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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舒岩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这位走向讲台的是那天在品酒会上讲话的人。

第九章
  舒岩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这位走向讲台的是那天在品酒会上讲话的人。
  当然一开口,他就更加肯定了,这声音让他夜不能眠。
  舒岩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虽然有点难,可是他必须做到,自己答应自己要迈出去,那么现在就当是第一个关卡。
  这人是冯易,舒岩在很多葡萄酒杂志和书籍里看见过他的文章,也读过很多他的专访。老实说,他本人要比照片上年轻帅气很多,关键是气质,不是照片上那样的呆板,而是在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来。毫无疑问,他是个成功人士。
  很多人会觉得只有有钱有权到一定境界了才叫成功,但是舒岩不这么认为。舒岩对成功的标准要求很低,他想着吃喝不愁外加有点业余时间业余爱好就算挺成功了,如果像台上这样在专业领域有所建树那更是成功中的成功。
  台上的人幽默风趣自信又很沉稳,他将复杂的葡萄酒体系条理清晰地讲了出来,中间穿插一些小故事小知识,非常地有趣。
  舒岩也想专注,但是这声音很容易让他出戏,即使第一次在品酒会上听到的时候他就肯定冯易不是A先生,但是还是太像了。这样想来,其实冯易很像第一次的那个人,但是谁知道呢,这世界这么大,脸都有长得一样,何况声音。
  「下面请我的助手给大家倒一下这瓶酒,同时我们也往醒酒器里倒入一部分,我们分时间段来品尝,这样可以给大家一个更直观的感受。」冯易向后门的方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有一个穿西服的男士就缓缓地走上前来在长桌上开酒。
  开瓶,倒酒,换瓶动作干净并且优雅,他把酒分别倒在酒杯里,请学员各自取用,舒岩也走过去想拿一杯,结果这位男士亲自端了一杯递到舒岩手上,舒岩诚惶诚恐地接了过来,抬眼看去,这男士对自己笑得很温柔,是宋知非。
  舒岩也对宋知非笑了一下,感谢他对自己的照顾。
  整个课程期间宋知非作为冯易的助手一直都在醒酒倒酒,每次和舒岩目光交会,宋知非都会微笑。舒岩想起那次品酒会上,宋知非也是礼貌谦和,举止得体,即使如现在站在冯易的背后也难掩光芒。这就是所谓的天之骄子吧,舒岩想,自己恐怕一辈子也追不上人家。
  因为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你。你穷其一生追求的也许只是人家与生俱来拥有的。你可能花了很多的时间很多的精力终于到达了山顶,但是这人已经前往了下一个更高更险的目标。
  所以还是找个同路人吧,舒岩想,至少不寂寞。
  或者找一个愿意在山顶等我的人,即使我爬得很慢,但是他也愿意站在原地等着我的人。
  舒岩想,当然,我也愿意等他,如果有这么一个人,那我也愿意在前面等他,等他慢慢追上来。
  想着这些,舒岩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但他才想起自己是在上课。
  果然周围的人都注意到了他这个端着空杯子的人,舒岩尴尬得要命。冯易笑着说:「这位学员一定是觉得我带来的酒很好喝,所以忍不住就全喝掉了。」
  舒岩赶紧点头:「是的,这酒真的很好喝。」
  冯易笑了他说:「那就请,嗯,舒先生是吧?来谈谈这个酒醒酒前和醒酒后味道的变化吧。」
  舒岩打起精神,斟酌着用词,把他的观感说了出来。
  冯易听后点点头:「说得很好,舒先生对葡萄酒的感觉很敏锐。就是有个别的地方,需要咱们再探讨一下……」
  上午课程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钟,舒岩准备在附近找个地方吃饭,休息一下,然后再继续下午两个小时的课。
  正在收拾笔记本的时候,宋知非走了过来,他拍拍舒岩的肩膀,笑着说:「咱们又见面了。」
  舒岩也笑了:「是啊,没想到你在这里。」
  宋知非说:「其实原来定的助手是李林,但是他临时有事,所以我来帮他顶个班,怎么样,觉得难不难?」
  舒岩笑着摇头他说:「还跟得上,就是有些地方不是太明白,毕竟我入行时间太短,需要大量的学习和实践。」
  「嗯,我听李林说了一点,我其实还蛮佩服你的勇气的,不过咱们都是年轻人,转行之类的还是来得及的。对了,午饭你怎么安排?如果方便的话,咱们一起吃?」
  舒岩其实不是太想和宋知非一起吃饭,因为他面对宋知非的时候都会感到无形之中有一种压迫感,舒岩想这应该是来源于自己的自卑吧。
  这想法让他沮丧,并且放不开手脚。可是他又很难拒绝来自于宋知非的好意,因为宋知非并没有做错什么,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对自己都很温和甚至有点照顾,一切的问题其实都在于自己本心。
  于是舒岩答应了宋知非,两人结伴出了这栋楼。
  这里是江州有名的连接两大繁华区域间的幽静而高雅的通道,附近就是大使馆区,两边种满了法国梧桐,林荫中有着颇具特色的各类高档欧陆建筑,他们的培训课程就是设在一栋欧式别墅里面。
  舒岩初来江州的时候就很喜欢这里,不论晚上多么的纸醉金迷,白日里的这条路总是安静的。他曾经有一阵没什么事情的时候就坐着公车四处晃荡,那时候看着窗外的景色,他就想A先生,是不是也曾经在这里走过。
  但是事实上,没有什么A先生,A先生从未出现在他现实的生活中。他依然是孤单地走过一条又一条街,依然是跳上一辆又一辆不知道终点的车,直到熟悉,熟悉江州,熟悉新生活的模样,然后把它变成旧生活。
  宋知非走在舒岩的身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舒岩也尽职地回答,没一会儿,舒岩就被宋知非带到了一家小餐馆的门口。
  餐馆真的很小,只有几张桌子,勉强算得上干净,舒岩有点意外,他以为宋知非这种人应该会去更高档的地方,至少不是这样有烟火气的馆子。
  但是似乎老板对宋知非很熟悉,见到他说了声:「来了?」
  宋知非点点头说:「是啊,最近都没有在这边,所以有段时间没来了。」
  老板说:「没事,这次又带同事一起来的啊?」
  宋知非笑着说:「不是,是朋友。」
  舒岩站在一边开始不知所措。
  他觉得自己远远配不上朋友两字。
  宋知非已经招呼着舒岩坐下了,熟门熟路地拿起水壶开始烫餐具,烫好第一套就推到舒岩面前,然后开始烫自己用的。这时候老板拿来了菜单,递到了舒岩手里。舒岩忙推辞说自己第一次来,不知道什么好吃,还是宋知非来点吧。宋知非笑着说:「你在客气什么,便饭而已,再说你倒是打开菜单看看再说,是你熟悉还是我熟悉。」
  舒岩疑惑地打开菜单,发现居然基本都是家乡那边的菜式。
  宋知非说:「快快点几道地道的,以免老板每次都笑我不会吃,来北方馆子专点南方菜。」
  舒岩笑着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宋知非说:「你客气什么?哦,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事先声明哦,我可没带钱,所以才套你来和我吃饭的,这顿饭要你请我的。反正我本来就欠你洗衣费,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再欠一顿饭钱我是十分好意思的。你快点菜,我客随主便。」
  舒岩乐不可支,于是估量着宋知非的口味点了几道家乡菜。老板记菜的时候还和舒岩聊了几句,知道是一个省份的老乡,便说下次还要来光顾,一定会给舒岩打折的。舒岩很久没有碰见老家那边的人,虽然只说了几句话,聊得却也开心。
  菜上来得快,宋知非和舒岩一边聊一边吃,氛围倒是很轻松,没有舒岩想像中的拘束感,舒岩的话也多了起来,问宋知非怎么知道自己是北方人,是普通话说得不标准露了乡音吗?宋知非笑着说:「我哪有那么厉害听声音就知道你是哪里人,当然是你报名的时候有附着身分资讯啊,我当时正好去拿资料于是就看见了。」
  舒岩说:「怎么,你为了还债还特意去找了我资料啊?」
  宋知非笑着说:「可不是么,你不联系我那几天我寝食难安,我就那么点存款,全要被一杯酒糟蹋了,我能不害怕么,你当时说不要钱的时候我真是松了一口气。」
  舒岩哈哈大笑,他说:「干洗费才多少钱,你这玩笑太夸张。」
  宋知非笑着没有反驳:「不过,我真的没有去翻资料,只是你的那张单独放在桌子上,所以我才看见的。」
  舒岩说:「为什么就我的单独放?难道是因为我是外地人?」
  宋知非说:「怎么可能,这江州少说有一半都是外地人,就连老师自己也不是本地人的,我想……可能看你长得帅,要收你做徒弟。」
  舒岩笑着说:「开玩笑。」
  宋知非给舒岩满上一杯茶,低头笑着说:「万事还是小心点好。」
  下午的课程进行得很顺利,舒岩比上午专心不少。冯易的声音依然动听,舒岩只能打起全部精神应付。
  课程结束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半,马上就要迎来晚高峰,舒岩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去赶地铁。正准备离开教室的时候,冯易叫住了他。
  舒岩很诧异,站在那里等着冯易说话。
  冯易走过来,笑着说:「你是叫舒岩吧?」
  舒岩喊了一声冯老师,然后说:「我是舒岩。」
  冯易说:「上次品酒会上我们是不是见过?卡特落那次。」
  舒岩点点头:「我有在下面听您的演讲,受益匪浅。」
  冯易笑着摆摆手说:「什么演讲不过是活动而已。我是记得你和知非还有李林在一起。」
  舒岩解释说只是和李林认识,宋知非当时也是第一次见,偶然碰到的。冯易点点头轻声问他课程怎么样觉得难不难?舒岩老实回答说对于自己这种基础比较差的人来说感觉还是有点难的,但是冯老师讲得通俗易懂又有趣所以还是不难理解,回去仔细消化一下,应该是没有问题。
  冯易说:「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带过培训了,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教得怎么样,总觉得既然大家是花了金钱和时间来听课的,还是要传授给大家一些实用的,能够运用在实际当中的知识。如果只是为了考级的话,还是专门的考级培训课更好一些。」
  舒岩点头说:「冯老师教得很好,很直观,以前自己看书很多知识记得但是很抽象,通过今天的课程掌握了不少实用技能。」
  冯易笑着伸手过去拍了一下舒岩的肩膀,他说:「我看过你的资料,你以前没有学习过葡萄酒知识也没有参加过相关考试是吗?」
  舒岩对着有点亲密的动作不是很习惯,他悄悄地往旁边挪了挪,然后回答说自己是因为对葡萄酒感兴趣才入行的,之前的确没有接触过这个行业,只是在学生阶段会去学校那边的葡萄酒学院蹭酒喝。
  冯易又靠近了一些,站得离舒岩很近,他说:「你是那所学校毕业的啊,葡萄酒学院有几个讲师我和他们还算是认识。」
  「讲师什么的我并不熟悉,」舒岩笑着拿起自己的笔记往后退了一步,「我毕竟不是他们学院的学生,只是去那边找朋友玩而已,对了,我现在也在朋友的酒庄工作,希望可借此接触更多的葡萄酒。」
  「那你有准备考WSET二级吗?虽然这是基础的考试,但是我觉得还是很有必要参加的,WSET二级和WSET三级是业余和职业的分界线,现在很多从业人员怎么说呢,并没有那么地踏实,觉得品酒师什么的是个很,很说得出口的职业,但是我一直认为要足够喜欢葡萄酒才能真的从事好这个行业。同样我也希望每一个接触到的行业内人员都是具备良好的职业素养和充足的知识储备的。WSET二级是一个非常基础的考试,你可以通过学习它的相关课程来全面系统地掌握基础知识,这比一下子去考三级要现实得多。所以我个人建议在财力和时间允许的情况下,还是可以考虑先考取WSET二级的。」
  舒岩点头说:「我是有这个想法,也是准备报考的,但是之前想再打打基础,毕竟课程时间很短,还是要靠自己来吃透教材。」
  冯易说:「那你现在有教材了吗?」
  舒岩摇摇头,他说:「还没有,我身边的考二级的很少,基本都是三级或者准备三级的。」
  冯易说:「这样吧,我的学生里有考过二级的,我去和他们要一份教材好了,到时候我通知你来拿?」
  舒岩有点惊讶,他觉得他和这位冯老师似乎没有熟悉到这种地步,也许冯老师只是热心,但是这热心并不在舒岩可以承受的交际范围内。舒岩本能地想拒绝,虽然对方是行业中的佼佼者,可能很多人想和他攀附上关系,可是舒岩还是不想以对方如此突如其来的关心来展开彼此的关系。
  舒岩正准备开口拒绝的时候,有人在他背后拍了他的肩膀,舒岩回头发现是宋知非笑着看着自己。
  宋知非笑着先和冯易打了声招呼,叫了一声老师。然后对舒岩说:「我等你很久了,你还不下来,我就跑上来看看你怎么回事。你不是准备逃避请客吧?」
  舒岩下意识地摇头,他说:「没有,我只是和冯老师聊了几句。」
  宋知非说:「我刚刚听你们说二级的事情,我正想告诉你,二级的教材我已经发你邮箱了,你要记得查收。以免说我总吃你的饭却不给你干活。」
  冯易看着宋知非,脸上的笑容浅浅的,他说:「知非,你和舒岩很熟?」
  宋知非笑着说:「是啊,我和舒岩在品酒会上一见如故。」
  宋知非说完就低头看看手表,说:「都已经快要五点了,老师你不是说今天难得没有应酬要去接孩子吗?这晚高峰就要开始了。」
  「呵呵。」冯易笑着拍拍宋知非肩膀说,「知非啊,谢谢你提醒。今天你也难得早下班,不去和女朋友约会吗?还是女性朋友太多,不知道选哪个做女朋友啊?」
  宋知非哈哈大笑地说:「老师你真会开玩笑,我才回国哪里来的女朋友,还是事业为重,我要真有女朋友就不会浪费这大好春光和舒岩这个光棍混在一起了。老师,时间不早了,我在观云订了位子现在开车过去都怕有点赶不及了,我和舒岩就先走了。」
  说着话,宋知非就把舒岩拿着的笔记接了过来,然后和冯易点了点头,便招呼舒岩一起走。舒岩也对冯易点了点头:「老师明天见。我先走了。」
  于是他便跟着宋知非离开了别墅。直到宋知非的车上,舒岩才看着宋知非,宋知非问:「去哪儿。」
  舒岩说:「你不是说订了位子。」
  宋知非低头呵呵地笑,他说:「你信啊?」
  舒岩问:「怎么回事?」
  宋知非轻松地说:「没怎么啊,就是我路过教室门口,听见你们聊天了,我看你表情不太情愿,就来个英雄救美。」
  舒岩皱眉说:「我表情那么明显吗?」
  宋知非点点头:「一览无余。」
  舒岩说:「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和不太熟的人,不那么习惯,嗯,习惯接受陌生人的好意?」
  「那你怎么接受了我的好意呢?」
  「你,你不是陌生人。」
  「哦?」
  「我是你债主。」
  「哈哈哈。」宋知非笑着拍方向盘地说,「没想到你在这里等着我。在品酒会看着你斯斯文文的,结果聊天起来还挺有意思。」
  舒岩说:「是啊是啊你弄脏了我的衣服还敲了我一顿饭,我都没有生气,我还能怎么更有意思呢。」
  宋知非大笑说:「我都会还你的。我以为你大方得很,原来都记在心里。对了,说起这个,我的手帕呢?」
  舒岩摸摸鼻子,过一会儿说:「求你忘记手帕这个事情吧。」
  宋知非笑着点头说:「好好好,倒是上次我说请你吃饭的事情,我地方已经选好,就等咱们都有时间的时候了。本来想晚上就去吃的,可是我朋友那边没有正式营业,我想还是要提前打个招呼,让他准备一下。」
  舒岩说:「反正你请客,你安排就好。说起这个,我这边也有个不错的餐厅,现在试运营吧,哎,说起来我好久没去了,等他开业的时候我带你去尝尝。」
  宋知非说:「那我不就又欠你一顿?」
  舒岩说:「你付帐我也没有意见啊。另外二级的教材你是发我邮箱是吧,我把我邮箱告诉你吧。」
  宋知非看着舒岩的眼,严肃地说:「你还挺好骗。」
  舒岩:「……」
  因为晚上宋知非实际上还有应酬,所以他开车把舒岩送回了宿舍,到社区门口的时候,舒岩碰上了也刚回来的许平川。
  许平川和宋知非点点头,舒岩跟宋知非告了别就和许平川一起进了社区。路上许平川就忍不住开始八卦问舒岩:「这是谁啊?认识多久了?什么关系啊?为什么他送你回来啊?」
  舒岩揉着眉头说:「许平川你是居委会大妈吗?」
  许平川白了一眼舒岩他说:「我这是关心你好吗?您老不是才失恋吗?我关心一下您的感情生活多正常的事儿啊。我看刚刚这人就不错,可以考虑。而且以我第六感来看他应该也是GAY。」
  舒岩说:「你怎么看谁都是GAY啊?照你这样看江州的葡萄酒圈子就没有直男了。」
  许平川说:「相信我,我有GAY达,好使。」
  舒岩冷笑一声,没有继续搭理许平川。
  许平川说:「你别冷笑啊,我跟你说个正经事儿,今天安远给我打电话,说明天中午想进行第二次试菜,问咱们有没有时间。」
  「我明天要上课……」
  「那要不然约晚上?他说晚上也行的。」
  「行吧,你和他说吧。」
  许平川看着舒岩,然后乐了,他说:「干嘛我跟他说啊,这客户不是你负责的吗?你这都爽约了两三次了吧?还是你和他说吧,诚恳点,把之前的事情也解释解释,我把他电话号告诉你,你抽空给他打个电话。」
  许平川把号码一位一位地报出来,舒岩用手机记录,记好以后编辑名字安先生。
  舒岩看着号码,又去手机的通讯录里面调出了A先生的号码。
  果然不一样。
  舒岩放下手机,觉得自己这种行为真傻,不是跟自己说了几百次,我不在乎了吗……
  接通电话的时候舒岩的心里还是有一点不安的,他知道这个问题在于自己,也知道自己必须跨过去,所以他抢先说了一句:「你好。」
  对面顿了一下,也随即说了一声:「你好。」
  舒岩说:「你是安远安先生吗?我是舒岩,前两天我们见过的。」
  「你身体好些没?」
  「嗯?啊……我好多了,谢谢安先生关心。」
  「你可以叫我安远,不必总叫安先生。」
  「好的,安先生。」
  「……」
  「对不起,我一时没有改过来。」
  「别说对不起。嗯……我的意思是不需要说对不起,你随便按照习惯叫吧。」
  「那个,实在不好意思,之前一直没有主动联系您,本来您这边的进展应该是我来跟的,但是……」
  「没事的,我知道你最近身体不好,没关系的,都没关系的。你,你明天过来吗?」
  「这个……我明天有一点事情,中午恐怕是不行。」
  「那么晚上,晚上可以吗?」
  「晚上可以的,没有问题,安先生,您定个时间。」
  「嗯……我稍微晚点发简讯告诉你吧,我还需要和厨房确定一下。」
  「好的,安先生。」
  然后就是一阵相对无言,但谁也没有挂掉电话。
  舒岩拿着手机想,说点什么吧,什么都好。
  可是脑子里一片空白。之前的几句话虽都是很机械地回答,但也已经耗尽了他太多的心力。
  对方也不说话,这可怕而诡异的沉默让舒岩回忆起了那个下大雨的夜晚,他对他说再见……舒岩此刻固执地觉得不管对面是不是A先生,这次,他都不想先说再见了。
  他在等,等对方再见。
  这样的想法,很可笑吧。
  只因为电话那头的人有着和A先生相同的声音,只因为这是电话,他就又开始出现这种莫名其妙的固执。
  为什么,对方还不说话?
  这等待的每一秒都像是一世纪那么漫长。
  「舒岩……」
  对方轻轻喊了一声。
  舒岩闭上眼,想,这终究不是他的A先生,A先生不会叫他舒岩,他只会喊宝贝……舒岩睁开眼,嗯了一声,然后说:「安先生还有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想问你,你现在身体好不好。」
  「好。」舒岩微笑说,「我挺好的。」
  「那……那明天见。」
  「明天见。」
  舒岩挂了电话想,原来除了再见,还有明天见。
  许平川端着盘子走过来看见舒岩靠在沙发上一副冥想的状态,他走过去踢了一下舒岩,说:「醒醒,你这是要入定飞升吗?」
  「别理我,烦着呢。」舒岩皱眉往一旁让了了个位置出来给许平川坐。
  许平川把盘子递给舒岩说:「你告诉我你哪天不烦?你来江州以后天天不都这样么?你怎么连接客户电话都能接成这样呢?唉,对了,我记得你前几天明明对这个安远很感兴趣啊,还四处打听人家隐私。这个你又是电话里谈一个,你还现实中惦记一个,你到底怎么个意思?」
  舒岩说:「我脚踏两条船不行吗?」
  许平川噗嗤一声乐了,他说:「行啊简直太行了,舒岩你还有这个本事吗?」
  舒岩说:「没听说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我天天和你在一起我能学好吗?」
  「嘿。」许平川从盘子里拿起一块水果塞进嘴里,他说,「舒岩啊,说真的啊,你这个电话里的那条船既然已经沉了,不如好好站一站现实里的这条吧,我觉得安远看着还是不错的,你难得也关心。」
  舒岩也拿起一块水果塞进嘴里,他没有回答许平川,他不敢回答,他怕许平川骂自己没出息。
  跳下漂在水里的船,如果不会游泳的话,也会随着船一同沉没吧。
  舒岩想也许自己会游泳,但是岸边好远。
  第二天的课程依然是冯易主讲,可是助手却换成了李林,不见宋知非的身影。
  舒岩也没有多想,继续和声音抗争着。
  中午吃饭的时候,李林来找他一起吃,听说还有冯易的时候舒岩婉拒了,说自己和朋友有约。
  他去了前一天和宋知非去过的饭馆,老板还记得他,热情地招呼他快坐下。舒岩简单地点了两个菜,就开始吃起来。
  正低下头喝汤的时候,有人坐在了他的对面。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来的人,惊讶地说:
  「安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好巧啊。」舒岩笑着和安远打了一声招呼,安远坐在他对面皱着眉头,还是一副严肃的表情。
  「我公司在附近。偶尔会来这边吃饭。」安远并没有要菜单而是随口点了几道菜,一看就是常客。
  舒岩说:「安先生您还有公司?」
  安远点点头说:「还有家做设计的小公司开在这附近,餐厅是最近才弄的。」
  「你怎么在这边?办事?」
  「我在这边上培训课,就在不远的地方。」
  「YS葡萄酒文化传播公司?」
  「是的,安先生你也知道这个地方?」
  安远从兜里摸出烟,刚拿出一根,看看舒岩,又给塞了回去。
  「嗯,知道一些,当时他们的VI是我们公司设计的。」
  「那安先生很厉害。」舒岩夸完这句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每次面对安远都很紧张,安远的压迫感对他来说有点强。
  「你吃得有点少。」安远指着舒岩的碗说:「你有好好吃饭吗?」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可是舒岩还是点头,他说我有啊,我吃得不少。
  「可是很瘦,太瘦了,我觉得比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瘦多了。」
  「有吗……」舒岩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一向是平坦的,他很难判断出是不是又瘦了一些,他说,「还好吧?没有很瘦。」
  安远要的菜一一摆上来,安远往舒岩那边摆,舒岩赶忙把自己的盘子往一边挪。
  「再吃点。」安远看着舒岩说,「你吃太少,再吃点东西。」
  舒岩摇头想拒绝,可是安远就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舒岩有点怕。
  安远说:「你赶紧吃,下午不是还有课?你几点下课?我来接你。然后我们一起去餐厅吧。」
  舒岩摇头说:「不用麻烦的,我还要回去叫上许平川一起。」
  「许平川晚上不来了。」安远夹了菜放进舒岩的碗里:「他上午打电话说他晚上临时有事情,应该是来不了了,他没有给你打电话吗?」
  「我上课静音了。」舒岩说着话就拿出手机来看,果然,有许平川的未接来电,还有一个是宋知非的。舒岩抬眼看了一下坐在对面正在吃饭的安远,没有马上打回去。
  「我昨天和林立吃饭。」
  舒岩心里咯噔一下,他想林立不会把自己找他的事情说出去吧。
  「我没有女朋友。」
  舒岩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下次想问什么可以直接来问我。」
  舒岩小声说:「我没有什么想问的了。」
  「真的没有了吗?」
  舒岩摇摇头:「真的没有了。」
  安远把扔在桌子上的香烟拿起来抽出一根点燃,舒岩早已经吃完,就看着安远坐在对面一脸愁云地抽着烟。
  舒岩说:「时间不早了,我要去上课了。」
  安远点头,也没有看舒岩,他说:「去吧,晚上我来接你,你下课就给我打电话。」
  「真的不用了……」
  「给我打电话,就这样,你快去吧。」
  舒岩无奈,想到时候再打电话拒绝吧,四点半就下课,他不知道那么早就要开始面对安远能说点什么,他内心总是有点怕安远的,说不清为什么。
  和安远告别的时候安远还坐在那里抽烟,饭菜除了安远给自己夹的几筷子就完全没动过。
  舒岩想是什么事情让他烦成那样?是因为自己吗?是因为自己去问了林立关于他的事情所以他不高兴了吗?
  被人窥探生活,终究还是会不高兴的吧。
  舒岩想这次自己又错了。
  回去教室的路上他给宋知非和许平川分别去了电话,许平川自然是告诉自己晚上佳人有约去不了安远的餐厅,叫他自己把握好两条船搞不到的话就先搞一条;而宋知非则是说自己被临时派去外地出差所以这几天可能碰不上了,等他出差回来了请舒岩吃饭,以及还是少和冯易接触。宋知非笑着说:「我才回国没多久,可是关于老师的传言还是听得不少的,我想总还是躲着点好。你知道,作为他名义上的学生,这话我本不该说的,可是你是我债主,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当好债主的狗腿。」
  舒岩哈哈大笑着答应宋知非,觉得这人真的蛮有意思。
  他想果然还是和有意思的人在一起比较轻松。
  下午的课程还是照例四点半就结束了,舒岩走到别墅大门还在犹豫要不要给安远打电话。正在这时候李林追了过来。
  他先是和舒岩寒暄了几句,无非就是问最近好不好之类的然后就又说起吃饭的话题,大意是说晚上他准备请冯易吃个饭希望舒岩作陪。舒岩摇头拒绝只说晚上还要去客户餐厅一趟实在没有时间。
  李林听了就冷笑了起来,他说:「舒岩啊,你中午就说和人有约,怎么周末的晚上都还要见客户吗?」
  舒岩说:「是啊,客户约的时间我也没有办法,并不是故意不和你去吃饭,真的是工作推脱不开。」
  李林双手插在裤兜,微微抬脸,笑着看着舒岩,他说:「舒岩啊很好嘛,这才刚入行就有推不开的工作,真的是不错。」
  舒岩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许平川安排的客户肯定要招呼好的,要不然谁愿意周末还要谈工作呢?」
  李林说:「勤奋啊是个好事情,这行业需要勤奋,但是呢光勤奋而不能抓住机遇也是很可惜的一件事。我不妨把话讲明白一些,你知道冯老师在业界是什么地位吗?每天圈子里求着他吃饭的人都要排队的。」
  舒岩摆出一副为难的表情他说:「真的谢谢李老师提携了,可是今天的事情真的是早就约好了,我再不走怕是要迟到的,你也知道我见客户经验不多,真的迟到了我就难办了。」
  李林收起笑容,冷眼看着舒岩,他说:「舒岩啊舒岩,聪明人不要讲蠢话。」
  舒岩说:「我并不聪明所以蠢事做习惯了,而且我也是真的不知道李老师的意思。」
  「呵……」李林笑着往舒岩面前走了一步,舒岩想往后退,却被李林抓住了胳膊,「舒岩,你知道在这个世界,做一个GAY是很难过的事情吗?」
  舒岩挣扎了一下,但是李林攥得很紧,舒岩说:「你抽什么风,放开我,只是不去吃饭而已,你扯什么GAY不GAY的。」
  「原来你也会害怕别人提啊?是不是觉得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说这个单词让你心惊肉跳?那我换种叫法呢?同志?同性恋?娘娘腔?精神病患者?你觉得哪一种可以暴露在阳光下?我以为你和许平川是一样的呢,成天喊着仁义道德,但是还不是各种一夜情?我以为你们多高尚呢原来也怕这个啊?舒岩,我是为你好,你还太年轻,不知道这世道的险恶,GAY圈有GAY圈的混法儿,葡萄酒圈子有葡萄酒圈子的混法儿,你得懂,有些事讲一时骨气,并不是好的。」
  舒岩说:「李老师,你放开我,有些事我的确不懂,但是也不想懂,你走你阳关道我过我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李林一手抓着舒岩胳膊,一手搭在舒岩肩膀上笑着说:「你说了算吗?你以为这圈子是你这样的底层说了算的吗?别逗了……」
  话还没说完,李林突然被人在背后拍了一下肩膀,他转身看是谁的时候,一拳打到他脸上。李林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他松开抓着舒岩的手捂着半边脸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舒岩身前,这人凶着脸,一副还想揍人的表情,李林忙退了两步,然后喊着说:「你凭什么打人?!我要报警!」
  那人说:「我凭什么?我凭你对我男朋友拉拉扯扯!你报警啊报啊!我们到警察局去讲讲道理!反正我是不介意和警察同志讲我们同志之间的事情的,反正警察同志也是同志,我们也是同志,没有什么区别。」
  李林捂着脸沉默了一下,然后又说:「你误会了,我并没有和舒岩拉扯什么,我只是和他有事情说,不信你问舒岩,我是不是他老师。」
  那人转身看着舒岩,舒岩说:「这个是我老师的,我们讲点事情,有个问题有点冲突,大家讲得急了些。」
  李林昂起脖子大声说:「喏,你听见啦,我并没有怎么样的,舒岩是我带的徒弟,我只是和他讨论问题。」
  那人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冲动了,误会误会,这个,怎么称呼?反正是老师吧,我也叫你一声老师,我是个粗人,我刚刚来接他下课,看见你们这边这个样子,就一时没控制住自己,实在不好意思,您看这样好不好,我给您留个联系方式,您去医院看看,到时候医药费什么的我来,或者您不消气就也打我一拳,我绝不还手。」
  李林看着四周渐渐开始多起来的驻足的人群,只好摆摆手说:「算了,都是误会,解释开就好。」
  那人说:「这怎么好意思呢,打人本来就是我不对。想你既然是舒岩的老师,又在这边,估计也是这家公司的讲师吧?我和这边的老板蛮熟的,要不然这样好了我改日请你们一起吃个饭,大家聊聊,也当我赔罪了,这是我的名片。」说着话,那人递上了一张名片,李林犹豫一下接了名片,也拿出了自己的做了交换。
  那人笑着又道了一次歉,然后说还要送舒岩去客户那边,就先走了,有事请一定给他打电话。
  李林也只好点点头,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摸了一下被打的那边脸,默默地走了。
  舒岩坐进副驾驶,关上车门,对方说了一句安全带,舒岩赶紧自己系好。刚刚和李林分开之后,这人的脸色就一直不大好,此刻坐在车上舒岩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安远。」
  安远发动车子,往餐厅的方向开,这是舒岩第二次坐他的车,他觉得好像在这车上有的关于舒岩的回忆都是不太美好的。
  就在刚才他才把车停到别墅的门口,就看见那个姓李的一副倨傲的样子和舒岩说话,安远开始没有下车打扰,他虽然看不惯姓李的样子,但是怕他是真有要紧事情和舒岩谈,他觉得以他现在的身分,他不好太多地介入舒岩的生活和工作中。
  结果一根烟还没抽完就看见这个人抓住了舒岩的胳膊,舒岩显然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安远就有点坐不住了,他想抽完这根烟,他们要是还没结束谈话,自己就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可是烟抽得虽快,安远终究还是等不及了,他把烟熄灭走了过去。姓李的说得很激动,没有发现背后的自己,他声音不小,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说着同性恋的话题。
  安远顶瞧不起这样的,虽然自己没有出柜,甚至也不入圈子,但是他并不觉得需要太过强调自己或者同类的身分。这世上苦痛万千,并没有哪种比哪种更高贵之分,如果说作为了一个同志就觉得自己与众不同,那么由此带来的卑微或者自豪,安远觉得这都是不必要的。想让别人把自己当成普通人,那就先自己把自己当成普通人。
  安远本想上去把舒岩带走就好了,但是这人的手却搭上了舒岩的肩膀,眼看着就要往上摸,安远忙攥紧拳头走上去一拳就把人打了。
  安远上次打人还是高中的时候,那时候有同学欺负他是转校来的外地生,说他嘴巴上说自己是江州人却说着一口小品里才会出现的话。他们说他土,说他乡,说他一个农村人居然也学人画画。安远那时候忍了很久,他想还是不要惹事得好,叔叔他们并不会管自己怎样,只是又多了让他们打电话回家数落他父母一顿的资本。可是最后还是动起了手,几个人打他一个,虽然并没输,可是画具散落一地,砸个稀烂。那时候只有宋知非路过帮自己捡起了东西,然后看见了他破了皮的手。宋知非说:「你怎么好去打架呀,你这手是要画画的。」
  安远再没打过人,他凡事忍让,实在忍不下去的就躲开,时间久了,也没人找他麻烦了,但是也没人理他,安远想不要紧,这都不要紧,只要不给家乡的父母惹事就好,只要忍两年就好,等高考他就要考回老家的学校去,再也不来这鬼地方。
  那两年安远的心事,只对画说。
  可是今天安远红了眼,他打出这拳后他就还想上去揍这人一顿,但是舒岩在后面拽着他的衬衫,安远怒火攻心想冲开这束缚,可是舒岩拽着这衬衫的一角又摇了摇,他在背后小声说:「不要冲动,这人是我老板之一。」
  安远停下,把舒岩护在后面,他想这人要是敢扑上来,那么谁劝都没用了,他是一定要揍人的。
  可惜对方是个怂货。
  安远开车的空隙看了一下望着窗外的舒岩,他想如果他当时没有出现,舒岩要怎么办?
  车内是一贯的沉默,安远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是他不知道从何说起。
  「刚刚真的谢谢你了。」舒岩转过脸来看着安远,他说,「没有你出现,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安远听着觉得更揪心了,什么叫不知道怎么办?他的眉头又皱了一些。
  「安远,安先生,你不要皱眉了,我知道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添麻烦。」安远不想再听舒岩说对不起,他说:「我只是比较担心你……那人真的是你老师吗?你还说他是你老板?」
  舒岩点点头说:「真的算是我老师的,我之前也是叫他李老师,他是我们酒庄的投资人之一,之前他一直给我培训葡萄酒基础知识的。」
  「许平川不是说你是有着丰富经验的品酒师么,怎么还需要培训基础知识。」
  此时正好红灯,安远说着话,扭头看着舒岩脸由白变红,舒岩刚要张口,安远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安远知道他张口又肯定是那三个字。
  安远说:「我早就猜到了,我不是说之前接了这个YS葡萄酒公司的VI设计么,然后也接触了几位,嗯,你们这行怎么叫呢,专家?讲师?还是什么的吧,反正就是那个讲话时候的语气啊态度啊一看就是老油条,哎,也不是这么说,我是个粗人,你别介意,总之就是谈的时候很费劲,架子端得厉害,说起来,其实许平川是有点点那个意思的,而你……不过我也理解的,我这只是个小餐厅,我也打听过的,一般我这规模的餐厅,酒单都是找个酒庄随便搭搭的,甚至一两款两三款的居多,这种程度的,以你的水准,真的是太够用了。」
  安远眼看着舒岩的脸更红了,他也有点尴尬,他说:「不说这个了,反正对你,我是满意的,就是你这个李老师,嘴脸实在是难看,你还是离他远点吧,或者你躲不开的话,我早晚接你上下班好了。」
  舒岩忙摆手说:「不用的,不用麻烦的。说起来也怪的,李林,就是这个李老师啊,平日里不这样的,不知道今天怎么了,跑来发疯。也许明天就好了吧。」
  安远笑了,他说:「你以为这是发烧感冒蒙着被子睡一觉就好吗?我倒是觉得这人估计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只是平日里装得太好了,这种人既然会暴露出来,他多半破罐子破摔,搞不好就要和你缠到底的。我看,还是按照我刚说的,或者下班我来接你好了,反正我也和他说,是你男朋友。」
  舒岩红着脸低下头,他说:「安远,你也听到了吧,我是个GAY。你还是不要和我混在一起比较好,以免其他人误会,你以后说不清楚。」
  安远开着车,目光直视前方,冷淡地说:「哪有什么误会,我也是GAY。」
  舒岩吃惊地看着安远,安远继续说:「之前没有和人说过,不是故意隐瞒,是觉得也没什么必要非要在人面前摆出自己的性取向吧。所以林立也不太知道,因为我和林立是属于那种,怎么说呢,就是虽然算熟但是没有熟到可以和对方讲这种事情的程度吧。」安远想,但是昨天开始就是那种程度了。
  「你嘴巴张得太大了,都可以塞鸡蛋了,快合上。」安远用手指点点自己的嘴唇,然后笑着看舒岩说:「我知道林立是的,我早就知道,因为我住得离那个GAY吧很近,我见过他进出的次数估计比见到社区门口保安的次数都多。」
  舒岩低声说:「那真的挺巧的。」
  安远看着低着头的舒岩,把车停靠在路边,他回身看着舒岩的脸,轻声问:「你就没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吗?」
  舒岩摇摇头,他说:「没有。」
  安远说:「那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舒岩看着安远说:「你问吧。」
  「你有喜欢的人吗?」
  舒岩没有马上回答,他看了一会儿安远,然后扭头看着窗外,他说:
  「有。」
  一句「有」让安远的心简直要跳出胸腔。
  他记起昨天林立和他说的话。林立说:「坦白吧,坦白你就是电话里那个人。」
  可是安远想我并不能,我也不敢。他和林立说自己觉得现在并不是个好时机,他现在的生活一塌糊涂,宋知非的出现让他觉得迷茫。
  「迷茫?」
  「对,迷茫。」安远老实地和林立说:「我觉得我很喜欢他,我喜欢他十年,这十年我都在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我想有一朝日可以和他并肩而行,但是你现在也看见了,我还是一团糟,我曾经想至少有钱会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吧,可是没有啊,老家那边的要求越来越多,钱啊,关系啊,人脉啊,就好像我是他们在江州的办事处一样,说起来就是谁让你在江州呢,谁让你是江州人呢?糟糕啊!林立,真的糟糕!可是宋知非呢,他变得更优秀了,然后让我觉得离得更远了,我和他吃饭,他就坐在我对面,可是我无话可说。」
  林立说:「那你喜欢他吗?我说的不是乌托邦那种,是那种,你懂的,那种喜欢。」
  安远摇摇头,他说:「我不知道,我甚至不敢深入去想他。但是当我见到现在的他的时候,怎么说呢,五味杂陈吧,我想他,而他出现了。」
  林立笑了他说:「那么舒岩呢?」
  安远吸了一口烟,也笑了,他说:「我也想他,他也出现了。」
  林立说:「听起来好像是一个二选一的题目,可是你却没有主动权。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为难啊?这个我也喜欢,那个我也喜欢,我到底选哪个与我共度一生呢?我说安远,你是不是太有自信了?你觉得你选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就直接会打出happy end吗?好像你选了对方,对方就一定会跟你一样。现在他们两个都是自由的,而只有你自己是画地为牢。」
  安远默默地抽着烟,他想画地为牢四个字,真的圈住了他这十年,而之后的日子,还要这样吗?
  想想都觉得可怕。
  「其实说到底,安远,你既不了解现在的宋知非,也不了解现实中的舒岩,无论你究竟更喜欢谁,对谁更有感觉,都不要去试图伤害对方,无意识的伤害也最好不要。我觉得喜欢一个人,要先从坦白开始,不要去说无谓的谎言,不要去遮掩伤口,我知道这很难很难,我其实自己都做不到,但是因为我只是局外人,所以你就当我是上帝,来说这一句。大家都是成年人,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好。」
  安远默默地抽着烟没有说话。
  而此刻舒岩就坐在自己的身边,他看着窗外,和自己说「有」。
  他有喜欢的人。
  那个人会是自己吗?
  是我吧?
  一定是我吧?
  安远想起林立说的画地为牢,可能不是只有自己。
  他心里不禁有点苦楚,他想两个坐在牢里的人,都在等人拯救。
  我可以吗?安远想。
  或者他可以吗?安远想。
  我们能相互拉扯吗?
  —电话情人•第一册 完—

  電話情人 下by 桃白白
  文案
  當舒岩來到了安遠的城市,與安遠有了交集之後,
  漸漸對對方的身分產生了懷疑,在現實與虛擬的縫隙中,
  兩人彼此試探,卻從不攤牌。
  電話中的A先生和現實中的安遠,舒岩不知該不該先邁出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