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遇见
扭过头,梁淮波不发一词蹬着山壁凹处,瞬间上去好大一截。
氛围越发冷凝。
袁灼不敢说话,不自觉去觑梁总,但只能看到一个后脑勺,心里只觉闷闷的。
梁淮波闷头向上爬,超过袁灼的头顶时,或许是怒气让他失了准头,脚下一滑。
身体快速下落,短短几秒钟,已掉下半个身位。
“梁总!”
袁灼惊地伸手去托——
手掌死死拉住安全绳,梁淮波费力调整角度,手臂的力量撑住整个身体,他腿上轻微施力,绳子荡起来。接近崖壁时,他瞅准时机,扒住了一个落点,重新回到崖壁上。
袁灼松了口气,一阵后怕,赶紧好声好气商量人,“梁总,你慢点好不好,我在下面托着你?你毕竟第一次玩,不要着急。”
没得到回应,此时他们只相距半个身位,勉强让他看到一小半侧脸:嘴唇紧紧抿着,下颚线绷紧,显得冷硬。
下一刻,他轻微活动下手脚,再次攀爬起来。速度不仅没受到影响,甚至更快了。
袁灼无奈,好在山顶离梁总不远了。
他估量了下距离,手脚瞬间发力。短时间内越过梁总,一口气爬上山顶。
当他在山顶向下望的时候,梁淮波眼也不抬,专注于山壁上的落脚点。
细碎的尘土从山下滑下,他肯定知道他已经越过他上来,却并没有特别的反应。
袁灼看着他的动作,提起的心放了下来。
看来是他过于担心。
梁总每前进一步都很有章法,并没有初学者的浮躁,甚至因为过人的身体素质和早期的训练,在攀爬中能很快调整着力点和角度。如果不是他亲自带他来,他甚至不会相信他是初学者。
眼中升起欣赏,看着梁淮波稳扎稳打偏又迅速地爬到山顶,袁灼猛地反应过来,弯腰向梁淮波伸手。
“梁总,我拉你上来。”
梁淮波审视地看着他的手,一时没有动作。
袁灼居然有点紧张,他撑起笑,“来吧,梁总。拜托?”
梁淮波握住了他的手。
两手相接,掌心间夹杂着尘土和细小的石子,留下点火辣辣的痛觉。
袁灼握住这只手,用力拉过他。
胸膛撞上胸膛的瞬间,惯性和冲击让他向后倒去,手反射般抱住他的背。
摔到地上时,除了背部的疼痛,胸腔无限接近的心跳更加震耳欲聋。
袁灼望着天空,眼前发晕,他用力抱紧怀中人,腿也压住他的腿,不讲理地使劲儿揉搓。
“叭”他用力亲了一口他的侧脸,这张冷硬无情、一直拒绝他的侧脸,此时因困在他怀中而无处可逃。
他满意地又“叭”了一口,情绪激荡地在他额头脸颊磨蹭,“真厉害,梁总。你怎么这么棒!”
随后他想起那时的惊险,虽然绑了安全绳,也铺了垫子,但是那个距离掉下去仍然没法保证毫发无伤,“下次别那么着急,你天赋很好,简直不像初学者。但是如果你不对山壁有敬畏,你很可能会受伤。”
“你倒是很有经验。”刚还安静放任他的梁淮波挣开他的禁锢,翻身躺倒在地上,出口就是辛辣的嘲讽,“谁叫我倒霉,遇上你这样的老师,只好向你全方位学习。”
袁灼心虚地眨眨眼,一个翻身压到梁总身上。
梁淮波眯起眼,手捏起他腰间的肉。
他干脆全身都压下来,梁总的那只手顿时在他们之间动弹不得。
“怎么?我说的不对?”
“梁总说得都对。”袁灼顺从地回答,却看到梁总眼一利,隐隐露出一个冷笑。
袁灼赶紧把剩下的话吐露出来,“我刚刚都想清楚了梁总。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但我想你听听我的想法。”
收到无声的准许,袁灼轻吐一口气。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像他们说的,我在作死,我在浪荡人间,我不负责任。”袁灼笑了下,头埋进梁总的脖间。
梁淮波皱起眉,本来想推他,一听他这样的语气,好像又到了剖白局,抬起的手犹豫起来。
仗着他看不见他的表情,袁灼暗暗偷笑。
但想到自己说的内容,笑意又消失了,他叹了口气,“我每天都觉得好无聊,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无论是无所事事,还是忙于工作,或者和朋友交际,都很无聊。我找不到这样做的乐趣,白天、黑天、白天,虚耗生命,只有空虚。”
“有时候无聊到觉得不如死了。”
他不敢看梁总的表情,自己也觉得是无病呻吟,他闭上眼,“只有那时候不会,徒手攀岩、高空跳伞,反正是这些东西。只有死亡真的离我很近,我才觉得活着也不错。”
空中一阵沉默。
“梁总,不要误会我。我还是有点责任感的。每个类似的俱乐部我都签了免责协议,还让他们买了保险,出事了累不着他们。至于我爸妈那,有袁烨在,家里也有钱,无论怎样他们都会活得很好,何况他们本来也很豁达。”
“至于真有个万一的丧子之痛,”袁灼笑了下,“我很抱歉,但这是我的生命,我不想顾虑太多。”
彻底的沉默。
在时间的无声流逝中,袁灼的身体一点点变僵,像一块硬木板,沉甸甸压在梁总身上。
他小心翼翼撑了下地面,怕自己把梁总累到,心里十分忐忑。
这是他第一次谈论如此深入的话题,像把自己的心剖开了一半,露出赤条条的内里,任梁淮波品评。
有一瞬间,他稍微有点后悔,也许他该说得再委婉一点,再遮掩一点。至少不要让他的形象变得不堪。
但在越加作响的心跳声中,脸上逐渐发了汗,后悔随着汗水排出体内。
他想,至少他们在接近。
他必然要狠狠贴近他的心,直到他们的灵魂彻底契合在一起。所以后悔也就无处凭依。
“五岁的时候,我父母离异,母亲离开了我们,随即我‘失去’了父亲。明明已经成为了实际意义上的孤儿,但在他几年前去世时,我还是莫名有种失去至亲的悲痛。”
“我讨厌那样的感觉。即使是每天不停的工作,工作到对生活麻木,也好过那样的痛苦。”
梁淮波扳过他的脸,墨黑的瞳孔直直和他对视,话语带着一股狠劲儿,“你也想让我痛苦吗?”
我怎会想让你痛苦?
袁灼深深望进那双眼,抓住了里面纷繁复杂的情绪。他在说麻木好过痛苦,可他分明爱痛苦胜过麻木。他在问“你也想让我痛苦吗?”,却分明在说,“我很在意你。”
身体的僵持松懈了,袁灼用力攥住他的手,“我从来不想让你痛苦。梁总,淮波,我已经不能让你痛苦了。”
再说一万遍也没有关系:遇见梁总,就像一个你从没想过的理想伴侣,在你无知无觉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唤起了你全方面的感觉,好像灵魂再次诞生了一次。
“因为我已经遇见你。”
话音刚落,唇上一软。
暖热的温度顺着唇瓣传递,袁灼睁大眼,随后缓缓闭上。托着梁总的后脑,他加深了这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