坠下。
这次没有任何人阻止这一发攻击,即便距离那么远,这里的人们也不约而同地想到流星坠落之地转瞬湮灭的毁灭景象。
而那个方向——
“是夜都……”耶格猛地看向莱亚尔,颤声道:“你拿夜都当诱饵?!”
“毕竟夜都里现在可是有着正在养伤的青魔陛下。”莱亚尔冷笑,“他们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呢。”
屹立千百年、永不入夜的都城,高耸山巅之上、铺张的宫殿和华丽建筑,曼妙的乐曲、无休止的筵席……
莱亚尔曾在那里居住、设宴、议事、筹谋,度过一个又一个难熬的日夜。
那一切都随着这颗象征毁灭的流星,彻底与过去作别。
“但是夜都里还有那么多恶魔、狄诺提亚也在那里吧?!”
“是啊。”莱亚尔说了这句之后、眼见耶格的脸色急转直下,于是道:“不是、在你心目中我有这么丧心病狂吗?当然是提前就让他们做好伪装撤走了。”
那里如今是一座空城。
而这一次,有足够的时间让莱亚尔随着流星轨迹进行源头的追踪。
他把小黑猫放到地上,对费林奈说:“如果真的是他,我想自己来处理。”
费林奈没有阻止,连同他的影子也在静静低伏。
莱亚尔露出稍纵即逝的微笑,转眼消失在原处。
——所以、真的是你吗。
卡西莫。
五十六、在地狱,光明不可到达之地,黑暗滋生
流星坠落之前——
特蕾西亚和诺林并肩站在山崖之上,一同望向不远处的炼狱火山、如今应该被称为炼狱火山的旧址。火山内核被吞噬之后,炽热的岩浆业已冷却,整片大地是灰黑的颜色,遍地都是冷却的火山灰岩,等到几十上百年以后,这里说不定能成为一片沃土。
但她们的脸色却很凝重,黑兽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这极南之地吞噬炼狱火山,那么它也同样能吞噬任何一个地方。
没人拿得准那位黑暗的化身会何时因何而行动。
诺林侧头看着身边的特蕾西亚碧绿的眼眸,即使潜在的威胁如此强大,对方也没有显露出丝毫退却之色。
“如若它对堕落者的城市下手,我们与黑兽必有一战。”特蕾西亚说道:“但我觉得不会,人类对它来说是渺小无用之物,我不曾听闻它吞噬人类,只有强大的恶魔值得它去吞噬。”
在古老的邪神面前,无论是怎样的人类都显得那么卑微。
“但这不是我们不去抗争的理由。无论惧怕与否、对手的强大都摆在眼前,若黑兽的阴影真的有朝一日降临在人类头顶,我不会坐以待毙。”特蕾西亚对诺林说:“不必忧心,我会保护你。”
“你一直都在保护我,就像我的老师那样。”诺林失笑,苍白的面色恢复红润,她说:“而我也想保护你,成为你的力量。特蕾西亚,我永远的光辉女王,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无论在人间还是地狱。”
诺林上前一步,望着再无末日之景的斑驳大地,轻声说:“你曾经对我说,你渴望不朽。”
“我想尽力守护我的子民,因此想要不朽。”银发银甲的女王问:“你也觉得相当不自量力,对么。”
“不,我相信你。”诺林侧过身,对着特蕾西亚露出夏花般的笑颜,坚定道:“我衷心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
莱亚尔发现攻击的起点并不远,起码没让他跨越大半个地狱去找人。
刚一落地,他看也没看,身前就汇聚一丛寒冰尖锥向着空地上站着的身影直扫而去。
挡是被对方挡下了,但莱亚尔也已经从被冰锥撕裂的兜帽里看到了对方的真面目。
“卡西莫……”
以及他身边被光索重重束缚住的地狱魔典。
“小帕,姑且先原谅你了。”莱亚尔手中没有法杖,他单手下落,一根凝聚的寒冰手杖被他拄在地上。
地狱魔典听到他主人的呼唤,剧烈地颤抖起来。
莱亚尔此刻有些释然,在失去帕普丽塔的这段时间他一直以为是有后继者超越了他,而如今事实印证,魔典并未落入旁人之手,只有这一个人、他可以暂时允许对方持有魔典。
但绝不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
没能找到无尽之海工匠团来制造限制地狱魔典的器件,因此让天使依照天界的手段束缚帕普丽塔为他们所用。
“你大概也没有想到吧,没能从我手里争夺过地狱魔典,却如今用这种方式拥有了它。而且居然还被迫跟你所憎恨的、烧光你领地的天界、跟那帮天使合作。”莱亚尔慢悠悠地说着,就像面对的不是用魔导炮打在自己身上的始作俑者一样。
而在破碎的兜帽下,如今操纵地狱魔典的男人紧闭着双眼,不发一语。
贝图拉告诉莱亚尔,摘下标卷的人是诺林,而前任南之君主的陨落是出自诺林之口、是她的一面之词。这件事无人怀疑,卡西莫的重伤有目共睹,他的伤势危重到差点撑不到进入陵寝,几乎没有人对他还能苏醒抱有期望。
但就是那微小的几率,一直被莱亚尔包括其他人所忽略的、被天使的出现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后,剩下的唯一可能:如果地狱大君卡西莫没有死去——
莱亚尔只剩下跟原先相比而言五成的力量,若是这位君主还“活着”,地狱魔典会选择的最强施法者可想而知。
对方藏得很深,而莱亚尔恰巧无暇分心探究。所以当卡西莫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既出乎意料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种状态真的能称为“活着”吗。
——你知道你最爱的学生把你做成傀儡了吗?你是自愿的吗?
这一刻,莱亚尔的眼眸里饱含不可掩抑的愤怒。
……
多罗涅从宫殿之中出现,在高台上稍作停留,“看”着下方被安顿的人类奴隶。天使没有视力,而是将自己周身的光粒散播出去来感知外界,它能感受到这里的人们虽然在害怕,但拥有安身之所令他们又很心安。
“你去了哪里。”红发女法师看到驻足的天使,上前询问。
多罗涅回答:“我知道你与黑死魔之间有些仇怨,我差点杀死了他,可惜他被救走了。”
“被谁?”
“黑兽。”
“……”诺林手指收紧,慢慢道:“总归他还是会死的,只是时间的问题。”
天使说:“万事万物都会消亡。你对他的仇恨仅仅来自于他令特蕾西亚堕入地狱么。”
“也许吧。”诺林自嘲道:“格雷与恶魔契约,不再效忠于特蕾西亚。而我与恶魔契约,跟在特蕾西亚身边。这么一看我才是令她沾染魔气堕落的原因。”
多罗涅没有说话,或者应该说它毫不关心。
诺林也感到这股漠然,她不在意,而是继续道:“夜都已经被摧毁了。”
“但莱亚尔没那么容易因此死去。”天使说:“你不该浪费第二发魔导炮,又要等待十天,这对计划来讲没有好处。”
“如今的青魔不是威胁,他没有以前那么强了,这是你告诉我的,天使。”
“莱亚尔的强韧在于他的灵魂,灵魂也有成色之分,他拥有极致的光。”
诺林:“所以,你们依旧想让他成为神,对么。可是特蕾西亚更有成神的资格,她才配得到不朽,而不是那个明明强大却在一开始拒绝参战的男人。”
“我并不否认,特蕾西亚也是一个很好的人选。只要你能拿到所有黑暗权戒,完成仪式,我和我的同胞便会令神格显现。”天使又说:“不过,你真的不打算告诉特蕾西亚你做的这一切么。”
诺林摇头,攥住胸前的护身符,“她只需要得到结果。”
天使不语,垂下翅膀消失在原地。
红发的美丽女性略微整理自己的衣装,向着宫殿深处走去。这里的装潢完全照搬了曾被烧毁的卡西莫的宫殿,因此每一个角落都令诺林感到熟悉非常。
她在这里学习、生活,在师兄们的拉扯下、在老师的羽翼下成长。
可他们都不在了,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用法术推开前方厚重的门扉。
天使的话语中,堕落的原因在谁已经不重要,诺林一定要让特蕾西亚成为这个世界新的神祇,这是让曾经是封圣者的她堕入地狱后可以重返天界的唯一方法。光辉的女王不应坠落在大地上,她可以引领人类、这颗星球唯一的智慧生物走向更加光明的未来。
至于诺林自己,她本已污浊,她会一直留在地狱,用永恒的生命赎清自己的罪孽。
【我的小公主,怎么了,躲在这里哭。】
【老师……特蕾西亚她、成了堕落者……】
【堕落者也没什么不好的。好吧,老师换一种说法,那你要努力变强一点,好找到能让从堕落者恢复成人类的方法,对么?所以,别哭了。】
您是对的。
推开门后,她的工房中央是一张巨大的实验台。
诺林在黑暗之中,无声地落泪,但眼眶早已干涸,映衬她疲累伪装的皮囊和枯萎的心。
天使降临之时,诺林伸出了她的手,想让特蕾西亚摆脱堕落者的命运。只要成为神祇就可以更改法则,不仅特蕾西亚能够得救,说不定还能得到治愈红斑症的方法。
说不定,她的老师也可以回来。
依照天使的要求,她需要庞大的魔力、以及可以驱动权戒的地狱魔典,但帕普丽塔悬于虚无陵寝之上,即使青魔沉眠也不认他人为主。
而作为一名法师,诺林最为擅长的是制造魔像与傀儡。
——我把我的老师做成了傀儡。
地狱大君的权柄,天使的协助,地狱魔典,权戒……只差两枚权戒了。
“请杀死青魔莱亚尔,拿回权戒。老师,将胜利带给人类吧。”
……
曼巴河谷。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第二发魔道炮吸引过去的时候,贝图拉的工房,角落中的影子突然猛地拉长延伸。
黑发黑眸的男人从阴影中走出,径直走向工作台。
冷冰冰且无名的冠冕被托架固定,在黑暗之中闪耀神秘的金属光泽。
费林奈的呼吸没有声音,他用一只手把面罩从架子上取下,捧在手中。
他的眼中深不见底,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他的手很稳,牢牢地拿着这个即将完成的、属于莱亚尔的新法器。
“我会给你一顶更好的冠冕。”费林奈的语气里带着无限的温柔。
“而这一个,你不需要。”
话音刚落,无名冠冕应声碎裂。
即使蕴含无可比拟的技术和精湛工艺,即使它的材质坚不可摧,即使它来自另一个世界——在纯粹又霸道的力量之下也不堪一击。
黑影蚕食着费林奈手中之物,将这个被莱亚尔从神国带来的、拥有神奇力量的面罩吞噬殆尽,连碎片都不曾剩下。
在这个过程中,费林奈脸色晦暗,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而当无名冠冕彻底消失,他露出一个轻微的、带着邪气的笑容。
之后他便重新步入阴影,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仿佛这里从未有外人踏足。
《光中阴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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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四结束,休息一天,周六开始过去篇三。之前已经提过,篇三主要讲的就是如何怼死费里斯,有比较重要的东西要交代,争取快速无痛地解决。
著名科研成果惨遭破坏,费林奈你真的很熟练哦(。
过去篇·篇三
记忆在心间挥之不去(一)
地狱之东。夜都。
这里有位耽于享乐的地狱大君,因此夜都的宴会永无匮乏之态。夜都的邀请函贵重如金,幸运得到邀请函的宾客用恶魔之身或者人的形态前来赴宴,当中偶尔会混杂着一些人类,但是没关系,只要足够强大就不会被发现,或者被发现后成为晚宴的余兴点心。
每一位宾客都可能成为夜宴的主角,而主办者、那位东之君主则喜好坐在高处属于他的王座上,端着酒杯,幽幽注视底下群魔的乱舞。
如果有人将视线投向高台,他并不能把青魔的面貌看得真切。这个传说中容貌俊美非凡的男人总是将自己的面目隐藏在虚无缥缈之中,越是想看清,越是记不住,记忆中只会余下他包裹在繁复华丽衣装之中的剪影。
但如果青魔想让人看到他的真面目,那么这个人会见到一双美丽至极的眼眸,令人魂牵梦萦,说不定能做个美梦——不过恶魔没有梦境,“梦”是一种幻觉,是青魔给前来赴宴的宾客附赠的小小礼物。
总而言之,地狱大君·青魔莱亚尔喜欢热闹和铺张,自视甚高,目中无人。他的财富要把夜都之下的山体掏空才能装下。他不在乎任何事,即使如今天界已经快要攻进四方王领地,黑水晶宫的会议召开在即,他的夜都也依然照旧,没日没夜地纵情声色。
——这些就是地狱的住民对莱亚尔的全部印象,直到目前的。
莱亚尔坐在主位,听着一群恶魔像挥不走的苍蝇一样在下面叽叽喳喳。他把酒倒在地毯上,看着那上面洇出一块湿痕——据说这是一滴就价值千金的红露酒,向他推销美酒的恶魔贩子形容它香醇如人类少女的眼泪,莱亚尔当时听到后用尽全力才憋住了笑,还用冤大头的价格买了一仓库——谁让那个贩子同样也为黑暗森林供应酒水,他要找点实验品来尝试在同样酒水里投毒的效果,不过他已经试过了,能毒死一头小山高的恶魔的计量也对费里斯没什么作用,剧毒并不能杀死黑兽。
这玩意好像卡西莫那家伙挺爱喝的,都打包送给他好了。
举办宴会的整座大殿其实都笼罩在莱亚尔的魔力之下,很多讯息同时汇入莱亚尔耳中,恶魔们窃窃私语的交谈、动作,包括他们是否在跟大殿之外的人有何交流都一清二楚。
——地狱边境的七位主事这段时间已经更换了三位。
——西地狱的某个恶魔领主因为触怒雷蒙特被吃掉了。
——要怎么才能爬青魔的床……
什么乱七八糟的。
愿意聚在一起的恶魔在成群结队的状态下也喜欢聊些莫须有的八卦,真假参半,但总有有用的消息。
莱亚尔在王座上换了个稍微舒服的姿势,手指微微下压,一根法力丝线悄然从地面扬起,一端系在某个正在侃侃而谈的金发男人身上。
赫斯特,地狱边境的主事之一,在接到夜都的邀请函之后欣然赴宴,此时正在跟被他的口才吸引的恶魔高谈阔论如今的地狱边境。边境出身的恶魔与人类融合得更加快速紧密,他们大多喜欢以人形态示人,而且学习人间的礼仪和做派,也像某些人间的统治者一样喜好豢养奴隶,这种恶魔会在地狱越来越多,莱亚尔毫不怀疑这一点。
而且莱亚尔也知道,这个赫斯特在暗地里牵线搭桥,联合其他的地狱主事和大奴隶船船主们、准备发展大规模人类奴隶贸易,而背后的资助人是如今的黑暗森林之主,黑兽费里斯。
——杀,还是不杀。
莱亚尔短暂地把思绪停留在决定赫斯特的生死上,即使对方拥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在莱亚尔眼里却只能显现出他的原身巨口鲨鱼的形貌。
这么丑就别上岸来吓人了。
让一个恶魔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对于现在的莱亚尔来讲简直易如反掌,最终他决定暂时留他几天活命,什么时候料理他全凭心情。
但可能就是天意,赫斯特在一番与他人的深切交流后望向端坐高处的王座,整理自己的衣襟,端着两杯酒走向莱亚尔。
“青魔陛下。”他展露笑容,对着莱亚尔行了一礼。“感谢您的盛情邀请,您的美丽如传说那般、着实令人神往。”
如果不知道这位地狱主事豢养男宠以杀人取乐,莱亚尔也许还能从给这个笑容评一个优等。
“不用客气。”莱亚尔接过赫斯特手里的酒杯,十分随意地与他碰杯,然后将酒液一饮而尽,而且果不其然是加了惑果浆液的酒,恶魔们总喜欢这一套。
金发男人稍露惊讶之色,该说不愧是强大的君主么,恶魔喜欢喝惑果酒,但也不会一口喝完,后劲太大。
但看到青魔的真面目对他来说太震撼了,赫斯特无疑是幸运的,仅仅听闻过的美貌如今呈现在他眼前——恶魔在决定自己人形态的皮囊时通常会要求俊美,他此前早已见过许多美丽的面貌,恶魔的、人类的,却哪一个都比不上青魔莱亚尔,他像一个真正的活生生的人类,而不是后天变化出来的仿制品,却跟那些脆弱纤细的人类有天壤之别,强大如斯。这种迷人像蛇毒和罂粟,看到就移不开视线。
不愧是以诱惑心智著称的蛇类。
恶魔对强大的事物有着比人类更敏感的天然臣服性。莱亚尔从赫斯特眼里看到了一股浓烈的欲念,他面上依然保持风度,内心却在冷笑。
这样的货色连试探和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赫斯特可能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连忙以轻咳掩饰,喝了一口酒。“我听闻陛下的宫殿中有一条颇负盛名的月光走廊,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得见?”
由于地狱里没有星辰日月,百无聊赖的恶魔就喜欢在各地建起仿照天象的设施,夜都原本的恶魔领主也好这一口,弄了条月光走廊,莱亚尔成为地狱大君以后入主夜都看到这条走廊,深感没有品味,于是自己重新做了一个,曾有人类设计师有缘得见,惊呼自己真的看见了人间的月光。
只是用魔法光源搞出来的小玩具,地狱里的人也太大惊小怪了。
莱亚尔如今可没空去缅怀什么人间的日月,他刚想回绝,却在此时突然从王座上站起身。
“陛下,您怎么了?”赫斯特问。
莱亚尔目不转睛地盯着某处虚空,压制自己外露的情绪,对金发男人说:“你可以先让侍从带你过去。”而莱亚尔没等听到对方的回答便消失在了原地。
莱亚尔的法力丝线已经悄然笼罩了整个地狱,它们在空中或是地下,山林或者流水里缓缓而过,莱亚尔能借助法力丝线洞察整个地狱的风吹草动,而就在刚刚,他捕捉到一丝自己等待许久的波动。
跨越大半个地狱的超远距离传送对莱亚尔来说如呼吸一般简单,他几乎瞬间就从夜都来到某处山林,刚从半空中落到地表,他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兽吼。
这一次,被黑兽本体摧毁的黑兽之影在复生后被丢在了一群聚居的羊魔人堆里。那些背生双翅的丑陋恶魔此时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上,混合着飞溅的血腥以及肉块,被狂躁的黑兽之影统统撕成了碎片。
莱亚尔一步一步走过去,周围银白色的法力丝线全部显现出来替他温柔包裹着黑色的兽影,他走上前时而兽影也同时发现了他。黑兽之影发出躁动的叫声,他身上的血肉碎片渐渐被周身的影子吞噬,但依然血淋淋的,身体破碎的地方缓慢弥合,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嗜血的厮杀。
莱亚尔站在兽影身前,看着对方。一如他记不清多少次做的那样。
“费林奈。”身着华服的莱亚尔脸上褪下在夜都时目空一切的神色,他显得十分紧张,在叫出名字的时候这种紧张更甚。
他张开手臂,又走近一步。
兽影再次从喉咙里发出威胁似的吼叫,他似乎相当混乱,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当莱亚尔已经距离他近得不能再近的时候,兽影扑了上去,直接把对方扑倒在地。莱亚尔毫无反抗,被这头巨兽按在纷飞的影爪之下。
“费林奈。”莱亚尔把手伸过去,触摸兽影,探入凝固的黑暗之中,他无所畏惧,并不害怕巨兽下一秒就能咬断自己毫不设防的颈项。
他抱住兽影的头颅,把身体靠过去,半陷入阴影之中,就像要奋不顾身与他融为一体那般。这种无声的等待似乎能够延续到天荒地老,这时候、痛苦的吼叫停止了,刀锋状四处窜动的影子也停下了,莱亚尔拥抱的兽影化为赤身裸`体的黑发男人。
莱亚尔捧起对方的脸,看他漆黑的双眼,试探地、颤抖地问道:“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莱亚尔。”男人回答的时候,眸中仿若一口深潭,所有的狂乱都随着声音消弭于无形。
于是莱亚尔再一次把心底的郁结从呼吸间吐出,颤抖着抿紧血色尽褪的嘴唇,紧紧抱住了费林奈。
黑兽之影被费里斯摧毁后又一次复生,他依然记得他,这一次莱亚尔也没有失去费林奈。
那么他还有几次机会呢,会不会以后哪一次,费林奈会像经历本影转换那样忘却所有?
那时候他还剩下什么?
莱亚尔闭上眼睛,把这个心思强行驱逐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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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已过三分之二啦(差不多
记忆在心间挥之不去(二)
莱亚尔把额头靠在费林奈胸膛,享受这短暂的、片刻的安宁。费里斯正在解决他领地里兽潮的暴动无暇分心,暂时不会来管他的影子有何动向,也不枉莱亚尔费的那些心思、让黑暗森林的一部分恶魔在这个时候反抗黑兽。
“走,去我的地方。”莱亚尔想把费林奈拉起来,却被对面这个健壮有力的男人反倒一拽、又摔进他怀里,“费林奈!”
“我想去地狱边境,我们住过一段时间的那个地方。”
费林奈指的是夜色沉醉。虽然躁郁之气已经从他身上消失无踪,但他依然表现得对周遭事物颇有敌意的模样,除了对莱亚尔、他看着莱亚尔的时候眼中透出深深的眷恋,简直矛盾极了。
费林奈不喜欢夜都,他只对跟莱亚尔拥有回忆的地方感兴趣,于是一次又一次地想回边境去,莱亚尔不是每次都会答应他。
但这回莱亚尔说了好,然后抱紧费林奈——他的法术无法作用在费林奈身上,所以需要对方用影子带着他们两个移动,这感觉就像走一条漆黑的隧道,周围尽是无边黑暗,未知的可怖却比漆黑更甚。莱亚尔看不清前方的路途通往何方,但有一只手一直在牵着他,坚定不移、充满温暖。
他们从阴影形成的通路里来到热闹的边境之地,原本定格的声音重新注入活力,这里的人和恶魔们在大嗓门儿的交谈,很吵、但很有人气。
莱亚尔轻轻在地上跺了下脚,他的法术寂静地发动,肉眼不可见的魔法符文顺着街道的中心点一串又一串地连接、组合,隐没在周围的建筑物之中,就连天空都布下半透明的罩子,仿若披上纱衣。
这里的人只感觉到一阵清风沾了衣角,没有任何异状。
莱亚尔和费林奈跟人擦肩而过,对方只觉得身边有什么人走过、但若是细想他们的身高长相,却说不清楚。
“小帕。”莱亚尔对着前方叫出地狱魔典的名字,帕普丽塔应声从虚空中显现,张开自己的“手臂”,迎着莱亚尔准备扑他个满怀。
结果被身旁的费林奈大手一拿,摊开的魔典啪地一声被迫合上,黑发男人顺手一丢,把帕普丽塔丢到空中。
帕普丽塔不甘示弱,在半空转体一周后急停,封面上镶嵌的星辰钻石猛地发出刺眼光亮,魔法飞弹对着费林奈就是一顿乱射。
乒乒乓乓——
即使就是这样能够引人注意的巨大动静,街道上的住民们也全无觉察,甚至有些飞弹哔哩梆啷砸向路旁的摊子,正昏昏欲睡的摊贩茫然惊醒,也只是对着自己七零八落的货品直愣神,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帕,别玩了。警戒周围。索敌。”眼看费林奈不惜化为兽影也要去抓半空中的地狱魔典,莱亚尔及时喊了停,帕普丽塔封皮闪过流光,刷地飞到莱亚尔面前,耀武扬威地用书脊对着费林奈抖动,被莱亚尔不耐烦地拍了一下才老实。
本回费林奈的撕书大计也以失败告终。
莱亚尔随口道:“小帕好像很喜欢你。”他轻抚地狱魔典的硬质封皮,感受到帕普丽塔激动的颤抖,他把这个反应理解为赞同,把费林奈听到这话的目光死理解为默认,一点也不觉得这些反应代表着他们两个是真的很想把对方驱逐出可以待在自己身边行列的意味。
感情真好啊。
莱亚尔在心里这样感叹,单手一扬,魔典书页无风翻飞,随着莱亚尔的意志停留在用黑墨水写满的中间某页上。
他问帕普丽塔:“你喜欢这个序列么。”
地狱魔典卷起书页右上角,像一只小手对着莱亚尔招了招,表示喜欢。
莱亚尔忍俊不禁,有的时候他真的觉得地狱魔典实在太聪明了。
青魔莱亚尔作为法师最为擅长法术序列,因此书写在地狱魔典上的也几乎都是一个又一个序列的演算式。这会给他节省非常多的施法准备时间以及材料,这时帕普丽塔就如同另一个拥有法术的自己。
边境沼泽特产的黑墨水拥有特殊的书写效果,即使在墨迹已干的情况下也会有着珠玉般的光泽,里面还溶着细小的金沙。莱亚尔指尖轻抚上去,一个包含六个法术的序列在刚刚在街道上布置好的“画布”下发动。
“清场”——这座港口城市所有带有法术效果的设施、器件全部失灵,连一个带魔法发光纹样的纽扣都不放过。
“替换”——在失灵的一瞬间,带有莱亚尔魔力的新刻印重新置换到这些物件上。
莱亚尔一边拉过费林奈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亲吻,一边看着书页上黑色珠玉般的字迹一条条消失。
“检索”——法力刻印将过滤掉当中无害的因子,比如普通的纽扣,只留下那些可能带有威胁性的东西,法师留下的侦测法术、魔眼,埋在某处的用以守卫的石像鬼,就连天空中刚好路过此地准备捕猎的鸟类恶魔都因为显露的敌意被检索标记。
“去除”——这个范围内的法术会被逆向演算抹去,石像鬼和魔像会化为普通的石头以及零件,至于运气不好的恶魔,则被无形的巨大挤压力瞬间压成一坨血肉。
“湮灭”——莱亚尔对拖泥带水的法术有着天然的排斥感,尤其是前面的魔法没有清理干净的时候。血肉从空中坠落,莱亚尔看着它一点点化为乌有。
“谢幕”——
费林奈勾着莱亚尔的脖子亲上来,于是莱亚尔没有看到最后一个法术的法术效果,不过他觉得也够了,两个人并肩走向夜色沉醉的大门。
帕普丽塔美滋滋地表演完毕,给这片地域来了个大清洗,这个序列效果会持续存在直到被解除,确保绝不会人,括弧、黑兽不是人,来打扰它的主人,它合上书页,跟着莱亚尔进门——费林奈看准机会眼疾手快地关门、砰一声,地狱魔典撞在门板上。
如果帕普丽塔会说话,它最先学会的一定是实名辱骂费林奈。
魔典气得钻进虚空,从楼上的窗户内侧又冒出来,飞向走廊尽头的房间,可门口已经被费林奈事先用黑暗阴影覆盖,帕普丽塔进不去,而主人又没有召唤它。
地狱魔典委屈巴巴地落在地上,如同一本普通的书那样躺平,用身上储存的黑墨水模拟眼泪,泪流成河、洇湿了一片地毯。
莱亚尔辛苦弄到的沼泽墨水又要被任性的魔典浪费一波了。
……
这个港口城市是边境少数几个使用魔能的城市之一,刚刚的法术序列已经让莱亚尔成功控制了整座城市的能源调动,他站在窗边、将远处的灯光熄灭,只留下近前街道的灯火。
费林奈从背后抱住莱亚尔,手臂环着肩膀,陪他一起看黑夜中稀疏的光亮。
莱亚尔对他道:“答应我一件事,费林奈。”
知道对方所指的费林奈立刻拒绝:“不。”
“你不能再跟费里斯硬碰硬,这没有意义,他没有那么容易被激怒。”
“他可以冲着我一个人来,而不是打着吞食你血肉的主意。”费林奈低声道:“我没有灵魂,我不知道撕裂灵魂的痛楚是怎么样,但我能感觉到你很痛苦,莱亚尔。我要撕碎他,让他品尝比之更甚的滋味。”
“会有那么一天的。与天界的战争已经打响,整个地狱都会被卷进去……天使是被人间的黑死魔之乱吸引而来,它们知道始作俑者就在地狱,不仅是与黑死魔契约的费里斯,许多大魔也同样在人间露头寻找人间战争的代理人。天界不会任由地狱强盛下去,这是个好机会。”
费林奈听莱亚尔在讲,但周身散发的信号就在表明他并不打算让费里斯好过。
莱亚尔心中叹气。
“陛下,您跑到哪里去了,赫斯特还在被您晾着。”
枭的声音从他脑中炸开,莱亚尔嘶了一声,按住额角。“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突然传音过来,万一我正在床上运动呢。”
“那您正好可以缓缓。”狄诺提亚说:“您给个话,要杀还是要剐。”
“别冲动,枭,你不太适合血腥的工作,漂亮羽毛弄脏了还怎么给我做枕头。”莱亚尔拍开费林奈不安分的手。
狄诺提亚的回音听上去咬牙切齿。“我也可以让鸦代劳,他被您派哪儿去了。”
“我忘了。”
“……”
“算了,我回去处理。”莱亚尔切断传音,对费林奈道:“十分钟之后回来。”
“超过十分钟呢。”
莱亚尔亲了一口费林奈的手背,面露微笑,“随你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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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帕有这——么可爱(手动比划
记忆在心间挥之不去(三)
莱亚尔用几秒钟时间回到夜都,帕普丽塔被留在边境,忠实执行他清场监控的命令。
他走向月光廊道。赫斯特也马上发现了他,连忙躬身行礼。赫斯特的手向前伸平,莱亚尔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吻手的礼节,地狱开始时兴人类的那一套后这还是他第一次遇见这么“人类化”的恶魔。
由于赫斯特低着头,他没有看到莱亚尔此刻的神态颇为戏谑,他笑容中带着馥郁的毒。
“我有一个很感兴趣的问题想要问你。”莱亚尔伸手过去,抓住赫斯特的手腕,这令对方受宠若惊,金发恶魔眼中的欲念没有熄灭,反倒高涨得如一簇火焰。
“陛下请说,我必定知无不言。”虽然青魔的手冷得像块冻结骨髓的冰,金发恶魔依旧维持脸上的笑容,细细感受对方手指细腻的触感。
在这个距离之下,赫斯特能够清楚看到莱亚尔长长睫毛下蕴含星辰的眼睛。
这太美了,为什么世间会有如此的美丽。
地狱大君莱亚尔的风评呈现出的是两级分化的局面。他无疑是一名强大的法师、地狱魔典的主人,但施法者的能力评价在地狱这种崇尚直接力量的地方会打点折扣。不过如今四方王中两席都是法师,这种偏见也会渐渐消弭下去。可是青魔成为东方君主后的毫无建树和他夜夜享乐的行事风格,足像一个被酒精和惑果塞满脑子的愚蠢之徒。
赫斯特曾听某个前来赴宴的朋友在酒后的胡言乱语:别去看青魔的眼睛,那里面有倒映的闪烁星河,小心被夺走魂魄。
不知是否是地狱没有光亮的原因,恶魔们对于日月星辰有超乎寻常的偏爱,赫斯特自诩与别不同,但如今面对,却知道朋友所言不虚。
青魔的气质跟其他地狱中的生物有着云泥之别,他高高在上不落云端,笑容却宛如甜美的毒药,带着该死的魅惑性,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在他身上完美结合在一起,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得见东之君主真容的恶魔都纷纷想要改变自己的外貌做出模仿,却根本照搬不出同样的风度,略有偏差便会导致失却了整体的迷人味道,变得俗气无趣。
赫斯特的感官里几乎屏蔽了能激起头皮发麻的冰凉手指,眼里只有那双眼睛和这副冷淡又魅惑的面庞。这是什么摄人的法术么。
“你的府邸有很多奴隶,赫斯特,他们是你的家具、你的器皿,你的业余消遣。”莱亚尔的声音飘渺,而赫斯特的视线则追逐着他浅色的嘴唇,隔了一会儿耳朵才接收到这位陛下说的话。
“是的,他们都迷人可爱,但远远比不上您——不、我怎么该拿那些下贱的东西跟您相比。”
是酒精侵袭了他的头脑么,赫斯特感到发晕,一定是今天喝得太多了。
莱亚尔说:“你让人类的战士自相残杀,当着胜利者的面撕碎他的妻子和孩子,又让手下分食残肢,听他们像野兽一样嚎叫。”
除此之外还有更多,恶魔折磨人的法子太多了。
赫斯特听到此处,颇有些自得,“人类在极度痛苦的时候会回归野兽的状态,这是我和我的同僚们最新发现的。陛下也感兴趣吗,欢迎来我的府邸,我会为您准备最好的剧目。”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全身都松弛下来,身体前倾,想去吻青魔仿佛涂抹甜蜜毒药的嘴唇。
他吻到了吗?赫斯特觉得应该是的。他触摸到一片柔软,像整张脸陷入云朵,惬意极了。他浑身的骨头都像被抽空了一样,如同醉酒到不省人事,这让他支撑不住倒在地上,不过有人接住了他,拥抱了他。
是青魔吗。赫斯特伸出手,他感觉不到自己的手,他的手貌似变成了棉絮,他的脚也软趴趴的,整个身体化成了一包水。
水……
他倒在地上,眼睛努力看向自己头顶,这时有两颗圆球状的东西滚到地上,是他的眼睛,眼球轱辘到地上,而他自己在洒满“月光”的廊道上融化成一滩血水和肉块组成的液体。
啊……啊啊……
他想叫喊,但嘴也已经融化,他的四肢贴在地上,是一副丑陋的皮囊,像糅制过的革。他的灵魂被生硬地拉出身体,“看着”自己的惨状,而青魔莱亚尔正移开自己的脚,不让血水弄脏自己的鞋底。
蕴含星辰的眸子看向赫斯特被揪出来的灵魂。他能看得到灵魂!赫斯特如此呐喊,但却什么都做不了,他想钻回自己的身体、重新撑起躯体,他还有时间去虚无陵寝!但他的灵魂被牢牢钉在原地,在莱亚尔的注目之下。
青魔,你想知道什么!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恐惧填满赫斯特的内心。
而莱亚尔仿佛听到他的高喊,微微一笑。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你没有价值。
赫斯特感受到钻心刺骨的痛苦,明明他已经没了身体,他的身体正瘫在地上,可他就是感觉到了,灵魂深处的无边冷寂以及苦痛,一阵风把他撕成千万片,又一阵风……还有火焰、刀割……
不、啊啊啊……谁、谁来结束这一切……
恶魔的血水中鼓起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血泡,他正遭受折磨,而青魔莱亚尔正享受这种快意,他的眼睛不自觉地化为竖瞳隐没了星辰,他现在看上去像个十足的恶魔,正活剐着赫斯特的灵魂,蹂躏他的肉身。
“陛下。”一个冷淡的声音传进莱亚尔耳中,可他就像没听到。
狄诺提亚又叫了他一遍,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他上前一步,低声喝道:“莱亚尔!”
莱亚尔回神,蛇类的竖瞳消失,他看着自己脚下,然后背过身、面对狄诺提亚。
“您刚刚失去了理智。”
莱亚尔问:“他死了吗。”
狄诺提亚越过莱亚尔肩膀看了一眼。“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走廊的清洁法术启动,残骸很快被一扫而空,地砖光洁如新。
狄诺提亚对莱亚尔道:“恶魔跟野兽不同的地方在于,我们能够控制自己,只在应该杀戮的时候下手。”
套上恶魔皮囊不能说全无坏处,莱亚尔会被这条蛇残留的兽`性影响,当他心智薄弱便可能会失去理智,所以他几乎从不睡觉。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
莱亚尔总觉得枭已经知道自己不是恶魔,但他们彼此之间都是个心照不宣的状态,他救过狄诺提亚的命,对方效忠于他,只是这样而已。
而狄诺提亚的话语还在继续:“我并不是指责您不该杀他,赫斯特是个小人,他早就该死,但这样一个杀法不符合您的美学,陛下。而且血腥味太重了。”
莱亚尔把这番话当成安慰,“行。我决定晚点拔你的羽毛,不过我这次想要一个大点的靠枕。”
“……那真是多谢您高抬贵手。”狄诺提亚觉得自己的好心都白费了。
莱亚尔笑笑,“我离开几天,枭。夜都交给你了。”
“请便吧,又不是第一次了。但请别忘了四方王会议。”
传送走之前,莱亚尔在想另外一件事。
十分钟好像早就过了。
……
莱亚尔回到地狱边境也只用了几秒钟,但约定的时间早已过了。
费林奈还站在窗边,姿势几乎跟莱亚尔走时没有变化。
莱亚尔靠过去,讨好似地亲亲他的脖子。“回来晚了,随你处置。”
他已经做好准备被一把扔到床上去了,但出乎意料的是费林奈没有那么做。
“你看起来很累。”费林奈把莱亚尔散开的长发撩到背后,注视他的眼睛。
这一刻莱亚尔竟有点害怕对方从自己眼里看出什么端倪,不由自主地出现蛇瞳并不是个好兆头,他不想让费林奈担心。
费林奈把莱亚尔带向床铺,柔软的大床向中间凹陷,把他们两个拢起来,紧贴在一起。
“睡吧。”费林奈碰到莱亚尔身上的衣料,魔力编制的衣物从华丽的礼服变成柔软的睡袍,他当然能闻到莱亚尔身上的血腥气,但他装作什么都闻不到,把干燥温热的手掌盖在莱亚尔眼睛上,“快睡。你说的,任我处置。”
“嗯。”莱亚尔被对方手掌遮挡的脸上泛起笑意,他用舌头舔了口费林奈手心,听到对方呼吸一滞,便恶作剧得逞地紧闭双眼,酝酿睡意。
也许是费林奈的气息在身边令他感到心安,莱亚尔很快就沉沉睡去,陷入梦境之中。
但梦境却不如他入睡时那般平和。
莱亚尔站在海边,他能闻到海水湿咸,海风拂面,眼前却没有海水……海洋干涸了。
而后他才看到一头漆黑巨兽在地平线尽头,他知道了,是黑兽饮干了海水。
黑兽在啃食大地,它又捅破天空,走过森林就像趟进草地,所过之处留下无尽阴霾,慢慢蚕食掉整个世界,有存活的人类目睹这股黑暗,纷纷尖叫着剜去双眼,大地上此起彼伏都是疯癫的惨叫,最终他们也沉入粘稠的阴影之中。
失去理智的野兽,绝望的灾厄,法则不及之地,这种毁灭无人能够阻挡。
莱亚尔只看了两眼就不再去看,他知道是谁在干涉他的梦境。
“魔女,你让我一遍遍去看黑兽毁灭世界有意义么?”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场景有所不同,但最终都是走向毁灭。
“自然是有,你是唯一可以限制它的人。”高跟鞋的声音踏着海边的礁石,但很快莱亚尔所站的地方就不是海边。场景忽变,他由站变坐,从外面被安排进室内,一个酒吧、他靠在吧台边上,手里拿着酒杯,是人间的酒。
“你有什么事。”莱亚尔把酒杯一推,胳膊搁在吧台上,探出身体对着吧台里面的女人,“尤塞亚,你最好找一个好点的理由来打扰我的睡梦。”
记忆在心间挥之不去(四)
没等魔女说明来意,莱亚尔抢先对她道:“巨蛇的遗骸给我带来的副作用不像你当初说的那么容易解决。”
“普通人的灵魂在穿上恶魔遗骨的一瞬间就会因上面残留的戾气和魔性陷入疯狂,而你只会在意志薄弱的情况下受到些微的影响。”魔女的面容掩在小礼帽垂下的面纱后,只能瞧见她嫣红唇色勾出的促狭笑容。“更何况压力太大的时候,杀人和上床都有助于减压。”
“是什么不好非要是蛇?这条蛇过去就是君主,有相当一部分恶魔记得它,我做不到模仿得很相似。”而且他也不是一个上位者,没有那种可以支配一切的气度。
“别太看轻自己。虽说你只做了数年的卡辛铎尔神王,有些东西可是与生俱来的。”
莱亚尔抬眸,魔女果真知道的比他想象得要多不少。
“不需要刻意模仿,那反倒会折损你的魅力。”
“我收下你的赞美,魔女。”
莱亚尔冷笑。这个梦境相当逼真,酒吧里还能听见悠扬乐声,夹带老唱片在转动时被红宝石唱针磨损的沙沙声。莱亚尔听着音乐,把刚刚推走的酒杯拿回来,里面漂浮的大冰块被削成有着蓝色冰冠的雪山形状,刀法非常精湛。
莱亚尔喝了一口酒,地狱里没有这个味道,“这是尼禄调的酒么,那我的小蛋糕去了哪里。”
“这是酒吧,莱亚尔。这里只供应酒水,不过下一个梦可以带你去甜品店。”
莱亚尔仰头看向天花板,代替顶棚的是漫天漆黑中的巨大星图,他记得安息地里的天空也是同样。头顶的星图上不仅有或明或暗的星辰,还有无数线条和圆弧把整张图分割成许多块,由中心的九颗星辰向外发散,布满天域。星图是活的,每时每刻都有星辰陨落与诞生,轨迹变化无常,唯有中心的那几颗久久闪耀。
这里面有卡辛铎尔,也有卡辛诺拉,还有许许多多个其他的世界。
莱亚尔似乎明白魔女为何要把他拉入这个梦境中了。
“你是觉得我会成为黑兽毁灭世界的帮凶吗。”
黑兽是拥有毁灭世界可能的“灾厄”,而莱亚尔是星者,星者的伟大命运便是讨伐灾厄,拯救世界。
且不说如今黑兽本体是费里斯,本影转换的成功可能性还没有半点影子,尤塞亚这么快就忧心到费林奈会毁掉卡辛诺拉么。
“我只是对可能到来的未来为你敲响警钟,莱亚尔。”尤塞亚说:“而且你所看到的可不是我构筑出来的幻境,它们是真——”
莱亚尔打断她,“我更关心的是费里斯什么时候死。炼狱火山的概念火焰也没能对黑兽造成威胁,只毁掉他黑暗森林的宫殿、除了一时爽快以外没有任何用处。”
魔女轻启朱唇,“但你还是没有放弃。只要你不屈服,他就不会杀你,你就还有机会。”
“我还随时面临死亡的威胁。”莱亚尔自嘲道:“我跟你的交易已经结束了,魔女,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我一半的再生之力。别再来烦我,等费林奈真的取代费里斯的时候,我会听你把话说完。”
莱亚尔把酒一口气喝完,杯子磕在吧台上发出悦耳的咚声,梦境也稀稀拉拉地化为千万个光的碎片。
安息地的魔女尤塞亚面纱后的瑰红色眼眸缓慢地轻眨,也一同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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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亚尔醒来后还没睁开眼,就感觉到自己的欲`望被一只大手握住了。他勃`起了,而对方的手抚慰着他的性`器,手指在龟`头处搓弄摩擦。莱亚尔发出呻吟,把头靠在费林奈赤裸的胸膛上。
费林奈火热的手掌套弄莱亚尔的阴`茎,后者舒服地扬起头,费林奈作势咬上莱亚尔的喉结。被咬住脆弱的颈项令莱亚尔更加兴奋,他挺着胯把自己往费林奈手心里送,想要快点出来。
“费林奈……”恶魔的身体有时的欲`望高涨一开始令莱亚尔难以招架,如今即使能够克制也经常被费林奈撩得火起。
费林奈舔着莱亚尔的脖子,舔出色`情的水声,他感觉到怀里的人腹部紧绷,看起来要射了,费林奈手指收紧撸动对方的性`器,抚慰囊袋和根部,让莱亚尔射在他手里。
久违的高`潮让莱亚尔凌乱地亲吻费林奈的嘴唇。他把他推到床头,跨坐到费林奈腰上,大敞的睡袍里一览无余,小腹上还沾着刚刚射出来的精`液。莱亚尔的嘴唇被自己咬得发红,像被血色抹过。费林奈勃`起的性`器紧贴莱亚尔臀缝,后者从背后伸手过去握住,抬起身体扶着费林奈的阴`茎慢慢坐下去。
早有准备的费林奈已经把自己的性`器弄得湿淋淋的,莱亚尔另一只手分开臀肉让费林奈更加顺畅地进入他,粗大茎体破开箍紧的穴`口肌肉长驱而入,莱亚尔几乎是性急地一坐到底,眼中泛起浓烈的情`欲。
被骑在身下的费林奈抚摸莱亚尔的脸颊,有频率地向上顶弄,莱亚尔高`潮没过多久的性`器也重新抬头,被费林奈又一次握住。
因为在费林奈身边,莱亚尔可以沉浸在性`欲的漩涡里不管不顾,他像在骑一匹烈马,手在费林奈鼓胀的胸腹肌肉间流连,这副汗水浸润的身躯泛着美妙的光泽,莱亚尔甚至在胡思乱想,如若真的有天神、只有他为费林奈选择的这副模样才符合天神的形象。
费林奈托着莱亚尔的臀肉,不让他每次都坐得太深,但这样的体位依旧令莱亚尔的小腹因为每一次深顶而微微鼓起。他看着莱亚尔,口腔里分泌出唾液,他吞咽这些液体,知晓自己的身体能够完全模拟人体机能,这是完全正常的反应,费林奈想让莱亚尔感到欢愉,他自己便同样会快乐。
莱亚尔看到对方喉结滚动,笑着把手指插进费林奈口中,唾液形成的银丝被他勾了出来,莱亚尔把手指放到自己嘴里,用舌头舔弄得搅动作响。
费林奈眸色变暗,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坐起来,莱亚尔因为姿势变化发出难耐的呻吟,被对方扣在怀里,阴`茎戳在费林奈腹部。莱亚尔大腿紧紧夹住费林奈腰侧,攀着对方的肩膀,但主动权回到费林奈手中,他把阴`茎狠狠钉进莱亚尔后`穴,让肛口的吮`吸吞吐都变得艰难,只能被动承受被狠狠操弄的快感。
胀痛都化为浓浓的快意,莱亚尔不停吻着费林奈的耳朵和眼睛,催促他再快点。
“让我射、费林奈……”莱亚尔沉沦在对方无底的眼眸里,完全把自己交给了费林奈。
他们折腾了很久费林奈才把莱亚尔肏到高`潮,精`液射到他身上。
莱亚尔这时已经昏沉入睡,就像中间醒来完全只是为了做`爱。费林奈不需睡眠,他换了一个姿势抱住莱亚尔,无声端详对方的脸,想再多看一会儿。
费里斯随时可能召唤他,黑兽本体对影子的召唤是难以抗拒的,即使每次费林奈都不会乖乖任由他蹂躏,但结果唯有一个、那就是他会离开莱亚尔许多天,再被扔回到莱亚尔面前,带着触目惊心的伤势。
费林奈不在乎自己受多重的伤,但费里斯的游戏就在于他很清楚莱亚尔在乎,他要让莱亚尔看到费林奈的惨状,描摹每一处伤口,像是这些伤都在自己身上。
——因为他爱我,所以才要遭受痛苦么。
费里斯透着恶意的话语回荡在费林奈耳边。他不相信费里斯,而莱亚尔则对他说,他并不痛苦。这显然是假话。
影子覆盖上来,昭示着费林奈此刻的混乱。他只能轻轻地凑过去亲吻莱亚尔,用对方身上的温度和触感来冷静自己。
他侧躺在床的一边,就这么盯着看。窗外灯光渐熄,直到从窗帘外透不过一点光亮,费林奈依然睁着眼,在绝对的黑暗下也能把莱亚尔的呼吸和睡眠看得一清二楚。
绝不是费里斯说的那样。费林奈这么告诉自己。
……
莱亚尔的第二段睡眠无人打扰,他没有做梦,直到被帕普丽塔的压角轻轻戳脸才醒过来。
他把魔典拨到一边,坐起身,把凌乱的睡袍拢向胸口裹紧自己。纵欲之后的身体反倒神清气爽,莱亚尔抚摸帕普丽塔的书脊,看向门口。门已经开了,没有黑影阻拦,费林奈不在房间,床另一边只留下躺过什么人的痕迹。
莱亚尔连落寞的表情也做不出来。
“小帕,解除法术序列。”莱亚尔边下命令边从床上下来,他又恢复一贯的漠然,戴好了伪装。
费林奈不在这里了,甚至不在地狱边境。就算到天涯海角,黑兽本体也能抓到影子,莱亚尔又一次失去费林奈的踪迹,再度需要开始找寻。
但算算时间差不多要到了。不管是他去见费里斯,还是费里斯主动找回来,对莱亚尔来讲没什么区别。
而且正好有个不错的场合,四方王会议。
“去黑水晶宫。”莱亚尔让地狱魔典跟上他,然后消失在房间里。
记忆在心间挥之不去(五)
黑水晶宫。
拜天界入侵地狱所赐,这段时间的黑水晶宫热闹极了,奇形怪状的魔物侍从官摩肩接踵,传递情报,各自在忙碌。
如此混乱之景,谁也懒得理睬谁,所以莱亚尔在踏入宫门时没人注意到他,难得这一回他没有接收到成吨的注目礼,稀松平常地走到四方王议事厅。
桌子换成青岗岩的,因为上一个已经被雷蒙特给拍碎了,莱亚尔在门口看到黑水晶宫之主拉夫曼,他正看向走廊另一边,一小撮侍从因为挡了雷蒙特的路被那位地狱大君给嚼碎了。
莱亚尔不是第一次见到雷蒙特“鲸吞”的食量,他感叹着那些恶魔有什么好吃的,走过去拍拍拉夫曼的肩膀,对他说:“你该把侍从和守卫都换成魔像,这样就算雷蒙特想吞也会因为扎嗓子而不那么做,进而给你省下不少招募成本。”
“我会好好考虑您的建议,莱亚尔陛下。”拉夫曼肉疼地嘶了一声,毕恭毕敬把莱亚尔迎进门。
永远守时的卡西莫已经坐在属于他的高椅上,他的椅子上垫着五彩斑斓的羽毛靠垫,扶手是温润的暖玉,虽然品味不行,但看上去就很舒服的样子,莱亚尔非常羡慕。
南之君主正在看一本满是小字的古魔法书,不知道又是手下从哪个恶魔的坟坑里刨出来当贡品进献给卡西莫的,他看得津津有味,完全没注意到莱亚尔进门,自然也就没打招呼。
莱亚尔去坐他的椅子,青魔喜欢浮夸华丽,所以装饰多是精致到令人发指的金银雕花以及曾经属于某只大魔的乌黑毛皮做成的坐垫,扶手则是打磨精美的金属骷髅。莱亚尔一开始也接受不了,如今也能心安理得地就座了。
等到雷蒙特进到议事厅,看到地狱两个顶尖施法者都已经入座,自己也大大咧咧坐在莱亚尔对面,身上的花叶草叶掉了一路,莱亚尔都不知道他身上怎么有这么多缝隙能藏这些。雷蒙特的人形态身材高大,跟费林奈比也不遑多让,头上只有一层剃得很短的发茬,目光盛气凌人,他的座椅也完全符合性格地干脆就是一副不知道什么生物的骨架打造而出。
“居然能看到你,从温柔乡里爬出来了?”雷蒙特看了一眼莱亚尔,毫不客气地说。
雷蒙特身上没有那种虚空海恶魔特有的海腥味,反倒一股青草香气,莱亚尔还是很愿意跟他说话的。“好歹还没被灌倒,谢谢关心。”
“小心点。要是你这时候被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给弄死了,我们还要分心去找新的君主,你至少给我活过战争结束。”
“我尽量。有兴趣来我的夜都瞧瞧么,雷蒙特?你好久没来了。”
“免了,你那乌烟瘴气的地方我再也不想去。”
“也对,侍弄花草才是地狱大君雷蒙特陛下的兴趣所钟。”
卡西莫抬起头,“小点声!你们打扰我看书了!”
卡西莫的破锣嗓子一开,莱亚尔和雷蒙特同时停下。莱亚尔甚至觉得窗玻璃都被这恐怖音波震出了裂缝,不由得扶住额角,觉得自己的耳朵也一起被深深伤害了。
“下次开口前请务必给个信号。”莱亚尔把手放到桌上轻叩,他右手是空的,左手则戴着两位数的魔法戒指,其中一个是他的权戒,蛇形水晶戒指在一众浮夸戒指里相当显眼。
雷蒙特也在一边点头。
卡西莫对着莱亚尔翻了个重重的白眼,把书合上。莱亚尔总觉得那本书脆得发硬的书页已经禁不起对方这么摆弄了。
莱亚尔刚想对卡西莫讲讲书籍防腐的趣事,姗姗来迟的最后一位君主此时踏进议事厅。
“有什么开心的事情,我可以加入吗?”
莱亚尔脸上的表情冻结了,连同这声音带给他的还有全身血液也几乎冻结。他好不容易才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不那么狰狞,那个男人走过自己身边在高椅前坐下,莱亚尔颤动的手指止住想把对方的头割下来的冲动。
黑兽本体受伤,影子也会跟着受到伤害。
他已经得到过教训了。
黑兽在场的时候青魔很少说话,另两位君主早已领教过,对此也见怪不怪。雷蒙特直接把身体向后一仰,坐姿非常狂放地对拉夫曼说道:“开始吧,还等什么。”
拉夫曼清清嗓子开始一个接一个呈论议题。莱亚尔一个字都没有听。费里斯脚下的阴影蔓延到他脚边,这股粘稠的黑暗让他感到不适,明明费林奈也能操纵同样的东西,可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莱亚尔看向费里斯,对方端坐在凝固的暗影中,正装出席,此刻也嘴角翘起看着莱亚尔,跟费林奈一模一样的脸上透着深深的玩味,仿佛洞悉他内心所想。
莱亚尔忍住在会议上直接拂袖而去的冲动,强迫自己注意听拉夫曼在讲什么。
天界进攻在即。地狱边境已经出现天使的踪迹。卡西莫提出构筑边界壁垒。
表决参战……
“请各位陛下表决。”
拉夫曼话音刚落,雷蒙特便说:“还等什么,把天使揍回老家!”
“我没有意见,只希望速战速决。”卡西莫看起来想快点结束会议回去继续他的研究和教学。
天界的进攻每隔几百年就会到来一次,彼时四方王召集恶魔参战,所以天界并不会占到便宜,那也是地狱住民唯一空前团结的时刻。
费里斯则道貌岸然地说:“天界来者不善,此时确实该是联合起来的时候。”
只有莱亚尔知道,天界此时发难是来料理人间恶魔作祟的幕后黑手,它们要铲除一部分恶魔,削弱地狱的力量,好让人类在大地上有反击的机会。
地狱消息闭塞,但黑死魔之乱很快会传到这里,没人知道跟黑死魔契约的恶魔就是黑兽,他们的注意力会引向别处。
如今黑暗森林之主能够以天界入侵的名义拉着其他君主一起抵御天界,他根本就可以做到高枕无忧地等天界军退兵,而人间那时候恐怕已经被他蹂躏得生灵涂炭了。
即使黑死魔身死,费里斯也可以寻找新的代理人,因此解决战争的办法唯有消灭现在的黑兽本体。
如果四方王一致对外,天界做得到吗?
“东地狱不会参战。”
莱亚尔话一说完,除了费里斯依然笑意深重,其他人的脸色都变了。
反对和弃权不同,大家已经习惯了莱亚尔为数不多的参会中投下弃权票,那表明他会提供最低限度的财力和魔将支持,很可能自己也会点到为止的仗义出手,而大多数时间还是进行自己的一贯作风、设宴享乐,这点所有人见怪不怪。
反对则不然,四方王其中之一公然反对与天界开战带给地狱的影响无比巨大。属于地狱东方的恶魔一个都不会参战,青魔也不会拿出自己的力量和财富去支持战事,这对士气无疑是个很大的打击。
莱亚尔没有改口,反倒说:“怎么,跟所有人唱反调的风格我以为你们早就已经习惯了。”
“莱亚尔陛下,您不打算再考虑一下吗。”拉夫曼努力地给莱亚尔找台阶。
“我可以退一步。我不会去跟天使交战,属于我的财富也不会用来资助战事。但只要能说动我领地的恶魔参战,你们可以随意支配。”
“你怕了吗,莱亚尔。”雷蒙特脸色难看,他看不起懦夫。
“就当是吧。我干嘛要费那个脑筋跟你们去打天界。”莱亚尔无所谓地道:“我不介意你们找个人来替代我,只要有从我手里夺走夜魄的勇气和实力。”
“莱亚尔!”卡西莫低声喝道:“这不是在开玩笑!”
莱亚尔目光冷了下来,“我也没有在开玩笑。无能的君主参不参战有何区别?让有能力的人冲锋陷阵吧。你说对么,费里斯陛下?”
费里斯笑着回答:“不能跟莱亚尔陛下并肩作战实在是遗憾。”
会还没开完,莱亚尔直接转身离开议事厅。
“等等!”卡西莫紧接着追了上去。
莱亚尔原本想直接传送回夜都,身后的卡西莫一直追到走廊尽头的拐角,把手里的宝石手杖敲向地砖,打断了莱亚尔的传送。
打断施法让莱亚尔手指像通过细小的电流那般麻痹了一瞬。
“莱亚尔!”卡西莫干枯的手指抓握住莱亚尔戴满戒指的那只手,手杖再次敲地,这次他们一同传送,来到黑水晶顶层宫殿的露台。
卡西莫的手杖既是他的权戒也是魔杖,莱亚尔甩开他硌人的手,抬起手臂,帕普丽塔被召唤而来。“打一场么,卡西莫。”
“谁要跟你打。”卡西莫瞥了一眼地狱魔典,看向莱亚尔,“你今天是怎么了,像往常那样投弃权票不好吗?你同样不需要出多少力。”
他们都不是第一次经历跟天界的大战,莱亚尔这副恶魔皮囊的巨蛇应该也不会是第一次,所以卡西莫相当不理解。
“跟那个无关。”莱亚尔语气干涩。
卡西莫沉着脸,“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虽然雷蒙特是个暴脾气,但你的忙他会帮,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莱亚尔见对方一脸严肃,反倒笑了。“在你面前站的可是打败你成为地狱魔典主人的我,你觉得我会有苦衷么。我不参战,没有理由。”
“被你赢一次你能提一辈子。”卡西莫看上去离气急败坏不远了,“不愿意说就算了,八成是因为黑兽。随便你吧,反正没了你地狱也不可能会输。”
莱亚尔目送卡西莫离开。
没有人可以帮得上他,那只会被费里斯吞噬徒增他的力量。
记忆在心间挥之不去(六)
莱亚尔独自站在顶层,灰暗天空给黑水晶宫镀上一层蒙蒙暗影。他听到脚步声来自身后。帕普丽塔跟着同样严阵以待。
对方原本可以悄无声息,但弄出声音就是为了让莱亚尔察觉。
“……费林奈呢。”莱亚尔目视前方,问跟他并肩站立的男人。
费里斯黑色的眼底带着愉悦的情绪。“为什么总要三句不离费林奈。我还期望你能跟我聊点别的。”
费里斯取代上一个黑兽成为地狱大君之后,他的行事风格带着很强的欺骗性,就连卡西莫和雷蒙特都认为黑兽突然变得圆滑不少,这种性格的变化没有被他人觉察到异样,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不包含任何突兀的成分,也许这也是无人能分辨黑兽与它的影子之间区别而带来的附加作用。
如今的混沌之主不再那么令人畏惧,他巧妙地隐藏起自己的恐怖,用另一番面貌面对愿意与之结盟的人。他不吝于向他人展示自己的人形态,莱亚尔赋予费林奈的这个形象有如神话之中天神降临,自然也为他博得不少好感的目光。
他对莱亚尔的无能为力一清二楚,并且乐于看到这个状态一直持续下去。
莱亚尔的痛苦对他是一种甜蜜。
“我们之间还有别的好聊么。”莱亚尔转过身,冷淡道:“黑死魔如今兴风作浪,看来人间也很快就会沦陷,你是不是已经迫不及待去支配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大地了。”
“我之所以跟艾雷亚斯契约,是真的很想实现他的愿望。”费里斯捻着莱亚尔没有绑紧的一绺长发,说道:“作为另一个世界的遗民,迫切想要拯救他的同胞,为此不惜倾尽所有,甚至跟恶魔契约……不是个很令人感动的故事吗。”
莱亚尔冷笑,一个字都不相信。
“如果黑死魔知道从你手上拿到的血液是怎么回事,你们的契约也到头了。”
“你大可以告诉他,反正你也有跟人间联络的手段不是么。虽然你本人没法到人间去。我一开始很惊讶,你居然一直留在地狱而没有逃往人间,甚至披上巨蛇的遗骸装作恶魔。后来我知道了,不是你不想离开,而是不能。”
“难道不是因为我们之间的账还没算请么。”
费里斯说:“其实我很想帮你打破跟神之间的那个没用的约定,因为只有那样,你才真正的‘自由’,你才能做出选择离开费林奈身边,哈……你会发现你的感情只不过是被迫跟费林奈捆绑在一起,因为你没法逃离。”
“费林奈在哪。”莱亚尔又问了一遍。
“这回不知道为什么,他冷静多了,所以我没有马上摧毁他。你跟他说了什么吗,让他不要冲动、跟我作对没有好下场之类的。”
“我的确这么说了,毕竟我确实希望他能多陪我两天,而不是突然从我眼前消失。”莱亚尔把手伸到费里斯眼前,“拿走你想要的,把费林奈还给我。”
费里斯抓握住莱亚尔伸出的手,笑意更甚。
取血的过程永远都不会给莱亚尔留下什么美好回忆,他感觉自己已经四分五裂,被费里斯握住的冰冷手指夺走了身上仅存的热度,就连莱亚尔的心跳都缓慢下来,微薄的热量离开他的身体。
费里斯欣赏着莱亚尔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变得迷茫空洞的双眼,唯有这时蕴藏黑色星海的失神双目才会透出令人感到惊艳的光芒,那是与混沌和深渊对立的、一望无际的虚无。
他想吞噬他,但现在还不能。
被撕扯下来的灵魂碎片化为实体的血液,费里斯松开手,莱亚尔被冷汗浸透的身体退了一步,地狱魔典立刻飞过来支撑住他脱力的身体,书页翻动想找到一个法术把这个伤害它主人的男人轰飞,却因为莱亚尔一时间不能为它供给魔力而无可奈何。
施加在灵魂上的痛楚是肉`体上的伤痛无法比拟的,莱亚尔在这个期间甚至无法思考,巨大的耳鸣音也让头脑嗡嗡作响。
他听到费里斯的声音渐渐远去。
——“你真正惧怕的到底是失去费林奈,还是失去他以后面对一个新的‘黑兽’,你依旧会重新爱上它?”
……
帕普丽塔慌乱地围着莱亚尔转圈,张开的书页几乎都被它抖散成一片,很难想象一本书能把“慌乱”这个词诠释成这番生动模样。
莱亚尔破碎的灵魂在微微发抖,他以为自己能习惯这个过程,到了近前才意识到永远不能,它带给自己的混乱和苦痛在一瞬间化为无穷,好似令他看到自己的极限。
莱亚尔不畏惧死亡,也不怕永恒的折磨,未来哪怕灵魂被抽取得只剩下细微的残片,他眼中也有光。
他在漆黑的视野里向前抓去,地狱魔典来到他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主人的手,流淌在地狱全域的丝线在短暂地中断魔力供应后马上得到激活,莱亚尔疲累地闭上眼睛,让帕普丽塔带他离开黑水晶宫,向着属于刚刚出现的费林奈的力量波动处而去。
莱亚尔甚至没确认出这是地狱的哪个地方,只摸到一扇门,就直接打开进去了。帕普丽塔紧紧跟着莱亚尔,这是间不大的店铺,它用虚空之泪充作照明,光照之中,一个佝偻着背蹲在墙角的人影正发出颤颤巍巍的叫声。
莱亚尔走过去,他显然不是费林奈,对方的侧脸让莱亚尔从记忆里搜刮出这个人的名字,米特,那个为他和费林奈制作荆棘戒指的炼金术士。
“黑暗……啊啊、黑色的……我看见了!终结!啊啊啊……”
而这个堕落者已经疯了,他手舞足蹈地对着墙壁,嘴边流着口水,说着意义不明的呓语,眼睛像要瞪出眼眶。他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之物,指着墙上的影子,跪地把自己的头用力向上面撞去,嚎叫。
直视混沌的黑暗终会癫狂,费里斯来过这里,莱亚尔可以肯定他是故意让这个堕落者“看”到了混沌的全貌。
莱亚尔面无表情地走过去,疯癫的炼金术士已经撞得头破血流,瞪着天花板,眼中极度恐惧。莱亚尔伸手合上米特的双眼,让对方毫无痛苦地走了。
他救不了被混沌杀死的精神。
“愿苍白之月接引你的灵魂。”虽然地狱里没有能够得救的方式。
莱亚尔用一副寒冰造就的棺材收殓了米特的遗体,他会沉入虚空海中,将那里作为无名的坟场。
莱亚尔记得自己刚刚穿上恶魔皮囊时发觉到无名指上的烙痕消失,于是在某天夜里敲响炼金术士的店门。米特听闻后暴跳起来,信誓旦旦地保证要再做一对戒指,赌上他的职业生涯,这回绝对不会再离奇消失。
但炼金术士最终还是没能让自己的客户等到那对荆棘戒指。
当莱亚尔尚在缅怀,帕普丽塔用它的金属压角敲击木板的声音出现,提醒它的主人自己有新发现。莱亚尔走过去见魔典在柜台背后的小柜子附近转悠,一个血手印印在上头。
莱亚尔双目微睁,拉开柜子。
柜子深处躺着一个颇为眼熟的小盒,莱亚尔把它拿出来,打开,两枚被法力丝线连接的银白色荆棘戒指落入视线之中。
“……谢谢。”但是戒指的制造者已经听不到了。
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蒙住莱亚尔的眼睛,手上有尚未干涸的血,莱亚尔想转过身去看,被对方强硬地环住肩膀,维持这个姿势。
“先不要看。”费林奈的发声十分艰难,好像被撕裂了声带,他的喘息也十分粗重。莱亚尔发觉自己背后的衣服都被血给浸透,费林奈伤得很重,费里斯把自己的影子丢在炼金术士的店铺,是想让莱亚尔想起那个时候,将一切美好替换为痛苦的记忆。
莱亚尔捏紧自己手里的盒子,每一次呼吸都是疼痛。
阴影在两人周围游走,缓慢地帮助费林奈填补身上狰狞的伤口。他们就这样站着,一动不动,各自在想不同的事,却一样痛苦,因为身心的折磨看似永无休止。
费林奈低头看自己被剖开的胸腔里有力跳动的心脏,他不是人类、为什么也会有这种感觉?
终于,费林奈确认自己身上不再有一丁点伤口,他松开手,让莱亚尔转过身,亲吻他的额头。
“我没事了,你看。”费林奈把莱亚尔的手放到自己胸口,心跳的声音他们两个人都听得真切。
莱亚尔没有说话,而是把戒指从盒子里取出,给自己和费林奈戴到跟之前相同的手指上。
拉断法力丝线后,一模一样的荆棘烙痕回到指根上。
“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莱亚尔看着费林奈的眼睛,“如果你又消失无踪,被费里斯毁掉身体,我们身上就再也没有同样的印记了。”
这一次,费林奈听进去了。
记忆在心间挥之不去(七)
枭在门口迎接自己的君主,却发现他带回来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
饶是见识广泛波澜不惊的狄诺提亚也不由得露出讶异之色,看了看寸步不离跟着莱亚尔的黑发男人,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逡巡。
他家陛下出去鬼混之类的狄诺提亚也不会管,但莱亚尔此前可是从来没带人回来过。
从莱亚尔表情上看不出喜怒,狄诺提亚又发现黑发男人眼中冒出明显带着敌意的光,于是他自动自觉地让出通路,挥手让侍从们也都走远些。“您需要洗澡水么,陛下。”他已经注意到黑发男人身上的血污,突然有个莱亚尔是从某个恶魔领主开设的斗技场买来这个男人的大胆想法。
不知道是不是花了很多钱。枭跟在两人身后,心里已经做好准备接收可能从天而降的账单。
“不用,我自己来。”这是他家陛下的回答。
狄诺提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有生之年居然能听到这个已经懒到四肢退化成摆设的莱亚尔说出这句话,真的有必要把每年的今天当作一个纪念日来过。
他一路跟到寝殿,直到莱亚尔转过头看到他还跟着,脸上明晃晃写着“你莫非想要围观”,狄诺提亚这才躬身告退。
莱亚尔当然不知道自己属下正在脑补什么奇怪画面,他拉着费林奈去往浴室,后者被满眼蒸汽和微妙的花香猝不及防熏得打了个喷嚏。
地砖是能够自发热的白水石,蛇口水龙头在莱亚尔的操纵下很快放满大浴池的水,他脱光费林奈的衣服试图把对方按到水里,引起费林奈强烈不满。
“我讨厌水。”他站在池边,就是不下去。
莱亚尔循循善诱,“猫怕水,你不是真猫,你不怕水。”
“不。”赤裸的健壮男人又离开几步,蒸汽在他身上落下晶润的水珠,淌过胸口和腹股沟,若隐若现地诱惑莱亚尔。
莱亚尔深知现在不是流鼻血的时候,他推不动身量比他高不少的费林奈,在最后通牒未果后露出和善的微笑,召来冰霜巨手一巴掌把费林奈拍进了水里。
而费林奈也不甘示弱,在飞出去的一刹那迅速出手,把莱亚尔也拉下水。
浴池扬起一米多高的水花,同时飞起的还有香气袭人的满池子花瓣。莱亚尔的长发铺开,还有几绺沾了水黏在费林奈身上,衣服吸饱水分变得沉重。
“你是三岁小孩吗。”莱亚尔怀疑自己刚刚不小心把洗澡水喝进去几口,他瞪着费林奈。
费林奈把自己濡湿的头发向后拢去,莱亚尔召唤地狱魔典,帕普丽塔毫不客气地亮出自己闪着寒光的封皮,啪!
还在给莱亚尔拢起泡在水里长发的费林奈难以意料地被书页扇了个耳光,帕普丽塔一击得中,得意地上下颠动,像在大笑。
费林奈从浴池里腾地站起来,操纵影子抓书。
乒乒乓乓——
莱亚尔坐在洗澡水里,被他们你来我往的斗殴激起的一个又一个沉重水花浇头浇脸,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水珠仍旧顺着长长的睫毛滴落,他不住扶额叹气。
感情好也未免太闹腾了。
最终费林奈用阴影困住帕普丽塔把它按在水里,地狱魔典不甘示弱炸起满池热水,莱亚尔只好强行把他们分开。
莱亚尔让费林奈和帕普丽塔站成一排,拿出一大一小两条毛巾,一会儿擦擦费林奈的头发,一会儿给帕普丽塔抖抖水,还好魔典本身以及墨水都是防水的,否则他写下的几百条法术怕是都糊成一团看不清的污渍。
“行吧,洗干净了。”虽然浴室里已经被折腾得不成样子,像雷蒙特显出原形发了洪水,但好歹费林奈已经被冲刷得干干净净,莱亚尔还要费时间揪去夹在他头发里的花瓣。
帕普丽塔书背朝上哗啦啦抖水,显示自己才不需要主人帮忙,以对比出费林奈麻烦兮兮。
“别这么幼稚。”莱亚尔无奈发笑,把地狱魔典收了起来。
被擦干净的费林奈又打了几个喷嚏,实在受不了浴室里的香味,阴影铺开,他在莱亚尔手里变成小黑猫,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蜷着不动了。
莱亚尔揪揪他的小尾巴,没有动静,真的睡着了。他抱着猫推开门来到卧室,把热气腾腾的蒸汽隔绝在外,环顾四周,心想该怎么给睡着的猫咪搭一个舒服点的窝。
叮铃——
莱亚尔倏地抬首,这动静从阳台的方向传来,而且气息并非恶魔。他把小黑猫捧到床上的靠垫之中,转身走向阳台。
城堡里今天依旧有宴会,夜都的主人不在并不会让宴席停歇。莱亚尔推开玻璃门,宫殿另一头的喧闹传到这边只剩下微弱的熙熙攘攘,裹挟凉意的风迎面吹来,他面前的是一个发光的人形轮廓、由无数光的粒子组成的东西。
很像卡辛铎尔的圣灵,因为莱亚尔一眼就看到对方垂下的翅膀间闪耀的灵核,但这里是卡辛诺拉,他忆起书上的记载,脱口而出道:“天使?”
“我是自由与禁锢的天使蒙巴托。你好,卡辛铎尔神王。”发光体的身体在近距离看去,流动的光粒高速奔腾在肢体之中,所以它的形态并不稳定,像是风中摇曳的影。
“莱亚尔,这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名字。”莱亚尔说:“我应该感谢你的低调,否则明天这个时候地狱就会传遍我与天使结盟的消息。”
名为蒙巴托的天使似乎没听出莱亚尔的调侃,说道:“我确实为了寻求结盟而来。”
莱亚尔并非恶魔,至少目前对天界没有与生俱来不共戴天的仇恨,因此他没有马上采取行动,而是选择先听听对方想说什么。
天使的第一句话是:“我们的神已经不在了。”
这件事莱亚尔倒有所预感,在卡辛诺拉的神祇数次没有回应他的呼唤的时候莱亚尔就意识到、那时神用尽力量抑制住黑兽自地狱来到人间,然后与他立下永不返回人间的约定后就已经消散了,神为了让他留在地狱抑制黑兽、欺骗了他。
“那又如何。”莱亚尔问。
“这个世界不能没有神祇。我们需要神的引导。神须是拥有闪光灵魂之人。”
莱亚尔屏住呼吸,心中有了猜测。
猜测也很快化为现实。蒙巴托说出接下来的话:“莱亚尔,我们一致认为你是最好的人选。你与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是抑制黑兽毁灭世界,让卡辛诺拉存续下去。请你成为这个世界的新神。”
若非直接从根源诞生的神族,那么就只有智慧生物才能接纳遗落的神格。人类是卡辛诺拉唯一的智慧种族,上一位神祇因力量衰竭化归尘土,天使不得不寻找他的继任者。
莱亚尔没有马上作出回应,而是回头去看了看靠垫里的小黑猫。猫依然睡着,但不知怎么很不安稳,躁动地抖着尾巴尖,还拿爪子遮住眼睛,一个劲儿地往垫子里面钻,就像被光刺了眼。
光、可以削弱黑兽吗?
莱亚尔问天使:“就算我答应你,神格要如何显现?它蕴含这个世界最强大的能量,又被压缩成很小的质量,传说未显现的神格都深埋在星球内核之中,寻常手段根本拿不到它。”
“这不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我们会完成神格显现的前序步骤,你只需要把手伸过去。”
天使似乎对莱亚尔有着极大的信心,根本没有考虑过万一失败的状况。
“你们要怎么做。”
“如你刚刚所说,神格深埋在星球内核之中,如果想要得到就必须打开通路。由天界所有天使集合力量贯穿人间、再到地狱,直通地底深处,挖出神格。”
“你们要在人间和地狱开个大洞。”莱亚尔感到荒唐,“贯通两界后泄漏到人间的魔气要怎么办。有多少人类会因此死去堕入地狱?”
“这是无可奈何的牺牲。”
莱亚尔发觉,天使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任何悲喜,比卡辛铎尔的圣灵和邪灵冷血多了,亏他还以为它们是相同的东西。
天使伸出手,光辉流转指向阳台外的某个方向。“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洞穴,就是曾经神格显现的通路,那时尚未有人间与地狱之分。”
莱亚尔意识到它所说的就是留下巨蛇遗骸的那个巨口洞穴。原来垂直的洞穴是这么形成的,那样一个面积,若是从天而降穿过人间和地狱,损害不可估量。
“神格只有一个吗。”
“神格只有一个。”蒙巴托说道:“只要你答应。我们会尽快清理出通路,此次与地狱的大战,我们带来圣枪铲除恶魔。你的意志、神的意志将引领我们。所以,你的答复?”
——只要接受神格,我的意志就不再是原本所想那样了。
即使心里如此思索,莱亚尔布满伪装的脸上还是笑意满满。
他说:“好。”
记忆在心间挥之不去(八)
人间。
镜子前的男人穿着一身全身甲,这套黑色甲胄精美绝伦宛如艺术品,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完美造物。他微微一动,包裹全身的铠甲像幻影般消失,露出男人金发白肤的面容。他在镜子前侧过身,目光落在颈后猩红的伤疤上。它像是一个烙印深深烙进皮肤,一开始只是黯淡的红,如今却像饱吸鲜血,变得越来越显眼。男人的手掌刚好能完全覆盖住疤痕,而碰到它带来的刺痛感好似有一只手扼着他的后颈,令他感到莫名的烦躁。
男人转身离开,腕上的手镯又忽而化为黑甲,如此他的一切都被藏进绝伦的黑色之中,如同他现在的名字,“黑死魔”。
他曾为大地之上的君主、为人类而战,将敌人驱逐到世界尽头,在世人眼中,他代表着失地复得、代表无尽的胜利。
他带领的人越来越多,然后越来越少。他依然取胜,只不过身边再无战友与同胞。他斩下与之英勇作战者的头颅,亦不放过投降苟且者将他们统统绞死。到了最后男人即便只身一人也所向披靡,传说他虽没有千军万马,却有怒涛般的影幕伴他身侧吞噬仇敌。
黑死魔曾经是一个人类,后来,他变成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
“你给我的血不管用了。”
男人策马走在一条已经被烧成废墟的大路上,马蹄扬起的黑灰伴随尘烟铺天盖地,他把头盔面罩掀起来,眯起眼睛望向不远处燃烧的城池。
“不是血不管用,是你的一些族人们寿终正寝了,大英雄。”回答他的声音低沉磁性,但男人身边空无一人,他在跟影子说话。
“才多少年?”
“这可是一个充满战乱的时代,几十年就足以让初生的婴儿变成垂暮的老人。”黑影回答他:“那血可以治愈病痛,但不能挽救寿数已到之人的性命。”
“可我毫无变化。”男人已经来到城门口,这里无人把守却火势惊人,把这座城烧的犹如一支火炬。
黑影发出低哑的笑声,“因为与我产生了联系,你会比常人活得更长一些,而且在活着的时候永葆青春。”
男人觉得后颈上的伤疤刺痛起来,直到不久前他才知道那是他与这影子中的恶魔契约的证明。
他策马步入城中,狰狞的火舌被影幕挡在外面,把光和热驱散。面对眼前面目全非的景象,男人皱起眉头。
“又一个自毁的城市。”
“的确。这里的人听说黑死魔将攻打这里后就惊慌逃走了,留给你一片废墟。”黑暗跃动起来,似乎很满意这副荒芜之景。
“我只杀与我为敌之人,只要他们投降,我可以放过这里的人。”男人看到几具焦尸,应该是没来得及逃走而被活活烧死的城民。
“也许是因为上次你绞死了投降的俘虏。你知道,消息总是像风一样转眼间传得很远。”
“那是因为那帮人假借投降的名义策划暴动,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我现在应该已经被挂在城门上了。”男人穿过火场来到高地,这里也被烧的七七八八,居高临下看去,这座曾经恢弘的城市也免不了被自己人亲手烧毁,彻底走到了尽头。
“所以那还真是千钧一发,不是吗?往下一个目的地进发吧,艾雷亚斯,你不能停下脚步。”
黑死魔沉默片刻,然后说:“这个世界一定有能够免除我的族人身染病症的洁净之地。”
“没错,所以你要继续找寻。”影子回答说:“近来有些恼人的事情,不过不用担心,你依旧能借助我的力量。”
“你也有被烦恼缠身的时候。”黑死魔讽刺。
“来自天界的进攻,一群天使和封圣者从天而降在我的地盘上撒野。”他的声音轻描淡写,听上去仿佛是不需要分心应对的事情。“地狱之中也将有许多死亡与毁灭出现。”
那些都会是黑兽的食粮,它为此而生,将一切归于混沌是它的本能。
黑死魔回首,身旁只有深渊般的黑色,代表死亡的黑色。
“人间一个又一个城邦湮灭,我已经为你收割了许多死亡。”他说:“你把这一切当成什么?供你娱乐的游戏盘吗。”
“你又把人间当成什么呢,艾雷亚斯。”影中的黑兽反问:“你来到这个世界总归是一场悲剧,天界拒绝了你,地狱向你敞开怀抱,可你却流连人间。而我非常欢迎你来地狱,你会知道许多有趣的事情。”
“等我死后,与你契约的我才会堕入地狱不是吗。你说你会吞噬我的灵魂。”男人深知与这个恶魔契约所要付出的代价。
“我如今发觉吞噬你的灵魂可能有些浪费,不过死后的你将属于我。”
黑死魔单手拉着缰绳,轻微地牵动嘴角,“等我死了再说吧。”
……
地狱。
开战几乎没给莱亚尔带来任何生活上的改变,夜都的宾客稍有减少,但总有事不关己袖手旁观的恶魔,声明拒绝参战并且没被入侵的东地狱俨然成为他们最好的避风港。天界军最先攻打的地方是黑暗森林,他们更可以高枕无忧了。
天使为何先去啃最难啃的骨头?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但不妨碍战事愈演愈烈。
“别动。”费林奈蹲在沙发上,把莱亚尔的长发又一次打散,勾出几绺编起辫子。而莱亚尔任由他弄,一点脾气都没有。
狄诺提亚已经是今天的第三次没拿住手里的卷轴把它摔到地上,这回砸了脚都没有感觉。他内心升起浓浓的震惊,远比看到自家陛下把这个男人刚领回来那时候还要惊悚。
据狄诺提亚所知,莱亚尔不喜欢任何人碰他,身体接触的唯一可能就是他要杀人了。但这个是怎么回事?陛下转性了么!
并不知属下心理活动的莱亚尔嫌弃地看了眼对方,说:“你是老年痴呆了吗,演技太差了,我是不会让你退休的。”
枭特别想把卷轴砸到莱亚尔脸上,这时费林奈把编好的小辫子,附带一提、编得很难看,塞到莱亚尔长发之间,还问他好看不好看,在得到莱亚尔肯定的回答后亲了亲他的鬓发。
狄诺提亚再次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原本的事务性汇报只需要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因为莱亚尔和费林奈的闪光弹频发硬生生地拖到三个小时,狄诺提亚离开的时候像脚底抹了油,用实际行动阐释再也不想看到这两个人的想法。
“天使在攻打黑暗森林。”费林奈抓到莱亚尔的副官汇报中的重点。
“我觉得只能算围住,天界的斥候进入黑暗森林后全数失踪,死不见尸。”莱亚尔说:“我也没指望它们真的能给费里斯造成什么损失。”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孤军奋战,让天使率先进攻北地狱而不是其他地方,只能当作给地狱住民留下喘息机会的一种方式。
天使很难杀死,封圣者又个个都是战斗精英。这不像战争,反倒像在收割,地狱靠人数、天界靠质量,等着展开一场拉锯战。
靠着黑死魔一人,人间因恶魔作祟被魔气笼罩的区域在持续扩大。费里斯此时还要分心处理天界对黑暗森林的入侵,不知道他善于谋划的脑子够不够用了。
莱亚尔深知黑兽身上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很多特性,魔女仅仅告诉他本影转换的机制以及黑兽会本能地想去吞噬和破坏这两件事,其他的那些都是莱亚尔用试探和教训换来的信息。比如黑兽免疫一切毒物和诅咒以及惑幻魔法,既不惧怕火焰与冰霜元素,物理伤害更是无用功。
以及本体一旦受伤,影子不管距离多远都会受到同等伤害。莱亚尔曾在极度愤怒之下斩掉费里斯的头颅,但对方一瞬间就恢复了,并且自鸣得意地看着莱亚尔眼睁睁见到费林奈因同样的伤而消失、失去形体化归影子。
莱亚尔知道,他必须小心筹谋,否则下一次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忍受不断失去以及没有希望的苦楚。
莱亚尔转过脸,发现费林奈好像无论变人还是变猫都喜欢玩他的头发,他不得不把长发从费林奈手里没收走,对他说:“天使正准备令神格显现。神格近乎有着无穷的力量,我的蛇身之所以蕴含如此强大的魔力,就是因为它一直被埋葬在曾经神格显现的通路、那个巨口洞穴之中。”
他看着费林奈的眼睛,“听天使说,这条蛇虽是恶魔,但也是通路的守护者,想要拿到神格就必须打败它才行。”
费林奈说:“巨蛇虽然死了,可你如今又变成了蛇身的主人。”
“所以那帮天使如果想打开通路,怎么说也要先打败我才行,否则神格不会显现。”莱亚尔看费林奈眉头紧皱,说道:“没关系,天使不是我的对手。就算退一万步我失去蛇身,还是可以回到人类的身体里的。”
“你不想成为神吗。”费林奈问。
“不想,我拒绝了。”莱亚尔靠着费林奈的肩膀,紧盯自己脚下的影子,“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不会去天界,哪里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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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爱们周末愉快!莱亚尔开始套路啦!
记忆在心间挥之不去(九)
狄诺提亚近来找到了跟莱亚尔沟通的窍门,只要看到他家陛下跟费林奈在一起他就马上溜走,等莱亚尔独处时再进行工作。
此时他手里拿着一份长长的清单,纸张末端已经垂落到地上。狄诺提亚在一个个核对清单上的物资,瞥了一眼仰坐在沙发上不知在想什么的莱亚尔,问:“您不是不参战吗。”这些提供给南地狱的矿石和资源又是怎么回事。
“构建边界壁垒跟这个无关。”莱亚尔已经记不清卡西莫是这个月多少次来骚扰他,用刺耳嗓音对他念叨他的那个界壁构想,现在稍微一想到、莱亚尔耳边就条件反射地回荡起卡西莫的声音来。
他蹙着眉头摸摸耳朵,幻听总算消失,他真的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受不了对方的聒噪才勉为其难答应帮忙。
狄诺提亚见自家陛下脸色就大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能让软硬不吃的莱亚尔乖乖就范,他在心里佩服卡西莫陛下的手段。
大型传送节点的试作品首先打通了南地狱的落云城和东地狱的夜都之间的传送通道,听说它会被叫做“红毯”,狄诺提亚望着一车又一车魔晶矿被运往传送间,内心隐隐有些期待这些传送节点布满整个地狱的时候。
“卡西莫陛下真的很了不起。”狄诺提亚的言外之意就是想对莱亚尔说,您怎么就这么不学无术呢。
莱亚尔装作没听懂,不搭理他。
他屏蔽了狄诺提亚正在念诵清单不急不徐的嗓音,右手轻轻敲着左手手背,闭上眼睛,细细感受自己的魔力在大地之中流动的顺畅感。他的感知已经到达地狱北方,那片黑色的森林外围,此前由于忌惮黑兽能在树影之间发现法力丝线的端倪,莱亚尔并不敢贸然将魔力深入进去,但就在前日他说服天使率先进攻北地狱后,他在天界派去的斥候身上缀入自己的魔力,如今它们进入黑暗森林,无论死活,但也已经能让莱亚尔的双眼能够看到那里。
费里斯能不动声色地把地狱边境的恶魔主事联合起来让他们发展奴隶贸易,就说明他对地狱中的人类有所想法,费里斯的野心绝不仅仅只是占有四方王的一席,正如他与黑死魔契约侵害人间那般,他恐怕也想在地狱称王。
是不是黑兽最终都会走上支配地狱与人间两界的道路?莱亚尔想起在人间陪伴过他的那个黑兽,面色微沉。
这时,远方魔力的波动告诉他,有不可观测之物离开了黑暗森林。
黑兽是目前莱亚尔所知唯一不能被侦测法术测量感知到的东西,莱亚尔同样起身,在枭疑惑的视线下闪现而去。
举着清单的狄诺提亚:……还没念完呢!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莱亚尔堂而皇之地进入黑暗森林,身前是黑兽半毁的宫殿。概念火焰即使熄灭、金石之上仍旧存有烧灼的焦痕,他走进去,宫殿中连个人影都没有。于是他一路去往黑兽的王座所在,步上台阶,停在不知材质的石椅前,伸出手。
莱亚尔的手臂在他伸向王座的时候被握住,他惊讶了一瞬,扭过脸、费里斯目中含笑,问道:“在找什么?”
莱亚尔将一开始的讶异掩盖在表情中,但他知道这些变化不能逃过费里斯的眼睛。“看看你是不是已经被天使弄死了。”
“原来你天真到以为天界的那些造物能伤到我。”费里斯戳穿莱亚尔的欲盖弥彰,“其实你很惊讶我为什么会知道你进了黑暗森林。”
“反正阴影无处不在,不是么。”莱亚尔冷冷道,甩开费里斯的手。
“它让你时刻感觉自己笼罩在不可捉摸的力量之下了。”费里斯说:“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说黑暗森林的权戒在王座之间里,但我可以告诉你,你错了。”
他掌中显出一团玫瑰色的光圈,里面是一枚红宝石戒指,“权戒一直在我手里。”
“确实。”莱亚尔听上去漠不关心。
“我听说卡西莫想要构筑边界壁垒,需要四枚权戒聚在一处,我可以理解为你是来帮他询问我的意思,对吗,莱亚尔陛下。”
“就当是吧。 ”
费里斯拉过莱亚尔的手,手指点上对方食指上的蛇水晶戒指,“关于权戒还有一个传说,就是它们其实是地狱之心的四块碎片,而谁能同时持有权戒,就是整个地狱的王。”
“看来费里斯陛下迫不及待想要成为那个王了。”莱亚尔蹙眉,“你想要我的权戒?”
“我曾说过,当你想要结束的时候,你可以随时告诉我。我已经听到你的灵魂在对自己说,它已经不堪忍受。”费里斯温柔地说:“被混沌吞噬并不是什么可怖之事,它很温暖、像个摇篮,那里什么都存在,时间的尽头,物质的极限,甚至被吞噬的光也在其中。”
“别把想要杀我这件事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费里斯注视莱亚尔的双眼,接着道:“你还记得在月湖边,你对上一个黑兽所说的话吗?你错把恐惧当成深深的依恋,当虚假的感情被打破之时,你要它吞噬你。”
莱亚尔眼中浮现强烈的动摇,这是费里斯乐于见到的光景。
“因此你早就有了自我毁灭的心思,而时间也会证明一切,你们的爱没有任何意义。”
莱亚尔一字一句地说:“费林奈不一样。”
费里斯笑了,“那么,你的爱能够保护你么,亲爱的莱亚尔。去道个别吧,跟你的朋友们,如果你有的话。”
“在混沌之中,你可以尽情拥抱那片被定义为‘费林奈’的黑暗。”
莱亚尔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黑暗森林的,等回过神,他已经来到北地狱与东地狱交界、虚无陵寝附近。黑暗森林即使在费里斯离开以后,里面的动静依然能被他所知,那么这里就不是一个合适的地方——削弱费里斯完成本影转换的地方。
如今的黑兽本体,地狱大君费里斯在十多年的游戏之后,终于玩腻了名为莱亚尔的玩具,看够了他和费林奈的感情戏码,为了顺利得以支配地狱和人间,费里斯打算吞噬莱亚尔。
身披恶魔皮囊的人类、自卡辛铎尔而来的遗民,莱亚尔冷峻地站在萧索的荒芜之中,抬手捂住双眼。
“哈哈哈哈哈——”
他发出的却是笑声,像万里征途走向终点,像延绵云雾中透出细琐光辉。
莱亚尔刚刚伪装在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眼底遍布锐利的锋芒,宛若灵魂迸发出的火光。
——终于、上钩了。
……
人间。
“艾雷亚斯哥哥!”
聚落中,在门口逗留的小女孩看到金发男人从迷雾外走进来,欢快地大叫:“艾雷亚斯哥哥回来了!”
男人走上前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听到她问:“艾雷亚斯哥哥这次能待多久?外面的人为什么从来不来我们这里?”
艾雷亚斯不能回答,只好说:“这次我准备去大陆东方看看,等找好了地方,就可以带大家一起去了。我不能留太久,我身上的魔气——”
小女孩用短小的手臂尽全力抱住男人的腰,不停摇头,“你已经很努力了!”
艾雷亚斯被抱得无可奈何,好不容易小女孩放开了他,他走进房屋中。
扎塔在等他,从卡辛铎尔离开后,扎塔成为了新族长,如今也已到暮年。
“艾雷亚斯。”光头老人神色凝重发沉,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仅剩一丝丝红色液体的玻璃瓶。
“怎么了,这么急着把我叫回来。我等下就走,不能让魔气侵害到你们。”艾雷亚斯又拿出一个装满的玻璃瓶放到桌上,但看到扎塔的神色仿佛接到一个烫手山芋。
光头老人颤声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带回来治疗我们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恶魔做出来的药剂,原料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吧。”金发男人淡淡道:“只看效果就好了,别在意那么多。”
扎塔颤抖得更加厉害,手指发颤地从衣兜里取出一枚圣徽,艾雷亚斯认出这是对方非常宝贝的东西,也是妹妹伊沙的双重信仰之一,苍白之月的圣徽。
在卡辛铎尔走向毁灭的那几年,灵魂的循环停歇,万物凋零,天上的月亮褪下色彩,苍白之月高挂天穹,一直不停地引渡难以前往循环的灵魂去往彼岸。艾雷亚斯曾见过那副光景,熟悉苍白之月的信仰,甚至从妹妹那里听过许多歌谣。
扎塔嘴里默念着什么,大概是祈祷的话语,然后将桌上一丝血液的玻璃瓶拧开,将里面的液体倾倒到圣徽上。
红色液体接触到表面后竟然化为光的碎粒消失,而圣徽缓缓浮现出光辉、与苍白之月如出一辙的光辉。
“这是……”艾雷亚斯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血。”光头老人艰难地说:“你从来没有使用过它,所以并不知道。就在几天前、我使用它的时候,不小心把血弄到了圣徽上。”
扎塔抓着那瓶艾雷亚斯刚刚拿回来的血瓶,把手伸到对方眼前,“不会错,这是苍白之月的血!天神啊、我们虽然受到眷顾,但却贸然使用了他的血!”
“苍白之月是个人……?”金发男人陷入混乱,他原本只把它当作一种现象,“伊沙曾经对我说,以人类之身取得权杖,成为卡辛铎尔神王的那个男人因为拯救世界的功绩拥有了引发苍白之月的力量,所以其实独一无二的治愈力量来自于神王本人么……”
他没有跟着卡辛铎尔一起毁灭,而是也来到这个世界?他能拯救大家的灵魂吗。
“我们不能用这血了,不、这不是血,这个成色是凝练的灵魂碎片。它们散落在我们的灵魂之中。”扎塔把血瓶塞到艾雷亚斯手里,“你该把碎片还给他!苍白之月就在这个世界,我们的灵魂可以得救,但不能以这样的方式!”
艾雷亚斯想起黑兽闲来对他讲起的、一个人类与黑兽之影被他玩弄于股掌的故事。
苍白之月,是那个叫莱亚尔的人类吗。他在卡辛铎尔不叫这个名字。
所以,黑兽一直在欺骗他,这是他游戏的一环。
艾雷亚斯握紧血瓶,眼中涌现熊熊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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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亚尔在狂笑(x
枭:我家陛下终于fong了(欣慰
记忆在心间挥之不去(十)
莱亚尔在睡梦之中也试图竭力抓握身边之人的手,但这个梦境里没有费林奈,他抓了个空,只触摸到无形无质的空气。也许是灵魂残缺的缘故,他的梦境总会被干涉。即使在现实之中、当周围存在徘徊不去的灵魂,莱亚尔也会被他们生前残留的强烈意志所影响,那感觉并不好受。
这一次是谁呢,魔女?还是费里斯?
莱亚尔更宁愿是那个喜欢给他放映世界毁灭片段的魔女,如果是费里斯,他不得不在梦境里继续伪装自己的弱势,这件事难度颇大。
莱亚尔向他认为的前方走去,像穿过黑暗的隧道。梦中场景不是忽而变化让他有些意外,他真真切切地在用脚走路,顺着光亮的地方,踏入阳光中。
他闻到花香与泥土的香气,听到鸟儿的清脆鸣唱,日光洒落林间,在树丛里留下一片碎金的光斑,他甚至能感受到清冽习习的凉风吹拂面颊带来的温柔触感,这是他所经历的最逼真的梦境了。
所以他立刻就确认这并非尤塞亚或是黑兽的手笔,也很快辨认出这是哪里。
卡辛铎尔的永眠岛,他度过童年的地方。
原来这是他自己的梦境。莱亚尔还以为自己早已模糊了家乡的面貌,没想到在梦里如此清晰。
这里有什么?他想要看到什么?
“▊▊▊,这里。”记忆深处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出现,莱亚尔怔住,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参天古木之下坐着一个头发火红的男人。
“……老龙。”
贝努·欧渥恩,莱亚尔的养父,卡辛铎尔唯一的巨龙用人类的模样懒洋洋地坐在树下,身上穿着海妖精织就的软布长袍。
“你在干什么,小屁孩,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巨龙的语气一如莱亚尔尚是孩童时被他搓圆捏扁的不客气,莱亚尔却笑了,“你只是我的记忆。又不是真的贝努。”
莱亚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都说梦里能看到灵魂真正的形态,如今他的灵魂如此残破,看上去除了透明了一点以外倒比自己想象得好多了。
他有些懂了,这个梦是为了让他缓解压力的吧,有一头老龙杵在这儿,他可以随意地倒苦水还不用担心被报复。
但是故乡、还有他们,都已经消逝在大循环的终点,那片虚无之中了。
“你知道吗,卡辛铎尔已经毁灭了。”莱亚尔的笑容十分苦涩,“你被众神杀死之后,我虽然拿到了权杖成为神王,努力令苍白之月维持最低限度的循环,可我的力量还是不够支撑根源彻底崩溃的世界……我以为自己会随着它一起逝去,但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被召唤到另一个世界。”
“卡辛铎尔的根源只要不灭,总有一天能重新长出系统树建立新的法则,你最大限度地保存了重生的火种,别想那么多了。”红发男人面无表情地说,但莱亚尔却没有听进去。
“原来我内心深处还在为自己开脱。”莱亚尔小声嘀咕。“好吧,不说这个。我如今所在的世界、卡辛诺拉,这里有‘灾厄’,就像你收藏的书里所写的、这里的灾厄是一头能够毁灭世界的混沌黑兽。”
“你杀死了它么。”
“……我爱上了它的其中一面。”
巨龙一瞬间的神色难以言喻。“与毁灭为伍通常没有好下场。”
“我知道,但我就是爱他。我爱他,可以为之做下任何事。”莱亚尔木然地说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把这些话说出来。
“任何东西都不能从我身边夺走他。”
——除了费林奈,我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失去的。
茂密的树叶沙沙作响。
贝努说道:“星者、不受任何世界的系统树编织的命运摆布,但超脱出这个界限的代价可能会让他们被其他事物束缚。你是星者,无人能够支配你,我不能、神不能、法则不能。”
莱亚尔没有理解话语中的意思。
红发男人平静地看着莱亚尔,他的眼中蕴含力量与睿智,缓缓道:“你该醒了。”
莱亚尔从意义和契机都不明的梦中惊醒,是再一次被帕普丽塔的压角戳了脸。
“总有一天要被你戳瞎。”莱亚尔眯着眼睛把地狱魔典夹在腋下,从卧室的高椅上站起,来到曾与天使相见的那个露台。
——就今天吧。
他自夜都来到垂直而下的巨口洞穴。
空荡荡的底层平台上只有一把突兀的石椅,上面的年轻人闭眼垂首像是陷入安眠,正是与恶魔皮囊替换的、莱亚尔的人类肉身。
莱亚尔把手按在自己的肉身胸口,蛇瞳显现,洞穴开始震颤。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掼到洞壁上,一只手扼住他的颈项。
人类肉身被席卷而来黑影从石椅上卷起,托在半空中。
“这么快就想要跑了?”贴在耳边的低沉嗓音响起,费里斯捕捉到莱亚尔眼中的惊惶,“就算你孤注一掷回到人类身体,用尽全力赌自己能冲破被神禁锢在地狱的束缚、又一次逃到天边,我还是会找到你。你只会逃跑吗?莱亚尔。”
费里斯的神情看来十分失望,好像发觉到莱亚尔的色彩不再那么鲜亮。对方已经疲于抵抗,星辰蒙灰,光泽暗淡,这件玩具终究变得跟其他东西一样无趣,只余下被啃食的价值。
莱亚尔蛇瞳没有掩去,他反扣住费里斯的手腕,瞬间狂风大作,巨蛇原身自没有天光的深邃洞穴中冲出,撞向维持在人形态的费里斯。
费里斯对着莱亚尔的垂死挣扎轻声哼笑,退进阴影,转之而出的是一只影状的巨大兽爪,狰狞地剖向蛇身。
巨蛇避无可避,盘绕的蛇身硬生生被锋利无质的黑影重创,鲜血喷涌而出飞溅在洞壁的石阶之上,略带腐蚀性的蛇血甚至呲呲啦啦融化了一部分岩石。阴影在张狂地剜下然后吞噬巨蛇身上的血肉,蛇尾因剧痛撞向灰岩,大小细碎的石块崩裂坠落,烟尘弥漫,连带整座巨口洞穴跟着颤动不已。
地狱魔典帕普丽塔此时没有在主人身侧,它隐形在洞穴上空,翻开自己到最末尾的几页,书页上一条一条演算式消失湮灭在空气中,法术整整持续了五页纸张,其中偶尔魔力供应中断又很快接续,是由于莱亚尔在被吞噬身体的剧烈痛苦下短暂地失去了意识,但依然马上强迫自己醒来承受这一切。
费里斯的语气展露一股恶意,“这种时候你的费林奈去了哪里?他抛下你躲起来了。爱不能拯救你。”
黑兽转眼间就吃掉了青魔一半的身躯,血污浸染蛇身细鳞,累累白骨之中挂着残留的破碎血肉,连骨头上都是凌厉刻痕。费里斯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为什么还要挣扎,有什么意义呢。”
在混沌的化身面前,任何人都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瑟瑟发抖地迎接死亡,万物平等的死亡。
影爪不费吹灰之力划开青魔的胸口,随时都能摧毁那颗跳动的心脏。
【恶魔为口腹之欲吞食人类,有意义吗?人类苟延残喘地活着,有意义吗?一切都没有意义,包括这个世界的运转。】
“不,这有意义。”
莱亚尔仿佛看到十多年前,自己无助地怀抱着费林奈被杀死的身躯、面对费里斯的那一幕。那时他只能逃走,进行一场没有胜算的战争。
“你从影子里听到了我对费林奈说、想要令神格显现要对这条蛇下手,对么。”莱亚尔忍痛,说得轻描淡写,“那是我瞎编的。黑兽会本能想要吞噬最为强大的力量,当你自以为知道神格显现的方法那一刻,你就输了。”
帕普丽塔从洞穴上方现身,星辰钻石霎时间释放出耀眼光华。莱亚尔花费无数精力铺满地狱的法力丝线就在此时此刻抽离全地狱的魔力,沿着魔晶矿脉一路汇聚到此处,银白细线挑出地表,如同坚韧的钢丝牢牢将黑兽缠绕在原处。
混沌的毁灭之力一刻不停切断汹涌而来的法力丝线,但看似无休无止的魔力前仆后继地袭来,切断一簇还有下一簇,不屈不挠地包裹上来形成一枚光茧。
黑兽一时间被束缚在原地,说道:“你想引爆这些魔力跟我同归于尽么,莱亚尔。这样可不足以杀死我。”
“不,死的只会是你。你的游戏已经到终局了,费里斯。”
莱亚尔颤抖地喘息、恢复成人形态。他半跪在地上,身体被血色浸透。
他用尽全力伸出手,手掌中央是一枚天使画下的光符。
下一刻,从天而降落入洞穴之中的、是一束仿佛能够毁天灭地的能量光柱。
“让这一切、结束吧。”
记忆在心间挥之不去(十一)
圣枪。关于这件武器的概念是莱亚尔从天使那里得到的,与他立下约定的那位神祇并非卡辛诺拉第一位神,他从卡辛铎尔来到这个世界后同样被天使找到,接受神格成为了神祇。
圣枪是与神格同质的、抽取星球内核锻造出的武器。这件能够杀死神的兵器尚有几枚莱亚尔并未问出,但他至少知道,圣枪的光,能够削弱黑兽。
圣枪的光芒瞬间荡开盘绕的法力丝线,莱亚尔也因魔力反冲猛地咳出一口血,视野同时被强光填满。但他舍不得闭上眼睛,这是他头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没有黑暗的世界、眼球的烧灼痛感也未被浑身的伤痛取代,但这些疼痛比起撕碎灵魂的痛楚差得太远。
黑兽在光中,洞穴恰好限制了它的原身延展的大小,它被阴影包裹的身躯在被圣枪融化,但翻腾的阴影也在顽强抵御,黑暗在扭曲空间。
“莱亚尔!我受到的伤害费林奈也同样会有,你又想亲手杀他一次吗!”
费里斯的声音从黑兽内部传来,但莱亚尔却笑了,“只有这样黑兽本体和影子之间的力量差距才会变得无限小,本影转换才能发生,不是吗?你上次就是这么做的,利用了神。”
用足以将本影差距削弱到几乎持平的强大力量攻击黑兽,莱亚尔亲手促成这个抑制机制,看着前方的黑暗宛如落下一个深潭。
莱亚尔轻声对着虚空道:“去吧。吾爱。”
“去厮杀、然后带着胜利回来。”
一头被光灼烧的影兽自莱亚尔后方出现,咆哮怒吼,冲向露出狰狞面貌的混沌之中。
黑暗凝结了,从外面来看相当平静,不知里面正在发生什么,但他相信费林奈。
莱亚尔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复又睁开。他现在还有属于他自己的战场。
“蒙巴托。”
本就在附近的天使很快来到莱亚尔身边,它没有对莱亚尔身上的狼藉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对于黑兽本影的厮杀也仅仅是稍稍关注。
“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释放一枚圣枪。即使本影转换完成,黑兽的力量也需要慢慢恢复,在此期间它不会妨碍我们。莱亚尔,是否需要通知我的同胞,准备打开通路掘出神格?”
莱亚尔没有作答,而是问:“天使,你知道神祇是什么吗。”
“神是我们的领路人,他守护这个世界。”
莱亚尔却说:“不。神明是一种十分可悲的、装置。”
“从根源诞生的神族若是死去,他们遗落的力量核心就是神格。何以让得到神格的人不去滥用它的力量?法则立下牢不可破的规矩,成为神祇、他的意志便要以世界存续为最优先。这种潜移默化的规则会直接植入神格持有者心中,让这位新神自然而然地以为自己心里就是如此所想。”
无论之前他内心是有多么强烈的想法,一切都会为这个念头让道,他的意志不再是意志,思想不再以自身需求为转移,而是变成神格的载体,一个高级一点的傀儡。
他不会记得自己爱过谁、恨过谁,一切爱恨终结,而他则认为自己只是看透了、看开了,才因此不在意。
蒙巴托道:“我完全不能理解。这是谬论。莱亚尔,你已经答应我成为神祇,接受神格。”
“传说天使是没能成为神、被蒸干肉`体和灵魂只留下精神的造物,也有说你们是其他世界徘徊不去的强烈意志塑造而成。但我发现你们的脑筋可能都被洗成了一团浆糊,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莱亚尔喘息些许,扶着洞壁站起身,“让我告诉你什么叫欺骗。”
说着,他非常轻描淡写地把手掌穿过天使翅膀间,握住闪耀的灵核。
天使灵核蕴藏强大的精神力量,直接触摸能够引起的混乱以及被光辉灼尽的风险无与伦比。但灵魂与意志的对抗,无人能与莱亚尔比拟。
他重重地捏碎了蒙巴托的灵核。看着这个被他利用的天使像崩落的碎片、奔腾的光粒静默停滞,它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空气之中。
鬓发间留下的血划过眼睛,他的视野一片模糊。莱亚尔叹息,自己终于解决掉最后的障碍。
假意接受神格骗取天使的信任,得到能够削弱黑兽的终极武器。告诉费里斯想取得神格需要杀死巨蛇之身,紧接着示弱令费里斯厌倦游戏吞噬自己。
费里斯同时参与人类的战争和地狱的战争已经让自认为品读人性十分到位的他失却了准确的判断力,莱亚尔利用这些在钢丝间行走,终于看到曙光。
但就在这时,浓郁的黑暗猛然间暴涨,莱亚尔后退一步,后背撞在掉落的巨石上,震得他又不停咳出血。
“你以为这就是结束了吗!”
阴影里伸出一只兽爪抓向莱亚尔,是费里斯。他不惜送掉一些优势,也要在本影转换期间杀死莱亚尔。
莱亚尔召来地狱魔典千钧一发躲过凌厉的刀锋之影,黑暗里又显出兽影,是费林奈、替他挡下紧接而来的攻击。
但费里斯刚刚给予他的重创比他想象得还要深,灵魂的残缺加上魔力的透支让他一时间连传送和飞行术都不能施展,况且混沌之力已经笼罩,宛如此处是一个禁魔区。莱亚尔站立都困难,没有力气治愈自己,他无处可避,在索命的影幕到来前,帕普丽塔来到莱亚尔身前,英勇地护住自己的主人。
莱亚尔低估了费里斯的丧心病狂。
因为费里斯知道如果莱亚尔被吞噬,他最大的目的依然能够达成,费林奈会失去莱亚尔,即使他赢了本影之间的对抗,失去所爱的孤独黑兽终将令世界陷入终结。
兽影没来得及挡掉一道刀锋,面对近逼而来的黑暗,莱亚尔瞳孔紧缩,看到自己的死亡。
帕普丽塔被影幕推到一边,刀锋洞穿了莱亚尔的心脏。费林奈发出愤怒到极点的兽吼,但在这个瞬间,在几近停滞的时间里,莱亚尔不清晰的视界里却看到了黑暗深处冒出闪光。
那是他的灵魂碎片。
……
艾雷亚斯策马走出聚落,在马蹄之下却没有阴影追随。
“费里斯!”他低声喝道,已经等不及要质问黑兽这血的来历。
但出乎意料,对他作出回应的是突然暴涨的浓稠黑暗。
黑马眨眼间就被吞噬,金发男人迅捷地躲开,一个翻滚落在地上,按住自己的后颈。
皮肤上的契约烙印在火烧火燎地发烫。
“艾雷亚斯,到我身边来!”费里斯的声音从几米高的影幕中传出,但已经失去他平日的游刃有余。契约之主的命令让艾雷亚斯被迫往黑暗的方向走出几步。
“这么快就想让我下地狱了吗,费里斯!”金发男人竟然企图抵御契约效力,他的眼中闪烁着火光,“你给了我谁的血!”
艾雷亚斯顽强的抵抗也许是黑兽始料未及的,他迫切需要收回因契约分走的一部分在人间的力量,本影转换的开始如今已经无可避免,但他依然有极大的胜算,费林奈绝不会是他的对手。
他能凭借什么取胜?虚无缥缈的爱吗?笑话。
等他重新占据主导,他要把这枚影子和莱亚尔都捏成齑粉。
“艾雷亚斯,听从我的命令!”影子涌现出可怖之貌,要将艾雷亚斯推入深邃的混沌。
“休想!”金发男人大喝,虽然浑身被黑影缠绕甚至窒息,他钢灰色的眼眸里依旧没有放弃,他绝不会就这样堕入地狱让黑兽如愿。
“艾雷亚斯!”听到动静从聚落中走出来的扎塔见到这幕景象,高声大喊:“坚持住!”
这个老人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飞奔而来拖住艾雷亚斯,咬紧牙关,不让黑暗把他拖入深渊。
“艾雷亚斯!”“快!快来人!”“坚持住!”“恶魔!放开他!”
“都闭上眼睛别去看这些黑暗!”扎塔用最大的声音对所有人喊道。
一个又一个卡辛铎尔的遗民从聚落中跑出来,他们蒙住眼睛,牢牢地抓住艾雷亚斯,彷佛他们自己就是索带,完成他与人间的维系,不让他落入地狱。
“蝼蚁!”黑兽被恼人的虫子阻挠,要把这些人类统统吞噬。
——他要保护好最后的同胞。
在极度危机之下,艾雷亚斯的抵抗居然初现端倪,他勉力拔出大剑,这时、剑身上彷佛有温暖的暖流流淌其间。
金发男人听到一个声音、少女的声音,对他说:“圣徽。”
他下意识复述:“圣徽!”
紧闭眼睛的扎塔听到,从衣兜里摸出自己从不离身的圣徽,用尽全力向前方扔去,“苍白之月!保佑艾雷亚斯!”
金发男人看着银白圣徽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投入混沌。随着这道轨迹、视野一时间没被新的黑暗填补,艾雷亚斯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黑发黑眼、满身是血、胸口有一个血洞的濒死之人。
这个刹那,他的身体有如神助。他取出那瓶装满血液的玻璃瓶,顺着圣徽显现而出的轨迹将它投掷进去,玻璃瓶穿透不过这道空间隧道、在地面上碎成残片,但里面的鲜红液体在瓶子破裂后化为光的碎片,飞进其中。
艾雷亚斯将大剑插入地面,回身护住拼命拉住他的族人们。
黑暗咆哮着,像熄灭的火光忽而散去,太阳的光辉随之洒落大地。
混沌的阴影退去了,光明终又回到人间。
……
莱亚尔在吸收进自己灵魂碎片的瞬时,用再生之力治好自己胸口的致命伤。他恢复的气力令他抓住帕普丽塔,转身冲出浓烈的黑暗踏上洞穴中向上的台阶,微薄的魔力回归,宛如从窒息的海底跃出海面。莱亚尔闪现来到巨口边缘,脱离无边黑暗。
黑兽和它的兽影重新进入混沌黑暗,这次的厮杀无人能够阻扰。
莱亚尔跪倒在地上,双手撑住身体。
——为什么我会这么狼狈。
他自嘲地笑出来,牵动伤口疼得差点昏厥。他咬着牙把剩下的表面伤势恢复,但他自己很清楚,在作为代价付出一半力量、再加上无法回收地被剥离部分灵魂之后,刚刚那点回来的血液也不足以治好蛇身被啃食的重伤,他得拖着这副残躯完成接下来的事了。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莱亚尔。如果费林奈真的取代我成为黑兽本体,你依然要永远提心吊胆,你会害怕不知何时会来的下一次转换,而黑兽的本能令抑制机制终有一天会发生!仇恨的连锁永不断绝,你还是不能如愿!”
阴魂不散的声音从洞穴深处响起,又被兽吼打断。
而莱亚尔只是冷冷地回答:“去死吧。”
过了很久,终于彻底没了动静,莱亚尔不知道本影转换的结果,他相信费林奈,他在等。
然而,他也把费里斯最后的话语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莱亚尔在心底这样说道,并且把这股意志放大到无限。
又过了很久。
在他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莱亚尔没有回头。
身后的男人搂住他的腰,咬上他一边的肩膀。
“你怎么、第一次见面都要咬我一口。”莱亚尔哭笑不得,他知道对方咬得很轻,但就是想这么说。
“我爱你。”费林奈身上还带着控制不好的威压,但语气平和,只有面对莱亚尔他才会这么温柔。
莱亚尔扯起嘴角,露出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回身抱住费林奈,亲吻他的唇角,说:“我也爱你,费林奈。欢迎回来。”
混沌的化身、黑兽的本影转换在距离上次仅仅十三年后再一次发生。影子取代本体,夺回主导权,费林奈和莱亚尔宛如抓住了未可知的命运。
远方,不知名的地点,黑暗之中,一个女性声音缓缓说道:“这一次,你能得到一个幸福的结局吗。”
过去篇·篇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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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隔空完成了一次超神助攻。这也可以解释为何莱亚尔后来帮助格雷了,要还这个时候的情。
万里长征看似走到最后,其实只是一个新开始。
过去篇三结束啦,马上开始过去篇四,四很短,也就四五章。然后过去的故事就彻底结束啦,后面是正篇故事五六收尾。
这章写得很开心w
过去篇·篇四
在法则的注视之下(一)
地狱魔典帕普丽塔近来不是很开心,因为有一只猫抢了它的主人,即使它用尽浑身解数都不能把那只混蛋猫从主人身边赶走。
此时此刻,这本小法书再次勇敢闯入主人的卧室,层层叠叠的纱帐之中两个交叠的身影刺痛了帕普丽塔的眼睛、不对,它没有眼睛,但也刺痛了它幼小的心灵。
——放开我的主人!
地狱魔典用书页掀起狂风吹起床帐,飞进去啪啪啪敲打压在主人身上的坏蛋,但对方的力量早已今非昔比,赤裸的黑发男人用一只手就啪地把魔典合上,任这本法书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
“不许欺负它。”莱亚尔疲倦地从床上支起身体,拍开费林奈的手把帕普丽塔从他爪子底下夺回来,魔典抖动着扑进怀里,力气大得差点把莱亚尔撞飞出去。
莱亚尔咳了两声,安抚似地顺着书脊抚摸它,说道:“怎么拆了压角杀伤力还是这么大。”
前些日子帕普丽塔不知怎得抽了风,非要更换它身上的金属压角,还好莱亚尔早有准备,早在几年前就约下了无尽之海工匠团的订单,而前些日子他也终于凑齐了最后一个制作材料,就等那位传言里吹毛求疵的工匠团副团长把订单完成了。
反正他不会知道是帕普丽塔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力才提出这个无理要求。
地狱魔典不能离开主人身边太远,因此为了让制造出来的零件完全符合它的尺寸,原本的压角已经被脱下来交给深渊工匠。帕普丽塔失去了全身最为杀伤性的武器,但这也磨灭不了它要把这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强的烦人猫打跑的决心,每天都在尝试把对方从自己主人身上撕下来。
“我可以吃了它吗。”费林奈盯着在莱亚尔怀里撒娇的法书,纯黑色镶嵌金边的眼眸里不怀好意。
“吃一肚子纸和墨水,哦对,还有颗宝石。”莱亚尔循循善诱地开导费林奈,书不好吃。
费林奈哼了一声,把帕普丽塔归为连被吞噬价值都没有的东西。
在两个赤裸的人之间夹了本怎么也不愿意离开的书是件很尴尬的事情。莱亚尔哄不走帕普丽塔,强行把它驱离恐怕会让它痛哭漏墨,于是只好夹着书从床上下来,给露出不满意嘴脸的费林奈一个湿哒哒的亲吻,穿好衣服走出卧室。
全`裸的男人也跟了上来,莱亚尔看了他一眼,虽然已经提醒过百八十遍,费林奈无论什么场合也都不穿衣服的习惯还是改不过来。至少把裤子穿上啊。
莱亚尔用魔力给费林奈弄出一条裤子,后者扯扯裤腰,有点紧。
“黑水晶宫有会议,去吗?”莱亚尔从帕普丽塔身上把备忘用的小纸条撕下来说道:“边界壁垒的初步构建宣告完成,卡西莫邀请我去给壁垒供应魔力。”
本影转换、费林奈成为黑兽本体仅仅过去不到一年,不得不说卡西莫的效率在某些方面出奇得高。
“不想去。”黑暗森林的黑兽居所被莱亚尔烧毁之后,费林奈一直没有着手去重建它,于是他即使已经成为君主也非常理直气壮地住在夜都,任由黑暗森林的恶魔们每天哭着来到东地狱请求费林奈回去主持事宜也丝毫不为所动,最近他把他的副手从不知哪里拎回去帮他干活之后,这种状况才有所好转。
莱亚尔笑着问:“就当陪我,也不去么。”
“……”被击中软肋的费林奈撇撇嘴,拉住莱亚尔的手走在前面,率先前往红毯传送节点,这种语言刺激的行动力莱亚尔忍俊不禁。
属于黑兽的力量强势又霸道,来到黑水晶宫以后吓走了几乎所有侍从官,可能无论对恶魔还是人类来说他们都会本能地对这种黑暗的终结怀有恐惧心理。因此费林奈的到来宛如清场,很快就让自己和莱亚尔走过的道路方圆百米的其他生物退避三舍,他大摇大摆地前进,莱亚尔跟在后面偷笑,盯着他低腰长裤里露出来的性`感凹陷,浮想联翩。
帕普丽塔则一直格在费林奈和莱亚尔之间,它一刻不停地用星辰钻石释放小小电流想去电费林奈拉着莱亚尔的猫爪子,可每次都被影子吞掉了,它气得不行,哗啦哗啦翻页,把自己举到莱亚尔面前,疯狂抖动其中一页纸张要自己的主人用这个法术。莱亚尔定睛一看,无奈地笑了,“这可不行。”
费林奈也好奇地回过头去看,地狱魔典不让他得逞,啪把书一合,飞到高处闷闷不乐去了。
“是什么法术。”费林奈问。
“把男人变成女孩子的法术。”莱亚尔边打呵欠边开玩笑。
费林奈见莱亚尔又是一脸困倦,别的也不顾,上前盯着他的眼睛,“我们回去。”
莱亚尔摆摆手,示意并不碍事。
黑水晶宫所在的位置作为地狱广袤土地之下的魔晶矿脉最大的一个节点,当年那位想要称霸全地狱的恶魔领主在此建立宫城也有这方面考量。莱亚尔望着通往地下的长长阶梯,为了保证安全,前往地下的通路四壁被刻下符文,形成一个闭塞的禁魔区。他很不想下脚,奈何要启动壁垒需要去地底,卡西莫正在下面等他。
而费林奈此时宛如莱亚尔肚子里的蛔虫,直接靠过来抄起莱亚尔的膝弯,把他打横抱了起来,一步一步往下走。
宫殿底部被掏空成一个复杂形状的大空洞,阶梯比巨口洞穴还要陡峭。莱亚尔搂紧费林奈的脖子,在呜呜作响的风声里大声对费林奈说:“为什么不直接用影子把我们送到地底?!”
费林奈不回答,嘴边含笑,装作没听见。
莱亚尔又喊了几声,明白对方是故意的、就是想抱他走下去,也只好无可奈何地配合他,把头靠在费林奈胸口,在风中听着他胸膛里心脏有力跳动的声响。
——我的爱就在这里。
费林奈的臂膀很稳,步履矫健地一路向下,都不用眼睛去看脚下的路,时不时低头去亲莱亚尔,他们两个就是这么黏黏糊糊地走下阶梯,看到在地底等得脸色铁青的卡西莫。
“你是不是在来之前沐浴更衣了一整天?”卡西莫看不到隐没在阴影里的费林奈,他刀子似的目光扫过姿态慵懒的莱亚尔,身后就是已经修筑成形的基台,此刻已经有两枚权戒镶嵌在半人高的石座上。
“来见你之前肯定要梳洗打扮一下了。”
莱亚尔说出这句话后,被阴影里的费林奈摸了下屁股。莱亚尔拽住对方的手,费林奈不甘示弱变成小黑猫跳到他头上,雄赳赳气昂昂地俯视卡西莫。
“你宠物?”卡西莫觉得这猫眼里有股敌意,大概是他的错觉,但地狱里有猫可真是少见。
“你就当是吧。”莱亚尔走到台座前方,环顾四周,发现卡西莫的学生们几乎都在这里忙碌,参与调试跟其他节点的连接。
“论教书育人,全地狱没有能比得上你的了,恶魔和人类都算。”莱亚尔把自己的夜魄也放上去,现在就只有一个凹槽没有权戒了。
“黑兽还没把绯幽拿来。”卡西莫看上去有点急,他拿不准黑兽会不会临时变卦。
莱亚尔则非常淡定地举起手掌在他头顶旁边,小黑猫噗噗两声,从嘴里吐出一枚红宝石戒指。
“可以了,开始准备吧。”莱亚尔把最后一枚权戒填进凹槽,对上卡西莫惊得说不出话的脸。
南之君主紧盯莱亚尔头顶,小黑猫舔着爪子,不理会。卡西莫深呼吸几个来回,决定不管权戒从哪来,计划顺利达到就行了。
莱亚尔召唤地狱魔典,在把手放上去之前突然想起一个事情,他问卡西莫:“四枚权戒从前有像这样聚在一处过么。”
“据我所知,没有。”卡西莫思考的过程很短,“因为权戒是地狱之心的四块碎片,它们在一起很可能重新聚合,君主们原本各占一方统治,不会想看到这种情况出现。”
“地狱之心到底是什么?”莱亚尔知道权戒不仅仅是君主权力的象征,它还带有仅次于星辰钻石的力量,那么传说中的地狱之心会是一颗与星辰钻石差不多力量的宝石吗。
卡西莫问:“你听过吊死荆棘的故事吗。”
“当然。”怎么突然扯上爱情故事。
“地底恶魔和最初的堕落者。传说地狱之心就是那个恶魔的心脏。但我觉得这只是一种象征手法,心脏可不会变成宝石权戒。这里面还有一句鲜少有人听闻的诗歌,‘吾将花之冠冕献与汝,愿汝君临。’大概说的是荆棘花编成的花环吧。”
不得不说,卡西莫这张脸再配上一本正经的诗歌词句,这种冲击力十分强劲。莱亚尔有些想抬头问头顶上的猫,因为地狱应该不会有比黑兽更古老的存在了,但他一想到本影转换,想到黑兽知晓的那些事情早已不知在多少次本影转换中丢失,费林奈如今恐怕知道得还没有自己多。
莱亚尔垂下嘴角,只能努力把话题扭到正事,把手放上台座。
所有人都在屏息以待。
帕普丽塔身上的虚空之泪发出耀眼光芒笼罩整个地下空洞。魔力的激荡波汹涌而来,排山倒海,卡西莫的学生们纷纷退到安全地带,台座周围的其他人一时间只剩下卡西莫和莱亚尔头上的小黑猫。
猫咪扒在莱亚尔头顶喵喵叫,给莱亚尔加油。
莱亚尔微笑,操控帕普丽塔,以地狱魔典庞大的演算能力为基础,注入魔力,徐徐点亮黑水晶宫地下的壁垒节点。外面,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节点依次被点亮,构筑出一个紧密连接的闭合圆圈,无论四方王领地还是地狱边境。
宛如星火的节点彼此连结,在地狱的天空又划出交错纵横的半透明网状符文,最后,这等虚幻景象也缓缓消失,彻底融入大地。
——地狱第一次有了真正的保护。
一切结束后,莱亚尔睁开眼睛,魔力的消耗又让他困得头都抬不起来。耳边响起众人的欢呼声,但莱亚尔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好激动的,可能是因为他没有参与只是最终帮忙注入魔力的缘故,他缺乏这种共鸣感,正如他一直孤独。
莱亚尔对一脸欣慰和兴奋的卡西莫摆手,说道:“上去开会,开完会我该回去睡觉了。”
在法则的注视之下(二)
黑水晶宫。四方王议事厅。
壁垒构筑成功是大事,但近期地狱更大的事情是与天界的战争。
“天界就这么缩了?”雷蒙特一脚踹到石桌边缘,桌子猛地一震,让卡西莫和莱亚尔都往后挪了椅子。
频繁骚扰边境的小规模冲突是有,但原本摆开阵势的大举进攻却没了,不知天界在背后酝酿什么阴谋。
只有莱亚尔知道,天界会突然销声匿迹可能是失去一枚圣枪的缘故,它们要花时间重整旗鼓。
这回地狱有了边界壁垒,于是这次大战里天界更加只能小规模进攻,因为界壁之网能阻挡太强大的天界力量到来,而小打小闹奈何不了四方王。
“挺好的,几乎没有伤亡,天界就撤兵了。”卡西莫手里是刚刚得出的界壁运转正常的报告,他的激动心情还没退去,扔给在座的四方王每人一个卷轴,雷蒙特接住之后直接拍到桌子上,他一向懒得看这些蚂蚁大小的字,直接就当自己看过了。
飞向莱亚尔的卷轴则直接砸到了这个昏昏欲睡的地狱大君脑袋上。莱亚尔疲倦地抬眼,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他身上带着一股很沉的倦怠之气,不仅是刚刚消耗魔力的原因。他如今的力量大不如前——四方王议事厅里的恶魔们哪一个都不是无名之辈,他们都力量强大到能“看出”青魔身上的伤势,这是伪装不了的。
卡西莫刚才在地下没有详细去问,而现在也不是个询问的好时机。
几个月前来自东地狱的惊天震动让恶魔们着实摸不着头脑,而莱亚尔如今的现状也令他们清楚地知道那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但同样清楚的还有这位东之君主一定讳莫如深。
卡西莫只把目光在闭目养神的莱亚尔那里停留片刻,就看向自己对面,石桌另一端的黑兽。不知怎的、此次与会的黑暗森林之主把自己隐藏在浓浓黑影之中,不再以人形态的面貌示人,全程也是一言不发,卡西莫丢过去的卷轴没入阴影后没再被吐出来,也毫无反馈。
最终四方王对于天界采取的措施就是各自警戒,毕竟如今已有壁垒,地狱再不济也能有所准备。
散会之后,黑兽率先消失无踪,卡西莫迟疑了一会儿,决定追上慢吞吞离开的莱亚尔,不过他没想到雷蒙特会跟他采取同样的行动。
“你们想干嘛,把我围在墙角揍我吗。”莱亚尔见这两个家伙都围上来,扯扯嘴角说道:“手下留情啊。”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雷蒙特非常直接,他的人形态比莱亚尔高,所以看着他的时候像在兴师问罪,“是不是天使?”
“你太高看那群发光的灯笼了。”
卡西莫于是沉下脸,“那就是黑兽了。”
莱亚尔一时间的沉默让他们都确定了这个可能。卡西莫早有猜测,青魔的强大不为世人所知,但这不包括跟他共事过的君主。他们知道莱亚尔的实力几何,能把他重伤至此,只能是黑兽。
“天界还没打进家门,你们先内斗了?”雷蒙特声音拔高。
“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莱亚尔淡淡道:“而且这是我自己的事,跟你们没有关系。”
“你说什么?!”雷蒙特怒了,莱亚尔缀满宝石蕾丝的衣领被他扯成一团,“你看看你现在!你该滚去虚无陵寝沉眠!”
“雷蒙!”卡西莫低喝。
雷蒙特猛然间被推了出去,他瞪着整理衣领用法术把他推走的莱亚尔,后者充耳不闻,转身离去。
卡西莫拦住想追的雷蒙特,摇摇头,“你也该冷静冷静。”
“你看到他身上的伤了没有。”雷蒙特哼出重重的鼻音,“你我要是受了同样的伤,早就进虚无陵寝沉眠了。”
“我的确看不出青魔是如何维持现状没有进入沉眠的。你三句就炸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还是先不要出面,我来。”卡西莫望着莱亚尔离去的方向说:“四方王本该互相扶持,他太随心所欲了,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那说明你还不够老,卡西莫。”
“也许吧。这世上的未知太多了,千年的生命都难以掌握其中一二。”
雷蒙特没说话,面色阴沉不悦。
最后他说:“我去警戒天使反扑,总觉得它们突然没影不是什么好兆头。那条坏蛇就交给你了。”
……
夜都。
莱亚尔被费林奈扑在沙发上,前者笑着把对方的脑袋从自己颈窝移开,因为太痒了。
“黑兽是不是喜欢什么东西都会从想吃掉他开始?”莱亚尔的疲倦是灵魂和肉`体双重消耗的结果,但他显然精神状态很好,但也招架不住费林奈总喜欢咬他身上的各种部位。
“没有其他人,只有你。”撤下阴影之后,费林奈只会在莱亚尔面前展现被对方赋予的人形态模样,如今他取回黑兽本体的主导权,力量有时不能收放自如,但莱亚尔并不介意,没有什么比完成本影转换更加美好的事情了。
“我还是觉得你该待在黑暗森林,暂时不要出来。你的力量还没有恢复到黑兽应有的姿态。”到底还是被圣枪击中过,本影同时遭到重创后想要复原需要花费时间以及吞噬力量,莱亚尔虽然不是特别担忧,但总归需要小心。
“不。我想一直看着你。”费林奈把莱亚尔圈在自己怀中,顺着肩胛骨向脊柱抚摸,抱紧他。
莱亚尔无奈,只好说:“那就别离开我身边,我们两个人总好过单打独斗。”
“你还在担心天使会卷土重来。”费林奈说。
莱亚尔嗯了一声,他骗掉了天使的圣枪导致它们没有了对付地狱的手段,看似是如此,可天界真的会如此善罢甘休吗?那群比恶魔还没有感情的精神体不知变通,即使人间的危机因为费里斯被取代而几乎消弭,它们也不会放任地狱去发展、尤其是已经初步建立的界壁对它们的进攻极其不利。
莱亚尔又开始眼皮打架,困倦感袭上心头。他自知伤势确实严重,但有再生之力存在、他虽然因为力量残缺不能马上让自己完好如初,但可以慢慢恢复,只是时间的问题。
今天雷蒙特提到沉眠,恶魔确实会在重伤之时前往虚无陵寝,但他并非恶魔,也不可能离开费林奈独自去沉睡,所以就把这话当成了耳边风。
没有什么比费林奈更重要。他这样想着,蜷在费林奈怀里,就这么睡着了。
费林奈看了一会儿莱亚尔的睡颜,也跟着一同闭上眼睛。
黑兽不需要睡觉,它的内部也时刻有“眼”能够观测外界,费林奈只是在享受这种宁静,不需要时刻提防被费里斯召唤然后撕碎。他如今占有绝对的主导权,可以做任何他想要去做的事。
能够支配一切、征服一切,这种畅快感即使他可以对莱亚尔说出来也可能不会被理解和感知,但费林奈知道他最想要去做什么,他要把莱亚尔牢牢保护在自己的力量之下,让他再也不受任何伤痛,无论灵魂还是肉`体。
被费里斯啃食蛇身是无奈之举、被取血撕裂灵魂是必要的付出,这一切费林奈都看在眼里,痛彻心扉,他已经摧毁了费里斯,把他撕碎成无状的虚影,随着对方做下的所有事、沉淀在混沌之底,一点一滴都不剩。
“黑兽。”
突然,费林奈听到从外部,有人呼唤他。
他睁开眼睛,审视呼唤他的女人,马上就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你是安息地的魔女。”
在莱亚尔以外的人面前,费林奈不需要敛去自己的力量,狰狞黑暗漫步在魔女构筑的幻象中,随时都能捅破这个不知出自于哪里的城市一角。
“初次见面,混沌之主。我是安息地的魔女尤塞亚。”黑色裙装的女人戴着礼帽面纱,手中有一支漂亮的手杖,她走向费林奈,像是并不畏惧席卷而来的黑暗,站定在对方面前,仰首而视,“我来带给你一个讯息。”
“讯息。”费林奈觉得有趣,自称魔女的这个女人无疑是个人类,加之她确实帮助过莱亚尔,他决定起码让她把话说完。
而魔女的话只有一句:“若你终有一日需要帮助,可以踏过黑暗森林到达地狱北方的尽头、来到安息地,只要你付出代价,我便可以帮助你。”
尤塞亚没有得到费林奈任何反馈,但她并不着急,单手拄着手杖,在面纱下微微一笑。
费林奈傲慢地睨着黑发的魔女:“你知道吗,你们一副高高在上什么都知道的模样,其实心里都在畏惧我。因为黑兽不可估量,随时能逃离你们的掌控,让你们满盘皆输。”
“我不否认。”魔女笑了笑,“黑兽作为有史以来我们观测到的最为可怕的灾厄,你的一切动向都值得我们关注。但请放心,我没有恶意。”
说着,她摘下礼帽,让费林奈看到自己的脸孔。
“至少,请相信我。我由衷希望莱亚尔所爱的人能够跟他一同到达最为幸福的结局。”
费林奈盯着魔女瑰红色的双眸,说道:“我记住你说的话了,来历不明的女人。”
“未来你会感谢我的,黑兽。”她重新戴上礼帽,面纱垂落,尤塞亚的面容再次变得模糊,连同她的身体也慢慢消失。
——而另一边,在莱亚尔的梦境里,他所看到的景象就不如费林奈那边那么平和了。
他又亲眼目睹了一次本影转换,然而这次宾主倒置,费林奈是被取代的那一个。
在法则的注视之下(三)
“费林奈!”莱亚尔惊惶无措,他知道这是梦境,一清二楚,但是当黑色巨兽在他面前倒下,被影子吞噬取代,重新站在莱亚尔面前的是另一个东西时,他不能自己地冲了上去,想要抓住这片消逝的黑暗。
他扑了个空,深陷在自己的梦魇中。
他不能失去费林奈,那样他还剩下什么?
“尤塞亚!出来!”莱亚尔知道是谁在搞鬼。
黑色裙装的女郎来到莱亚尔身前,对上他愤怒的视线,淡淡道:“本影转换终有一天还会发生。我想对未来的事给你敲响警钟。”
女人的声音跟费里斯留下的最后的话重叠。
“我会让它不再发生,在炼狱火山我曾经对你说过。”莱亚尔喘着粗气,久久不能平静。
“你很可能失败。”
“我不会失败。”
魔女叹息,“在你的眼中,除了那片黑暗还能看见什么?莱亚尔,你陷入了连自己都惧怕的怪圈之中,而且还不自知。”
“我看见里面有光。尤塞亚,我以为你会理解我,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把费林奈当作一个怪物。”
“黑兽本身就是毁灭的化身,这点不能改变。是你把他固定在了一个相对无害的状态、名为‘费林奈’的状态,但无法抹去他本质上的混沌无序。”
尤塞亚知晓他在这个时候听不进任何规劝,时间还是太早了。她于是道:“不过这一次本影转换已经完成,你一直以来的愿望达成了。上次你打断了梦境,现在,可以听听我想对你说的话吗?放心,不是关于黑兽的事。”
莱亚尔面色发沉,“你说。”
“未来的某一时刻,你会接纳到一个来自世界之外的灵魂。”红眸的魔女微笑,“虽然我不知道她会以怎样的方式来到你面前,但到了那个时候,我希望你能把她带到安息地来。”
莱亚尔皱眉。“安息地不是已经快要离开地狱了吗。”
“那不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只要记住我说的话就可以了。”
这一次,没等莱亚尔退出梦境,她抢先将梦驱散。
醒过来的莱亚尔马上啃了一口费林奈的嘴唇,好证明他这是回到了现实。
“我饿了。”他对费林奈说,抱着对方结实的臂膀。
“你想吃什么?”费林奈没有提到梦境,他托着莱亚尔的腰臀,好让他们的姿势不是那么不雅地抱成一团。
莱亚尔笑了,“说得好像你会做一样。”
“可以让你的鸟去准备。”费林奈挑眉,他指的是狄诺提亚,虽然莱亚尔手下有很多鸟。
莱亚尔思考了一会儿,拿不定主意,准备让枭自己看着办。他在想另外的事。
如今已经没有内忧外患,但魔女的警示让莱亚尔及时地发现,自己该越早越好地着手编写屏蔽外部观测之眼的法术,让黑兽的强弱变化永远不被法则所知,而且这件事不能借他人之手,需要他独自来完成。
他要抓紧时间,绝不让噩梦发生。
……
五年后。人间。
格雷亲手埋葬了他最后一个族人。
坟墓依靠海边,就像大海能够带走他们的思念。黑甲的男人将遗物摆上小小的祭台,握拳贴在左胸,默然祈祷。
他们是笑着逝去,因为身怀希望。
“就算找不到,也没有人会怪你。别太勉强自己,你总是在勉强自己,格雷。”这是扎塔临终前最后一句话。
艾雷亚斯这个名字已经随着恶魔契约的消失而失去,他为自己取了新的名字,而那个恶魔也没有再出现在格雷面前。黑死魔的阴影从人间退去,复生的大地在渐渐恢复往日的光景,一切仿佛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格雷知道有些事情永远也无法挽回,那些生前身染魔气的人类会在死后堕入地狱,迎来无休止的、他们不想迎来的悲剧。
这都是他造成的,没有推脱的余地。
格雷站在山崖上,看到一个全副武装的骑士团,为首的是一位银发银甲的女王、正策马向这个方向开进。
——向我复仇吧。
只有死亡才能让他堕入地狱。
格雷骑上马,拔出佩剑,迎着骑士团到来的方向一路走去。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黎明微熹的天边,几束光辉正在坠落,向着地狱。
……
地狱。夜都。
枭在莱亚尔的工房门外敲响房门,“陛下,卡西莫陛下到访,您要见吗?”
过了一会儿里面才传出响动,“你都这么说了他一定已经到了门口,我说不见也没什么用吧。”
轻微起身的声音,莱亚尔打开门,越过狄诺提亚身侧走向会客厅。
枭不由得往黑洞洞的工房里探看,但什么都没看出来。他家陛下每天都在里面干些什么?制造毁天灭地的秘密武器吗。
大战持续的这几年,地狱把伤亡控制在还说得过去的状态。近来边境小报纷纷传出天界军在慢慢撤离,战争可能很快就要结束的消息,但四方王都不是鼠目寸光之辈,他们依然在防备,没有掉以轻心。
但这些跟莱亚尔没太大关系,因为跟天界的大战他曾投出反对票,最后也没有更改,因此他事不关己,整天研究自己想要完成的屏蔽法术。如果手下有报遇到天界军滋扰他的领地,他就派黑鸦去处理,药到病除,反正不是大规模武装,一切好说。
早已等在会客厅的卡西莫对莱亚尔问了跟枭同样的问题:“你一天都在忙什么。”他乐于见到莱亚尔的气色比几年前好转许多,但对方愈加神秘的行事风格却令人捉摸不透。
莱亚尔慢悠悠地回答:“正如你所知道的,喝酒取乐。”
“你当我没有鼻子吗,你身上根本没有酒味。”
莱亚尔被拆穿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卡西莫丢给他一箩筐的文书和卷轴,字迹密密麻麻让莱亚尔头大。
他真诚地建议,“真的不用每次都亲自送来,让枭去取就行了。”
“那样的话你就会把它们丢在一边看都不看,你也是、黑兽也是。”卡西莫找不见神出鬼没的费林奈,只能到莱亚尔这边跟他碎碎念。“莱亚尔,恶魔跟人类真的不能共存吗。”
莱亚尔正拎着文书的一角一脸嫌弃,听到他的问话,抬眼笑道:“你有那么多学生,恶魔和堕落者各半,你觉得他们能和平共处么。”
“时间终会证明是可以的。”他说。
“但这片地狱可比你的课堂复杂得多,若是换位思考,弱小的魔物在强大的人类之中,你觉得事情会变得怎样呢。”
“我们终非人类。我们是二元种族,甚至不被定义为智慧生物。”卡西莫在给自己倒酒,在讨论问题的时候他总是喜欢给自己来一杯,“耶格也说,恶魔终将证明自己的知性。他就是人类,能跟恶魔平等共存。”
“我认为他最大的失策就是告诉了你他是人类这件事,给你带来了自以为是的希望。他的工匠团是个特例,并不能证明你的推论正确。”
莱亚尔展开一个羊皮卷,上面是一个庞大的议会构想。
“照你的构想,我们需要让人类和恶魔在地狱边境和四方王领地选出足够多的代表人进入黑水晶宫参与议事、决定地狱的发展……但这些人要怎样才能代表尽可能多的势力来发声?就像魔将们、他们以自身实力栖身魔将之列,只要打一场就知道孰强孰弱。可地狱里还有许多黑羔羊,他们弱小,参与竞争反倒会加速他们的灭亡。”
卡西莫惊讶地看着莱亚尔说:“原来你还真的认真看了这些东西。”
莱亚尔很想翻白眼,“不是你强迫我去看的吗。”
卡西莫露出欣慰的表情,点着莱亚尔手里的羊皮卷,“这些我们都可以讨论进来,重要的是这种自上而下的改变四方王必须都要赞成才行得通,雷蒙已经让我看着办了,黑兽那边、”
“他也看着办。”莱亚尔替费林奈回答了。
“行。我猜也是,黑兽自从不去搞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以后安静太多了,这是好事。”卡西莫笑了,“而你如果也同意,那么在下一次四方王会议中这件事就可以提上议程了。”
“真了不起,刚弄完边界壁垒就又搞出一个大新闻。”莱亚尔免不了调侃道:“但我怎么觉得你是迫切想要卸任了呢,这个构想如果实现,地狱就只需要一个名义上的首脑、也就是只要一位魔王,四方王将不复存在。”
“我们这里面有谁是垂涎权力地位之人吗,好像没有。”卡西莫无奈道:“都是不知道怎么的就在这位置上坐了好久,该把屁股挪开了。”
“而你要为了魔法的未来继续努力。”莱亚尔又说:“那么,我同意的代价就是等下次会议,借我你的权戒一用。”
“做什么?”
“加固边界壁垒。定期保养的时间不是到了么。”当然,莱亚尔用于屏蔽观测之眼的神代法术也已经准备好,就等四枚权戒在手便可施展,只是这件事不需要让卡西莫知道。
“这回这么主动,真不像你。”
莱亚尔笑了笑。
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剧烈的震荡从天边传来、从耳边传来、从他一手掌控的边界壁垒的一角传来。
反冲令莱亚尔晃了晃身体,竟支撑不住歪倒在长椅上。
“莱亚尔?!”
拜卡西莫尖厉的叫喊所赐,莱亚尔短暂地失去意识以后马上恢复神智,飞快地告诉对方:“边界壁垒破了,西南角、虚空海沿岸。”
卡西莫想也不想就知道来者是什么,“天界……”
壁垒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破坏,但卡西莫很快探知到天界军的具体数量,难以置信道:“这不可能……”
“倾巢出动、是么?”莱亚尔头脑还在发晕,“毗邻虚空海的西地狱是壁垒最薄弱的地方,天使有备而来,你该去帮雷蒙特。”
“你呢?你的伤……”
“不用管我。”莱亚尔召来地狱魔典。
天使会不会、又带来了圣枪?
刚想到这里,莱亚尔就向黑暗森林传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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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所说的灵魂就是伊沙,但是莱亚尔在正篇的那时候一时间没想起来,不过放心,他后来会想起来的。
在法则的注视之下(四)
费林奈是为了他领地实在腾不出手的事情才暂时离开莱亚尔回到黑暗森林,再加上莱亚尔有意支开他好让自己能够分心编撰神代法术的演算式,否则他们不会在这个时候分开。
莱亚尔踏入森林,险些被迎面飞来的残缺肢体撞个正着,他侧身避开,是个正在被黑暗融化的人形物件,已经看不出本来面貌。
莱亚尔踏过惨死的天界军尸体,越往中心部走去越是狼藉,尸骸层层叠叠,森林深处的一块地表都被黑刃般的阴影铲平。看来天界军攻破壁垒后率先到达黑暗森林,天使和封圣者们从天而降讨伐黑兽,但最终无一幸免。
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为什么不能再晚几天?
但莱亚尔没时间彷徨犹豫,边界壁垒虽被攻破但依然能保护地狱一阵子,天界已经进攻黑暗森林,它们的目的还是黑兽,那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费林奈!”莱亚尔向着混沌力量的源头走去,费林奈化为漆黑的巨兽,刚刚拍死一个天使,影子的边缘被光稍有灼伤,但并无大碍。莱亚尔用湮灭术清理尸骸,又一口气让帕普丽塔在周围布上尽可能多的屏障和侦测魔法,来到费林奈身边。
“我们去黑水晶宫,那里的地下就算天使也很难攻破。”而且他还可以去大空洞中尽量修复界壁。莱亚尔伸出手,想让费林奈跟他一起,却久久没得到回应。
“我要把天使全都杀光。”费林奈的声音传来,黑兽虽没有变回本体那么巨大,但也有着恐怖的压迫感,整个森林都因他的声音产生奇异的共鸣。
“等我查清楚它们手里有没有能威胁到你的武器之后,我们再反击。”
费林奈说:“你想让我躲起来。”
莱亚尔说:“你没有恢复到黑兽本该拥有的全盛时期的力量,若是又被重创,本影转换可能再度发生。”
“它们惹到了我面前,莱亚尔。天界不是我的对手。”巨兽周身的黑色蔓延开去,正在狩猎其他进入森林的天界之人。
莱亚尔想拦住他,但他怎能拦住摸不到的影子呢。“费林奈,我不能失去你!”
“你不会失去我,而我会将胜利带给你。”费林奈看着莱亚尔,透过瘦削的身体看到他残破的灵魂以及因为被天界攻破壁垒导致魔力反冲而再度加重的伤势,代表怒意的黑色火焰在影中燃烧。“我会让它们后悔来到地狱,你只需要安心养好你的伤,其他的都交给我。”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费林奈,别小看天界,听我的话,我们去黑水晶宫。”
莱亚尔为壁垒供应的些许魔力只是为了启动并且在必要时调试它,平常时间它能以魔晶矿脉为能源自发存在。远方,壁垒破碎的所在又传来裂口增大的魔力波动,跟它连结的莱亚尔又一阵头晕目眩,摇晃着把身体靠在一棵树旁。
天界一直以来的沉寂果然是在研究壁垒,虚空海天然的魔力乱流让它们找到了突破口。但那个节点也有地狱的重兵把守,很可能地狱大君雷蒙特已经到达在那里镇守,卡西莫也会很快赶过去。虽然这回被对方抢了先手,只要把入侵黑暗森林的这群天界军收拾掉,地狱很快就能集结反击。
费林奈也一定想到了这一点才会以清除森林的敌人为最优先,但莱亚尔的考量不尽于此,他忌惮的是天使又拿来跟圣枪等同的杀手锏,因为只有他才真正目睹过圣枪威力的恐怖。
费林奈趁着莱亚尔短暂停顿之时已经走远,但他依然温柔地分出一部分影子环绕莱亚尔来保护他。莱亚尔咬着牙追上去,至少他要跟着费林奈,随时警戒他身边的危险。
“莱亚尔,你也有今天。”
穿过茂密树丛之时,一个令莱亚尔浑身冷透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不可能。
莱亚尔僵在那里,连同指尖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他用余光盯着声音传来的位置,那里空无一物,只有树影。
“费里斯……”这是费里斯的声音,不会错。
莱亚尔的噩梦又从记忆角落翻涌到表面,他咬破嘴唇,尝到嘴里疼痛和血腥味时确认到这并不是梦境,这是现实,他在现实中听到费里斯的声音。
“你已经消失了……本影转换让你重新变成影子、新的影子再也不会有你的痕迹,你是什么!”莱亚尔忆起梦里费林奈被取代的那一幕,颤抖着伸出手、操纵帕普丽塔扫空树丛,可那里依然还留存如影随形的黑暗,这是当然、没有光的地方阴影便会遍布。
正在追击敌人的费林奈没有发现异状,仍在往森林深处漫步而去。
而莱亚尔这边除了听到声音没有进一步的响动,他在冒出冷汗后惊觉这是陷阱,为的是拖住他。
莱亚尔快步离开原地,可身体的冰冷和被唤起的痛楚真实存在,他高喊费林奈的名字,他必须要在他身边。
“莱亚尔。如果费林奈真的取代我成为黑兽本体,你依然要永远提心吊胆,你会害怕不知何时会来的下一次转换,而黑兽的本能令抑制机制终有一天会发生!仇恨的连锁永不断绝,你还是不能如愿!”
声音又响起来,跟五年前费里斯最后说出的一模一样的话。莱亚尔咬着牙,“你不是费里斯。天使、你们这些纯粹的精神体能记录到人的记忆,你只是在转录我曾经经历的事!”
“那么、你为什么又在害怕呢。”这一次,来头不明的东西终于用它原本的声音说出话来。“莱亚尔,不愿成神的人类,界外的星者。我们原本可以和平共处,是你拒绝了我们、欺骗了我们,我们只是把这一切还给你。”
帕普丽塔依照主人的命令清空了视线所及的所有障碍物,愤怒的莱亚尔不顾伤势使用着魔力,他宛如不知疼痛为何物,刚刚天使模拟出的费里斯虚假的声音像钢针扎进他的头脑。
——天界之人身上一定有启动圣枪的符文,它们必然已经瞄准了费林奈。
而正如莱亚尔所预料的,倒在地上的一个奄奄一息的封圣者正将手掌张开,掌中就是莱亚尔曾经要天使画下的完全相同的符文。
“费林奈——!!!”莱亚尔的叫喊声甚至扬起破音,本就惊觉的费林奈极度默契地出手,封圣者顷刻间被黑刃切割吞噬,莱亚尔也一同追上前,在费林奈周围立下法力护盾。
——符文用掉了吗,圣枪已经降临了吗。
莱亚尔因为魔力的迅速消耗咳出血沫,费林奈反过来用暗影容纳他,想把莱亚尔包进自己黑兽的身体中保护。
莱亚尔喊道:“快走,别在森林里、从空中去看你的目标太大了,圣枪可能已经来了!”
费林奈却说:“圣枪不能摧毁我,莱亚尔,相信我!躲避不是办法、别再使用魔力了!”
莱亚尔看到了光柱,他根本没有听进费林奈的话,挣扎出黑兽怀抱他的影幕,仿佛看到自己再次与费林奈失之交臂的情状、那种抓握不住重要之物的深深无力感,绝望弥漫心间的感觉,一瞬间让这个世界之外而来的漂泊人类感到无比的危机,帕普丽塔身上的虚空之泪迸发的光芒像是能刺瞎双眼,这是莱亚尔此前从没这么做过的、他把自己所有的魔力都通过地狱魔典挤压出来,形成一道堪比边界壁垒的屏障,这个法术强大到从天而降的圣枪都因为他激发的力量判断其威胁性在这一瞬间高于黑兽、进而发生偏离。
魔典深知主人在透支魔力,着急得想要拒绝演算,但法器无法违抗自己的主人,它被迫榨干莱亚尔身上最后的魔力,完成法术。
五年以前,在巨口洞穴,同样的能量光柱此时再度降临。
这一刻,莱亚尔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他被光所笼罩,双眼徒劳地睁大、轻眨,身上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疼痛的表现,甚至他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
失去费林奈的他还剩下什么呢,一个破碎的灵魂还有什么东西能够依偎……
一个世界之外的异类,还会有人注视着他、爱着他吗。
不能让噩梦变为现实。
即使、即使粉身碎骨。
“——莱亚尔!!”
在法则的注视之下(五)
莱亚尔躺在光中,既无法动弹也不能开口说话。他甚至连感应疼痛的机能都失灵了,过了很久他才意识到这是圣枪击中他时从恶魔皮囊中逼出了他的灵魂,被撕扯的灵魂已经无法附到巨蛇遗骸身上。他在徘徊,过了很久,身体却感受到重量开始下沉。
他到底是清醒还是沉睡?
莫非他回到了人类的身体?
“陛下,您能听到我说的话吗。”
是枭的声音。他在确认。
“雷蒙特陛下陨落了。天界军使用了一种名为圣枪的闻所未闻的武器,它们攻破壁垒袭击西地狱,那里已经化为一片焦土。”
雷蒙特……他死了吗。
“圣枪转瞬间就灼尽了巨鲸的身躯,恶魔陷入恐慌,卡西莫陛下受了伤,他阻止不了事态严重下去。”
卡西莫还活着。
莱亚尔很想开口去问天界军如今的动向,壁垒的破损程度,地狱的反击……以及最为重要的、费林奈的安危。
狄诺提亚的语速缓慢,他很迟疑,但终于说到黑兽。
“黑兽在以您的名义清剿天界军,我不知道您的考量,于是便没有出来澄清。”
费林奈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听上去,他平安无事。
天使手中还有多少圣枪?它们依然能威胁到黑兽。
——可我现在保护不了费林奈了,我做的事情……
——俱是徒劳。
狄诺提亚声音远去,莱亚尔再次陷入没有边界的寂静中,他为了保护费林奈奋不顾身抵挡了圣枪,换来如此的结果,他可能要死了。这种飘渺像躺在云朵之上,没有任何痛苦,余下的只剩自己正视内心时、发现身上早已没有残留的温暖。
死亡的虚无,万物的终结,大循环的终点……莱亚尔在不算久远的曾经就已经做好直面死亡的准备,当他在卡辛铎尔的诸神圣殿中俯瞰满目疮痍的大地时;当海洋吞噬陆地、残忍地用蓝色抹去生机时;当日月都湮没在黑灰色云层之中,光芒不再眷顾、永夜降临时……
那时,孤独的神王握紧权杖,等待着星球熄灭,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而现在,死亡只是迟到了二十年,它终会来临。
——我究竟在做什么?
浮现的疑问难以被解答。莱亚尔来到这个世界,从未融入过人类社会便他被黑兽缠上,进行着一路规避人烟的旅行。他想过拯救、目光所及之人他都想去救助,他也同样这么做了,救了很多人,一直到进入地狱。
莱亚尔找到了他爱意的具现,他想要的并不多。即使面对费里斯他也没有退却,亲手完成本影转换,付出了几乎所有最终换来浑身伤痕累累。
现在,他不知天界还有多少后手就已经失去再去拼杀的能力,他握不住费林奈的手,保护不了他的爱,光快要熄灭了。
他会遭受这些,是命运吗?是混沌与法则的博弈吗?
为什么他这么痛苦?为什么费林奈也要遭受失去他的痛苦?
——。
光中,黑暗渗透进来。
藤蔓状的黑色蜿蜒纵横爬上莱亚尔的身体,纠缠住他,把他拽回现实。
直观的疼痛让莱亚尔直接痛醒,他躺在自己寝殿的床上,被按在一个坚硬的怀抱中,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眸。
费林奈眼中带有的金色边缘已经全部消失,他脚下的阴影浓烈得好似要化作实体。
他压抑着自己的怒意,问道:“为什么要替我抵挡圣枪。即使被刺中我也能再撕碎影子一次!我绝不会让你失去我!”
莱亚尔过了一会儿才找回声音,他艰难地说:“别忘了你的本源,黑兽。若真的是你被圣枪重创,你觉得自己现在还能站在我面前吗。”
“……你不相信我吗。”光影之下,费林奈的神情晦暗不清。
莱亚尔惨淡地笑了笑,“我不相信。对不起,从得知本影转换这个机制的那一刻,我就不能拿你的存在与否去做任何赌注。”
——你是我至高无上的珍宝,我不能冒一丝一毫的风险。
莱亚尔难以聚焦的双眼已经看不清费林奈此时此刻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了,而就算能看到,他也没有勇气面对。
“……那你呢。”费林奈嗓音低哑,他问道:“你的灵魂回不到蛇身,只有原本人类的身体能够接纳。你很虚弱,甚至可能下一刻就会死去,你要离开我了。我曾说过,如果死亡要将你带走,我就吞噬死亡本身,可现在的我做不到,等我吞噬足够多的力量……”
莱亚尔微笑,说着:“无所谓了。”
无论下一秒是天界又拿出一枚圣枪杀死黑兽,还是黑兽毁灭世界法则崩溃,他都理会不了,他没有时间了。
“什么?”费林奈怔住。
莱亚尔闭上眼睛,“我没有力气了,费林奈,让枭送我进入虚无陵寝沉眠吧,那是我唯一可能活下来的机会。陵寝能慢慢恢复我的伤势,直到很久以后……连我都无法确定的时间之后,等恢复足够时间,我会苏醒。”
费林奈定定道:“不。你不能离开我!”他抓住莱亚尔,不想让他再次陷入昏睡。
过了一会儿,费林奈痛苦的声音传来,“……如果你消失,我会忘记你。你的沉眠无人祝福,也不会有人期待你的苏醒。”
说着,费林奈取走了莱亚尔手指上的权戒。
——这样啊,那就真的没有人会在乎我了。
费林奈说的话刺进莱亚尔心底,可他太累了,疲累的内心甚至来不及揉碎这些话反复体味,感觉不到费林奈在说这番话时的痛苦和不甘。
“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等我。”莱亚尔这句话声音太小,几乎只剩下口型,也没有得到一丁点回应,莱亚尔心想费林奈要么是没听到,要么是真的很生气。
胸口落下一个沉重的物件,莱亚尔摸过去,摸到地狱魔典刚刚更换不久的金属书角,是帕普丽塔。它此时趴在莱亚尔身上,正伤心地颤抖。
他还不清楚帕普丽塔会不会离开他。
莱亚尔在想,若是还能醒来,他大概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继续为了让费林奈长久地陪伴自己而染指神代法术,让外界再也不能威胁到黑兽。这次只是他慢了一点。
他疲倦地陷入昏迷,灵魂蜷缩成一团,开始来到卡辛诺拉以后、真正的休息。
……
狄诺提亚进门之时,正看到黑兽取走莱亚尔的权戒。
莱亚尔身上的伤势除了天界的袭击,有很大一部分跟黑兽有关,狄诺提亚清楚这件事,他上前,对那团凝固的黑暗道:“请让我送陛下进入虚无陵寝。”他已准备好棺椁和运送手段。
费林奈充耳不闻,他垂首看着闭上眼睛的莱亚尔,好像在企盼对方重新睁开眼睛,告诉费林奈他没有事,他能恢复自己的伤势。
但满目疮痍的灵魂已经令莱亚尔的能力接近于无,他救不了别人,也救不了自己。
这样的状态下,即使进入虚无陵寝也会陷入永恒的沉眠不再苏醒。
莱亚尔要让他怀着无望的希望一直等下去吗?
黑兽从不做这样徒劳的等待。
狄诺提亚见黑兽伸出爪子把莱亚尔抱了起来。地狱魔典伏在莱亚尔身上不离开,被暗影粗鲁地抓起来丢到一边,被黑暗扣在地上。
“黑兽陛下。”枭拦住费林奈,故作镇定地躲过迎面而来的锋利黑刃,“请让我送莱亚尔陛下前往沉眠之地。”
费林奈蔑视着狄诺提亚,卷走屋外横陈的棺椁,带着莱亚尔踏入阴影不见踪迹。
他留下话语,“我会亲自送他。”
……
地狱大君雷蒙特陨落之后,天界军长驱直入进入四方王领地,虽未拿下黑暗森林,但也收割了西南地狱众多恶魔的性命。
卡西莫令麾下所有咒术师和他几乎全部的学生施展神代法术燃烬,一举消灭半数天界军增援,自己却因为伤势危重进入了沉眠。
此时,“青魔”出手了。
当天使试图进攻黑水晶宫、炸毁那里的魔晶中枢之时,巨蛇显现,眨眼间便消灭了围攻黑水晶宫的天界军。守城的拉夫曼看到巨大的黑色蛇身,却发觉那是由黑影组成的非实体,但周围的恶魔只知道东地狱的君主是巨蛇化作,俱为青魔欢呼,拉夫曼不便拆穿。
“青魔”随之而后席卷全地狱,以一己之力逼退天界的攻势,聪明人需要早已发现蹊跷,但他们选择闭口不言,只当这是东之君主的手笔。天使面对黑兽没有任何办法,也没有再拿出圣枪,在混沌的化身面前它们攻势减缓,最后在某一天,天界军仅剩的兵力突然撤兵离开了地狱。
这是天界又一次的阴谋吗?一开始很多恶魔都这么想,不敢掉以轻心。直到确信它们是真的已经回到天界,存活的恶魔开始庆幸自己的幸运,因为环顾四周,天使已经夺去太多恶魔的性命。
这一次“除草”结束了、以地狱大君一位陨落一位沉眠为代价。
但很快沉眠的君主又多了一位。
那天他们都看到那道望不见尽头的仪仗自东方而来,由于青魔麾下的恶魔大多具有飞行能力,加之他们的眷属,因此送葬的队伍遮天蔽日,簇拥着最前方的华美天车、载着君主沉眠的躯壳向虚无陵寝飞去,那里象征绝对安全,自地狱诞生以来便是所有恶魔的沉睡之所。
在大多数恶魔心目中,青魔是这场与天界的大战中最大的变数和杀手锏,他为何一开始拒绝参战已经不得而知,但最后“他”决定了战事的胜利、虽然是惨胜。
战争令纯恶魔的数量急剧减少,堕落者终于占据到地狱权力的一席之地,但那是后话。
送葬队伍中的棺椁是空的,莱亚尔早已被费林奈先行送入陵寝。黑兽以青魔的名义迎击天界,费林奈对着天使宣泄他的怒火,可战争结束、他失去莱亚尔的痛楚再度回归。
于是,漆黑的巨兽踏上路途,前往安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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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过去篇四的最后一章小尾巴,更完后要改更新频率啦。
在法则的注视之下(六)
地狱极北之地、黑暗森林的尽头,这里的地貌诡异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不像极东有无尽风霜掩映天际、极南有炼狱火山终年喷薄,这儿只有漫漫长夜。万物凋零、黑水倒流、走过的每一步带起的沙砾都带着破灭的气息。这里仿佛什么都不存在,时间没有界限、视野没有尽头,万物生发之力就此枯竭,比死亡和末日更加寂寥。
自地狱沉降以来,这片毁灭之地就存在已久,无人踏足。而今天,一头漆黑的巨兽缓缓而至,象征终结的沙石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因为每走一步他都踩在自己的影子上。当黑兽踏过黑水,哀嚎的风撕扯他周遭盘绕的影子,似乎在喝令他停下脚步。
黑兽倨傲地抬首,向前方的虚空发出吼叫。
两者僵持不下,最终狂风耗尽黑兽的虚影,卷起的沙砾撕扯着他的身躯,而黑兽不为所动地继续前行,目空一切、如同吞噬万物的深渊。
又不知过了多久,风忽而骤停,黑兽脚下从沙土变为坚实的石块。
黑兽停了下来,不是为了休息,而因他已经到了目的地。
这时虚空中传来了声音,一开始是几不可闻的杂音,然后变得越来越清晰、夹杂着并非这个世界为人熟知的语言,好几种声音杂糅一起形成强烈的音波,过了片刻,这声音固定为能被听懂的状态,化为魔女尤塞亚的优美音调。
“欢迎来到安息地,黑兽。”
脚下的岩石变化了,黑曜石的地面铺开成广大的空间,立柱撑起高耸的厅堂,坠着水晶的吊灯垂下为空间增添光彩,巨大星图铺满天顶,黑兽在其间、与周围之景格格不入。
费林奈道:“我不喜欢。”
随着他的话音,刚刚构筑出的空间像个破裂的玻璃球般骤然崩溃,他们又回到黑色岩石之上。
“把莱亚尔当作代价交给你的力量还回来,魔女。”黑兽充满杀意的影幕已经蔓延到极远。
“即使把力量还给莱亚尔,他也不能够马上苏醒。但你可以取走它,只需要给我一个承诺。”尤塞亚的语气和态度都呈现某种严肃和使命感,“在莱亚尔沉眠期间,你不可以踏出黑暗森林的范围,也不能够吞噬任何力量。”
费林奈问:“这样的要求,你跟天界作出交换了吗。”
“是的,它们也会在此期间不去找地狱的麻烦。”魔女大方地承认了,“只要你表明态度,等离开安息地之时,一半的‘星辰之力’便会回到莱亚尔身上。”
“我会做到你刚才所说。”费林奈没有犹豫。
尤塞亚并不感到意外,她微微点头,伸出戴着长手套的手,轻声道:“时光终会证明你的选择是正确的,黑兽。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费林奈没有犹豫地转身离去。
但在到达安息地边缘时,他又折返回来。
魔女还在原处没有离开。
费林奈说:“还有一件事。”
“请说。”
“在莱亚尔沉眠的这段时间,取走我的感情。”黑兽的气息非常狂躁,但他的目光却是冷静的,“等他苏醒,再把感情还给我。”
尤塞亚的表情出现一瞬间的动容。
费林奈继续道:“这对渴望世界存续的你们没有坏处,否则我很可能在这期间因为愤怒吞噬世界。或者你们可以赌一把、来阻止我。”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会这么做的。”
“记住你的承诺,魔女,如果你食言,我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永恒的噩梦。”黑兽望向虚无陵寝的方位,“一天以后你再取走这些东西,我要再去见他一面。”
……
虚无陵寝。
这里寂静得仿佛只有死亡。
费林奈单手启开棺盖,华丽沉重的盖板被掀到一边,露出身穿华服的年轻人。
费林奈整理着莱亚尔的短发,手指描摹着他的脸颊,这副身体虽然冰冷,但依然有心跳。
他还活着,能够苏醒,这就够了不是吗。
费林奈将回到黑暗森林,失去所有的感情,回归黑兽最原始的状态。
他执起莱亚尔的右手,用嘴唇触碰无名指上的荆棘印记。
“——不要让我等太久。”
过去篇·篇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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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断篇章
安息地的魔女来到殿堂天顶的星图之下,她踩着空气中看不见的阶梯一路向上,来到距离天顶很近的位置。
眨眼之间,星图中的绘画变为真正的星星,她立于虚空之中、星海之中,眼中闪过星辰明灭、陨落与诞生。
“三个观测时之前,又一个走进死胡同的卡辛诺拉世界毁灭了。”
某个捉摸不透的方位传来杂糅的声音。
“是黑兽控制不住杀死了星者,还是星者站在黑兽那一方帮它毁灭了世界?”尤塞亚问。
“这有区别吗,无论过程如何,空虚的黑兽最终都会吞噬星者然后吞噬整颗星球,在到达顶点后它是不可战胜的,无论什么力量都难以与它抗衡,抑制机制也会成为摆设。而黑兽又跟其他灾厄不同,一旦他吞噬一个星球内核,整片星海都可能被它染指,那些星海已经保不住了,只能被容纳进混沌之中。”
尤塞亚透过水波状的透镜看到声音所描述的情况,不知爱为何物的巨兽正在啃食星球内核,光被吞噬,星球寂灭,无尽阴影铺就成毁灭的图画,没有人能阻止它。
她缓缓道:“我正在观测的这个世界、星者太过偏执极端,如此看来他终有一天会崩溃并且期盼毁灭降临,并且已经有过一次这个念头。深爱他的黑兽将会顺应他的意志完成毁灭,我看不到走出怪圈的希望。”
“但你仍要尽力而为,你代表了所有希望那位星者活下去的意志,尤塞亚。这件事绝不能有半点意外发生,为了未来考虑、星者必须活着。”
只要活着、不管以什么样的状态、对吗?
尤塞亚很想这么提问,但答案同样没有意义。
她从星星上一跃而下,回到安息地,星图也变回原状。
——开始吧。
黑发的女郎拿着手杖,首先来到巨口洞穴之中。
残缺的蛇身镶嵌在洞壁,圆台的石椅则是空的。
她挥手,抽取出时间之中残留的幻象——莱亚尔当年来到洞穴披上巨蛇皮囊的一幕。
接着,她前往炼狱火山,又从时间的洪流中调出莱亚尔与她说起自己试图屏蔽观测之眼的场景。
然后,告诉那位神之工匠、洛尔城的地址。
尤塞亚眨眼间走过很多地方,将许多走向一一引导,但她知道、这并不足以导向“他们”所有人都希望的那个结局。
这个世界已经走到足够远,远到未来晦暗、毫不明朗。
但只要星辰还未熄灭,就可以等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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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象分别对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