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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他越说何槐越内疚,把自己下午上山采药的事给交代了, 疫鬼表示他不信, “你的锄头呢?”

第九十三章

他越说何槐越内疚,把自己下午上山采药的事给交代了, 疫鬼表示他不信, “你的锄头呢?”
何槐一拍脑门, 自己忘带回来了!

真是……抓羊挖菜不成倒赔锄头……

桌上还摆着两幅筷碗,干干净净的,看得何槐心里有点难受,这家伙就不会自己先吃么?

他拍拍林梓后背,“醒醒, 先吃点东西再睡吧。”

林梓一点反应都没有,何槐凑近了些,却发现他几乎察觉不到林梓的呼吸!

“林梓!”他拍拍林梓后背,“醒醒, 快醒醒!你别吓我啊!”

林梓双眼紧闭, 脸色煞白, 像没了生气一样,疫鬼见此也紧张地走过来, “怎么了?”

“他……”何槐浑身哆嗦, 心里像被八爪鱼狠狠捏住一样,眼泪不住流出来,声音都带着哭腔, “他醒不过来,我喊他,他醒不过来!”

怎么会这样?

疫鬼冷静地说,“别急, 你试试他脉搏。”

“我不试!”生怕自己会得到最差的后果,何槐不敢动。

“你怕什么?”疫鬼瞪了他一眼,“有的人睡沉了很难醒过来,他晚上都有力气给你做饭,怎么会突然猝死呢?”

虽然猝死这东西的确就是猝不及防。

何槐信了他的话,先伸手探了探他的呼吸,还好,虽然微弱,但还有呼吸,摸上他脉搏,也在跳,胸口也略微有起伏,即使这样,他看着依旧如死人一般。

何槐心里又痛苦又绝望,他到底是怎么了?之前不还好好的么?

疫鬼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但什么都没有说。

把林梓安顿好了后,何槐连夜去附近城镇找大夫。

林梓是被痛醒的,指尖连心的痛楚让他不由痛呼出声,然后缓缓睁开眼睛。

一个大夫打扮的老头坐他床边,他的手被老头捉住了,中指上正插着银针。

“嘶……好疼。”

站老头后面的何槐眼眶都是红的,趴床边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有点好笑。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什么醒不过来?我就是睡太沉了,不碍事。”

老头把他指尖的银针取下来,坐旁边桌子上写药房,听林梓这样说,他纠正道,“你可不是睡太沉了,而是睡昏迷过去了。”

林梓心想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睡昏了头么?”

“你手脚冰凉,应该是受寒气所致,”他看了眼林梓,“虽然这种情况通常出现在女人和老人身上,但不排除一些意外。”

何槐问他,“这可怎么办?”

“弄点驱寒的就行了,像羊肉,姜茶之类的都不错,再去药馆抓点药,用不了多久就没事了。”

“那他这睡昏了是指……”

“体虚罢了,都瘦成一把骨头了,看他口舌,胃脾有问题,肯定是以前饿着了,以后多弄点好东西补补就行了。”

何槐在心里默默给小皇帝记上一笔。

大夫又给他把了下脉,“看脉相也没什么异相,多补补身子吧,这要慢慢调养。”

送走了大夫,何槐当即下厨炖了一锅鸡汤送过来,林梓没有动鸡汤,而是偏着头问何槐,“你昨晚去那里了?怎么半天都不回来?”

何槐又老老实实把遇到无常鬼的事交代一遍,林梓摸着下巴略一思索,“甲戌月,乙未日是指九月二十六,这指什么呢?”

何槐一脸懵逼,他当然也是不知道的。

“算了,毕竟是阴间的东西,凡人不要多加琢磨为好。”林梓说,“以后莫要再回来晚了,知道吗?”

“好。”

喝着那些药,再加上何槐弄的乱七八糟补品,林梓看着比之前好多了,脸上也多了点肉,身上也不是撩起衣服一排肋骨……

他也无事可做,看看书,画画符,或在屋外乘凉,跟何槐一起爬树上摘野果,好到疫鬼都以为这家伙真一点事都没有。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林梓缩在屋后面呕出一口血,他用脚迅速把附近的泥土踢着覆盖上去,抹掉嘴角的血痕又笑着跑到寻他的何槐身边,接过他送来的西瓜咬了一口。

林梓觉得自己这日子过得像沙漏,指不定哪天沙流完了,他就会消失,见了那么多鬼,他其实很怕死,死后他就会变成那些鬼的样子,或被带到地狱,或在人世间漫无目的地荡着,最后忘掉自己。

可是如果说出来了,何槐就会远离他……他要独自一人隐姓埋名过一辈子,这与那些野鬼又有何区别呢?

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秋天很快来了,但天气还是很热,这附近没有人,林梓也没什么顾忌的,经常脱了上衣睡屋檐下的凉床上,何槐喜欢抱着他睡,他身上还是凉凉的,但没之前那么冰了,大热天抱怀里可舒服。

然而变天也是猝不及防的事,仿佛是一夜之间,枯黄的树叶如满天大雪一般纷纷扬扬飘下来,踩上面可以听到树叶“咯吱”碎裂的声音。

林梓靠着树,胸口突然如针刺一般疼痛,口中一股子血腥味儿,他一张口,血从口中涌出吐到地上。

那么鲜艳的颜色,就像他年轻的生命一样。

他靠着树,慢慢蹲下身子,像猫一样蜷缩起来,愣了好半天,终于哭出声来。

怎么办,自己就要死了。

何槐就像火,他奋不顾身扑上去,把自己烧成灰也在所不辞。

哭罢了,他擦擦眼泪,准备偷偷溜回去用毛巾敷一下。

他转身,却看到何槐站在他后面,手里托着一件披风,也不知站了多久了。

他扔下披风,冲上来将林梓紧紧抱在怀里,声音沙哑地一遍又一遍地说,“林梓,你别怕……我一定会救你的,你不会出事的……”

气温很快降了下来,秋风过后,来给林梓看病的医师来了一个又一个,谁都看不出他到底怎么了,但是林梓的情况却愈发不妙。疫鬼有好多次想把这事跟何槐说了,但林梓始终固执地摇头,反正现在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与其弄那些乱七八糟的,还不如过好最后的日子。

但是这件事不能告诉何槐,他会内疚死的。对他而言自己死于疾病,总比因他而死好得多。

何槐的状况非常不好,他快崩溃了,他找了一个又一个大夫,但每个大夫都说他没事。

他没事。

没事他为何会吐血?

看着林梓一日比一日消沉下来,说他现在心如刀绞是一点都不夸张。

但在林梓面前他还是不得不挤出笑意来,“你放心,我一定会请人治好你。”

这些话,他说了一遍又一遍,连自己都信了。

那时林梓已经卧床上好几天了,连进食都很困难,枯瘦的脸看着像骷髅。

但他依旧嘴角含着微笑,“没关系的,这是我们家族的疾病,我本来就只能活到这个地步,我还得多谢谢你对我的照顾呢……”

“什么疾病,你跟我说,我一定能想到办法!”

林梓摇摇头。

屋子附近的野菊花早开了,黄色的小花看着可爱极了,林梓随口一提这花挺可爱的,何槐记在心里了。

难得有几天好天气,何槐跑出去给他摘了一大篮子野菊花,连夜烘炒晾干,找绣娘做了个枕头,将菊花塞进枕头里送给林梓。

带着菊花药味的枕头意外地让林梓受用许多,那味道并不香,甚至不是很好闻,却如此让人安心。

这是他这辈子收到最好的礼物了,他想把这枕头带进墓里,下辈子都要记得这味道。

每一天都过得小心翼翼,何槐晚上根本不睡觉,他把林梓抱在怀里,摸着他的脉相,盯着他的脸一直到天明。

可是分别的日子不会永远推迟,这天林梓看着格外精神,他甚至能下床去厨房找何槐,当他端着粥菜准备给林梓送过去时,却看到他就站在门口看自己做饭。

那一瞬间,他高兴地差点把粥给端泼了。

“你……你怎么起来了?”

“嗯,觉得今天进神好多了,就过来看看你,有需要帮忙的吗?”

何槐赶紧说,“没有没有,你把这饭吃了吧。”

他胃口大开地一连吃了两碗,何槐看着他吃,比自己吃了蜜还要开心,“林梓,你是不是好起来了?”

林梓笑笑,并没有接话。

何槐也没有在意,心里虽然绝得怪异,昨天还气息奄奄的人怎么今天就这么精神了?

但他能好起来就再好不过,何槐也没有想多少,磨磨菜刀,准备中午给林梓炖个鸡汤补补。

但这时林梓让他等等,从书房拿出一封信给他,“你能不能把这信送给我师父呀?”

何槐瘪嘴,“明天再送不可以吗?”

“帮帮忙,好不好?唔……现在桂花糕应该出来了,你能帮我再买个桂花糕么?”

都开始撒娇了,何槐哪还能拒绝,留下一句你等我回来,晚上给你做吃的……

直接跑到附近的槐树林里,转眼到了城外的小树林里,捏着信恨不得飞到道观里,然后把卖桂花糕的小贩连人带桂花糕一起扛回去送给林梓。

他一出门,林梓脸色骤变,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歪倒在地上,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支起一只手企图强撑着自己站起来。

就算死,也不能死在这里啊……

可是身体越来越麻木,脑子一片混沌,脑袋重重磕在地上,恍惚间,他听到疫鬼的吼声。

“林梓——”

飞快送了信,无视林梓他师父狐疑的眼神,何槐马不停蹄往山下赶,将整锅桂花糕连锅也买了,何槐端着锅大摇大摆从城门走出去,全然不顾周围人仿佛看傻子的目光看他。

一出周围人的视线,他飞奔到小树林,一转眼到了他家附近的槐树林里,把锅放地上,他认真整了整自己衣服,然后端起锅往屋里走去。

“林梓,我回来了!快不快?我带回来了一大锅桂花糕,还是热的,你先吃点垫肚子,我去给你炖鸡汤喝……林梓?”

林梓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脸色是从未有的惨白。

何槐放下锅,只觉得自己手脚都是软的,他浑身禁不住地发抖,每一步都好像踏入万丈深渊。

“林梓?你怎么睡在这里了?这么冷的天,冻着了怎么办?”

他的脸是那么冷,何槐抱着他吻上去,冰凉凉的唇,也感受不到那微弱的呼吸。

“快醒醒,别睡了啊……”

疫鬼从门外走进来,“别摇了,刚刚黑白无常已经把他带走了。”

“谁?”

“黑白无常,他央求他们再等等,想再见你一面,可是你还是没回来,他只能被拉走了——就在刚刚。”

“那两只无常鬼……它们怎敢……”何槐咬牙切齿。

疫鬼拍拍他肩膀,“发生了这种事也实属无奈,你节哀,找个合适的日子把林梓葬了吧。”

“不……才不会呢,棺材那么黑,地下那么冷,他才不住呢,对吧,林梓。”何槐紧紧抱住尸体,仿佛下一秒他就能开口温声附和他的话。

但是尸体怎会说话呢?

疫鬼皱起眉头,“别闹了,死人还是入土为安最好,若让林梓知道你这样对待他身体,肯定会生气的。”

“他才不会呢……这个小骗子,骗我说想吃桂花糕,我好不容易把桂花糕带来了,他人呢……”

何槐抱着他的尸体浑浑噩噩地坐着,疫鬼终于看不下去,“你给我放开他,死者长已矣,你让他安心去了不行么?”

何槐摇摇头。

疫鬼都要气笑了,“别闹了,把他安葬了行不行?凡人的日子也就几十年,就算他没事,几十年后你还是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去。你就听我的,他的忌日是九月二十六日,以后每年咱们就来祭拜他行不行?”

九月二十六?

甲戌月,乙未日?

何槐突然回神,那不是白无常当初在山上说的么?

他小心翼翼把林梓抱到床上去,几步冲上去翻看昨天的日历。

甲戌月,乙未日

祭祀、作灶、入殓、除服、成服、畋猎……

原来白无常说的这个就是……林梓命陨的日子么?

可是,白无常当初为何要对他说这话,就算提前预告也得找本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