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容青玄便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满头银发的自己。
在银发的映衬下,容青玄生生觉得自己苍老了许多,眼神里的疲惫呼之欲出,宛若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家。他对着镜子中的自己苦笑了一下:“晚香,你可有办法替我遮一遮这一头银发。”
晚香站在容青玄身后红了眼,转过身拭了拭泪道:“晚香倒是有个法子,就是不知可不可行。”
“有法子就好。”容青玄道,“便替我染回去吧,这一脑袋的银发看起来怪碍眼的。”
“是。”晚香福了福,忙下去准备了。
容青玄孤零零的坐在梳妆台前,静静等待着晚香。
被雨水打湿的衣服又是湿冷又是黏腻,与他此时的心境一模一样,他甚至都不敢呼吸,因为每一次吸气都会扯起心尖尖上的一块肉,直叫他疼得痛不欲生。
他宁愿被龙篱杀掉,也不愿与龙篱陷入如此僵持的局面。如此他受折磨,龙篱也受折磨。
何必?何苦?
容青玄越想越头疼,便闭起双眼,揉了揉太阳穴,不一会晚香捧着个大罐子跑了回来,兴冲冲道:“仙后,奴婢找来了块砚台,磨出了些墨汁,不如用墨汁染发试试吧。”
“好。”容青玄点点头,“有劳了。”
晚香忙慌忙冲着容青玄福了福,放下罐子,解开容青玄的头发,一点点将墨汁染在了容青玄的银发上。
容青玄的头发又长又密,晚香染得又细致,故而直至天明容青玄的一头银发才变回了乌发。
“仙后,好了,您看看还满意吗?”晚香转了转酸胀不堪的手腕,将铜镜端到容青玄的面前问。
熬了整整一夜的容青玄看起来憔悴极了,他面无表情地看了镜中的自己两眼,赞道:“很好,晚香,辛苦你了。”
“奴婢不辛苦的。”晚香笑着放下铜镜,“仙后,您一夜未眠,不如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吧。”
容青玄微微叹了口气:“不了,宫里面憋得很,我想出去走走,晚香,你也折腾了一晚上了,我这里不用人伺候,你退下吧。”
“是。”晚香不放心地看了容青玄几眼,悄然离去。
容青玄静静地在梳妆台前坐了片刻,起身换了件衣服,走出念雪宫。
仿佛内心受人指引,不知不觉间,他竟是来到了赤霄宫。
昨夜凉雨的哗啦啦声犹在耳边,那个他想见却见不到的人仍在赤霄宫中,容青玄望着面金灿灿的宫殿询问守在宫门外的侍卫:“仙帝在里面吗?”
侍卫冲着容青玄一拱手:“回仙后的话,仙帝正在与几位大人谈话。”
几位大人?八成又是丹阳子凉卿他们几个,容青玄一掀衣袍正欲进宫,侍卫拦下他道:“仙后,仙帝有命任何人不得擅闯赤霄宫。”
容青玄足下一顿:“那么,劳烦你帮我通传一声。”
“奴才听命。”侍卫忙跑到殿内报信。
容青玄静静地侯在宫门外,不多时,侍卫跑回来道:“回禀仙后,仙帝陛下说了,请您回去。”
容青玄一愣:“让我回去呢?除此以外呢?没有其他的话了吗?”
侍卫一脸讪讪地摇了摇头:“没有了。”
容青玄面如死灰。
整整过去了一夜了,龙篱居然还是不肯理他。
可这种事绝不能拖,他也不想拖,既然龙篱没有杀他,证明龙篱还是顾念着他们师徒二人间的情分,换句话说,龙篱对他的爱,压过了对他的恨,他完全可以填补回他与龙篱之间的裂痕。
但前提是龙篱必须给他机会!
“我今日一定要见到他。”容青玄绕过侍卫便要往宫里闯,奈何竟被一道无形气墙弹了出去,容青玄大惊,“他布下了结界?”
侍卫赶忙解释:“回禀仙后,仙帝确实在赤霄宫布施了结界,除了赤霄宫的宫人,没有人能进的来的。”
容青玄闻言不由冷笑:“那你刚才拦着我干什么?左右我是进不来的!”
侍卫一脸苦涩:“奴才负责守卫赤霄宫,职责所在,故而冒犯了仙后,还请仙后不要责怪。”
容青玄哪有心思责怪一个小侍卫,他闯不进去,却又不甘心走,便放下颜面对着殿内喊道:“龙篱,你躲着我有什么意思,不如出来把话说清楚,你也痛快,我也痛快。”
“龙篱,为师知道你能听到为师的话,请出来,咱们说说清楚。”
“龙篱!”
龙篱歪在殿内的龙椅上,轻柔着太阳穴,听着宫门外容青玄的喊叫声。
那声音像一把尖利的刀在他的心上刺来刺去,他多想将那双执刀的手砍掉,可是他舍不得。
“师尊又来了……你们两个去劝一劝,让他回去吧。”龙篱有气无力道。
默默陪伴了龙篱一晚的丹阳子和凉卿面无倦色,二人一壁听着宫外容青玄的喊声,一边看着宫内颓废如厮的龙篱,心情格外复杂。
“情,果然是人世间最厉害的武器,既能让仙后淋了一夜的雨却执迷不返,亦能令咱们的仙帝陛下失魂落魄,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丹阳子炮仗脾气,懒得与龙篱兜兜转转的说废话,冲上去踢翻几个酒罐子道:“龙篱!一天过去了!底想怎样?”
龙篱无精打采:“不想怎么样,本座现下只想好好睡一觉。”
“睡觉,你们两个闹成这个样子,你还睡得着吗?”丹阳子哼了一声,“龙篱,你何必自欺欺人,你若是真的恨他真的怨他,你岂能将他的命留到今天!你既然杀不得,舍不下,便干脆原谅他,两个人放下昔日的恩恩怨怨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凉卿很是诧异的看了丹阳子一眼,帮腔道:“是啊仙帝陛下,仙后年轻时气性许是太大了些,做事不考虑后果这才铸成了大错,可他毕竟已改过自新,且与仙帝陛下真心相爱,并与仙帝陛下结成连理,诞下龙嗣,便是冲着仙后冒死为仙帝生子这一点,仙帝便该原谅仙后。”
龙篱默默地听着丹阳子与凉卿的话,面上看不出的什么表情,只是令人觉得他很痛苦,难以言说的痛苦。
同样是一副有仇必报的性子的丹阳子自是理解龙篱的心情,这就好比他忽然知道了自己与霜傲雪之间隔着血海深厚,所爱之人化身为此生最恨,这令人如何能接受!爱不可怕,恨也不可怕,最怕的便是爱恨交织相爱相杀,那种感觉当真是生不如死。
“龙篱,你放过你自己,也放过他吧。”丹阳子沉吟片刻后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
丹阳子话说一半,霜傲天蛮牛似得闯进来道:“大外甥,你怎么把外甥媳妇拦在宫外面了,你们两个吵架了?”
龙篱目光涣散地看了霜傲天一眼:“舅舅?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找你商量封印北境的事啊。”霜傲天直接坐在了龙篱身旁,嗅了嗅他身上的酒味道,“好大的酒气,大外甥,你喝了多少的?”
龙篱避而不答,凉卿赶忙将话题引了回来:“霜城主,你见到仙后了?”
“见到了。”霜傲天贼兮兮地打量了龙篱两眼,“你们两个闹别扭啦?”
龙篱别过脸不看霜傲天。
霜傲天哈哈一笑,一拍大腿道:“年轻夫妻,哪里有不吵架的!舅舅我当初和你舅妈也是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吵完了若是哄不回来,按在床上亲热一回便好了,你听舅舅的,现在便……”
“咳咳!”凉卿重重地咳了几声,“霜城主,还是说正经事吧。”
龙篱和丹阳子皆是白了脸,尤其是龙篱,那脸色与死人没什么两样,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是尴尬,曾来传信的侍卫跑进殿中道:“启禀仙帝,仙后命奴才来禀告一声,若仙帝执意不肯见仙后,仙后便在宫外一直等下去。”
凉卿闻言皱了皱眉:“一直等?这两日天气不好总是下雨,仙后昨夜便是淋透了回的念雪宫的,若再耗几日,只怕会生病啊。”
“计策,都是计策!”霜傲天自以为很有经验地说,“这就是苦肉计,既是外甥媳妇主动来认错,看来问题在他身上,这媳妇啊坚决不能宠,龙篱,你听舅舅的,晾他几天,管饱以后他以后对你服服帖帖……”
“霜傲天!”丹阳子气疯了,“你能不能闭嘴!”
霜傲天瞪了丹阳子一眼:“杉泽,该闭嘴的是你才对!本座说得都是大实话,你听不下去便将耳朵闭上!”
丹阳子冷哼一声怒怼:“凭你当初那个朝三暮四的德行,还有脸来指导龙篱?我问你,霜飞儿的生母是谁?你还记得吗?”
霜傲天被丹阳子怼得面上一僵:“杉泽!本座看在你是我姐姐徒儿的份上不和你计较,你不要太过分!”
龙篱在二人的争吵声中默默起身,朝后殿走去。
朝阳渐渐化为圆月,夜已深,容青玄依旧没有等到龙篱。
看守宫门的侍卫满眼不忍:“仙后,不如您先回去吧,待仙帝陛下想通了,会到念雪宫去看望您的。”
容青玄面无血色,一颗心已被龙篱冷落得麻木不堪,他抬头望着那座冷冰冰的宫殿,苦笑了一下,转身而去。
不见,便不见吧……
踏着茫茫夜色徘徊在金龙宫中,内心忽然觉得没意思起来,既然龙篱不愿意见他,他又何苦继续留在这里,画地为牢,将自己苦苦折磨。
走,走好了。
容青玄召出斩风剑跳了上去,二话不说飞离金龙宫。
如此急速飞行了片刻,终是看到了盘龙谷高高的城门,容青玄越过城楼向暮苍山的方向飞去,不想竟是又被一道结界阻拦了住。
那结界似为龙篱亲手所布,灵力非凡,便是同样身负着神魔之力的容青玄也破不开。好,好,既不见他,却也不许他跑掉,看来他的小徒弟是想慢慢折磨他了……
容青玄气恼地朝那结界轰出几团灵焰,无奈飞回了金龙宫。
沐浴在夜幕中的金龙宫一片安宁,除了魂不守舍的容青玄,宫中看不到半个人。总之无人可遇,容青玄便放肆地东游西逛,不知不觉中,竟是来到了碧雪湖。
与小白在湖边嬉戏的雪球见容青玄来了,喵喵地跑到容青玄身边,用尾巴扫着容青玄的衣服撒娇,容青玄俯身将雪球抱在了怀里,眼中一酸,险些哭了出来。
雪狮仍旧这般依恋他,送他雪狮的那个人却不肯理他了。
容青玄抱着雪球来到湖水边,静静地望着宁静的水面,心中竟起了一种想要跳下去的冲动,他并非寻死,以他的修为,便是跳入湖中也不会死,他只是想进入这片宁静的湖水,仿佛只要他肯进入,内心便能与这片湖水一样获得安宁。
如此想着,容青玄居然情不自禁地朝前迈了一步。
鞋尖碰触到湖水的一霎,一股神秘的力量自湖底翻涌而出,裹住容青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拖入湖底。
一番颠沛流离之后,容青玄被一股神力推出水面,摔在了一座庭院外。
雪球依旧窝在容青玄的怀里,许是被吓着了,瑟缩着身体,一边喵喵地叫着一边小心翼翼地东张西望。容青玄本就有些虚弱,本湖水一折腾,简直难受得连站也站不住了。他忍着身体的不适抱着雪球起身,眯着眼睛将四周打量了打量,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又来到了人世间,来到了龙行恪与霜傲雪的家门外!
天!他怎么到这来了!
就在容青玄迷茫不解,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身前的院门打开了。
一身白色寝衣的龙行恪站在门外笑眯眯地望着容青玄:“容峰主,你来了?”
容青玄惊道:“龙兄?”
龙行恪笑笑:“我见容峰主一直在湖边徘徊,猜测容青玄无聊的很,便自作主张请容峰主来我这里做做客,容峰主不会怪罪吧。”
容青玄木然地摇了摇头:“龙兄言重了。”
龙行恪便笑着将容青玄引入院中。
庭院十分静谧,见到陌生人来了的小白从房梁上跳下,冲着容青玄嗷呜嗷呜地叫了几声,本和小白玩得十分要好的雪球蹭地从容青玄的怀中跳出来,对着小白又嚷又叫,仿佛见了敌人一样。
“奇怪,它们两个刚刚还在湖边玩耍,怎的忽然间打起架来了。”
容青玄话音刚落,霜傲雪从屋内走了出来。
同样穿着一身雪白寝衣的霜傲雪俏生生地站在月影里,笑盈盈望着容青玄道:“容峰主来了?”
说着疾步走向龙行恪:“早知道容峰主要来,咱们就晚些睡,如此接待客人也太过失礼了。”
容青玄忙朝霜傲雪行了一礼:“容某见过龙夫人。”
霜傲雪毫不避嫌地在容青玄面上来回打量:“容峰主,你看起来憔悴了许多呀。”
容青玄神色微窘:“是吗?大概是这几日不大舒服,所以显得憔悴了些。”
霜傲雪爽朗一笑:“容峰主容姿卓绝,便是病了也令人赏心悦目,颇有点病美人的样子,来……”霜傲雪挑起门帘,“别在外面站着了,进来说话。”
容青玄欠了欠身,当真与霜傲雪与龙行恪走了进去。
屋内,龙篱盘膝坐在矮榻上,正在与龙玙玩耍。
同样穿着一身雪白寝衣的龙篱看起来令人神清气爽,他似乎并未察觉到容青玄的到来,一听到脚步声,便头也不回地问道:“爹、娘,你们和谁说话呢?”
容青玄望着龙篱的背影,情不自禁愣在原地。
龙篱没听到回答,便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目光落到容青玄面上的一瞬,龙篱笑逐颜开:“容前辈?”
他翻身下床,直勾勾地望着容青玄,笑得合不拢嘴。而容青玄望着眼前这个与当年生活在青竹峰上的少年一般无二的龙篱,亦是忍不住微笑起来。
“愣着干什么,坐啊。”霜傲雪披了件外衣,引着容青玄坐在矮榻对面的圆桌上,桌上几盘点心,几盘瓜果,皆是十分新鲜,容青玄不经意间扫了一眼,不想竟是看到了久违了的芡实糕。
龙篱见容青玄目不转睛地望着芡实糕,赶忙将放着芡实糕的盘子端到容青玄面前,并奉了一碗茶水道:“容前辈,用些点心吧。”
回过神来的容青玄略略有些尴尬,坐在容青玄对面的龙行恪便亲自取了一块芡实糕递给了容青玄。
“容峰主尝一尝吧,这点心是傲雪做的,很好吃的。”
“对啊,尝尝我的手艺。”霜傲雪亲昵地趴在龙行恪的肩头,自卖自夸,“不是我吹牛,我做的点心便是皇宫里的御膳房也比不上,是吧,阿篱!”
龙篱噗嗤一笑:“是,娘做的点心最好吃了。”
“玙儿也要吃,玙儿也要吃。”龙玙扭股糖似得黏在龙篱腿上,“哥哥,玙儿也要吃。”
龙篱立刻取了块芡实糕给龙玙,霜傲雪见状在龙篱手上重重一拍:“不许娇惯着她,你瞧瞧玙儿的牙,都生出好几个黑洞洞来了。”
便一把捞起胖嘟嘟的玙儿放在龙行恪怀里,龙行恪抱住女儿,亲昵地在女儿面上亲了亲,笑道:“容峰主,快尝尝啊。”
容青玄恍然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将那块芡实糕端了许久了。
将芡实糕送到他手上的少年还在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容青玄虽是有些窘迫,到底还是将芡实糕吃了。
“容前辈,喝些茶吧。”
容青玄才吞下芡实糕,龙篱立刻将茶奉给了容青玄,容青玄想都没想便接了过去,正要喝,龙行恪幽幽道:“容峰主想清楚,你要是喝了阿篱奉上的茶,便算同意给阿篱做师父了。”
容青玄不由一怔,端着龙篱奉来的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龙篱则红了脸,冲着龙行恪直皱眉道:“爹,你别瞎说……”
龙行恪装作一副糊涂的样子:“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喜欢容峰主,想要拜他为师,怎地为父替你提起来,你却不肯承认了。”
龙篱大为尴尬,局促不安地站在容青玄面前,紧张的额上冒汗。霜傲雪见状噗嗤一笑,戳了戳龙行恪道:“我当你为何这么晚将容峰主拐来,原来是想给你儿子找个师父啊!”
龙行恪笑而不语。
容青玄同样窘迫,虽知这里是幻境,他所见到的龙篱并非真正的龙篱,可他的心仍旧跳的那么快。
“龙公子……想要拜容某为师?”容青玄试探着问。
原本因羞涩而感到手足无措的龙篱飞快地点了点头:“是……容前辈,我,我想拜你为师。”
容青玄不由一笑:“为什么呢?”
龙篱干脆道:“龙篱仰慕容前辈数年,从记事起便随舅舅努力修炼,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拜在容前辈的门下,容前辈……”
龙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求容前辈收龙篱为徒。”
“这……”容青玄很是有些迷茫,他要不要收幻境里的龙篱为徒,要不要?
“叔叔……”踌躇间,窝在龙行恪怀中的龙玙道,“?你便收我哥哥为徒吧,我哥哥可喜欢你了……”
容青玄眉心一跳。
幻境里的龙篱柔顺乖觉,如当初暮苍山上龙篱一样,他爱他敬他,一心想拜在他门下,全然不像当了仙帝的龙篱,已将他弃如敝履。
容青玄越想心中越不是个滋味,便应了龙篱道:“好,你我相识既是有缘,我容青玄今日便收你为徒。”
龙篱欢喜的一时间都呆住了,扬着嘴角难以置信地望了容青玄许久,猛地磕了三个头道:“多谢师父!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容青玄含笑受了龙篱的拜礼,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递给龙篱道:“这枚玉佩跟了我数十年了,如今便送给你,望你日后不忘初心,成为不负自己期愿之人。”
龙篱双手接过容青玄的玉佩,郑重道:“谢师父。”
因意外收下了龙篱这个徒儿,容青玄不得不在龙行恪的家里小住了几日。
几日来,容青玄住在客房中,与龙行恪一家同吃同起同睡,亲密的宛若一家人。每日清晨,龙行恪都是带着霜傲雪与小女儿去湖边钓鱼,而他则在院中指点龙篱练功,幻境中的龙篱天赋极佳,短短几日,便修成了筑基之体。
容青玄不由咋舌,看来无论是幻境中的龙篱还是已经成为仙帝的龙篱,都是旁人难以超越的天之骄子。
将一把普通的铁剑练得恣意如风的龙篱飞上飞下,如一只白蝶般自在轻盈地在空中飞舞,容青玄静静地坐在院中,欣慰地望着将一套流云剑法练得炉火纯青的龙篱,笑笑道:“龙篱,今日便练到这里吧,不要太辛苦了。”
“是,师父!”龙篱听到容青玄的话,立刻从空中飞了下来,半跪在容青玄身边。
“师父!”龙篱兴奋地问,“阿篱可长进了?”
“长进长进,大大的长进了。”容青玄宠溺地将龙篱额上的汗擦了擦,继而亲手倒了盏茶给他道,“喝口茶吧,瞧你,累得满头大汗的。”
龙篱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喝光了茶便笑盈盈地望着容青玄,呆呆的也不说话,容青玄一手搭在石桌上,好奇地问:“你一个劲盯着为师做什么?”
“师父好看,阿篱想多看会。”龙篱坦诚道。
容青玄的脸不由一红,拍了龙篱的脸一下:“油嘴滑舌。”
龙篱咧嘴一笑,顺势握住了容青玄的手腕,一瞬间,师徒两个皆是愣住了,容青玄略显惊讶地望着龙篱,龙篱则惊慌失措地松开容青玄认错:“徒儿逾越了,师父不要见怪。”
容青玄缓缓收回手,只当刚才的事是一场意外,他瞧了瞧龙篱手中锈迹斑驳的铁剑,召出斩风剑道:“你如今已是筑基之体,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佩剑了,这把斩风剑为师用了数十年,甚有灵性,今日便送给你吧。”
龙篱听罢直摇头:“不不不,这斩风剑是师父的佩剑,阿篱怎么能收呢?”
“给你你便拿着。”容青玄不由分说将斩风剑放在龙篱手上,“师父身份特殊,不能时常陪着你,有这把剑在,便当师父在你身边,陪着你了。”
“师父,你要走吗?”龙篱讶道。
容青玄默了默,是,他打算离开了,虽然不舍,但他知道这里不该是他待的地方。
这里不过是龙行恪的一个梦境,龙行恪可以困在这里,他不行。
“师父,你真的要走吗?”得不到容青玄回答的龙篱眼眶都红了,“师父你要去哪?暮苍山吗?徒儿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回去。”
“你师父不是要回暮苍山,而是要去很遥远的地方,不日便会回来看你。“
说话间,龙行恪与霜傲雪踏进了小院。
龙行恪一手抱着龙玙一手提着沉甸甸的水桶,淡笑着望着容青玄,温吞道:“容峰主,你想好了?今日便要离开吗?”
容青玄十分感激龙行恪为自己解围,不然的话他定会在龙篱不舍的目光中心软下来,进而妥协,继续留在这里。
“是,我想今日回去了。”容青玄起身望了望龙行恪手中的木桶,“龙兄,满载而归啊。”
龙行恪炫耀一般举了举手中沉甸甸的木桶:“都是我钓来的,傲雪架着鱼竿守了一上午,一条鱼都没钓上来呢!”
一进院便打水洗脸的霜傲雪冲上来踢了龙行恪一脚:“你还说!你还说!要不是你把我鱼勾引了去,我至于一条鱼都钓不上来吗?”
说着夫妻二人竟是打了起来,你推我一下,我拧你一下的,龙玙在龙行恪怀中硌硌大笑,容青玄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情不自禁地扬起唇角。
怪不得龙行恪时时跑到这幻境中来,这里的日子……真的很幸福。
他企及不到的幸福。
被强留着用完午膳后,容青玄狠下心肠来与龙篱告别。
龙篱一直红着眼睛默默跟在容青玄身后,怎样也不愿与容青玄分别,容青玄很是有些苦闷,龙篱不走,龙行恪便无法施法,龙行恪无法施法,他便无法回到正常的世界里去。
无奈,容青玄只得拦下龙篱:“龙篱,你不要送了,再送就送到皇宫了,回去吧,你妹妹还等着你陪她玩呢。”
龙篱委屈巴巴地望着容青玄:“师父何时再来看阿篱?”
容青玄端了端手承诺:“最快三日,最慢五日,师父一定回来看你。”
“五日……”龙篱喃喃道,“五日倒不算很长……师父,阿篱驻足在此,看着你离开。”
“这……”
“容峰主便成全阿篱的一份心吧。”龙行恪拍拍容青玄的肩,笑着嘱咐龙篱,“一会你先回去,告诉你娘,晚上不用等我吃饭了。”
龙篱点点头,将雪球交给容青玄,目送着容青玄与龙行恪离开。
容青玄全程没有回头,生怕心生不舍,不肯离开了,他一边撸着雪球绒毛一边与龙行恪道:“怪不得龙兄沉浸在此处不愿面对现世,便是容某也想赖在这里啊,试问谁不愿意过清净幸福的日子呢?”
龙行恪闻言一笑:“看来容峰主还是将这里当做幻境,龙某不是说了吗,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你在这里见到的龙篱与在盘龙谷见到的龙篱根本就是一个人,没有任何区别。”
容青玄心知龙行恪执拗,便不与他多做争执:“龙兄,咱们回去吧。”
“好。”龙行恪扬手幻化出一片水域,拉着容青玄跳了进去。
闭起双眼在水中浮沉片刻后,容青玄与龙行恪一并出现在了碧雪湖。
离开了幻境的容青玄再一次被一股浓郁的忧愁之感所包围,他微微朝龙行恪欠了欠身:“有劳龙兄。”
“容峰主太过客气。”龙行恪道,“容峰主何时愿去见龙篱,便到碧雪湖来,我若在便待容峰主前去,我若不在,亦有办法将容峰带过去。”
容青玄点点头,心中莫名有些慌慌的,便赶紧离开了。
一别数日,金龙宫宁静如昔。
他之所以回来,一是记挂着龙宥,二是抱着那么一丝丝侥幸的心理,担心龙篱找不到他会着急,然而但他回到冷冰冰的念雪宫时,方知自己想多了。
等待着他的人,不过只有一个晚香罢了。
守在宫门外的晚香一见容青玄回来了,忍不住激动大喊:“仙后!仙后您终于回来了!”
便提着裙角冲到容青玄身边,手舞足蹈地说:“仙后,您这几日到哪里去了?奴婢简直要急死了,您知不知道……”
晚香话说一半忽然僵了脸,丢了魂般望着容青玄的身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奴、奴婢见过仙帝陛下。”
容青玄浑身一颤。
他头也不敢回,心跳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渐渐停止,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那个数日不曾相见的人幽凉道:“仙后回来了?仙后可真是好本事,既能无声无息的离开,又能无声无息的回来,完全避过了本座的耳目,将本座的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容青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晚香则跪着朝后挪动了几步,颤巍巍道:“仙、仙帝……”
“退下。”
晚香猛地打了个哆嗦,担忧地看了容青玄两眼,含泪离去。
容青玄闭了闭酸胀的双眼,缓缓转过身。
脚步轻盈的龙篱不知何时已走到容青玄的身后,是以容青玄一回眸,便对上了龙篱那双深渊一般的乌眸。
容青玄强压下心中的风浪:“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龙篱目光凉凉,周身散发噬人的冷气,他一步一步逼近容青玄:“仙后,这些天,你躲到哪去了?”
容青玄喉结上下一滚,淡淡道:“我去哪里与你有关吗?你不是恨上了我,不愿见我吗?”
“便是本座恨上了你,不愿见你,身为盘龙谷的仙后,你也不能到处乱跑。”龙篱缓缓扬起骨节分明的玉手,掐住了容青玄的脖子。
容青玄照理没有反抗,只是瞪着龙篱道:“阿篱,过去的事,我真心向你道歉。是我害得你成了孤儿,是我害得你在暮苍山上受尽屈辱,我当年对你不好是真的,后来对你好,亦是真的,所以……”
“所以请我不要再计较,原谅你对吗?”龙篱呛声道,“师尊,你是不是忘了,是你告诉阿篱要有仇必报!告诉阿篱做人不必那么良善,否则会被人所轻贱欺辱!阿篱谨遵师尊教诲,可如今,师尊竟来求阿篱宽恕谅解?师尊不觉得可笑,不觉得讽刺吗?”
容青玄被龙篱呛得无言以对:“所以……你待如何?”
“我待如何?”龙篱哂笑,“大概阿篱本质上还是一个懦弱的人吧,杀不了龙行恪与凤清太君,更对师尊下不去手,所以……”
龙篱打横将容青玄抱起:“便请师尊谨记欠了阿篱什么,一点点偿还回来!”
龙篱抱着容青玄,大步流星走进寝殿,一声令下轰去了所有宫人。
已然预料到会发生什么的容青玄在龙篱怀中微微发着抖:“龙篱!你不要胡来!你若觉得我欠了你,了不起拿走我一条命!在床上折腾我算是什么英雄!”
龙篱粗暴地将容青玄摔在床上,双目如火地盯着容青玄道:“你是欠债的,我是收债的,自然是我想怎么收,你便怎么怎么还!”
说着撕去了容青玄的衣袍,不管不顾地闯了进去。
容青玄痛苦尖叫,冲着龙泪轰出一团灵焰,却被龙篱压制了下去。
“仙后,你这么抗拒干什么?本座是你的夫君,召你侍寝本就是天经地义地事。”龙篱一边动作一边褪去外袍,双目噙泪的容青玄愕然发现,龙篱的身上竟是布满了血痕。
他、他又走火入魔了?
怎会……龙篱明明已经冲破了封印,为何还会有走火入魔之举。
然而令人容青玄惊讶的是,龙篱的左上,竟是刺着一条与他的真身一般无二的玄蛇。
“你……”容青玄颤抖着道,“你这是何意?”
龙篱活络了一下筋骨,猛地绷紧了精健的腹肌,容青玄咬住牙忍住惨叫,在龙篱噬人一般的目光中流下两滴泪水。
龙篱俯身压在容青玄身上,凝视着他眼中的泪光道:“仙后哭了?可是数日不曾被本座召幸,委屈的哭了?”
容青玄气得面色铁青,龙篱一声一声的唤他仙后,连师尊都不叫了,不过就是想提醒他,他如今不过只是一个雌伏在对方身下的宠妃,是好是歹,全在他龙篱一念之间,他二人之间的地位,早已颠倒了过来,如今……龙篱为尊,他为卑。
卑?卑?容青玄冷笑:“你既然如此嫌恶我,何苦将我的真身刺在肩上?或许仙帝陛下不愿承认刺得是我,但事实究竟如何,你我心知肚明。”
龙篱勾唇一笑,换了个方式继续报复着容青玄:“因为恨极,所以刻在肩上,仙后不必牙尖嘴利地来嘲讽本座。”
龙篱忽然将容青玄抱了起来,令他直视着他肩头上的玄蛇,哑声道:“仙后,本座只跟你说一次,你若再敢乱跑,本座便杀光你宫里的人。”
容青玄望着玄蛇青色的竖瞳,浑身猛地一颤。
“孽畜……”
龙篱却逍遥地笑出了声,重新压在了容青玄身上,肆意妄为。
夜深人静,悦耳的铃铛声紧密地从念雪宫中传了出来。
叮铃铃——叮铃铃——
叮铃铃——叮铃铃——
直至太阳升起,龙篱方结束了这场酷刑。
容青玄不成人样地窝在床角,眼睁睁地看着龙篱穿戴整齐,神清气爽地离开了念雪宫。
他全程没有回过头来看他一眼,与他说哪怕一句话。
心如死灰……
龙篱果然选择将他幽禁起来,慢慢折磨……可是,他又凭什么受这份折磨与屈辱……
容青玄当真是生气,可当他想起龙篱身上的伤痕与肩头所刺的玄蛇后,便又气不起来了。
“仙后……仙后你还好吗?”晚香娇小的身影隐在珠帘后,带着哭腔问道。
容青玄望了望自己的青紫斑驳的身体,很难说出一句我很好,便道:“晚香,你先下去吧,我有些累,想睡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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