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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内斗!一个比一个阴险!

第七章 内斗!一个比一个阴险!
山色青灰。远处三个高直的烟囱喷着冉冉的黑烟,烟遇风散开,弥漫在云层各处,云色灰青。一条长河沿着公路由东而西,水色乌绿,倒像山和云混淆在一起的颜色。

两辆面包车一前一后地开到山脚下,门一拉开,每辆车上都下来四五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前一辆车带头的是个穿咖啡色格子衬衫的矮胖老头,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大钞丢给司机:“老王!谢啦!”他笑嘻嘻地敬了个礼。

司机将钱塞进口袋,跟着嘿嘿笑:“又是笔大买卖吧?”

矮胖老头佯作忧愁地叹气:“哪能呢。干我们这一行的,十去九空,就是碰碰运气!”

司机心想碰运气能把这一行风头最劲的几家都喊上?矮胖老头虽然没有自我介绍,可一个“张”字拿出来,他心里就有数了。

张家的宝贝老爷子张放,这个人二十年前就响当当的,五年前归隐,天天养花养鸟养生有些时候了,没想到还会重出江湖。中年人更不用说,本地大鳄孙家的当家——孙文雄。另一对野兽美女组合的男女多半是司马家家主司马诚恳和司马夫人,就他们夫妇能让张放这个辈分的人说话都客客气气的。另外几个后生眼生些。

司机他们主要负责接送,所以人送到后也不多说,招呼同伴就走。

张放看着两辆车消失在地平线之后,脸上的笑容才收起来,对着余下的人道:“诸位都是这一行身经百战久负盛名之士,我张某有幸受孙老弟之邀与各位合作,荣幸之至。只是无规矩不成方圆,我们四家是第一次合作,还是要有个章程!丑话说在前头,后头才不伤诸家感情。”

穿着黑皮夹克,两耳挂满银环,发如刺猬的年轻人站在孙文雄身边,笑嘻嘻道:“张老,我们这里就数您辈分大资历高,都听您的呗。”孙文雄将这么重要的表态机会交给他,显然很是看好这个家中晚辈。

张放正要谦虚几句,就听旁边一个国字脸的大汉阴阳怪气地说道:“我看这样不好!各家有各家的规矩,张老总不会全都知道。我看还是商量着来民主些。”

张放呵呵笑了两声。司马诚恳是出了门的刺头,被他刺了最好自认倒霉,真较上劲,他能把面子里子一起摔地上跟你蛮干。

司马诚恳看向两个下车之后就没说话的年轻人:“孙家和张家都发话了,你们楚家又怎么说?”

楚家两个年轻人长得不错,不像孙家后生打扮得花里胡哨,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背着普通的登山包,手插裤袋,吊儿郎当地站着,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口香糖;一个穿着草绿色T恤,斜背挎包,说话的时候左边嘴角会出现一个小梨涡,十分显嫩。

穿绿T恤的年轻人见嚼着口香糖的黑衣年轻人不说话,谨慎道:“诸位都是前辈,我们没有意见。”

司马诚恳瞪他。这样的废话不如不说,还省点口水!

张放冲身后一胖一瘦两个晚辈看了一眼,瘦男立刻上前一步道:“孙家是召集人,我们听孙家的。”

司马诚恳的眼睛扫过刺猬头青年和孙文雄,冷笑道:“孙家张家同气连枝,情感动天啊。我和楚家真荣幸,千里迢迢地跑来给你们两家当感情的见证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五岳剑派来这里开座谈会呢!”

……

气氛冷至冰点。

司马诚恳身后突然伸出一只白嫩细腻的手揪住他的耳朵,斥道:“昨晚你说没心情,我看你的好心情都用来看《笑傲江湖》了吧?是不是又熬了一通宵看你的任盈盈啊?”

司马诚恳刚刚还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此时只能乖乖地伏低做小:“老婆,轻点儿,这么多人在看着呢!”

“噗!”刺猬头青年率先笑出声,其他人也跟着呵呵了两声,气氛稍稍缓和。

张家瘦男借坡下驴:“司马先生喜欢看《笑傲江湖》事小,喜欢看《笑傲江湖》中的美人事大,司马夫人平时要多顾着点啊。”

“放屁!”司马诚恳勃然大怒,差点冲上去。

司马夫人用手臂缠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你给我安分点!”

张放出来打圆场道:“遇事商量是对的。但四家是偶数,万一大家意见相左又相持不下,那不是没完没了?我看这样,孙家是召集人,又有地图,万一遇到二二这样的僵持之局,还是以孙家为主。”

他身后的胖瘦两男都点头称是。

孙文雄道:“既然张老这么说,我就腆着老脸做一回东道主吧。”

司马诚恳还想再说,被司马夫人狠狠地掐了一把。

张放见诸人都没意见,看了看天色道:“时近午时,我们各自吃点东西休整休整就上路吧。”

四家分四处休整。

司马诚恳坐在最靠山的里面,冲着司马夫人不服气地哼哼:“张家和孙家这不是明摆着狼狈为奸欺负人吗?当初老孙说是三家平起平坐我们才来的,现在张放和孙文雄一搭一唱算什么事?要不是杀出个楚家,我们这亏就吃大发了!”

司马夫人抬起手指戳着他的脑门儿:“就你知道?就你一个聪明人?我看楚家出现得很蹊跷。你没见孙文雄见楚家两个小子赶到时那表情,活像见了阎王。”

“孙文雄见谁不那样?”

司马夫人凑近他,压低声音道:“我私下打听过,孙文雄手上的这张地图就是孙家传说中的长生图。”

司马诚恳眼睛瞪得滚圆:“修炼长生不老术的书?”

司马夫人道:“呆瓜!到现在还不明白吗?长生图是一张地宫地图。听说孙家几代折了不少人在里面,他们祖先怕断子绝孙,不得不立下规矩,只有精通机关和除魔道法的后人才能使用长生图。”

司马诚恳喷笑道:“噗!除魔道法!真亏他们祖宗想得出来,怎么不干脆让他们集齐七颗龙珠召唤神龙?这年头还有谁学什么除魔道法?!有枪有子弹的,怕什么!”

司马夫人翻了个白眼。她自认是个冰雪聪明机灵剔透的人,怎么当时眼睛就被眼屎给糊住了,嫁了这么一个二货!“司马家擅长什么?”

“疼老婆啊。”司马诚恳得意道。

“……”

“我不疼你吗?”

“认真点!”

“机关?”

“据说张家会一些失传的道术。我们两家加起来不是正好符合了孙家祖宗的条件?”

司马诚恳恍然大悟。

司马夫人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张放,年过六十,老当益壮。孙文雄年近五十,已经没多少机会了。若非万不得已,他绝不会与我们分享长生图。只是这万不得已的背后,还有万万不舍,我们千万要提防。”

“老婆,你怎么啥都知道?”

“因为你啥都不知道。”

“嘿嘿,我知道听老婆话还不够么?”

司马夫人要笑不笑地瞪了他一眼:“这里唯一的变数就是楚家,他们没有收到孙文雄的邀请,应该是听到风声凑上来的。”

司马诚恳道:“孙文雄怎么不拒绝呢?”

“明处的敌人总比暗处的敌人好对付。”司马夫人道,“我不知道孙文雄怎么想。要是我,我也愿意把人带在身边,至少时时刻刻看得见,提防起来也方便些。楚天阴的为人你是知道的,心狠手辣,阴险狡诈,他两个养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我听说之前楚晓海一个人跟着万三通一帮子人出去,最后就他一个人回来了。”

司马诚恳倒吸一口凉气,再看那个小平头年轻人时眼神都不一样了:“都被他干掉了?”

“不好说,”说是这么说,但听语气,她也认同丈夫的看法,“大弟子楚焰更神秘,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山西无名墓里的三颗舍利子就是他单枪匹马拿出来的。”

司马诚恳又吸了口凉气:“山西无名墓?我听说好多同行都折进去了。”

“所以别看他们两个年轻,说不定我们这群人里最强的就是他俩。”司马夫人沉声道,“从现在开始你别傻乎乎地当出头鸟。”

司马诚恳咕哝道:“老子是有血性的汉子!不当缩头乌龟。”

“你的血性能表现一点在别的地方吗?”

“……”

他们身后不远处,张家三人依照左起从瘦到胖,右起从胖到瘦的顺序默默地坐着吃干粮。

孙文雄带着一包巧克力走过来,递给瘦男:“我家小朋友的零食,不嫌弃就尝尝,天气冷,吃巧克力保暖。”

瘦男笑着接了。

孙文雄对他道:“阿军过年就三十二了吧,还没找媳妇呢?”

张军笑道:“干我们这一行,一年到头东奔西跑,哪家姑娘敢嫁啊?”

“怎么不嫁?这么好的小伙子。你的事就包在我身上,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保准给你找个漂亮的好姑娘生个漂亮的胖小子!”孙文雄拍着胸脯。

“那我的终身幸福就全赖孙爷成全了。”

张放笑骂道:“你个没出息的!”

孙文雄又看向他身边的胖子:“怎么样?建业要不要一起包了?”

张放道:“他不愁,他有个青梅竹马,好着呢。我打算回去之后挑个日子给他们定下来。”

孙文雄笑呵呵道:“建业好福气,有张老时时刻刻记挂着。”

张建业憨憨一笑,圆乎乎的脸皱起来倒与张放有五成相似。

张军垂头吃巧克力,看不清脸色。

几个人说说笑笑好一会儿,孙文雄才回到刺猬头青年身边。

刺猬头青年低头遮掩着眼底的不屑和讥嘲,冷笑道:“一群二百五。”

孙文雄皱了皱眉:“收敛点。”

刺猬头青年抬起头,又是一脸乖顺的表情。

孙文雄压低声音道:“楚家那两个小子你要盯住了。楚老鬼最喜欢背地里搞阴谋放冷枪,指不定叫这两小子怎么使坏呢。飞扬啊,不要以为你在孙家同辈之中没什么对手就目中无人,这两个你就未必及得上。”

孙飞扬牙关紧了紧,温声道:“我知道。”

与其乐融融的另外三家相比,楚家的两个人就像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的夫妇。

一个默默地吃东西,一个静静地打盹儿。

楚晓海吃完手里的压缩饼干,掸了掸饼末子站起来,转身看向闭目养神的楚焰。原本还睡得一脸安稳的楚焰在一瞬间睁开眼睛。

“哥还是那么警醒。”楚晓海道。

楚焰嚼着嘴里快化了的口香糖,似笑非笑道:“要防着你背地里捅刀子,不警醒点怎么行?”

楚晓海苦笑道:“哥,你别消遣我了,就我那点造诣,哪里敢捅你的刀子?”

楚焰坐起来,冷嘲道:“那以捅刀子为目标,努力啊。我看好你。”

楚晓海身体僵了僵,很快放松下来,恢复人畜无害的样子:“别开玩笑了,哥,这一趟我们可要精诚合作。张放老辣,孙文雄隐忍,司马诚恳是直肠子,可他老婆外号凤辣子,心思细腻,头脑灵活,有她在,其他人休想在司马家讨便宜。和他们几个人下地,时时要提防背后的刀子,比打僵尸还辛苦。”

楚焰从瓶子里倒出一粒口香糖咀嚼,随口道:“凑合吧。”

楚晓海立刻拍马屁:“哥艺高人胆大,当然无所畏惧。”

楚焰道:“多谢你培训得好。”

楚晓海:“……”

——

张放看看手表,差不多十二点半的时候终于站起来朝其他三家看了看。

孙家、楚家两拨人跟着起身。

司马诚恳磨磨蹭蹭地不想起,被司马夫人狠狠地踹了两脚,才万分委屈地跳起来。

张放道:“进吧?”

孙文雄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张地图,精致得像古时的名家名作。

张军凑过去,一双眼睛状若不经意地溜了两圈道:“这地图起码上百年了吧?应该近十几年重新装裱过。”

孙文雄道:“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本来谁也不敢动,后来看实在不成样子了,老爷子才亲自动的手。也就是十八年前的事,那时候我刚出茅庐,还在旁边观摩哩。”

张放伸手捏着地图一角,佯作端详手艺,啧啧称赞道:“孙老爷的手艺那是不消说的,我要多学习学习才是。”

司马诚恳嗤笑一声,被司马夫人狠狠地瞪了一眼。

孙文雄等众人都看过地图之后才将地图收起来,然后在最前面领路。

张放率弟子跟在后头,楚家兄弟居中,司马夫妇断后。

司马诚恳对着自家媳妇儿小声非议道:“孙文雄脑袋得了破伤风,搞这么张古董地图来,他也不怕磕着碰着亏了?”

司马夫人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他是为了博取我们的信任。以张老的多疑,他要是拿一张自己画的地图来,肯定会被怀疑留了一手,到时候张家与我们统一战线,吃亏的是孙家。现在拿一张古董出来,大家都确认过没动手脚,心里才不会有隔阂。总不会有人怀疑他们十八年前就准备算计我们了吧?”

司马诚恳恍然大悟:“啧,姓孙的花花肠子还真多。”

楚晓海和楚焰走在他们前面五六米远的地方,耳朵一直没闲过,一会儿听听前面孙文雄和张放话里藏话的试探,一会儿听听后面司马夫人对司马诚恳的教育。楚晓海道:“司马诚恳一辈子没做什么好事,就讨了个好夫人。”

楚焰睨着他道:“你羡慕不来的。”

楚晓海被他讽刺久了,忍不住生出一丝火气:“哥,你这话就不厚道了,指不定我红鸾星动,就有这么一个漂亮聪明贤惠的好姑娘看上我了呢?”

楚焰道:“司马夫人的父亲是司马诚恳的朋友,过世时司马夫人正在海外留学,只能把所有遗产托付给司马诚恳,由他转交司马夫人。”

楚晓海怔了怔道:“他给了?”

楚焰轻笑一声。

楚晓海脸皮厚,知道他嘲笑自己遇到同样的事绝不会把到手的东西再送出去,也不恼,淡淡地说:“你怎么知道司马诚恳不是故意装老实来讨美人欢心?”

楚焰道:“给你一个机会,你敢用这种手段吗?”

楚晓海:“……”他舍不得。

楚焰道:“不怪你,要怪就怪七岁的你。”

楚晓海:“……”七岁的他不也是他?

楚焰道:“你的人生格言不是‘有便宜不占,誓不为人’吗?”

楚晓海苦笑道:“中二期的事,哥还提来做什么?”

楚焰好心情地回答道:“恶心你啊。”

楚晓海:“……”他干脆快走两步,和孙飞扬套近乎去了。

——

与孙文雄同行的都是行家高手,就他们来看,孙家给入口做的掩护实在简朴得令人发指。

司马诚恳一见就笑了:“好久不见这种给死人裹一裹就能埋的万能席子了。”

张军弯下腰,捏着席子边角看了看道:“最多也就两三年吧。”

其他人闻言心里一沉。难道两三年前就有人来过?!

孙飞扬干干的笑声响起:“这里要是这么容易破,这张地图也不会被保存这么多年了。”

司马夫人道:“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地方?孙爷,保密到现在也该给我们透个底了吧?”

孙文雄面色凝重道:“不瞒大家,这张地图是祖上从一个工匠手中辗转得到的,可惜那时工匠业已过世,家中付诸一炬,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数百年来,我孙家靠着地图来过数次,但深入腹地的都没有回来。我不怕晦气地说一句,我今日来此,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这句话我在邀请诸位时也提醒过。这里到底有多险恶,里面藏着什么东西,我不比诸位知道得多,我唯一知道的是那个工匠出售地图时说过,这里有‘不死’。”

不死?

是不死的怪物,还是长生不死的秘密?

司马夫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想:莫非这就是长生图名字的来历?

张放哈哈一笑道:“这些孙老弟早就说过了,我们心中有数。干我们这一行的,谁不将生死置之度外?”

其他人都附和着笑起来。

孙文雄从随身包里拿出一辆遥控车,上面插着一部手机。他打开视频通话,将遥控车缓缓吊下去,遥控车的车前灯一亮,墓穴下方的景象便一览无余。

其他人将脑袋凑过去看孙文雄手上的手机屏幕。

黑漆漆的地道好似无限长,足足走了十几米都没到头。

——

此时此刻的地宫当然还是原来的地宫,守墓怪的活动也还是原来的活动,可参与唠嗑和数家当的只剩下两只。

绿僵说:“看,我的花瓶。”

二毛抠着鼻子,疑惑地问:“这不是昨天那只吗?”

绿僵道:“我擦了擦。”

“……”

绿僵叹气道:“紫僵的遗产都被白僵霸占了。我们没有新货源,每天说来说去都是这几个,怪没意思的。”

二毛鼻子也没心情抠了,跟着叹气。

绿僵道:“长此以往,我们这个地宫算是败落了。”

二毛眨巴着眼睛:“你还盼着有人闯进来?”紫僵死后,白僵半死不活,雍怀死后,清风痴痴傻傻,擅闯者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他心有余悸。

绿僵冷笑道:“不然哪来的收入?”

“他们身上能有什么值钱东西?”二毛惊奇地问。

绿僵道:“我们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二毛道:“陪葬品啊,这些可是古董,就算以前不值钱,搁着搁着也就值钱了。”

绿僵道:“他们身上的东西搁着搁着不也值钱了吗?”

二毛呆呆地呢喃:“我怎么没想到?”

绿僵得意道:“哼!智慧的脑袋不长毛!你应该剃毛了。”

二毛:“……”

咣当。

声音不响,却很惊人。

二毛直接跳起来:“她又发脾气了。”

绿僵直接往外跑:“她每次发脾气就摔别人的东西!”

二毛尖叫一声,道:“刚刚的声音好像我的尿壶!”

两只僵尸一东一西,奋力往自己的墓室跑去。

白僵就站在二毛墓室门口,等着他自投罗网。

二毛刹住脚步,硬着头皮走过去道:“你不能砸我的尿壶。”

“你用得着么?”

“它是我的收藏品!”

白僵将手里的碎片给他:“藏好。”

二毛:“……”

“我要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二毛眨巴着眼睛。

“紫僵的那本日记!”白僵磨牙。

“没找到。”

“……”

“……”二毛扭头就跑。

白僵击掌。

无数个绒球怪从四面八方冲出来,如洪水般冲垮了二毛高大的身躯。

二毛在地上打滚,压扁了几个,嘴里咿咿呀呀地求饶。

白僵挥手让绒球怪撤离,俯身抓着二毛头顶的那撮毛道:“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二毛抬起一张可怜兮兮的脸:“你不理我才是对我好。”

“你不想给大毛、小小毛报仇吗?”

二毛叹气:“做僵尸和做人是不一样的。人活得短,做事要有目标,成天报报仇报报恩,一辈子就过去了。做僵尸要做很久,迟早要习惯平淡……”

“说重点!”

“不想。”

白僵将一撮毛揪了下来。

二毛拼命拍地。

白僵面无表情道:“我想你不会找我报仇的吧?”

二毛看着那撮毛道:“我们是不是两清了?”

“做僵尸是要做很久的,我给自己定了一个长远的目标。”白僵低头看他,“天天拔毛,直到你变成二秃。”

二毛:“……”

咣当。

砸东西声从远处传来。

二毛跳起来,怒问道:“你又砸我什么东西?”

白僵双手抱胸,漠然地睨视他。

“……”他陡然瞪大眼睛,“是警报?”他兴奋了,踢开挡路的绒球怪,转身往上一层墓道跑。路上遇到绿僵,两只僵尸脚步不停地打了个招呼。

绿僵笑得十分邪恶:“那群小坏蛋!踩了这么多年的盘子,终于忍不住进来了。”

二毛一手揉着被拔了毛的头顶,一手抠着鼻子道:“这次我们要好好干他一票!”

……

同样准备大干一票的一行人自然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反成了被觊觎的目标,一个个兴致勃勃地往锅里跳。遥控车入墓穴越深,遥控器的有效控制距离就越短,他们必须与车保持一定距离。

孙家是召集人又是地头蛇,当仁不让地被顶在最前面。

张放资格最老,人手带得最多,也不好意思落在后头。张军在张放的授意下,和孙飞扬并肩当开路先锋。孙文雄、张放和张建业紧随其后。

楚家两兄弟仗着年轻和厚脸皮,非常自觉地占据中间被保护的位置。

司马诚恳和司马夫人落到最后压阵。

“咦?”孙文雄猛然停住脚步。

张放离他最近,眼睛立刻朝他的双手看去。

孙文雄亮出手机屏幕道:“没信号了。”

司马诚恳在后面喊道:“你买的是移动还是联通,不给力啊!”

孙飞扬笑嘻嘻道:“司马哥哥,借你的手机使使呗?”

“……”司马诚恳对着司马夫人委屈道,“你都没叫过我司马哥哥,倒被一个不要脸的人叫去了。”

司马夫人:“……”

孙飞扬细声细气地不停叫:“司马哥哥司马哥哥司马哥哥……”

司马夫妇:“……”

楚、张两家:“……”的确不要脸。

孙文雄拍了拍孙飞扬,叫他安分些,然后讲手机放回背包里,用手电筒照了照前路道:“走吧。”

墓道终于走到岔口。

“刚刚遥控车右拐,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孙文雄一边说,一边按下遥控器上鸣响车喇叭的按键。

预想中的喇叭声没有响起,前方只有浓烈得连电筒光线都无法驱散的黑暗和近乎寂灭的安静。

张军与孙文雄站得最近,看他手指不停地按着遥控器,忙低声询问原因。

孙文雄打了个哈哈道:“遥控器好像坏了。”

遥控器这个时候坏了?

所有人心里都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张军道:“是不是电池没电了?”

司马诚恳哼哼道:“孙老兄不会这么没大脑,出发前连电池都不检查吧?”

张军不安地看向孙文雄,怕他误会自己。

孙文雄置若罔闻,拿着手电筒径自往前面走。

张军心头忐忑,又不敢与司马诚恳对呛,只能忍气吞声。

司马诚恳没对手,—个人嘀嘀咕咕也觉得没意思,一行人又静默下来。

张建业在张家小辈中并不起眼,靠着张放这个亲大伯在亲族面前据理力争才拿到这个机会,格外珍惜,在墓道里的每一步都很留心,所以当他觉得脚底似乎踩中了什么东西时,立马停了下来。

楚焰跟在他后面,他一停,楚焰就停了。

楚晓海时刻关注着楚焰,当即道:“怎么了?”

张建业弯腰摸鞋底捡东西,直起身子发现所有人都盯着自己,脸微微发红,抓起东西道:“我踩到东西了。”

司马诚恳大笑道:“该不是踩到狗屎了吧?”

张建业把东西放在手电筒下照。

张军“咦”了一声,一把抓过东西递给孙文雄:“孙爷,你看这是不是遥控车上的?”

遥控车是孙家定制的,再熟悉不过,孙文雄一眼就认了出来,脸色凝重地点点头。

楚晓海在张建业脚边又找到两片塑料,递给楚焰。

楚焰道:“你可以带回去孝敬义父。”

楚晓海一愣:“这塑料有什么来头?”

楚焰似笑非笑道:“有来头的你舍得给吗?”

楚晓海抓着塑料,低头憨笑道:“有来头的也轮不到我。”

楚焰道:“轮到的都被你干掉了。”

楚晓海憨笑成苦笑。

“没用的垃圾你孝敬起来才不心疼啊。”楚焰给出致命一拳。

楚晓海:“……”他是不心疼了,但楚天阴一定会让他其他地方疼。

他们这边嘴上掐得欢,孙文雄那边心里闹得慌。遥控车就算撞墙也不可能碎成这样,唯一的解释就是墓道中还有其他……会移动的存在。

孙飞扬道:“会不会是那种东西?”

此言一出,墓道里的气氛压抑到极点,那个工匠既然提过“不死”,就极可能指墓穴里藏有不死怪物。

张建业小声道:“你是说僵尸?”他出道晚,被分派的都是小墓,僵尸是高级守墓怪,他只在长辈闲聊时听过。

孙飞扬斜睨了他一眼:“僵尸只是守墓怪的一种。”

张建业讪笑。

张军解围道:“不一定是守墓怪,兴许是同行。”

孙飞扬嘿嘿笑道:“没什么差别。”

张放闻言不由看了他一眼。见到这个年轻人的第一眼他就不大舒服,不仅仅因为刺猬头,还因为他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比头上毛更扎人的暴戾之气。

孙飞扬感觉到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绽开笑容。

孙文雄拍拍他的肩膀:“你和阿军到前面去看看,小心点。”

孙飞扬点头,一手掏出一把枪,干净利落地上了膛。

张军掏出一把漆黑的匕首,刀刃两面各一条暗红色蜈蚣状的凹槽,就像血水凝固后的颜色。他拿着匕首在指间倒腾来倒腾去耍帅。

张放皱眉道:“叫你去你就去,磨磨蹭蹭地搞什么?”

张军停下手,缩着脑袋去了。

楚晓海用手肘撞了撞楚焰,低声道:“那把匕首……”

楚焰一瞄:“仿品,不值钱。”

“我不是问这个……”他见张建业看过来,立刻收口不言。

张军和孙飞扬两人一左一右贴着墓道石壁慢慢向前。孙文雄和张放就跟在他们后面,两人走路姿态十分放松,但口目耳鼻无一不在戒备状态中。

楚晓海对楚焰低声道:“张放不愧是张家一号人物,都这把年纪了,下盘还是这么稳当。”

楚焰道:“你也可以的。”

楚晓海大为意外。他觉得自己有找虐倾向,难得楚焰说一句好话,自己心里不但不觉得高兴,反而心惊胆战。

“以你的人品,迟早活成他那样,步步为营。”

“……”

墓道尽头突然亮起一团拳头大小的光芒。

孙飞扬抬手就是一枪。

光一闪而逝。

“什么东西?”司马诚恳嚷嚷着问。

孙飞扬皱眉道:“好像是……灯笼。”和两个古怪的身影。

——

的确是灯笼。

二毛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扶着提灯笼的手,一张毛脸扭曲得像挤扁的羊毛抱枕:“这是什么暗器?”

绿僵接过灯笼照着他的胳膊上被“暗器”射进去的小洞,用手指戳了戳道:“好像是个弹丸。”

二毛咬牙道:“他们太阴险了,知道弓箭目标大,容易被发现,所以改用弹弓。”

绿僵道:“要不要我帮你取出来?”

“放在外面不安全,还是藏在胳膊里吧,藏个几百年等值钱了再说。”二毛喜滋滋地摊开没受伤的手,露出一堆五颜六色的塑料碎片,“这东西似玉非玉,还会吱吱地走,一定很值钱。”

绿僵拿出抢来的另一半,心痛地说:“可惜被一个笨蛋踩碎了。”

“笨蛋”:“……”

他们刚收好东西,就听到脚步声慢慢靠近。

二毛卷袖子:“我们上吧。”

绿僵冷眼旁观:“要去你去。”

二毛愣住:“我们不是共进退吗?”

“嗯,共进退,你进我退。”

“……”

绿僵盯着他胳膊上的小洞,喃喃道:“身上有这么一个孔,真难看。”

二毛用手抠了抠:“还好。就是小了点,不如鼻孔抠得爽。”

绿僵:“……”他应该试试和白僵结盟,不然清风也行,再和二毛待下去,他一定会变成二绿。

脚步声越来越近。

绿僵一把拉过跃跃欲试的二毛,推开旁边的石壁躲了进去。

二毛挣脱绿僵的手:“你干吗放他们进来?万一他们偷我们的东西怎么办?”

绿僵道:“第一,我们的墓室在楼下,不会这么快遭殃,现在要担心的是清风。”

二毛点头。

绿僵又道:“第二,就算他们成功,飞僵也不会让他们活着出去。”

想到飞僵,二毛不吱声了。

墓室外,孙飞扬和张军的身影已出现在二毛和准二绿原本待过的位置。

孙飞扬屈膝匍匐,耳朵贴着地面倾听了一会儿。

张军问道:“怎么样?”

孙飞扬起身整理刺猬头:“听不到。”

张军皱眉道:“刚才你真的射中了吗?”

手电筒的光射到边上石壁再反射到孙飞扬的脸上,让英俊的小白脸有点晦暗不明。他咧嘴笑道:“谁知道呢?我就是瞎打一枪。”

张军握着匕首慢慢吞吞地转身,嘴里还嘀嘀咕咕地念叨着:“要真中了才好,说明这东西怕枪子儿。”

孙飞扬目光定定地望着他的后脑勺,握枪的手突然有点控制不住的兴奋,杀戮的欲望像山洪暴发,猝不及防地冲垮他的理智。

他的手刚一动,就被一只突然伸出来的手按住!

孙飞扬身体霎时绷紧!

“没事吧?”按着他胳膊的手很快缩了回去,是孙文雄。

孙飞扬咬了下舌头,握着枪的手情不自禁地抖了抖,转头笑道:“可能是什么装神弄鬼的东西。”

张放跟在孙文雄身后,眸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孙飞扬那只握枪的手,淡然道:“没事就好。”

“这里有个墓室!”张军在前面喊起来。

张放等人快步赶过去。

孙文雄和孙飞扬落在后面。

孙文雄的脸色有点难看:“你想杀他?”

孙飞扬若无其事地应道:“他怀疑我的枪法。”

要是张军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大叫冤枉。他问那句话的时候绝没有怀疑的意思,只是顺口一问,谁知道差点招来杀身之祸。

孙文雄一阵后怕,不敢想象刚刚自己晚来一步,现下会是个什么局面。怪不得出来的时候,孙飞扬的父亲支支吾吾地说孙飞扬最近有点疯,让他好好看着。他原以为他说的疯是闹,没想到还真成了个疯子!现在没时间探究原因,他只知道由着他疯必然出事。

“他要是出事,张放会放过你吗?”他低吼。

孙飞扬耸肩道:“我也不会放过他。张家三个,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们现在还用得上张家!你的任务是看好楚家两小子!”

“那就先楚后张。”

孙文雄:“……”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后辈好,进墓之前脑袋回路不是挺清晰的么,怎么进了墓室之后就浑了呢?

楚晓海见他们一直没跟上来,回头找他们:“孙爷?”

孙文雄忙答应一声,揉了揉嘴唇道:“烟瘾犯了,找孩子要烟呢!”

楚晓海笑道:“我没烟,我哥有口香糖。”

“老了,吃不了那玩意儿。”说着孙文雄和孙飞扬跟上大部队。

孙飞扬突然凑到楚晓海跟前,摊开手道:“给我来一条。”

楚晓海拉楚焰要口香糖。

楚焰回头,用舌头将嘴巴里的口香糖顶出来。

楚晓海:“……”

孙飞扬推开楚晓海凑到楚焰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楚焰的嘴巴,撅起嘴唇去接。

“你们在干什么!”孙文雄看着两人越靠越近的脑袋,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楚焰吸回口香糖,懒懒地看了孙飞扬一眼,道:“有人乞食。”

孙飞扬“噗”的一声笑出来,笑声渐亮,身体不由自主地冲楚焰靠去。

孙文雄刚皱眉,就看到楚焰侧身避开孙飞扬靠过来的肩膀,伸手将楚晓海塞进两人中间。

楚晓海有点不大愿意,但手脚还是配合地插了进去,顺手抓住孙飞扬那把冷不丁插过来的小刀。“削铅笔的?”他低头看小刀。

孙飞扬微笑着将刀抽回来,仿佛捅刀子过去的人不是他:“也可以削苹果。”

“呵呵呵……原来孙家新一代是个疯子。”楚晓海对楚焰说了自己对孙家小伙儿的新看法。

楚焰心不在焉道:“先下手为强。”

楚晓海看着张放、孙文雄和司马诚恳等人的背影:“我喜欢坐收渔利。”

楚焰冷笑道:“我看是坐以待毙。”

“总比哥坐而论道要好。”

“我是端坐帷幄,运筹千里。”

“小心坐失良机。”

“放心,我只会对你坐视不救。”

“……”

两人边“坐”边进墓室,正好赶上开棺。

“开了!”张军大喝一声,站在这边拉,司马诚恳在另一头推。两人合力之下,棺盖慢慢挪动。

司马夫人站在司马诚恳身边,手持手电筒,全神戒备。

棺材里躺着一个人形木雕,做工之粗糙,形态之鄙陋,简直惨不忍睹。木雕中空,放着灰白色的粉末。

张军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勺子,舀了一勺凑近看看,又用手指捻了捻:“是骨灰。”

张建业兴奋道:“难道这里是主墓室?”

司马诚恳嗤笑道:“你见过这么寒酸的主墓室吗?”

张建业脸上一红。

孙飞扬摸着一面墙的纹路道:“这面墙的纹路对接不起来,像是从别的地方移过来的。”

楚晓海站在他身后:“从形状看,像是开了个洞,又被人补上去了。”

孙飞扬道:“补得很差。”

楚晓海道:“是个外行。”

“这个洞可能是同行开的。”

“……”

两人沉默下来。

如果洞是同行开的,那么补洞的是谁?工匠,同行,还是守墓怪?

三个答案各有漏洞。这墓穴起码上千年,那时候的工匠总不会有售后服务吧?同行就更不可思议,他们补洞做什么?怕墓室漏风?而守墓怪,据他们所知,除了传说级的守墓怪,普通守墓怪没有这么高的智商。

难道他们遇到了传说级?

这个问题越想越让人遍体生凉。

“呵!也许这面墙壁就是这个风格。”楚晓海找了个牵强的理由。

孙飞扬很配合:“我觉得这个风格不错。”

两人转头。除楚焰之外,其他人都进了耳室。

楚晓海看耳室大小,知道自己就算挤进去也挤不到什么好位置,干脆走到楚焰边上一起研究棺材里的骨灰:“哥看出了什么?”

楚焰道:“我在想,你的骨灰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

楚晓海听得满头黑线:“哥研究我的骨灰做什么?”

“因为我刚研究完我的。”

“……你的骨灰什么颜色?”

楚焰摸着下巴道:“大概比这种再白一点。”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皮肤白。”

“……”楚晓海偷偷对比了一下两人的皮肤,觉得自己的也不错,“那我的呢?”

楚焰道:“黑的。”

楚晓海不服:“我的皮肤也很白!”

楚焰道:“可是你心黑手黑。”

楚晓海又败了,苦笑道:“哥,这件事你打算记恨多久?”

“一辈子。”楚焰毫不迟疑地回答。

楚晓海脸色有点不好看了:“哥,你记恨也好,清算也好,咱们关起门来自己记自己算。可现在咱俩不能搞内讧!大局为重。”

楚焰笑了:“你背地里放冷枪的时候怎么不说大局为重呢?”

楚晓海道:“当时只有我们两个人!”

“所以做掉我也没人知道。”

“……”

“我不介意敌人向我开枪,但我介意同伴向我捅刀子。”楚焰顿了顿,侧头看楚晓海,眼神凌厉得像要他的脸皮对半割开,“因为我不会把身后交给我的敌人。”

楚晓海面容热辣,僵了好一会儿才呢喃道:“出发前义父跟我说,楚家要有一个继承人。我想当,哥,我真的想当。”

楚焰厌恶地别开头。

“哥,从小到大你都让着我,能不能再让一回?”他问。

楚焰道:“你不觉得问晚了吗?”

“如果在那之前问……”

“会。”

楚晓海看着他,五分怀疑五分疑惑。

楚焰道:“我对继承楚家毫无兴趣。”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楚晓海追问。从小到大,他就觉得楚焰很神秘,明明住在一起吃在一起,却像隔着千山万水,丝毫看不透他的心事。

“你不会想知道。”

“我想。”

楚焰用眼角扫了他一眼,淡然道:“我不想说。”

“这里有密道!你们快来。”司马诚恳从耳室里探出头来。

“谢谢司马大哥,我们就过去!”楚晓海应完声,脸色不复笑意,眼睛深深地望着楚焰,里头有恨有悔有疑惑有矛盾,但最后都化作平静,“即然这样,哥,我们各凭本事吧。”

楚焰没理他,伸手将棺盖慢慢地推拢。从走进这个墓室起,他的情绪就莫名地暴躁起来,总觉得身边少了什么,空虚又迷茫。他忍不住想点事转移注意力,楚晓海显然撞在了枪口上。

楚晓海对着他的后脑勺道:“就赌——谁能从这座地宫出去。”

楚焰霍然转身,微微一笑,笑容阴冷得令人不寒而栗:“好。”

——

从耳室出来,张放等人才发现所谓的密道其实就是一道暗门。出了暗门,顺着道左转就能看到进墓室的门。

孙文雄对着地图看了看,叹道:“这地宫果真是巧夺天工。我以为地图已经很详细了,没想到竟然还有漏网之鱼。”这道暗门就不在地图上。

张放指着黑线边上的小小黑点和叉叉道:“这是什么?”

孙文雄尴尬道:“我也不知。说来惭愧,这张地图虽然传了下来,可我仅能读懂一部分。”

司马诚恳在他们后头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走,一会儿就天黑了。”

张军道:“这里头暗无天日,白天黑夜有什么区别?”

司马诚恳道:“你活得暗无天日,老子我活得有滋有味啊。到时间睡觉不行啊?”

司马夫人皱眉道:“好好说话!”

司马诚恳委委屈屈地改正道:“张老,孙爷,老子……我要睡觉!”

张放和孙文雄听着都想笑。

孙文雄道:“来之前我和张老就商议过,这个地宫太大,怕要两天左右才能走完全程,请大家带好保暖的衣物。现在看来,这个通知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张放附和道:“我带了风油精,能提神醒脑,大家有需要只管开口。”

孙文雄道:“张老考虑周到。”

司马诚恳不甘不愿地对着自家媳妇嘀嘀咕咕睡觉如何如何重要。司马夫人听得烦了就揪他一下,他就识趣地沉默一会儿再嘀嘀咕咕。

楚晓海看着悠悠然跟在最后的楚焰,眸光闪了闪,小步跑到张建业身边,笑嘻嘻地说:“张二哥,听说你去过龙王墓?是个什么景况?真的有龙王?”

张建业出道以来去过最惊险的地方就是龙王墓,听他提起,不免有几分得意。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去的时候不知道那是个龙王墓,以为是唐朝富贵人家的,进去才看到墓道两边的墙壁上画满了虾兵蟹将,地面刻着龟纹,对着门竖着两个小型的瞭望台,台正中竖着一道神谕门,才知道这是个大墓!”

“神谕门?”

张建业见张放没阻止,放心大胆地继续说:“听大伯说,是一位神祗用自己的鲜血在门上书写神谕,命令任何生物不得靠近。不过我看不懂,只知道像一个个线团滚来滚去。”

其他侧耳倾听的人大笑。

楚晓海道:“既然是神祗的血,必然有些效用吧?”

“有。”说到这里,张建业面色凝重了些,“那门摸不得,第一个摸门的人就叫那门吸干了血。”

楚晓海原是找个搭讪的借口,没想到竟真的问出一段奇险来,不禁被吊起胃口,问道:“后来呢?”

张建业憨笑道:“幸好大伯去了。他叫我们泼了油,用火烧门,火灭了再泼油,再烧,来来回回重复了十几次,一直把上面的字烧成黑色为止。”

张放听到这里才插进来:“十个吸血的东西有九个怕火,我也是试试。”

张建业道:“说来也奇怪,这字成了黑色以后,再去推门,门就开了。”

司马夫妇彼此使了个眼色:看来张家真会些旁门左道的道术。

楚晓海笑道:“神不让进的地方,一定藏着好宝贝。”

张建业叹息道:“可惜没什么宝贝。”他见其他人明显不信的脸色,焦急道:“真没宝贝!只有一具龙骨盘踞在直径十几米的白玉圆盘上。”

龙骨?

楚晓海和孙文雄等人不露声色,心里却已经活动开了。

张放只能摇头。他终身未娶,无儿无女,众多侄子中只喜欢老实勤奋的张建业。其他兄弟说建业脑袋缺弦不是块料,他不听,想着带他历练一番之后自能独当一面,现在看来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是骡子是马果然要拉出来遛遛,不说楚晓海、孙飞扬等其他家的后起之秀,他如今的表现连张军都及不上。能吃这行饭的哪个不是人精?随随便便被人说一句就傻乎乎掏心窝子的张建业才是异数。

他叹气,或许有些人生来就不适合吃这碗饭,强求不得。

张建业还不知道自己冲口而出的话已经让张放失望透顶,仍拼命地解释:“盘子中间放着一块红色的锦缎,里面充了棉花,上面用金线绣着祥云图案,足足有棉被大小。”

“呵,就是一趟亏本买卖,赔了条命,就见到一具骨头。”张放哼哼了两声。

张建业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立时噤若寒蝉。

孙文雄道:“干我们这一行,靠的不就是运气?说难听点,有时候能死个干净利落都是运气。”

张放沉默半晌道:“是啊,这行不好干啊。这几年,我天天养花养草过日子,不愁吃穿,按理说应该知足了,可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劲,还老觉得这里疼那里疼,就像在等死。这不,你一说上这儿来,人一下子就好了,哪里都好!”

孙文雄哈哈大笑道:“老爷子这是宝刀未老。”

张放叹气道:“劳碌命啊。”

两人说说笑笑,气氛稍稍活跃起来。

前方手电筒照程外的两三步处,忽有诡异的一点银光闪烁。

张建业听到旁边张军大叫“小心”,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脖子一瞬冷一瞬热,紧接着是剧痛!周围有人开枪有人晃动,他心里叫危险,身体却牢牢地定在原地,只觉得脖子上的伤口一阵赛过一阵地疼,锥心刺骨地疼。

楚晓海冷眼看着前方射来的箭矢擦过张建业的脖子击打在身后不远处的墙面上。孙飞扬和司马诚恳双双飞身向前追击,楚晓海才装出关心急切的模样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张建业:“怎么样?伤到哪里?”

看大腿做什么?……动作表现得还不够具体吗?!

张建业捂着脖子,血从指缝不断流淌下来,身体靠着楚晓海,冷汗滴滴答答地从额头流淌下来,张着嘴巴大喘气。

箭上有毒?

楚晓海看着伤口处的绿色粉末,眼睛微微眯起,手指不着痕迹地避开血水。

张放被张军护在墓道另一边,确定孙飞扬和司马诚恳开枪把对方吓跑了才疾步过来。

“让我看看伤势!”张放强势地拨开张建业的手,用手电筒一照,“没射中动脉,就擦破点皮。先消毒,再上药,包扎起来。”

他指令一下,张军立刻行动。

消毒水抹到脖子上,张建业就惨叫起来。

“没出息!”张放忍不住骂了一句。

孙飞扬和司马诚恳提着枪回来,脸色都不好看,显然是没追到。

司马诚恳道:“我看到了一个白影,毛茸茸的,长得跟奥特曼家的小怪兽似的!”

司马夫人道:“你还看奥特曼?”

司马诚恳道:“我喜欢看东京被折腾。”

司马夫人:“……”

孙飞扬道:“我看到了两个。前面那个跑得快,看不清是个什么东西,后面这个……有点像毛僵。”

孙文雄一听毛僵就皱眉:“你看仔细了?”

孙飞扬道:“七成把握。”

孙文雄知道他的性格,敢说七成起码就有九成九的把握。他对张放道:“一般僵尸都待在棺材里。四处走动还能射箭伤人的,恐怕不是普通僵尸。”

张放道:“按理说僵尸灵智不高,是有什么人在教它?”

张建业痛得大吼大叫,张军和楚晓海两个人都没能按住,让他一下子扑到张放的裤腿上。张放恨不得一脚踹死他,又不好表现得太绝情,只能挥手让张军拉开他。

张军一边用身体压住张建业一边问张放怎么办。

张放正头大,闻言想也不想道:“打晕再说。”

不等张军动手,张建业自己痛晕过去了。

……

孙文雄道:“这箭是不是不寻常啊?不然建业怎么会痛成这样?”

楚家和孙家小辈都没事,独独张建业中箭之事已令张放脸上无光,再加上张建业鬼哭狼嚎的样子,更叫他羞惭。他想也不想地摆手道:“先不说这个,想想怎么对付那两个东西要紧。”

孙飞扬手指捏着枪管,兴奋道:“看样子那东西怕枪。它们要是敢出现,我一定把它们扫成马蜂窝!”

孙文雄皱了皱眉。孙飞扬身上毫不掩饰的戾气连他这个当叔叔的都觉得不舒服。

重新上路,张军背起张建业,楚焰落在最后,捡起掉落的箭。箭头在灯光下闪烁着幽幽绿光。

——

在前方五六十米的位置,二毛和绿僵正互相数着对方身上的洞眼。

二毛炫耀道:“你二,我六!我赢了。”

绿僵脸暗成墨绿色:“你喜欢我把二送给你,让你更二。”

二毛道:“怎么送?”

绿僵狞笑道:“把你身上的肉挖下来填在我身上。”

二毛吓了一跳,手脚并用地往后退了两三米。

绿僵摸着手臂上的洞眼,恨声道:“迟早弄死这群王八蛋!”

二毛得意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在箭头上抹了你的眼屎!”

“……哪来的?”

“你上次睡觉揉眼睛掉下来的。”

“哪个上次?”

“我拿你……”二毛惊觉不对,已经被绿僵一把按到墙上!绿僵脸部尽力表现出狰狞,“我的陶制手鼓果然是你偷走的!”

“没有,我只拿了眼屎。”

“偷眼屎也是偷!你还给我!”

二毛闭上眼睛,英勇就义状:“你拿吧!”

绿僵两只手在他身上乱扯!

“噢噢噢噢……”二毛一边蹦跳一边享受般地抖动着,“好舒服!”

绿僵:“……”

二毛见他转身要走,忙抓住他道:“别走,我们研究一下更重要的问题。你说……”

“没兴趣。”

“但是……”

“不要。”

“你怎么……”

“没错!”

“……”

“……”

二毛道:“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绿僵冷笑道:“拔毛?没兴趣。眼屎?不要。我怎么知道?呵呵,没错,我就是知道。”

二毛慢吞吞道:“其实我想问,你觉得飞僵什么时候出手啊?上次没多久他就出手了,这次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绿僵瞪着他:“你去问小龙!”

“小龙在哪儿?”

“第三层。”

“他去见飞僵了?怪不得这几天没看到他。”二毛吃惊。雍怀过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到飞僵和小龙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

绿僵耸肩道:“白僵让他去打一盆水。”

“……打了几天了?”

“对于天这个概念,我是很淡薄的。”绿僵顿了顿道,“五天又两个时辰。”

“你说他会不会已经……被干掉了?”

绿僵道:“小龙被飞僵干掉?”

“你也这么觉得?”二毛伤心地耷拉着脑袋。虽然他和小龙的感情不是很深,但是,对他这种根本找不到感情很深的朋友的僵尸来说,少一个感情不深的也是很深的伤害。

“不可能。”

“是啊,怎么不可能……啊?啊?为什么不可能?”

绿僵道:“飞僵不会杀小龙的。”

“为什么?”

“虎毒不食子。”

“……”二毛的表情已经超越了“震惊”所能形容的范畴,“小龙是飞僵生的?品种不同怎么生的?”

“不可能。”绿僵道,“僵尸怎么可能生出龙?”

“这是我的问题!”

绿僵道:“最多是养父。”

二毛道:“你怎么知道?”

绿僵道:“用眼睛看。飞僵什么时候包容过其他僵尸?也就对小龙和颜悦色。”好嫉妒!

二毛似懂非懂。

白僵迎面走来。

二毛匍匐在地,装土墩。

白僵一脚踢翻他:“起来。”

二毛哭丧着脸道:“姑奶奶,行行好,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我真找不到。”

绿僵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笑。

白僵道:“说正事。那些人处理得怎么样了?”

一说到这个,二毛就来精神了,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亮出身上新增的洞眼:“看,他们用暗器射我。”

白僵怒道:“怎么不干脆射死?”

二毛:“……”

绿僵感慨道:“我们生命力太顽强。”

白僵道:“有几个人?”

绿僵和二毛同时开口。

“九个。”

“四个!”

白僵:“……”

绿僵不解释,只问:“你信他还是信我?”

白僵道:“一个骗子一个笨蛋,你说信谁?”

绿僵:“……”

二毛道:“真的,我数得很清楚,一二三四五一二三四,是四个。”

“……”白僵看着绿僵道,“我信你。”

绿僵看着二毛那张又二又毛的脸,觉得胜之不武。

二毛道:“我们找飞僵把地宫整一整,整死他们吧?”

“你敢见飞僵?”

“……呃,让小龙去!”

白僵盯着他手上的洞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冷笑道:“几个擅闯者而已,我一个就整死他们。”

二毛想起白僵的暴力,怜悯道:“他们真可怜。”

绿僵道:“你打算怎么做?”

白僵道:“你当过人类,应该知道对付人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自相残杀。”

这大大迎合了绿僵的喜好,他几乎要欢呼起来:“好好好!这个办法好,我们就让他们自相残杀!你说我们怎么让他们自相残杀好呢?是封他们两个小官做做,今天对他好,明天对他好,让他们嫉妒地杀来杀去?”

二毛挠着脑袋:“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白僵道:“白日做梦的意思。”

绿僵得意道:“你们不懂,我生前是个大官。”

白僵道:“我懂,你死后被人掘墓。”

绿僵:“……”

白僵道:“他们现在到了哪里?”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墙之隔的墓道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三只僵尸静默下来,直到那些脚步声完全消失,绿僵才道:“他们前进的方向好像是你的墓室。”

“你的宝贝不是藏在墓室里?要不要我们帮你转移?”二毛摩拳擦掌。

白僵面无表情道:“不,那里只有我的棺椁。”

二毛兴致缺缺。

在短短的几秒钟内,白僵已经想出一个自认为的绝世妙计!她道:“人类不是喜欢宝贝吗?我们就给他们一个价值连城的古董,看他们狗咬狗。”

绿僵不以为然:“把古董卖了平分,一人拿一份不就行了?”

“你愿意把你的收藏和我们分吗?”

“不愿意!”绿僵斩钉截铁地回答。

白僵的眼睛闪烁着算计的光芒:“那就给他们一件舍不得卖舍不得分的宝贝。”

二毛和绿僵同时后退半步。

“放心,我只是借来用用。”

绿僵道:“死都不给!”

二毛刚要表决心,被白僵一瞪,话到嘴边就变了:“不死就给。”

白僵道:“一盏茶之内,你拿最值钱的古董来,我以后就不找你的麻烦。”

二毛眼睛一亮。

白僵对绿僵道:“你去拦住他们一盏茶的时间给我们做准备!”

绿僵撇嘴。

白僵道:“如果做不到,我以后专找你麻烦。”

绿僵眼角一抽。

——

张建业在四家面前出了事,张放自觉老脸挂不住,主动承担起探路的职责。他是老江湖,眼光毒辣,前方转角黑影晃了一下,他提起飞刀就射了出去!

孙飞扬正给枪上膛,看到飞刀唰地一下斜插在转角处的墙壁上,瞳孔不由一缩。这力道、速度和准头绝不亚于他手里头的枪。还未平息的热血又沸腾起来,他把枪上膛,正要与张放一较高下,就听张放低喝道:“让开!”

与此同时,一块近一米长半米宽的石头从黑暗处砸来。

孙飞扬身体一斜,石头擦着肩膀过去,右手飞快地回击五枪。

子弹打在墙上,犹如掉进河里的小石头,很快就没了声息。孙飞扬靠着火力掩护冲到转角,却发现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空空的墓道仿佛在无声地嘲笑。

“跑了!”孙飞扬咬着牙,虽然在笑,却十分狰狞。

张放等人正围着那块大石头研究。

孙文雄拿出放大镜,用手电筒照着,对着石块细细查看:“这是墓碑?”

“咦?这人生前还是个将军?”因为姓司马的缘故,司马诚恳对历史上的武官十分有兴趣。

孙文雄看完生平,唏嘘道:“生前再威风,死后也不过一抔黄土。”

张放道:“也许不是土,是僵尸。”

其他人听得心中一凛。墓碑出现的地方怎么会没有尸体?僵尸就是尸体尸变而来……如此联想,这块墓碑的主人极有可能就是他们的敌人。

楚晓海笑道:“头一回见到有人拿自己的墓碑当武器。”

“人?我看是僵尸吧。”张军道。

司马诚恳道:“娘的!这些东西到底是不是僵尸?僵尸不是很蠢的吗?怎么还会用暗器了?”

孙文雄看着孙飞扬手里的枪,思索道:“会不会是在学习我们?”

司马夫人道:“要是这样,这些僵尸就太可怕了。”看到枪就想到投掷石头,这僵尸简直是举一反三的天才。

孙飞扬舔了舔嘴唇道:“这样杀起来才有意思。”

张放和司马夫人投以怪异的眼神。孙飞扬的表现与初见时乖巧温顺的形象相差越来越远,让他们不得不在意。

孙文雄暗暗叫苦,孙飞扬这人来疯的毛病什么时候染上的?他看出司马家和张家对孙飞扬有看法,识趣地提出分开来走:“人多目标大,分开走还能互相支援。”

其他人都无异议。

孙文雄正想提出各家走各路,孙飞扬却已开开心心地说道:“我跟着张老学技术。”

学技术去蓝翔,那里缺人。

张放踢皮球:“跟着一个糟老头多无趣,不如和楚家俩小哥在一块儿。”

孙飞扬笑嘻嘻道:“楚家俩小哥要好得很,我插不进去。”

楚焰道:“晓海最喜新厌旧,你娇俏可人,正好符合他的口味。对吧?”

楚晓海一边在心里诅咒楚焰找个重口味的另一半,一边微笑道:“孙小哥英俊帅气,与我哥倒是很搭。”

“娇俏可人”又“英俊帅气”的孙飞扬搭上楚晓海的肩膀:“我更喜欢英俊帅气,跟你吧。”

楚晓海:“……”早知道就说“妖娆妩媚”了!

他们这厢好不容易把孙飞扬和楚晓海拉郎配了,又轮到司马夫人乱牵线。她把司马诚恳推给了楚焰。

司马诚恳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老婆!我不喜欢英俊帅气的!”

司马夫人道:“嗯,所以把你交给楚小哥我很放心。”

楚焰抱胸道:“司马夫人怎么知道我不喜欢高大威猛的呢?”

……

墓道静极。

楚晓海幸灾乐祸地想:自己的诅咒真灵验啊!

“我相信我丈夫的反抗能力。”司马夫人风情万种地一笑,“说实在的,建业受了伤,我是女人家,体力不济,张老、孙爷是我们队伍的大脑,要坐镇后方,让诚恳跟着楚小哥是再好不过的。”

司马诚恳满心不甘地拉长脸。

楚焰不置可否地挑挑眉。

司马夫人见他不反对,悄悄松了口气。张家擅长道术,孙家掌握地图,楚家实力莫测,在只见僵尸不见机关的地宫里,司马家处境最危险。她提出这样的要求正是想盯住另外三家,以免成为弃子。

孙文雄见情势已脱离自己的计划,只能希望孙飞扬别太出格。至少在处理掉僵尸之前,各家相安无事。

看着孙飞扬和楚晓海、楚焰和司马诚恳一前一后走入黑暗中,张放、孙文雄等人打着手电筒照既定的路前进。

——

抱着棺材板思考怎么丢出去才能尽最大可能拖延时间的绿僵被白僵拍了一掌才发现,一盏茶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已悄悄溜走。

白僵也对他顺利达成任务有些奇怪:“你怎么做到的?”

绿僵道:“我丢了块墓碑给他们。”

白僵道:“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白僵点点头,没有再问,转身往回走,走了一半,她惊觉不对,又回头道:“谁的墓碑?”

“呃……”绿僵的脸色顿时绿上加绿。

白僵眼神一凝。

“细节不重要。”

“未来的每一天,我都会在很不重要的细节上找你的麻烦。”

绿僵老实交代:“紫僵的。不用白不用。”

“……”

“让他发挥余热。”

“……”

“虽尸骨不留,但英灵长存!”

“……”

——

“啊!”

墓道深处的一声惨叫惊动无数人。

潜行的楚晓海和孙飞扬身体都是一震。

孙飞扬道:“前面是什么玩意儿?”他回头看了看。他和楚晓海还没走远,三拨人的距离都没拉开,电筒光源处,张放、孙文雄等人俱在,中间两个身影是楚焰和司马诚恳。

四家的人都在,是谁惨遭毒手?

楚晓海道:“也许真的有同行在前面。”

孙飞扬歪头想了想,道:“我一个人去前头瞧瞧。”

“好。”楚晓海道,“我在后面跟着。”

孙飞扬嘿嘿一笑,蹲身贴墙,以蹲姿向前跑,眨眼就跑出了五六米。

楚晓海知他有心卖弄,仍吃了一惊,暗道:孙飞扬不愧是孙家这一代最出色的继承人,果然有独到之处。他看着孙飞扬消失,嘴角扬起,小跑着跟上,慢慢拉近距离。

孙飞扬见他追上来,激发斗志,全蹲改为半蹲,速度提升近一倍。

楚晓海不甘示弱,紧随其后。

不过眨眼的工夫,两人已经甩开大部队,跑到墓道岔口。

孙飞扬直起身,手指轻轻地按摩着腰腿,转头对着黑暗中的某个位置道:“楚哥好身手。”

楚晓海停下脚步,呼吸如常:“承让。”

孙飞扬道:“我们等一会儿吧。”

楚晓海拿出手电筒四处照了照。

孙飞扬眸光闪了闪,背靠着墙壁,看着他旁若无人地探路。

楚晓海看到正面有门,用脚踢了踢,竟然开了。他从挎包里拿出七个灌了铅的乒乓球,朝不同的方位一个个丢进去,直到所有的球都安安稳稳地停下来才抬脚往里走。进了墓室,他又将加了抗凝剂的黑狗血往四周喷了一圈。

孙飞扬这才跟上来,借光看清墓室的摆设,拿出打火机,将墙壁三面的油灯点亮。

室内大亮!

他们这才发现正对大门的墙竟然全部用黄金铸成。不过这样大的一面黄金既不容易卸下来也不容易带走,心动也无用。

两人一个朝左一个向右,极有默契地绕室一周,都在正中的白玉棺椁边上停下。白玉棺椁质地上佳,边上镶嵌着翠玉。

孙飞扬戴着手套摸了摸棺椁四周,又敲了敲,拿出一根银丝慢慢从缝隙里探进去,好半晌才拉出来,见颜色未变,才伸手将棺盖推开。

楚晓海拿着枪,枪口死死地对准棺椁开合的缝隙。

棺盖拉开一半,里外一点动静都没有。

孙飞扬打开棺椁,里面是空的,只有一座二十厘米长的黄金玲珑宝塔孤零零地竖在里头。塔分七层,珠宝玉石镶嵌无数,一亮相就闪得两人一阵眼花。不说珠宝玉石如何值钱,光是做工,就令后人汗颜。连孙飞扬和楚晓海这样见惯了各式各样宝贝的人看了也不禁怦然心动。

孙飞扬道:“给这东西估个价?”

楚晓海想了想,比两根手指。

孙飞扬嘿嘿笑道:“我出一半,你让给我?”

楚晓海笑道:“一个亿?”

孙飞扬脸色一变。

楚晓海道:“我去叫人。”

孙飞扬呵呵笑道:“好。”

楚晓海刚转身,孙飞扬就抬枪对准他的后脑勺。谁料楚晓海又回过身来,笑眯眯地盯着乌黑的枪口,问道:“孙哥做什么呢?”

孙飞扬面不改色道:“怕僵尸冲进来,给你做掩护呢。”他眸光往下一挪,发现楚晓海贴着胯骨的手也握着枪,枪口朝上,遥指自己的咽喉。

楚晓海道:“孙哥真是思虑周详。”

“你也不差。”孙飞扬还在笑,笑容里满是杀气。这世上就是有一种人,谈笑间负尽天下人,却不容任何人负他,哪怕是自己先翻脸的也不行。

楚晓海道:“我看这里挺安全,没有用枪的必要。我数一二三,我们同时把枪收起来?”

孙飞扬笑着点头:“好啊。”

“一。”

“二。”

“三。”

砰!一声枪响,两颗子弹。

楚晓海直挺挺地仰面倒在地上,两条腿拱起,用力一送,身体借力送到墓室门口,就地一滚,在孙飞扬开第二枪之前起身冲进了墓道,借着暗色遁去踪影。

孙飞扬握着枪,抬手摸了摸脖子上被子弹擦出来的伤口,眼底寒光冷冽。

——

之前司马诚恳听老婆称赞楚焰和楚晓海,对两人又忌惮又好奇,尤其是楚焰,单枪匹马地闯进令同行闻风丧胆的山西无名墓又毫发无伤地出来,这份本事和胆气让司马诚恳甘拜下风。他平素最讨厌动花花肠子,对张放、孙文雄这种耍手段的人最看不惯,像楚焰这种一声不吭本领高强的人却喜欢得很,很想搭讪,又不知从哪里搭起。

他挠着脑袋,暗骂自己正是应了媳妇儿的那句话——无心插柳口若悬河,有心栽花笨嘴笨舌。他纠结好半天想出一句:“你们义父为什么没来啊?”

楚焰道:“有病。”

这是在骂自己还是在骂他义父?

可惜他们为免僵尸发觉,没打灯,看不到对方脸色。司马诚恳又道:“你说这些僵尸怎么这么聪明呢?又会放冷箭,又会逃跑,和我原先见的都不一样。唉,楚老弟,我和你说一句掏心窝的话吧,其实我这次来,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总觉得我们这次可能……”

前方冷风袭来,轻如云絮,快如闪电,却又无声无息。

司马诚恳有所警觉,下意识地让了开去。

楚焰眼睛一眯,放在裤袋里的右手抢在对方将刀子捅进自己小腹之前抓住了那只握刀的手。

对方手腕被扣住,故作惊慌地叫起:“哥?!”

司马诚恳在那头听到声音,松了口气道:“原来是小楚啊,你走路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啊!”

楚晓海苦笑道:“我这不是怕引起僵尸的注意嘛。”

楚焰冷笑,抓着楚晓海手腕的五指微微用力。

楚晓海痛得大叫道:“哥!你抓痛我了!”

黑暗中,司马诚恳看不到两人对峙的情景也察觉到不寻常,忙不迭地打开手电筒:“怎么了?你们这是怎么了?”

楚焰冷哼一声,猛然松开楚晓海的手,两人若无其事各站一边。

楚晓海右手往身后藏了藏,不动声色地收起匕首,甩甩手道:“飞扬让我来通知大家,前面有个墓室。”

司马诚恳道:“他人呢?”

“就在前面的墓室里,一直往前,到头就是。”

楚晓海话音刚落,司马诚恳就急匆匆地往前跑。

灯光被司马诚恳带走,楚焰皱眉的表情一闪而逝。

楚晓海轻笑道:“哥是不是想提醒他注意孙飞扬这个疯子?呵呵,孙飞扬在浙江流沙墓染上疯病这件事道上还没有多少人知道吧?孙家两口子瞒得紧,可能连孙文雄都不知道,要不然绝不会带他来。”

楚焰冷冷道:“发疯的是你。”

“是啊,我也差不多。”楚晓海收起笑容,“只可惜,哥的身手还是这么矫捷。”

楚焰道:“你的也不错。”

“不是没刺中嘛。”楚晓海十分惋惜。

楚焰道:“我是说,你找死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楚晓海道:“有人找死的速度更快,孙飞扬刚才想杀我。”

楚焰道:“替天行道,他是做好事。”

“可是差点被我杀了。”

“苍生不幸。”

“……”楚晓海还想说什么,就听到司马诚恳急促的小跑声在黑暗中由远而近:“两个小楚,你们还在吗?”

楚晓海出声道:“我正和哥抱怨呢,他差一点就把我的手腕掰断了。”

司马诚恳在他们边上停下,保持两步距离。这个粗汉子到底有心细的地方:“你们先去吧,我去通知我媳妇。”

楚晓海满口应承,等司马诚恳走远了才道:“这个人也不是真傻。”

楚焰道:“把全世界当傻瓜的人才是真傻。”

楚晓海大笑道:“那个人不是哥吗?”笑声包裹着黑暗,狰狞又寂寥,“你一向目下无尘,除了自己,把谁放在眼里?别以为你在义父面前装模作样别人就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当兄弟这么多年,我很清楚你其实压根就没有把我当兄弟,更没当义父是父亲。”

楚焰讥嘲道:“你当我是兄弟?”

“我是有样学样,你不当我是兄弟我为什么又要拿你当兄弟?”

“其实……”

楚晓海认识楚焰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听他说话露出迟疑,只恨看不到表情,催促道:“其实什么?”

“当个坏人也没什么,你不用找这么多借口。”

“……”楚晓海咬牙切齿道,“你才是坏人!”

楚焰道:“对,我是坏人。”

他承认得这么果断,倒叫楚晓海有点吃惊。

楚焰道:“不是坏人,没法和你一起长大。”

楚晓海:“……”

——

其他人在司马诚恳的带领下赶了过来,这时候楚焰和楚晓海才刚刚走到墓室门口。

墓室里静悄悄的,只有油灯亮着。

孙文雄怕孙飞扬出事,一个箭步冲进墓室:“飞扬?”

回答他的是空气。

司马诚恳问楚晓海道:“你不是说他在这里等吗?”

楚晓海无辜道:“我和孙哥发现棺椁里放着一座黄金玲珑宝塔。孙哥要留下看守,我就过来通知你们了。”同样的话用不同的方式说出来会造成不同的效果。

就像这一句,无心人听来没什么,落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感觉——孙飞扬为什么留下看守?是不是这座黄金玲珑宝塔太值钱,让他起了独吞的贪念?

不止他们,连孙文雄都有些怀疑。他怀疑的不是孙飞扬独吞黄金玲珑宝塔,而是孙飞扬的疯病是不是发作了?现在是不是躲在某个地方准备偷袭?

他心里狠狠骂娘!这都什么事儿,外有僵尸虎视眈眈内有同伴钩心斗角不算,他还得提防自家小辈的暗算,真憋屈。

“你们到了。”孙飞扬突然出现在墓室门口。

孙文雄提起的心放回兜里,肃容道:“上哪儿去了?不是让你好好在这里留守吗?”

孙飞扬目光四下一扫,就明白了,笑道:“尿急,找个地方排放呢。”

孙文雄哭笑不得:“让你看守的东西呢?”

孙飞扬嘴巴朝棺椁的位置一努:“在那里呢。”

楚晓海和司马诚恳打开棺椁,那尊黄金玲珑宝塔果然完好无损地在里面。

司马诚恳伸手将塔拿在掌上观赏,不时发出赞叹声。

这样精致的一座塔,竟然一点瑕疵和不对称都没有。

孙文雄和张放的眼睛也微微亮起,很快看向彼此。楚家两个太年轻,司马夫人聪明却是女流之辈,在这里,他们最忌惮的就是对方。

双方谁都没有移开视线,久而久之,不免尴尬。

“张老,你看,”孙文雄率先开口道,“这东西怎么处理呢?”

处理?

这个词用得在场其他人都想笑。要真是处理,这里所有人都百分之二百地愿意处理。

张放不能笑,他还得摆出“是啊,这事儿的确不好处理”的表情:“还要请孙爷拿个主意啊。”他耸耸肩做甩手掌柜。

孙文雄沉吟道:“地宫大着呢,这才是第一层,里头指不定还藏着什么。我看这样,东西就先放在这里吧。”

这句话一出,连张放在内的人都愣了愣。

放在这里?那不就是谁都能拿?

每个人都有个背包,每个背包都装得下这座塔。

孙文雄道:“建业受了伤,留在这里养伤。阿军照顾他,顺便看着这座塔。我们再往前看看。张老,你看这样行不行?”

行行行……行你个头!

张放心里骂得畅快淋漓,表面上装得和善无比:“建业看着塔就行。一点小伤,醒了就没事了。”张建业和张军都留下等于砍了他的左膀右臂,他就算是如来佛祖也少了只手当五指山啊。

孙文雄朝张建业的方向张望:“是吗?”

赶巧儿,张建业还真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了。

张放舒出口气,这浑小子,关键时刻还算给了把力。

张建业醒了,脖子上还是痛,只是痛得有些习惯了,龇牙咧嘴地扭曲着脸,一声不吭地坐在张军边上,跟个小媳妇儿似的。

张军给他水喝,他无精打采地摇摇头。

司马诚恳把墓室到处看了一遍,没发现其他东西,有些站不住了,催促道:“我们再上别处看看吧?得赶时间休息呢。”被司马夫人掐多了,知道把“睡觉”替换成“休息”来说。

“建业,你在这里留守,看着塔。”张放指了指棺椁。

张军见张建业一脸茫然,伸手将黄金玲珑宝塔从棺椁里拿出来给他看。

张建业眼睛一亮,觉得伤口也没那么痛了。

张放一字一顿道:“东西放着,等我们都回来了再说。”

张建业痛归痛,脑袋还是能转的,知道张放怕其他人跑回来抢塔,让他好好看着,蔫蔫地应了。

张军塞了把枪在张建业手里。

张建业冲他感激地笑笑。

“好了,我们走吧。”孙文雄拿出地图在前面带路,其他人跟着鱼贯而出。

张建业等人走干净了才呼起痛来。他解开绷带,用棉布沾了点矿泉水,在伤口上擦了擦,冷水的刺激让伤口有一瞬间的缓和,随即是更剧烈的疼痛。

他坐在那儿,痛得泪花直打转,又没个人说说话转移注意力,眼泪哗哗往下淌,很快模糊了视线。过了会儿,意识也模糊了,等人走到跟前才反应过来。

“你?”张建业抬手就想一枪。

对方出手如电,右手食指插在扳机处,挡住扳机,左手顺势将手枪一转,对准张建业自己的脑袋。

张建业吓出一身冷汗,颤声道:“为什么?”他张大眼睛,对方的面容映在瞳孔中,狰狞的表情一览无余。

“因为我想这么做。”孙飞扬扣动扳机。

“呵!”张建业绝望地一缩肩膀,等待着死神降临。

但预料中的血花并没有从脑门绽开。

孙飞扬疑惑地打开弹夹,发现竟然是空的。他愣了愣,突然笑起来,看着张建业的目光满是同情:“怎么办呢?你注定要死啊。”

张建业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对方说什么也没听清,背贴着墙壁,整个人直冒冷汗。

孙飞扬将枪丢给他:“我不想杀你了。”

张建业呆呆地看着枪,又抬头看他。

“有人提前下了订单,我不好意思截和。”孙飞扬摸摸他的头,像在摸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张建业浑身毛骨悚然,全身知觉都顶在头顶上,连脖子上的伤口都被忽略了。

孙飞扬高高兴兴地走了。

张建业一开始还防着他杀个回马枪,等确定他真的走远了才松了口气。他拿起枪,打开弹夹,然后愣住。

孙飞扬说的话慢慢地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

一种无声的恐惧抓住他的胃,刚刚退下去的冷汗又冒了出来,他仅剩的意志不断地做着问答题。

为什么弹夹里没有子弹?

枪是张军给他的,他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

如果自己死了,对张军有什么好处?

大伯知道吗?

他浑浑噩噩地想了一会儿,抬起头,又看到一个身影正面走来。

张建业眨了眨眼睛,脸上刚浮现一丝笑,就看到一个黑漆漆的枪口对准自己的额头。他张嘴想喊,但身体的力气好似被吸尘器抽尽了,一点都使不上来。

枪装了消音器,一颗子弹出去,张建业利落地倒下,全程没有多余的动静。

对方杀了人之后,从容地从棺椁里拿出黄金玲珑宝塔放进包里,转身朝外走去。走到门口,他鬼使神差地转头看向墓室死角,发现那处阴影里竟然坐着一个人,黑衣紧身,神态惬意,望向他的目光带着讥嘲。

被他看到了?

杀人者杀意顿起。

坐在墙角的人冷冷一笑,不以为然。

四目相交,眼神激战。

杀人者拿枪的手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抬起,而是极快地投入黑暗中。

坐在角落的人转头看了眼张建业的尸体,拿起包正要起身,就听到门口又传来脚步声。这个脚步声与先前他听过的每一个人的都不同。脚步声很轻,却不是因为对方受过训练而是因为……

他没有穿鞋。

来人白发红袍,肩膀膝盖前胸后背处处漏风。本该是惊艳登场,却因衣裳破旧不堪而显出三分狼狈七分滑稽,幸好长得十分漂亮,才挽回失分。他皮肤白皙如玉,杏眼炯炯有神,眼神透着两分稚气两分纯真两分沉稳两分孤寂,剩下两分是坐在墙角里的人都分辨不出的情绪。

像漠然,又像被漠然——情绪被冰封冻结。

他赤脚走到张建业的尸体边上,伸手将尸体翻过来,试探鼻息。如果说这一系列的动作角落里的人还看得懂的话,那么接下来的就令他有些不明白了。

他开始脱张建业的衣服和裤子。

张建业绝想不到自己不过穿了一身普普通通的衣服,死后竟还要赤条条地去。

白发青年脱下衣服在自己身上比了比,眼底露出几分欢欣的表情,然后脱去自己的外袍,根据张建业刚才的穿着,一件件地套在自己身上。他似乎不大会穿衣服,简简单单的T恤和牛仔裤他穿了五六分钟才穿妥。

张建业穿着刚好的衣服在他身上便显得有些宽大。T恤的领子向一边滑落,直接露出一边肩膀。裤子是紧身牛仔裤,勒着张建业倒是曲线分明,穿在他身上就只能看出裤型。

白发青年打量着张建业的鞋,忍不住也脱下来套在自己的脚上。

他高估了自己的适应能力,穿上鞋以后几乎不会走路,两只脚僵硬地在原地踏了踏,身体摇摇摆摆,一个没站稳,坐地上了。他还没坐稳,斜边上就扑出一个黑影,将他压在身下。

“别动。”

身体上方传来低沉的警告,白发青年低头看了看,一把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刀刃雪白,中间凹槽赤黑如蜈蚣。他抬头,直直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脸,疑惑道:“你是谁?”

“现在这是我的问题了,你是谁?”抓着匕首的手紧了紧,随即他发现白发青年颈项上竟然浮现一层薄如蝉翼的银蓝色鳞片,挡住刀刃。

“我是清风。”对方怔忡间,白发青年垂在身边的右手无声息地抓住匕首,身体用力一扭,两人的位置瞬间逆转!

“你……呢?”清风盯着身下眉目精致的英俊男子,熟悉感疯狂涌动,一个存于心灵最深最隐蔽角落的名字蠢蠢欲动,急欲挣破桎梏破土而出!

可对方只冷冷地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咀嚼着口香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