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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红嫁娘(十四)

第九十一章 红嫁娘(十四)
五人拿着皱巴巴的一张纸,从老鬼那里离开了。

纸上什么字都没有,颜元看了几眼便塞回了口袋里。那算命先生给他这张纸时,只说了一句简短的话——时候未到。

时候未到,就是让他们再等等才能看的意思。

傍晚时,街上的纸片人明显多了不少,很多供人填饱肚子的摊位也支棱起来。不过在他们眼中这些纸片只是会动,却散发不出任何香味,所以引不起他们的兴趣。

夜幕降临后,整个世界黑白颠倒了。镇子最显著的位置早就被腾了下来,搭建了一座临时的庭院,可供八人在里头对诗。下方的观看台已经人头攒动,静候着主办人出场出题。可哪怕是这样,角落里的那张桌子却空无一人,这些人像是察觉不到空位一样,路过时眼睛眨也不眨。

正好的五个空位,像是特地给他们预留的。

既然邀请已经到了家门口,那岂有不赴约的道理。几人陆陆续续入座,在沾了凳子的一瞬,耳边所有的嘈杂声尽数消散。周围所有欢呼喝彩的纸片人凭空消失了,只剩下一轮孤月挂在墨水泼洒开的天空中。

“张睿!”颜元看着亭子里的人,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姜裁好奇地多看了几眼,“……那就是张睿?”

张睿正侧着身子,透过亭上的缝隙望着空中的月亮。听见呼唤后,他看向了台下的人,露出了点礼貌的笑意。可他依旧说不了话,血还在流个不停,根本没有止下的意思。

要是大活人这么失血,恐怕早就昏迷不醒,或者供血不足而亡了。

这么一想,说不定当初张睿便是这么死的。

颜元刚站起来,身后却传来一些响动。这声音像是潮湿的麻袋紧贴着凹凸不平的粗糙地面拖拽着前行,还夹带着细微硬物划过的“吱啦”声。

从嘈杂步入沉寂,他们被这忽如其来的声响引得全都回了头。

香莲站在观赏台的入口旁,脸被指示板遮去了,不知道现在挂着什么表情。一日不见,她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损,但也依旧将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并没有伤大雅。

姜裁将惊异和疑惑说了出来,“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左手还握着那把眼熟的剪刀,右手垂在一旁,正攥着什么并不轻东西,令她一端的肩膀都受力微微朝下倾斜。等人迈入观看台后,他们才发现她手里拎着的不是什么麻袋,而是一个人。

这人发冠不知掉到哪里去了,满头的黑发披在背上,曲线坑洼,像是刚被人剃过。肤发受之父母,基本上古人一生都不会剃发,现在这样像是狗啃过一样明显是种人格上的侮辱。他身上穿的衣服看起来价格不菲,一针一线绣在背上的花纹虽然多半都被血浸透了,但依旧泛着光泽。

香莲没有搭理一旁的几位玩家,而是一步步朝着亭子走了过去。

一道血迹赫然拖在地上。要说在井中的宫小姐只是断了脖子的话,那地上这个看样子早就断气的男人应该四肢也被扭断了,一边被拖拽一边贴着地左右晃动着。他耷拉着的脸已血肉模糊,看不清年龄和面貌。

排除了宫家老爷的可能性,眼下能让香莲这么报复的就只剩下一个人了。等人从身边走过后,颜元低声道,“应该是嫡次子。”

香莲听到了他的猜测,发出一声嗤笑,“只区区一头牲畜。若是脏了诸位的眼,那还是香莲的不是。”

这恨意哪怕不看表情也能从话语中得知。

她语毕便丢下了手里已经死透了的人,抬脚踏上了台阶,自下而上看着亭中正面容忧郁的书生。期间没有过多的言语,但剪刀却随着她右手的控制反复开合而不断发出金属摩擦的声响。

姜裁缩在桌子后面,看着这一幕有些不解,“她找书生想做什么?”

他不知脑补了什么情节,看着两人相对而立的场景小声地侃侃而谈,“这么说来,书生不是被那个嫡次子杀的嘛。香莲这样不会是把人宰了后带到书生面前,意思是‘我为你报仇了’?嘶……她不会也喜欢书生吧,所以才觉得对不起自家小姐,想让秋钰好好地?”

“恐怕不是你想的这样……”颜元心觉不太妙。香莲走的很慢,像是在等什么,又像是在故意给书生反应时间。他顿了顿,在香莲手腕微动的时候忽然明白了。这不是在给书生反应时间,而是在给玩家反应时间!

那把剪刀上已经沾了很多人的血。从夫人老爷到媒婆再到嫡次子,或者中间还有很多他们不认识的小角色,现在又一次张牙舞爪地展露在了这个手无寸铁的书生面前。

张睿却没躲。他像是傻了愣了,就那样站在亭子的正中间,甚至还稍稍闭了眼,已经做好了挨刀的准备。

他们在的位置离两人说远不远,但无论多块也抵不上剪刀落下的速度。沈桉容像是早有准备,抄起一侧棋盘上的黑子弹动了指尖。

棋子打不下她手中的剪刀,却能让她刺入的方向稍有改变。“啪”地一声响后,原本朝着张睿脖子而去的剪刀一歪,狠狠扎进了锁骨下方,鲜血顿时顺着伤口涌出。

颜元从来不知道一个死人也能流这么多的血。

“他该死!”香莲白日遵守的礼仪已经全部不见,此刻更像是一只疯癫失去理智的兽类。她破着音尖叫道,“要是没有他,小姐早就能放下杂念,又怎么会弄到这番留守迟迟无法解脱的田地!?”

“他就不该来镇子里,让小姐那么孤注一掷非他不嫁,惹怒了王家搞得全镇妻离子散!”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姜裁还是不太能直视血。他虚着眼,声音闷在喉咙里像是发不出去一样。“不去怪拆散人家的渣男,还非要甩锅让可怜人背,这不是胡搅蛮缠么。”

“胡搅蛮缠?”也不知香莲听懂了多少,也许整句话她只听懂第一段和最后的成语,面容愈发狰狞。她一边笑一边将剪刀又反复戳弄着书生的伤口,金属摩擦骨骼发出的声音让人忍不住牙根一酸。

“本来把你们的命交给了小姐,你们别逼我在这里收回前言。”

“你之前照顾我们几日,我们也不是来和你吵架的。”颜元看着瘫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的张睿,将刚才忽然想说的话一股脑都丢了出去,“你说这事怪张睿,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没有他,你家小姐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恐怕杀了嫡次子和父母的人就不会是你,而是她。所有你替她完成的复仇都不会经过你的手,她死时候的怨气会直接让她成为一个只知道杀戮而不懂收敛的厉鬼。”

“你现在应该把张睿从地上扶起来,再为刚才粗暴的举动道个歉,顺便谢谢他让你家小姐还存了点理智。”

香莲愣了愣,像是在消化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不过不管她听进了多少,这番话的确起了点效果,让她周身那种浓郁的戾气稍有消减。

颜元在昨晚陷入沉睡前设身处地想过一件事。

他一直都很疑惑,为什么秋钰会对张睿产生埋怨的情绪。后来他将自己置身入多种情景模拟之中,总算猜到了一些端倪。如果秋钰在死后寻找过张睿,但是发现张睿却并不愿意出现在自己面前,多半会觉得对方是心虚,与嫡次子有着不能告诉自己的勾当。

这种猜忌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加深,这么多年过来了,早就愈见根深了。

而张睿无法向她解释的原因,就是他们没法相遇。如果在一开始,秋钰最冷静的时候见过面的话,恐怕早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破事延续至今。上次他与秋钰在画中相遇,八成还是头一回。他看得出当时张睿满是哀伤地望着秋钰,却有口难言。

那么张睿为什么没法和秋钰相见?

他瞥了眼开始啃自己指甲、正握着剪刀柄正极力克制什么的香莲,平静地向前走了几步,看着还狼狈倒在地上的书生,“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就行了。”

张睿呼吸有些急促,捂着伤口仰脸看他。

“你现在能见秋钰吗?”

张睿摇摇头。

“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才不能见面吗?”

这回对方喉咙里发出“啊啊”声,像是想要解释什么,转瞬却意识到自己无法言语,连续点了好几下脑袋。

香莲抖着手,将剪刀握得咯吱咯吱响,“他不能见小姐!我好不容易替小姐摆平了那些让她恨的人,只剩下这个穷书生!只要他死了,他死了小姐就不会再悲哀留恋了!”

她刚退下的怒意又爬上了眉梢,借着那份愤恨瞪向颜元,一抬手却被后来居上的沈桉容牢牢握住了手腕。

沈桉容皱着眉,“看来你已经打算收回前言了。”

“你不是很喜欢你家小姐吗?”他脚下的星点逐渐凝聚成形,将这丫鬟的手腕握得几欲断裂,“那让你也体验一下你家小姐曾经受过的痛苦吧。不至于让你魂飞魄散,但希望你可以借此机会冷静冷静。”

没了香莲的阻扰,颜元迅速问起了下个问题,“你离不开画,是不是?”

“唔唔、唔!”书生不停地指着自己脚下的土地,手心里沾满了血迹,留下了一个个鲜红的巴掌印。他见颜元皱了皱眉,像是无法在短时间内理解自己的意思,当下膝行到了角落里,一笔一划写下四个字:我的身体。

身体……

他立刻转头和沈桉容说,“我知道了,我们先离开这里。”

恰好此时,薛颖偷偷放出去的役鬼已经折返。她现在正微微合眼按着手臂止血。寻找出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的整条手臂都白无血色,看样子再多坚持一会儿都能整废了。不过好在两边时间正好卡的准,血也没有白白耗费,“我找到出口了。”

被关在阵法里的香莲像只无头苍蝇胡乱冲撞着,阵法上不断发出的“嘣嘣”声差点盖过了她有些虚弱的声音。

沈桉容闻言立马看向薛颖,“哪里?”

薛颖反复和役鬼确认了几遍,这才将出口所在的位置告诉沈桉容,“桥下的湖。”

“走。”

上一次离开画中世界时有些匆忙,靠的还是沈桉容的蛮力和张睿的那块玉佩,两边力量结合在一起硬是在空间尽头处撕扯开了一个供人钻出去裂口。等到了桥边,薛颖看着孟涟下了水往桥底游,忽然抬眼扫视一圈面前的其他玩家们,“你们就不怕我说谎?”

颜元回头看她一眼,随后不吭声地扎进了水里。

从画里出来后身上并没有什么潮湿感。随着跟在最后的人离去,桌案上的画便一点点从边角向中消失了。他们脚跟还没来得及站稳,黑暗中却猛地出现了一个虎背熊腰的人影。

许可可还不等心脏承受能力不佳的姜裁责怪他几句,就先一步拽住了对方的手臂,“姜裁,你快给他看看啊!”

姜裁感觉对方握着自己的手力气有些过大,还在不稳地发颤,“怎么了啊?喂,你要带我去哪?”

颜元看见这种情况,心里咯噔一声。他没有挪动步子,站在原地问许可可,“发生什么事了?”

“张文儒他、他有些不对劲!”许可可这时候还哪管会不会拽疼了人,还没踏出房间先一步和孟涟起了争执。

矮他一些的人皱着眉,一边掰他握着姜裁的手指一边一字一顿,“放开。”

许可可条件反射松了手,也没有功夫和孟涟起争执,依旧慌乱地冲着姜裁道,“你快给他看看吧,我没开玩笑,他真的有些不对劲!”

这个时间线的房间里没有蜡烛,晚上要做什么全是靠着窗外石灯,好在习惯了昏暗的环境,不难在床上看到缩成一团的人影。眼下的情景仿佛是要让颜元白天的心慌得到应验,哪怕他们一批人进房间的动静这么大,床上的人却一动不动。

“张文儒?张文儒!”颜元晃了晃他,也没得到半点回应。他连忙转过头来找许可可,“你什么时候发现他不对劲的?”

“天刚黑没多久后,”许可可有些懵,说完后又胡乱地连忙改口,“不是,那时候我问他还冷不冷,他当时摇头了。再往后一些……大概你们回来前半个多小时的时候我就怎么喊他都不回应了!”

一群人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姜裁摸过张文儒的头,又把手伸进被窝里去找他的手腕,吃惊地发现对方脉搏没了。

他一时间忘记了思考,甚至不懂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一旁还在等候结果的其他同伴。可就在他浑身都像触电般发麻时,手里的那只手腕却动了动。

张文儒一睁眼就看见周围围了一群马赛克,他哑着嗓子,“……你们怎么都来了?”

“我操,你刚刚怎么不吭声啊!”许可可呼吸一窒,听见他声音后才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液继续正常传输了。骂骂咧咧坐回床头,替他把脸上沾的头发都捋到耳后,“吓得我差点去阎王庙前砸摊子了。”

张文儒朝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你太吵了。”

“哎,好好好,祖宗,”许可可被嫌弃得无话可说,只好撒手站到一旁去。一秒后又不太放心地多了一嘴,“但咱俩可得说好了啊,下次喊你你得应我一句。你说你不说话也就罢了,睁睁眼让我知道你还有口气就成啊。”

颜元把手里的桃子放在床头,递给许可可一个,又顺手拿起一个一边剥皮一边往张文儒嘴边递,“先吃点东西吧。”

张文儒闻到那股香甜的气味,反而摇了摇头,“……没胃口,你吃。”

“我吃过了。”颜元皱了皱眉。从昨晚开始他们就没饭吃,到现在已经整整二十四个小时,怎么可能没胃口,现在就是看到一个硬馒头都能啃上几口。他硬生生忍住去掰张文儒嘴的欲望,又多问了几句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就是头晕,冷。”张文儒答得果断,说完伸手缓缓把盖在上半身的衣袍往上拉扯,盖住了小半张脸,闷声喊了他一句,“……颜元。”

颜元以为他有什么需求,马上问,“怎么了?”

张文儒又摇了头,“……没。当初我其实挺后悔让纶迪给我挡了一刀的,它是个好孩子。”

颜元半晌没说话。

“发烧的人爱乱想事,这话倒是说的不假。”他扯了扯嘴角,隔了片刻又应允下来,“等考完试我找人做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偶给你。”

“……好。”

张文儒声音渐弱,他闭上眼,继续睡了。

“不过我一个男人,要什么人偶啊……”

颜元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确认了对方呼吸平稳后才缩回手。他没有过久地停留,只坐了一分钟。便和其他四人陆续离开了房间,打算去画中那座亭子所在的位置下挖找张睿的尸体。

张文儒的病情让他一直平静如水的心里少有地起了波澜,可现在实在有要事在身,没有时间再继续耽搁下去了。在副本中受伤或者生病没有任何解法,他们只能尽快想办法带着人离开这里,只有这样才能痊愈。

路过石灯时,里面泛白的火光稍稍晃了晃,他们投在地上的影子也跟着一起颤了几下。今晚的月亮并没有出来,天暗的不像话,像是想打破这种过于宁静的氛围,姜裁带头叹口气,“天亮后就是秋钰的大婚了吧。”

颜元小幅度摇头,否认了这个看法,“也许是过了十二点。毕竟当初只说了日期,却没告诉具体的几点几分。她现在已经是鬼了,那可能不会有白天出来的闲情逸致。”

“十二点啊……现在也不知道几点了,看这种情况也不会有打更人报时。”沈桉容摸黑把玩着他的手,“不过挖尸体这种事情我还真没尝试过,听起来好可怕哦。”

如果他能将语气里难以抑制的兴奋感去掉,还是能让人信上一点的。

姜裁举了个例子,“说起来,可以把挖尸体看作是找垃圾,就我们在游乐场垃圾堆里那样子,这样一想是不是轻松很多?”

不,本质上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吧。

他们说着话,很快柴房便出现在眼前了。现在已经不好判定到底是宅子里安全还是宅子外安全,总之,早点结束这个事件回去才是重中之重的。

“啪嗒。”

……什么声音?

“啪嗒、啪嗒……”

几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可那声音也随之停下了。

颜元试着动了动脚,果然下方又传来了同样的响动,“地上有水。”

而且这滩水的面积还挺广,他们踩上去直接来了个五重奏。柴房周围的寒气很浓,甚至超过了昨天晚上。再往前靠近一些后,浓郁的腥味扑面而来,像是置身于一个废弃的铁厂里,满鼻间都是锈味。

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所有人顿时警惕了起来。他们收了方才的谈笑神色,朝着熟悉的那面墙走去。半米高的杂草和昏暗的幻境能够非常完美地藏匿起一些物品,就比如他们总是觉得踢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像是麻袋,又像是凝结在一起的土壤。

沈桉容弯下腰,鼻子嗅到的腥味更加浓郁了,的确就是从下方发散开来的,这种味道让人毫不犹豫便能联想到什么糟糕的事物。他按照记忆里的大致方位找了一圈,却没有找到一直供他们进出的那个矮洞。

“怎么会这样?”姜裁有些着急,他贴着墙不断摸索着,忽然惊叫了一声,有些不太确定地和其他人说道,“我、我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

黑暗中的亮光很容易吸引一些东西的靠近,这也是今晚他们放弃了打灯的原因之一。沈桉容想了想,眼里蓝光闪过,骤时在他周围出现了一颗颗不断漂浮的荧光点,等光亮有些明显时他果断挥手将它们散去了。

虽然时间只有短短的一秒,但足以让他们看清所处的环境究竟长什么样。

众人顿住了。

姜裁不知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没腿软到摔倒在地。他手触碰到的软物不是别的,正是叠罗汉一般堵住了洞口,全部扭曲难以分清你我的腐烂尸体。

尸液和还未干涸的血融在一起,铺在他们脚下,几乎覆盖了柴房四周的整片土地。

浓郁的血腥味盖住了它们身上难闻的气味,破破烂烂的衣料遮住了起了尸斑的身躯。而他们一路走来,就像是穿梭在空档稍大的尸海中。

姜裁很想吐,但是他忍住了。在差点没崩住胃的时候,孟涟掏出了怀里的手帕,替他遮去了嗅到的难闻气味,也让他顿时想到自己不能够在对方面前丢了脸面。

对,就是男人那不能丢的面子。

“怎么办,路被堵死了。”颜元也有些受不了地捂住了口鼻,他虚靠着沈桉容,寻思着难不成还要从正门正大光明地出去?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整座宅院的最东南角,若是现在走到正门还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的时间。

眼下这个洞看样子是没法出去了,这里死掉的人都穿着家仆的衣服,八成是当时那些被屠家时没能来得及离开的人。

沈桉容的回答依旧简单粗暴,“那就再炸个洞。”

“……”颜元看他两眼,“我并不赞成在这里弄出点响动。”

“或者可以试试翻墙。”沈桉容抬眼望着高处难以分辨的交界处,怎么说这面墙也有近三米,徒手翻肯定过不去。他把视线搁在地上的尸体上,似是在思考着可行性,“这里有梯子的组装道具,只不过堆起来比较折磨人。”

“我来吧。”薛颖脸色并不好看。她抬着另一只还完好的手臂眨了眨眼,“不过在那之后,需要各位多多担待了。”

“你还可以吗?”

“嗯,我自己的身体我了解,就当是……”薛颖扯开伤痂,“贿赂一下你们,拜托你们带我离开这里吧。”

沈桉容笑了笑,没再说话。

这回召唤鬼花的时间比前两次都长很多,似乎没有多少鬼愿意做这种搬运尸体的差事。不过重要的不是过程,是结果,满地的尸体现在堆在了一起,成了一个立体不规则的四边形。

沈桉容到底是这里资历最深的,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心理建设,第一个踩了上去。他每走一步,下面的尸体便发出轻微的响动,像是在埋怨死了也不能安生,还要被人当梯子使。

他动作很迅速,完美地控制了脚下的力度。等踏上了青瓦后,沈桉容冲着下方正仰脸看自己的颜元招了招手,示意对方上来。

“卧槽……有时候我真想破开这两人的胸膛,看看他俩到底有没有心。”姜裁还有些反胃,看颜元毫无波澜地踏着沈桉容刚走过的路直上而去,忍不住开口吐槽了一句,“这一个个心都是用石头做的吧,要是我上去,我肯定觉得脚底下那些东西随时会活过来抓住我的脚……”

孟涟抿着嘴,将脸上的笑意很好地藏在了黑暗里,“我也好怕呀,阿裁……我们一会儿一起上去好不好?”

姜裁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沈桉容看颜元平安上来了,便先跳出了墙外落了地,顺带接了他一把,两个人静静守在下方等着其他人陆续过来。这面墙完美隔绝开了那些令人窒息的味道,让人心情也稍稍舒畅了。

“张睿没有办法从画里出来,多半是嫡次子在他身上做了手脚,比如让人惨死却无法超生或者成厉鬼来报仇之类的,所以找到尸体后说不定就可以解决这一点了。”颜元顿了顿,组织语言后接着往下说,“我一直在想秋钰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但其实她想要的比我们想的简单的多,无非是和张睿有关。”

沈桉容听出了他话里的深层含义,“看来你已经猜到她的愿望是什么了。”

“嗯,大概吧。”

跟在他们后面下来的是薛颖,毕竟姜裁和孟涟打算一同过来,就不能让这个刚流过血没什么抵抗力的小姑娘走最后。她没学过什么防护类的招式,差点头朝地,还是沈桉容及时伸手才免得伤了脑袋。

把人放下后,两人同时各退一步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薛颖刚想开口道谢,沈桉容却一个扭头走过去搂住了颜元,语气非常诚恳,“你不要吃醋。”

颜元有些无语,“我为什么要吃醋?”

沈桉容手臂又收紧一些,娇声娇气道,“我不是故意抱她的!”

“……”你又发什么神经病。

要不是两条胳膊都没有知觉了,薛颖觉得自己恐怕现在能摸到上面的鸡皮疙瘩。她连忙开口求饶,“谢谢,但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高墙上先探出头的是孟涟。虽然是夜里,但这并不妨碍他做了完美地防走光措施,将两边的裙摆各打了个结,“让一让,我要下去了,小心别撞到人。”

对他知根知底的沈桉容和颜元自然地腾出了一片空地,等人完美落地后,沈桉容还似笑非笑地夸了一句,“不愧是学女子柔道的,就是不一般。”

“之前不觉得有用,但是现在看来这些小技巧关键时刻真的能保命。”薛颖望着他快准狠的落地姿势若有所思,“我回去也报个班吧,就是不知道现在学晚不晚。”

孟涟轻松地摆摆手,“不会不会。”

姜裁身后已经没有别人了,他跳下来的动作有些慌乱。迈出腿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上一回在乐园里的跳窗经历。当时窗户是在二楼,不知道和现在比起来哪个更高一点。

积累过一次经验后,第二次再做就没什么难度了。他挪了挪屁股,结果袍子兹拉一声勾到了瓦砾,让整个人身体都朝一边倾斜过去。“呃……”他还记得黑夜里不要发出过分的声音,硬是把惊呼憋到了嗓子眼里。

这回沈桉容没动,因为孟涟反应的速度很快。

他腿上的力量不弱,裙摆扣成的结硬是被重新崩开,一抬手将姜裁扶住了。虽然这接的姿势有些狼狈,但也免得人正面着地。

姜裁差点跪在地上,脚尖紧绷着,下意识也配合着用了力,倒没让膝盖遭殃。孟涟看人平安落地了,前后将手唰地缩回去,关切问道,“脚疼不疼?”

姜裁脚不疼,但他感觉胸口刚才被对方胳膊上的骨头硌了一下,这一硌还挺疼的。更让他有些回不过神的,是他感觉自己屁股……好像又被似曾相识的手法摸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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