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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看起来,你处境不佳。”

第三章
  “看起来,你处境不佳。”
  黑暗中陡然响起一道低沉嗓音,这语气煞是熟悉,方河猛然抬头“看”向前方,又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看不见了。
  是那天晚上给自己打入魔息的人,他竟然还在这里!
  安锦才走不过片刻,那人便毫不遮掩周身气息,澎湃魔息如潮水般涌来,顷刻将方河吞没。
  他天生仙骨不惧魔息,但被这样阴寒森冷的气息包裹也极为不适,方河面色惨白,强撑着发问:“你是谁,想做什么?”
  那人道:“我原是路过,看你被负心人欺负于心不忍,想帮你一把。”
  “你打算怎么帮?”
  那人笑了笑,俯身揽住他后腰,一把将他带入怀中,手掌沿着方河瘦削突出的脊骨不住抚摸:“只需借你仙骨一用……放心,死不了人的。”
  那人说得温柔,方河却被骇住,生取仙骨即便不死也是重创,他低声道:“你是魔修,仙魔不容,你便是拿了这仙骨也无用。”
  那人忽然在他肋下敏感处戳了一记,方河陡然激灵,不知这人意欲何为。
  “你身怀仙骨,却不知它有何用?也罢,你只需同意与我结个契约,答应让你这副肉身为我所用一会儿,我便帮你离开这里。”
  方河固然极想脱身,连续经历两次打击后也不敢再轻信他人。他一时没有接话,想着魔修邪门法术极多,要夺人躯壳何须还要征求同意?只怕这魔修的契约另有玄机。
  他不敢答应,哪怕眼下的境况已是极差,但焉知不会有更坏的局面。
  他只能选择拖延,等一个渺茫的转机。
  方河想好了措辞,缓缓道:“可我还不想走……”
  话语一哽,方河咬了咬牙,逼着自己说下去,“我不信安锦是这样的为人……我想等他回心转意。”
  魔修显是一愣,片刻后明白这不过是缓兵之计,便笑道:“想清楚了?我要是走了你可就真的求救无路了。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这安家的少主前后养过不少人,你最好不要期望太多。”
  方河心中沉重,终究是不敢答应魔修,一语双关道:“我想等一等。”
  大概那契约真要方河亲口答应才行,魔修居然就这么妥协,无奈道:“看在仙骨的份上,我可以多等你几天。”
  这一等便到了三十天后、安锦成亲前夕。
  魔修每天只会出现一次,每次出来都在蛊惑方河与他结契,方河听得多了,回味过来这魔修竟是非他不可。
  所以并非是他只能依靠魔修帮他脱困,而是魔修必须要取他的仙骨。
  再一联想当日的天雷与魔修的逡巡不去,方河猜测只怕是魔修渡劫失败,要借他仙骨填补修为。
  惊鸿峰上人人天资出众,无需外力襄助,他差点忘了天生仙骨其实是绝佳的补药。
  至于魔修承诺的不伤性命……世人皆知魔修阴狠歹毒,绝非善与之辈,他的契约不知藏着什么陷阱,即便这魔修从未表现过威胁逼迫、甚至总是一副好商量的语气,方河也不敢妄动。
  安锦没有再来,方河之前原是戏言前院锣鼓喧天响彻后院,未料两日后他竟然真的听到了隐约的乐声。
  魔修化作实体,倒了杯茶推给他:“你听,我没有骗你。”
  方河端着杯沿,不想言语。
  魔修早习惯他这副少言寡语模样,兀自说下去:“你该庆幸安锦把你关在偏院里,他这新婚妻子出身高贵又善妒得很,前院里原本还有几位安锦的旧人,这几日都被她打发干净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古怪,如若那妻子发现了方河将他赶出去,那才是方河求之不得的事;而进入安家时方河已知前院远比偏院繁华,那时安锦说是为了照顾方河喜静,如今看来分明是安锦从一开始就没有认真待他。
  魔善观人心,一句话就让方河气闷不已。
  魔修又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哪天我走了,安锦也因有了新人把你忘了,只怕你要永远困在这里了。”
  方河微不可见的一滞,死死捏住杯盏。
  他看不见,魔修却将他表情瞧得仔细,趁势道:“如何,打算改变主意了?”
  方河摇头,慢慢啜着茶水:“我不知你姓名来历,你也未必比安锦可信。”
  他答得坦诚,魔修反而无言以对,但也不打算告知方河真名,轻巧将话题带过去:“我可以保证不伤及你性命。”
  方河回道:“安锦也只是关着我,他不敢动手。”
  言下之意,竟是被关着也好过与魔修结契。
  魔修俶然冷笑:“你未免太不识抬举,废人阶下囚的日子还过上瘾了?你心里藏着的那个师兄呢,不想见他了?”
  方河瞬间变了脸色,旧事重提仍然痛彻心扉。
  “……你都知道什么?”
  魔修嘲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有人夜夜梦魇,自己说给我听的。”
  方河脸上血色尽褪,被外人点破这份念念不忘,比自己承认更加难堪。
  “我不会见他了……”方河咬牙,叶雪涯那句话就像钝刀一样割在他心上,无论何时想起都会带出连绵不绝的痛,“被关到死,或者就算是离开了这里,我也不可能再去见他。”
  魔修见他面色惨然,每句话都像沥着心血说的,倒是失了怒意多了兴味,意味深长道:“你不肯对安锦妥协,原来是心里还藏着一个。”
  方河不再开口,深重的疲惫涌上来,甚至无心去应付危险的魔修。
  对叶雪涯的爱慕如藤蔓,经年长成,根深蒂固地扎在心里,永难释怀。
  至于安锦,他只有淡薄消散的眷恋,尚未来得及生出爱慕便被打落深渊,其伤痛远不及叶雪涯的一句话。
  方河伏在桌上,埋首于臂中,一身消沉。
  魔修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身影晃动,就此消失。
  至黄昏来临,冬日的风凛冽作响。前院的动静越发大,方河只是坐在窗边便能听闻遥远的人声与乐声。
  中州的亲事是什么样的?他不着边际地想,惊鸿峰上没有办过喜事,他对婚礼的印象全凭外门弟子们偷渡来的闲书。
  俶然思绪倒回,他又想起那日水镜中的红绡帐暖,叶雪涯看到的是被翻红浪的表象,他却知道自己曾经幻想过更荒唐的场面,在被衾之下、欲海之中,他随叶雪涯摆布,辗转沉浮。
  倘若水镜中出现的不是这般露骨的场景,他不至于一点辩驳的机会也无。
  往事不堪回首。
  方河打消幻想,合拢窗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