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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谕旨

第九十五章 谕旨
皇宫, 原本金碧辉煌的宫殿,因日久年深,如今无论再如何修缮, 都泛着陈旧与阴冷。它默默伫立在此, 见证着不同姓氏的朝代更迭与沁着鲜血的权力轮换。
金殿深处,层层守卫之下, 殿中却唯有两人, 一个坐在纯金的龙椅上,苍老疲惫,已经日暮西山,死之将至。
另一个,微微俯首半跪在地,他正当年华, 身形衡阔, 容颜英俊, 既腹有经纬,又武冠全军。
“赫连宗朔拜见陛下。”
老皇帝强自咽下了涌上喉间的闷咳, 浑浊的双目死死的盯着宗朔那正当壮年的身躯, 与那双酷似先太子的眉眼。
半晌无言, 最后又像因为什么事而放下了心,反而摆摆手,叫人赐座。
“多年未见, 不必多礼,坐吧。”
宗朔一言未发, 站起身, 径直坐到了椅子上。
一老一少, 隔着冰冷的殿石, 隔着经年的仇怨,只勾连着稀薄又微不足道的血脉,分坐在一室中的高低两端,遥遥对视。
半月前。
荒马一案了结,一众人马回到昭城。
克烈族人或有受伤的,便一同送进了昭城的军医帐里上药医治,只是还没等上好的金疮药发挥药效,往往那些大汉便无所谓的起身就走了,军医还追出了挺远,只是语言不同,也只能作罢。
可等晚间再查看伤患时,就发现那些克烈人的伤口恢复之快,见骨的重伤,歇上一晚后,丝毫不会化脓肿胀,早已经止了血并且可见有愈合的征兆。
军医稀奇,想要就近观察,但却被克烈人拒绝了,并且连同伤员带着队伍一同,撤出昭城,返回族中在附近草原中扎的营地。
在宗朔整军后,不论是克烈小队,或是昭城的兵将,都不必再往草原深处护送商队。商队的护卫职责,被蛮族女首领娜仁包揽,这既能避免中原军过于深入草原,又能挽回乃蛮这些年在草原各部中失去的信任与尊敬。
更重要的是,一直护卫商队的克烈一族,并没有想长久活跃在权力中心的意愿,眼见草原平定安稳,乃蛮族这个新上任的女娃娃也不错,克烈族长就在族中的商议中,想要打道回府了。
毕竟,科特沁还有好些有孕的或是年老的族人在等亲人们回去。
眼下,也只剩中原内部的事情要宗朔自己去解决,他们一族是不出草原的,又不擅长什么阴谋手段,在这方面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克烈族长前来辞行,宗朔点头,但在族长转身而去的时刻,宗朔又叫住了他,“请慢,还有一事相求……”
克烈退兵回家,同天众人庄重的与阿曈告别,并邀请阿曈闲时可到科特沁小叙,他们克烈永远是狼神最忠诚的护卫。阿曈便于城门送行,还去买了好几箱子小饰品与杂七杂八的物件,叫克烈扛回去,也是个心意。
草原与中原通商,眼见着边关危机已解,于是次日,阿曈又在昭城城门口,辞别书生。
“小鸟,好好考!你绝对是中状元的材料。”阿曈拍拍书生的肩膀,一脸的与有荣焉,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非得要金榜高中当官,但从众人的言行来看,绝对是好事!
“多谢恩公吉言,此去不知何时能再见面,珍重。”本想再多嘱咐几句,只因眼前这少年着实性格跳脱,他身世复杂,却也不知道掩饰。但转念一想,有大将军护着,也不需自己再多言了。
而后,书生看了看给他默默递包袱的阿云,阿云在包袱中放了好些银两,以备书生上京赶考。
“里头还有阿曈送你的一只毛笔,不知是什么毛做的,但成色好极了。”阿云正说着,少年便嘿嘿一笑,想要晃一晃并没有显出来的尾巴。
书生眼眶有些红,深深俯身下去,长久一拜,而后一抹脸。
“男子汉志在天下万民,愿能为百姓谋福,在下告辞了!”
看着书生远走的背影,阿曈听身边的人叹了一口气,于是转头拍了拍阿云的肩膀,“他去求自己想求的,这很好,不要叹气,缘分到了自然相见。”
阿云看着眼前少年清透的眼神,心中感慨,他有时候像个孩子,有时候,又透彻极了,是个人世中难得的赤子。
而进京赶考的书生柳鸿飞,他赶路至下一座小城,坐在简陋的客栈中,打开包裹要拿干粮,就见包裹中,有一大包银票与银锭子,足有千两!一时吃惊又对朋友感到过意不去,但心里却热乎乎的。
包袱中还有一只很寻常的木盒子,打开一看,果然是云哥儿所说的,阿曈送的笔。这笔身并不是木材,书生上下一摩挲,好像是什么动物的角,细腻极了。
再打开铁质的笔罩,只见一缕极度洁白又硬挺的笔尖毛便散了出来,在窗外皎皎的月光映衬下,泛着润润的银光……
而此刻“拔毛赠笔”的阿曈,却颇为安闲的在宗朔的小厨房里,和厨子大叔学做菜。自打在草原中回来,他是越来越觉得大厨子做的才好吃,而且花样也多,从来都不重样!
于是阿曈起先是暗暗戳戳的蹲在花坛里瞄着,直到大厨子炒辣椒酱,把悄无声息隐在花草中的少年熏得边打喷嚏边咳嗽。
“是哪个哩!”厨子的口音有些西南边民的粗嗓子,平时还好,一到着急的时候,就明显了。
“咳咳咳,啊啾,啊啊啊啾!我,啊啾!大叔,我是阿曈,啊啾!”
大厨诶呦一声,赶紧熄了煸炒辣油的火,出来把阿曈往外领,“小娃子,这呛得嘞,做啥子?快出去晾晾!”
“咳咳,我想学做菜来着,回去给我阿纳阿塔吃。”而且以后还得用着养媳妇!总不能到哪都把大厨带着吧。
阿曈说完,还笑嘻嘻的给厨子拍马屁,“不愧是泰和楼的大厨,辣椒都炒的格外辣!”
大厨往围裙上蹭了蹭手上的油,听着少年拍得山响的马屁,痛快的一挥手,“来!”
可是,只几天时间,这天下第一楼的厨子就有些受不了了,他从艺大半生,从未见过如此之人,仿佛天生和厨房八字不合,命里犯冲!
从前阿曈第一回 来后厨,就因为抓了个贼,将后厨砸得稀烂,眼下,因为要学学点厨艺,愣是杵坏了三个铁锅,五把铜勺!
如此也就罢了,他名厨一个,哪怕从军多年,这点锅碗瓢盆还是有的。
最叫厨子无奈的是,他眼瞧着阿曈前前后后都是按着自己的菜谱做的,可最后出锅的,永远都是一坨黑物。
阿曈掀开红烧肉的锅盖,迎面一股滋味难辨的热气,熏得他自己一转脸,而后便对上身旁黑着脸的“泰和楼大厨”。
“……”
“挺,挺好的吧。”阿曈说的心虚,大厨也不含糊,直接闭眼睛将这锅黑物铲起,从他自己最后一只精铁宝锅中盛了出来,而后沉吟着,叫阿曈把这锅“挺好”端给大将军尝尝鲜。
于是,帅帐中,正在写信的宗朔,便停了笔,看着眼前扭捏的少年,还有放在桌上的一盘子,呃,一盘子宗朔也不知该怎么形容的东西。
“咳,炭烧土豆做的不错。”宗朔知道阿曈在学厨艺,便昧着良心夸了一句。
阿曈呲牙,“红烧肉!什么炭烧土豆,这是红烧肉!”
宗朔喉结一动,就见阿曈瞪着眼睛把盘子往前一推,理直气壮中带着心虚。
“那个,你尝尝!”
宗朔一看阿曈这样子,眼前是毒药也得咽!于是痛快的夹了一口,没嚼,直接咽下去了。
阿曈看宗朔吃了,便一脸期待的等宗朔说话,宗朔被噎的狠狠一咽,而后点头,“不错,别有风味!”
阿曈一扫之前的苦闷,皱着的眉头都展开了,“是嘛!我也尝尝。”
宗朔赶紧一把按住了阿曈伸向盘子的手,“且慢!”
“干什么。”
“美食怎可独享,你我不能忘了多年兄弟。”
阿曈一想也是,朋友嘛,有好事自然要带着一起。于是他先去找阿云,还有黑风几只大狗,水边树上的大猴子,几个揣手的松鼠。
可等他回来,就见盘子空了,倒是刑武等人围坐在桌边,一脸菜色。
“不够吃啊,我再去做!”
众人看着撸起袖子就往厨房去的少年,紧忙上前拦住,有说怎能劳烦将军夫人的,有说不饿的,还有的咔着嗓子话都说不出来。
宗朔赶紧朝阿曈招手,“来,到这来坐。”
众人一见阿曈归位,便都找借口辞出了军帐,就连阿云,也被萧冉挤眉弄眼的带走了,屋里只剩阿曈与宗朔两人,还有几只小动物,它们都乖乖的坐在桌边等着。
阿曈还感慨,“大家可真忙。”
宗朔点头,又看着围在左右的黑风等犬军,还有一众听话的小动物,他叹了口气,实在有些不忍心。
“你还没尝过我的手艺吧。”
阿曈惊喜,“哦?你会做菜!”
宗朔笑着点头,有些怀念的说,“在云中寺的时候,我不能吃寺中膳房的素斋,大师傅便与我一起垒了灶台,以供给自身。”
阿曈只道是宗朔不爱吃素,他并不能想到,那是宗朔以免他人在膳房中下毒,而连累整座佛寺的僧人。
大将军说完,便放下了手中的事,只穿着便服,去了小厨房。
于是,不到下午,阿曈与一众小动物,便围着书案,津津有味的吃饭,菜色并不如何复杂,但却也很好吃。
阿曈只觉得宗朔怎么什么都会!真是厉害,于是便嚼着饭,又一脸崇拜的夸。
宗朔给阿曈抹了嘴角的饭粒,自己吃了,听少年嘟嘟囔囔的话直笑。
“不及你万分。”
最后,吃饱喝足,黑风甚至还打包叼走了些,回林子给家里的崽子吃。
就在这时,帐外有人急忙来回报。
“禀殿下,城门外有一队精甲人马,带着皇帝谕旨,说……”
“说什么。”
“说陛下宣召平成王赫连宗朔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