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薛覃没有再回学校,他申请在家复习,班主任了解他家里发生的事同意了他的申请。高考前,他接到老师电话,通知他回学校领准考证,他才去了一趟学校。那天正是班上拍毕业照的日子,他路过操场,下面是毕业班,大家互相拍照,合影留念。
第三十三章
薛覃没有再回学校,他申请在家复习,班主任了解他家里发生的事同意了他的申请。高考前,他接到老师电话,通知他回学校领准考证,他才去了一趟学校。那天正是班上拍毕业照的日子,他路过操场,下面是毕业班,大家互相拍照,合影留念。
突然间他觉得他和他们是两个世界,他们会有无限光明的未来,而他早早见识了世界的残酷,一次还不够,他要站在路边一次又一次送走最亲的人,然后终于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站在台阶上看了会儿,就去了办公室。班主任把准考证给他,叮嘱他三天后的高考注意事项,老师问他:“真的不下去拍合照吗?大家都很担心你,你的位置还给你留着的。”
薛覃说:“不用了,谢谢老师。”他想,他还是不去打扰他们最好。别人在庆祝这场即将解脱的考试,而他余下的人生不过是倒计时,他的痛苦在下面会被放大无数倍,他不想把自己的情绪传播给同学,如果他下去拍合照,大家看到他肯定会小心翼翼说话,为了照顾他,谁都不敢大声笑,他已经是个够无趣的人了,不想在这天再去破坏他们的快乐。
他唯一遗憾的是,到头来他连一张和严玦的合照都没有,以前想哪怕严玦不知道他喜欢他,但严玦也许会在一次回忆高中岁月时翻到他们的毕业照,他从左往右数,最边上第一个人就是薛覃,他会很快的跳过这个人,但至少,他们会在一张照片上。
他又对老师说:“老师,等毕业照出来,可不可以留一张给我。”
老师说:“当然可以呀,老师给你留着,到时候寄给你。”
时间差不多了,他该走了,老师和他一起下楼,刚好该轮到他们班拍照了。走前,老师说:“薛覃,其实每个人都是在挫折和打击中成长的,也许有的人运气差一点,比普通人早一些面临痛苦,但或早或晚我们都会迎来这一天。老师一直都很喜欢你,我希望你不要放弃自己,也不要放弃人生,高考好好考。老师祝你从今以后的人生,守得云开见月明,高考顺利,等你的好消息!”
老师说了一段很真诚的话,这也是薛覃第一次得到如此真诚的鼓励。他才明白,原来他只是缺一份安慰,来自谁都好。他说:“谢谢老师,高考我会努力的,也会好好生活的。”
路过操场时,他又看了一眼下面拍照的人群,人很多,他却一眼看到严玦,他穿一件白T恤,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奔跑过去,像那一年运动会他参加一百米短跑一样,他跑得很快,薛覃在树荫里偷偷画他。
薛覃站在上面无不悲哀的想,严玦将永远不会知道他高一就开始喜欢他,也不会知道他偷偷画过他好多次。就像那年暑假他在楼梯上看着前方严玦的背影一样,三年后,他们毕业,严玦依然留给他一张背影,他其实一直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夏天蝉鸣的聒噪在此时应景的响了起来,从高一一班到高三一班,他终于毕业,也终于和严玦分开。
高考结束之后,他才有精力处理一切后续,他才知道妈妈临走前就为他准备好了后路。外公外婆去世那年留下的遗产,到他妈妈这些年存的钱,够他独立生活很久了。
分数出来前,他接到班主任打来的电话,问他志愿填得怎么样,他说自己打算去C市一所艺术学校,他预估了自己的分数,又查询了那所学校往年的分数线,不出意外的话,他能考上。
老师在电话这头说:“不错,假如你不报这所学校,老师也要推荐的。我看了一下这所学校热门专业和你学的画画挂钩,如果你预估的分数没错的话,你上这所学校是没问题的。对了,薛覃,你知道有多巧吗,严玦报的学校也和你这个学校一个城市,你俩还真是有缘份啊,哈哈哈。等录取通知书到了,老师再等你的好消息啊。”
薛覃没想到,他居然和严玦报了同一座城市的学校,命运真是奇妙,总是把他和严玦牵连在一起,在他已经打算重新开始新生活时,严玦又出现在他的未来。
其实高考前,薛覃给严玦留过言。那时候,严玦在班上说自己的qq号,薛覃记了下来。他偷偷进了严玦的qq空间,严玦没有设置访问权限,但薛覃直到毕业前才第一次进他的空间。
给他留言的很多,每一条“高考顺利”,严玦都没有回复过,他也许没看见,也许看过就付诸脑后,薛覃在高考前的那天晚上,也在手机上郑重其事地打出一行字:祝你高考顺利,永远第一名。
像他无数次对严玦的祝福一样,你可以不必事事第一,但我还是祝你第一名。
他的留言淹没在凌晨的留言板,很快就被覆盖。
高考分数出来那天,难得的下了一场雨,和他预估的分数差不多,再后来,就是填志愿,等通知书。就是从那时候起,薛覃发现自己睡眠出了问题,他睡不着觉,常常睁着眼一晚上就过去了。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他拆开来,如愿以偿被C市那所学校录取,他给班主任打电话报喜,老师恭喜他开始新生活,老师在电话那头说严玦也被第一志愿录取,以后他们就在同一座城市了,需不需要他给严玦说一声。薛覃连忙在电话这头婉拒了,他说顺其自然,如果以后在路上遇到,他们互相打招呼就好了。他拜托老师把毕业照寄给他,老师答应了。
再后来,他带着通知书去了墓地,他跪在墓前说:“妈妈,我考上大学了,我会成为很厉害的画家,也会好好生活。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他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优秀,本来我以为毕业以后我们就不会再有交集了,可是老师告诉我他的大学和我在同一座城市。妈妈,我该怎么办, 我总是忍不住想起他,我偷偷藏了他好多东西。老师说要告诉他我们在一座城市,我不敢,我怕打扰他,怕被他发现,又想离他近一点。妈妈,我好痛苦…。”
之后,很快就迎来开学,他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一番后,踏上了C市。报道的时候,他特意对辅导员说了自己不住宿的事情,薛覃的四年大学生活就此展开。
那时候他的性格已经越来越古怪,他除了上专业课之外不参与任何班上的活动,全系都知道他们专业有一个奇怪的学生叫薛覃,他从不和人交流,也不住宿。有人说他是靠关系走进来的,有人反驳说不是,看过他画画,很有天分,他的画被他们老师拿出来全班临摹过。
总之薛覃就是这样一个很奇怪的人。
薛覃从班主任那里听过严玦的学校,他第一次动了心思去看他是大一下学期,那时候他刚从郊区采风回来,他太累了在车上打瞌睡坐过了站,车一直开到大学城的终点,仿佛冥冥之中一种暗示,那个站的终点,刚好就是严玦的大学。
他稀里糊涂下车,抬头看到严玦的大学招牌,古朴的字体刻在石碑上,迎面而来考究又庄严的学术气息。严玦的大学校门很宏伟,不像他们学校,平时只开一扇小门,和别人眼里的艺术生一样,看上去很小家子气。
他跟着别人偷偷进了学校,做贼心虚,走在路上都没有底气,一路上他都感觉别人在看他,终于他忍不住问了一个同学:“你好,请问一下大一的教学楼在哪?”
那同学看他手里拿着硕大一个画板,便问:“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薛覃慌了手脚,他硬着头皮撒谎:“我是你们隔壁学校的,我来找我高中同学,他说今天下午和我见面,但是我没等到他,想进来找他。”
他半真半假的说话,对方看他也不像坏人,回道:“行吧,他们大一上课就在前面左转那栋楼,不过现在你去找你同学可能找不到,这时候他们都在礼堂那边呢,今晚上学校周年庆,大一的必须参加,你可以去碰碰运气。”
薛覃说:“谢谢你,那我现在过去看看。”他道谢,朝着同学指的礼堂方向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好像自己也信了谎言,他真的和严玦约好了今天下午见面,不跑快一点就见不到他了。
他赶到礼堂门口,里面传来喧哗的声音,尖叫声掌声此起彼伏,他想往里面看,但是前面全是脑袋他什么都看不到。他挤在大门的一角,手里的画板被挤在胸前,他透过前方人头的缝隙往前看,就这么巧,严玦刚好站在台上。
他被聚光灯追随,穿黑色西装打领带,拿着话筒在台上讲话。他还是这么受欢迎,周年庆的主持人居然也是他。薛覃差点流下泪来,他忍了一学期没有去找严玦,严玦这个名字随着高中毕业被他深深藏在脑海里,想他的时候他会拿出毕业照来看,严玦个子高,照片上他站最后一排,多么醒目耀眼。
如今他就站在台上,离他几米的距离,站在比毕业照更醒目的位置,他稍微做了头发,露出额头来,薛覃想,他果然还是这样最好看。他在人群里随着前方脑袋的晃动跟着移动视线,严玦只在每次报幕时出来,不多不少,只有三十秒。他听到身边有人议论:“那个主持人是谁啊?长得好帅。”同伴说:“你不知道吗?大一的严玦啊,化学系新男神,我敢说今晚来看他的多过来看校庆节目的。”
薛覃心里无不赞同,他当然知道严玦多受欢迎,喜欢这样的人是不奇怪的。
他那天晚上在门口站到脚又肿又麻,偷听到许多关于严玦的事情,那些他错过的大一上学期,他都偷偷弥补回来了。
后来,他就开始了乐此不疲地往返跑,他慢慢打听到严玦的上课时间,运气好的话,他去的时候可以刚好碰到他们下课,然后他就会假装是路过的学生,在原地磨蹭一阵,等到严玦从楼里出来,看他意气风发谈笑。
每次去完他们学校,他在回去的那个晚上总是会睡得特别好,他有时候想,也许严玦就是吊他命的那一尾药,他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薛覃却靠他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这四年,他去他们学校的次数不算多,但是去严玦学校渐渐成了一种固定的活动。落空是常事,但他后来就释怀,去严玦学校好像也不是为了要见到他,他只要知道严玦在这所学校就够了。他做的最出格的事不过也是去看过一两场篮球,围观过一两次辩论,知道他参加了什么社团,做实验总是要呆到很晚才出来。
这期间他把老家的房子卖掉,用卖掉的那份钱和妈妈去世前留给他的遗产付了房子的首付和部分月供,他打算在这座城市定居,他想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好了,别人都说C市发展好,他就在心里做梦,祈祷严玦毕业也会留在这座城市。
快毕业时他开始焦虑,他担心严玦毕业了自己找不到他,又不知道该向谁打听。
毕业前,他去了严玦的学校,就像当年高中毕业一样,他仍然只是在远处偷看,遗憾的是,毕业典礼上千人,他根本找不到严玦在哪。
他本来想要不这次毕业就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日复一日去偷看严玦,迟早有一天他会被发现的。但他又抱着侥幸的心理,他又没打扰到任何人,他没有恶意的。后来他毕业了,他终于忍不住去严玦的学校找到他的辅导员,问他知不知道严玦在哪里上班。辅导员问他是谁,他就撒谎说自己是他的朋友,想来大学找他但是才知道他毕业了。
他还是不会撒谎,说话漏洞百出神情也不自然。
或许他长相面善,辅导员看他长得不像是意图不轨的人,便告诉他严玦考研了,去了另外一个学校。他感激不已,郑重地道了谢,还送了辅导员一副自己画的严玦学校的画。
辅导员看到画之后,对薛覃的那点疑惑彻底烟消云散,这么有才华的一个男生,怎么可能是变态。
薛覃那天回家就开始搜严玦考研的那所大学在哪,算了下离自己现在的家并不远,都在郊区。他只需要坐地铁7个站,再走十几分钟就到了。想到这他便开心了起来,想严玦真是好优秀的人,好像严玦越厉害,他就越厉害似的。
这么多年只要严玦得奖,他就比谁都高兴,严玦被人夸得越多他就越满足。
毕业第一年,他就像以前上大学一样,偷偷坐车去看严玦。可是没以前那么好运,诺大一个学校,蹲一个人谈何容易。况且他一个已经毕业了的人,再去学校就感觉自己在犯罪。
是很偶然的机会打听到严玦的消息的,又是一次失望的蹲守之后,他选择在严玦的校门口吃饭。他点了一碗清汤牛肉面,吹掉面上的浮油,慢吞吞的吃面。就是在这时候听到隔壁桌的谈话,一男一女坐在他旁边,大声聊着什么。
女生说:“我昨天帮他接了他上幼儿园的孙子回家,还要骑车赶回学校做实验,他简直当代周扒皮。”
男生说:“别提了,你要接孩子,我还要去帮他取快递,双十一那次我拿了个小推车去快递站拿他的快递的。是谁告诉我考研好的,考上来我生不如死,严玦怎么这么厉害啊,他都出差快一周了,什么时候回来,我真的顶不住了。”
薛覃在听到“严玦”二字的时候,拿筷子的那只手停在半空,此刻他恨不得走过去问他们是不是认识严玦,严是严而有礼那个严,玦是玉佩金玦的玦。
还没等他缓过神,那个男生接了个电话,:“喂,严玦啊,你回来了?我们在校门口,你吃什么?我随便点了哦?”
男生挂了电话,叫了一份照烧鸡丁盖饭。
没过一会儿严玦就来了。
真的是他,薛覃听脚步声就认出来了。他浑身控制不住发抖,他背对着他们,手里那碗面已经坨了,他一颗心泡在油污里,无法呼吸。
严玦向那两位同学打招呼,轻轻地拉开凳子,然后他掰开筷子,“啪”的一声,清脆,响在薛覃的耳里。
其实他不确定严玦的动作,他背对着他们,这几年他只在球场上远远看过严玦,从来不曾在距离不到一米的范围内相处过。
但他想一定是这样的,严玦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一定踩着最优雅的步伐,用恰到好处的力度抽开凳子,让凳子脚与地面保持三十厘米的距离再轻轻放下,他一定露最好弧度的微笑,替那位替他点菜的同学道谢。
“谢谢。”严玦轻轻说着。
果然,他从来不会辜负他对他的期望。
薛覃一动也不敢动,他仔细听他们的谈话,但又不太敢听太多,他怕听太多自己又忍不住离他更近,起码此刻,他知道严玦真的在这个学校就够了。
那两位同学应该是和严玦一个班的同学,他们在同一个导师名下,导师德高望重但又童心未泯,沉迷网购,和同学打成一片。原来女生嘴里说老师是周扒皮,是因为老师姓周同时又爱“压榨”学生的自我调侃。
严玦安静的吃着盖饭,那个男生说道:“严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和周老师一起回来的吗?”
严玦不知道是摇头还是点头代替了回答。
女生又问:“去出差怎么样啊,周扒皮有没有折磨你,他打呼噜你有没有睡不着觉?”
严玦说:“我和老师不在一个房间,去之前我给他说过,和别人一个房间我睡不着觉,会影响到第二天的工作。”
“靠,凭什么啊,不愧是严玦。想当初我和他一起出差,他呼噜震天响,我差点当场去世。”男生半开玩笑说道,大家都笑了起来。
薛覃在后面也跟着笑了一下,他笑得背耸了一下,然后他意识到自己现在呆的地方,又马上捂住嘴巴。
他就这样像个真正的过路客一般,坐在他们身后听他们的聊天,安静地吃下那碗已经又冷又坨的面。
直到一个小插曲。
吃到一半的时候,薛覃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薛覃吓得连筷子都抓不稳,他以为被严玦发现了。
“同学?不好意思,可不可以递给我一下你桌上那瓶醋?”是刚刚高谈论阔的那位男生。原来是看到了薛覃桌上的醋。
薛覃头也不敢回递给他。对方没注意到他的反常,只当是本校的学生,还说了句谢谢。薛覃不敢说话,只好摇了摇头。
没过多久他们就走了,薛覃不知道在位置上坐了多久,这才站起来,朝他们那个位置看了过去。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餐具还放在桌上,严玦没吃多少,一份照烧鸡丁盖饭还有一半的鸡肉。
原来严玦不喜欢吃鸡肉。也不喜欢别人和他睡一个房间。
从那以后他就经常去那个小餐馆吃饭,点严玦吃的照烧鸡丁盖饭,想味道确实不怎么样,他都吃不下,更何况严玦。
但是运气不总是常在,他从那次以后就再也没有遇到过严玦在那间饭馆吃饭,他也不敢去他的学校,焦虑症就是在那时候加深的。
直到一个月前又一次无功而返,他的睡眠质量直线下降,很偶然的一次机会,他出门买颜料,却在街上遇到江月月,江月月叫他:“你好,请问你是薛覃吗?”
薛覃正在挑颜料,他回过头来,看到是江月月,他心里平缓了好几次呼吸才开口:“是我,江月月,好久不见。”
江月月和他相互寒暄了几句,说高中毕业后就再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薛覃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保持沉默。江月月还是很漂亮,当年她穿练功服露出纤细的脖子,引来多少男生的围观。薛覃问她现在还在跳舞吗,她笑了笑说没有了,大学有一次训练摔断了腿,就留下了后遗症,从此再也不能上舞台了,她自嘲,梦想终究还是落空,倒是很羡慕薛覃,这么多年一如既往坚持了下去。
然后她接着说:“我把你拉进同学群吧,大家都在,以后有什么聚餐可以一起出来玩。你不参加也没关系的,进群和大家聊天也可以。”
然后他就和江月月交换了联系方式,他被拉进高中群,大家都在群里打上自己的备注,他在第二排找到严玦的头像和姓名,在深夜里看过无数次,他该感谢江月月的,为她无意中又成全他一份单相思。他在群里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那天,他在手机上看见江月月组织的聚餐活动,严玦在群里说他会参加,鬼使神差下,他也跟着报了名。
最后时间终于来到了今天,被严玦发现他喜欢他八年,闯破他秘密的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