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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书房

第三十二章 书房
初二早上,杨州决定去北区走走。他仔细研究过一号基地的地图,认为实验室建在那里的可能性最高。虽然安德鲁已经侦查过,按理说不会有遗漏,但现在手头没有别的线索,沿着先前的推测调查,总好过原地不动。

用早餐的时候,他看见旁边的座位上有一副用过的碗筷,觉得颇新鲜,问安德鲁:“他起来了?”

“是的,陈先生去书房了。”安德鲁说。

“这么早。”杨州微微皱了皱鼻子,嫌弃道:“最近倒装起文化人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和,安德鲁分辨出一丝属于情人间的亲昵。他觉得这样很危险,可又不能对指令者指手画脚,便老老实实地接了一句:“他最近确实经常去书房,懒觉都不睡了。”

杨州微微一笑,弧度尚未舒展开,又突然定格。安德鲁这句话让他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又抓不住那种微妙的感觉,只得轻轻一甩头,将那模糊的预感暂时压下。

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好机会,陈坚在书房,他可以偷偷溜出别墅。用完早饭,安德鲁拖住D3,杨州按计划行事,不知怎么的,他走到玄关处又改了心意,折回去敲了敲书房的门。

没人应答,杨州踌躇片刻,用力一推。

一股冷气迎面袭来。房间里安静极了,只开了一盏不甚明亮的白光灯。杨州绕着书房走了一圈,半个人影都没看见。

可安德鲁是不会错的,他说陈坚进了书房,那么他就必定没有离开。

杨州心中一紧,莫名戒备起来,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拳头,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书籍,去寻找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暗淡的光线下整齐排列的书架端庄肃穆,仿佛血战后留下的一座座墓碑。

渐渐地,之前那种模糊的直觉突然变得具体,曾经被忽视的细节也变得鲜明,真相如同一只浮上水面的巨大海怪,越来越清晰地显露出来——安德鲁很早便说过这个房间的实际面积比看起来大些,但D3拦着他,不能一探究竟。杨州接手侦查,做了种种猜测后发现不过是书房,只把这当作陈坚又一次的戏耍和故弄玄虚。加上他在这里消磨过许多时光,潜意识中就忽略了其中会有古怪的可能性。

可如果重新审视的话——陈坚到底去了哪里?这个书房,又和什么地方相连?

杨州想起那天,他和安德鲁没见到陈坚离开别墅,陈坚却从家中神秘消失,他以为是自己的疏忽,并没放在心上,现在看来,他是不是通过书房,到了什么别的地方去?

杨州手臂上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他心情复杂,懊恼之外,又感到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一定会有破绽的,他在书架间踱步,目光逡巡——会在哪里呢?

周遭的一切仿若杂质般缓慢沉淀,只剩下如水般的静谧。杨州想得入了神,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他吓了一跳,警惕地循声望去,发现是一本古旧泛黄的书本剥落了封皮,蹦到嗓子眼的心脏这才缓缓下落。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书房的门后站了个人影!

昏暗中那个人的表情很冷,以至于杨州一眼看去时觉得陌生,匆忙中吐出一口粗重的喘息。

他猛地收紧拳头,迅速恢复了良好的仪态,质问道:“你从哪冒出来的?”

陈坚两手插在口袋里,痞痞地走过来,脸上挂起熟悉的笑,“我一直就在书房。”

“我怎么没看见你。”

陈坚瞪大眼睛龇了龇牙,学着恐怖片的场景,扮了个滑稽的鬼脸,粗声粗气道:“因为……我一直跟在你身后啊。”

杨州微微张开嘴唇,待呼吸均匀了些,这才说:“我没听到你的脚步声。”

“铺着这么厚的地毯呢。”陈坚为了证明自己,狠狠地跺了两脚,果然只传出闷响。

可他越是顾左右而言他,杨州越肯定他在说谎。他没再追问,随手抽了一本书,假装信了他的鬼话。

“刚才是不是被我吓到了,”陈坚按着他的肩膀,把人转过来,眉毛跟活了似的,上上下下地跳,说话间带着点感冒似的鼻音,“啊?”

杨州确实感到一丝难为情。他挣脱陈坚,走到窗边坐下,看似认真地阅读手中的德文小说。

陈坚忙不迭地跟上。他站在杨州正对面,越过他去拉窗帘,身体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像某个教堂的穹顶,把杨州笼罩住了。

杨州眼皮一跳,直觉这人又要耍流氓,果然,在倾泻而下的阳光中,陈坚低着头,意有所指地说:“如果能在书房做一次就好了。”

杨州听着他憧憬的语气,嘴角露出一点忍俊不禁的笑意。

“你还吃药吗?”陈坚垂下手臂,忽然问。

杨州不答,见他把手中的《利维坦》扔在桌子上,便说:“这么久了还是这本,你在书房都干什么?”

“经典要多读嘛。”陈坚笑了笑,滴水不漏。

两人相顾无言地坐了一会,期间陈坚接到方行的电话,倏地站起身,在杨州期待的目光中,又慢悠悠地坐了回去。

就这样彼此心怀鬼胎地度过了一个下午。

当天深夜,杨州打算溜进书房一探究竟,犹豫再三还是作了罢。D3监控着别墅的一切动静,摸黑行事太过打草惊蛇。

况且,陈坚从不禁止他进入书房,一直跟他玩“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套,杨州也想知道,在这场博弈中,到底谁能更胜一筹。

他心事重重,辗转难眠。天快亮时做了个梦,先是梦见书房那一幕,陈坚揪着窗帘,低下头像是要吻他,后来场景变换,从尸横遍野的古战场到千疮百孔的自由女神像,最后定格在一个阴森的房间,墙皮剥落,空气中飘满消毒水的味道。房间角落里躺了个盖着白布的死人,杨州走过去揭开一角——然后蓦地惊醒了。

此时已近正午,杨州把手心的汗蹭在被子上,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手机里有一条加密信息,来自艾琳。他以为对方有了新发现,匆忙进行破译,最后发现她只是跟自己说新年快乐。

杨州默默叹了口气。虽然不至于绝望,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变得越来越紧张。

他回了艾琳的消息,坐在床上发了会呆,然后看了一圈世界新闻。

情况不妙,白鸽派的米歇尔和怀特开始高调出现在各种节目中,老生常谈地炮轰玫瑰派,言论一如既往地激进。虽然还没掀起大风浪,但硝烟已经开始弥漫。

那个书房,真得好好研究一下了……杨州心不在焉地穿衣服,不小心扣错了扣子,折腾了好一番才下楼。

餐厅里没人,他叫住D3,问:“陈坚呢?”

“陈先生出门了。”

杨州没多问,三两口解决掉吐司,端着牛奶往书房走。他仔细留意着D3的举动,结果D3似乎一点也不介意,骨碌碌地跑去和安德鲁说话了。

是他的猜测错了,还是他们另有布置?

杨州无暇深思,推开厚重的木门,挽起袖子开始寻找机关。书房空间挺大,可见面积将近八十平米,搜查起来并不容易。

而就在他翻箱倒柜的时候,不远处的地下实验室里,陈坚正悠闲地喝着咖啡。

“你来了。”一个穿蓝色无菌服的人从低温室里出来,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正是杨州在酒吧里见过的那个落魄老酒鬼西蒙。不过他现在精神奕奕,与当初醉生梦死的形象简直天差万别。

“多花点心思在B75上吧西蒙博士。”陈坚给他递了杯纯净水,抱怨道:“你那玩意多少年了还没成功。”

西蒙一副倚老卖老的姿态,教训道:“年轻人,就是太心急。”

陈坚耸耸肩,来到培养箱前,通过显微镜观察里面细菌的分裂情况。

“过春节,不陪你的小美人吗。”西蒙在他身后打趣。

“小美人……”陈坚咀嚼着这三个字,嘴角一撇,好像跟谁赌气似的“哼”了一声。

正说着,不远处洁白光滑的墙壁上,蓦地凸起一扇门的形状,随后缝隙越开越大,方行从墙后面钻了出来。

“陈坚。”他语调轻快地叫陈坚的名字。

陈坚头也不回,举起手摇了摇,继续专注地盯着显微镜。

方行收回眷恋的目光,笑着跟西蒙博士打了个招呼。

“大过年的,怎么都来陪我这个老头了。”西蒙心中高兴,却还装作不情愿的样子。

都说年纪越大性格越像孩子,六十多岁的西蒙虽不算太老,但在这方面已经体现得很明显了。

方行说了几句好听的哄他,顺便问起实验进展。

西蒙的回答很敷衍,末了意味深长地对方行说,实验的结果还是保密为好。

方行被那双掩埋在密集的皱纹下的灰眼睛注视着,不由得心中一凛,好像已被完全看穿。

他喏喏地应了一声,正尴尬紧张,寂静的实验室里忽然响起了一阵欢快的电子音,方行得救似的一扭头,高声叫陈坚:“你的电话!”

“谁啊。”陈坚说:“不是杨州不接。”

听到杨州两个字,方行不悦地皱了皱眉。他捞起手机一看,语气突然变得微妙:“曹晚青,她找你干什么?”

曹晚青是基地民政部门的一把手,办事能力马虎,钻营投机倒是一流。她原先就与弗拉基米尔有暧昧关系,弗拉基米尔死后便积极支持陈坚上位。陈坚不喜欢她,但不好过河拆桥,便让她在原先的位置上继续干着。

谁知曹晚青并不满足,几次三番在他面前哭穷。基地财政吃紧,还要暗中拨出经费供西蒙博士实验用,政府部门剩余的预算确实不多。可其他部门都无意见,只有曹晚青总是质疑账目报表,因此陈坚越来越不待见她。

此刻听说来电人是曹晚青,他烦躁地“啧”了一声,丢下一句“不管她”。

“还是接吧,”方行说:“万一有要紧事呢?”

陈坚能坐稳现在的位置,当然也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他揉了揉太阳穴,抱怨了一句“这个女人能有什么要紧事”,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

“曹姐,新年好啊。”陈坚懒懒地倚靠着墙壁,左手把喝光了的杯子放到咖啡机下,选择了意式浓缩那一档。

曹晚青说话的声调又急又尖,陈坚几乎都是自动过滤,“嗯嗯啊啊”地应付着。

直到耳边出现一个熟悉的名字,瞬间把游离的神智扯回,陈坚猝然直起身,如同一只准备捕食的猎豹,“你刚说杨州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