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飞完后没有立刻离开山里，江廖音问他想不想住帐篷。
本来以为会被反问“旁边好端端的有酒店为什么要在外面睡帐篷”, 谁知季韶爽快地答应了。
酒店周围的旅游产业开发成熟。果园农庄一应俱全, 钓鱼池烧烤场一条龙服务。吃的也有, 但他看起来并不太积极, 都没怎么动弹。
晚上一帮朋友过来招呼着烧烤开趴，江廖音没去, 倒是蹭了些现成的吃食拿回来。烤好的里脊鸡翅五花肉, 蔬菜棉花糖奶油小馒头, 滋滋冒油香气诱人, 都从烧烤签上剔下来，拿大盘子装了给他。
吃还是得继续吃的。
季韶默默地清空盘子。填饱肚子后，望着渐渐灰暗的天空幽幽地说, “明天你什么时候回学校？我跟你一起回去。”
江廖音“啊”了一声，再想到他原本玩得开开心心, 却又怅然若失的模样，这才有些了然。
“旅行结束了？”
“嗯。”
他没问过季韶这趟出来玩有多久, 但也没想过会结束得这么突然。如果没有人叫停, 每周一次的见面仿佛能一辈子延续下去。
江廖音问, “回去之后呢？”
季韶摇了摇头, 只说，“还有事情要做。”
同游两个月, 江廖音原以为两人的关系多少靠近了些。听他不愿意跟自己多聊难免心底黯然，勉强打起精神起来笑了笑，“那也挺好。回容城以后我再找你玩就更方便了。”
起初来找季韶, 是因为说好了带他去看海鸟迁徙。江廖音怕他去看完了就跟自己分道扬镳，私心带着他绕路逛逛吃吃，故意拖到现在都没有去。如今旅行戛然而止，再想去也不成了。
季韶没再说话。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江廖音还想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再一起去看鸟”，又觉得他可能不会想聊这个。索性闭嘴不提，去拿帐篷。
晚上住的帐篷要自己搭建。季韶一点经验都没有，江廖音上手却动作很熟练。
季韶尝试了会儿就不再插手，以免给他添乱。在旁边看着感叹，“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你怎么说话这么好听啊。”
江廖音嘴角一弯，“应该多说点。”
“……”
季韶：“哦。”
下午时他只顾着想心事，是比平时沉默得多。但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因为是在江廖音面前，不用总绷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也不用非得风趣幽默赢人好感。不想说话就不说，懒散些也是可以的。
“我高中和大学的军训都没有时间参加。”
季韶找了块干净的草地坐下，捧着脸看他忙活，语调轻缓像在讲故事，“后来听说他们军训晚上在操场搭帐篷玩游戏什么的，当时还挺羡慕的。”
又想了想，补充说，“现在好像也还是羡慕。”
“今天晚上住完就不用羡慕了。”
江廖音低着头，“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回去列个清单出来。”
“清单？”
“嗯。什么时候写完了给我看看，一件一件的我都陪你去做。”
江廖音说，“你不用羡慕任何人。”
季韶一愣，心底滋味复杂。半晌，却又轻轻摇头。
有些遗憾，一旦发生了就是无法弥补的。
“我高中的时候，曾经有过去国外做交换生的机会。很想去留学。”
但当时季憬还太小了。晏林又不擅经营，家里公司急切地等人接手，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轻松地远走他乡。
之后无数个在公司里加班到身心俱惫的深夜，他站在高层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视脚下的万家灯火，会想象自己此刻如果身处另一个半球，正在做什么事，读什么书。
虽然是他自己选了现在的这条路。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会想，如果当初能随心所欲地去做自己希望的事，那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无视了父亲的求助，母亲的嘱咐。自由自在的他，会是什么样子。
“但其实，我现在也把同样的责任和压力放在了季憬身上。跟他们没什么两样。”
季韶喃喃道，“是不是太过分了？”
“那你爸把公司丢给你的时候，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啊。”
江廖音搭好了帐篷，直起腰拍拍身上的草屑。“别多想，你们家就这么个传统。早点退休享受生活么，也挺好。”
看季韶坐在旁边，他索性也过去面对面坐下，贴心地提议道，“大不了你让季憬赶紧找个对象，等他也有了接班人就有早日退休的盼头了。”
“哪有那么快。”
季韶笑完，又怀疑他是在暗示什么。想着之后恐怕没有机会再见了，索性趁此时跟他挑明，严肃地问，“江廖音，你喜不喜欢季憬？”
突然没来由地被这么问了一句，江廖音瞳孔里写着震惊的问号，“怎……么个说法？”
季韶看他这么惊讶，还以为是被自己猜中了心事。心里有些异样的别扭。
好像他陪吃陪玩，就是为了让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先认可他，点了头后再光明正大地去追季憬一样。
“你是个好孩子。”
季韶道，“但是坦诚地说，我不同意你们两个在一起。”
“……”
江廖音看他板着脸那么严肃的样子，心里只想笑，“嗯。我也不同意。”
“……”
“你怎么会觉得我对他有意思的？”
江廖音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两人所有的接触，突然有些了解了。忍俊不禁道，“你仔细想想。我也就见他第一面的时候，你不在场。”
季韶点头。
就是那次。
“我主动去跟他搭讪，不过是想靠近点看看。那个小屁孩怎么长得那么像你。”
江廖音渐渐笑得不可抑制，晃着身子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了下他的肩膀。语气带着对偏爱的无可奈何，“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季憬？”
“季叔叔。我去接近他，是想找到你啊。”
……啊。
是这样吗。
季韶突然不敢去看他亮晶晶的眼神，别过头扯了句无关的话。
“帐篷能用吗？我有点困了。”
江廖音本来想既然要培养感情，就得制造点浪漫情节。看星星看月亮之类的。
然而当晚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就像他贫瘠的恋爱之路，眼看着就要到头了，却好像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江廖音有种预感，回去之后季韶应该不会那么轻易让自己找到他。次日回到容城，两人在机场分别，他磨磨蹭蹭，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季韶也看得出。没直接走，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要说的。
江廖音看了他好一会儿，始终没有从他眼中看出与自己相同的情意。终于气馁了。
在他面前，横冲直撞的勇气都变成小心翼翼。
江廖音向他伸出手又收回，最后一句，只低声说，“不要不开心。”
季韶也看了他好一会儿。不等他说完，上前两步张开手臂。
一个拥抱。
一个紧贴的，稳定的，真实的拥抱。
量身定做般，温暖又契合。
季韶说，“谢谢你。”
江廖音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
季憬是两周后才知道俩人结伴出去玩了好几次的事。
可给他气坏了。
他当然看得出江廖音对他哥很上心，从济园时就看出来了。只是出于对自己的哥哥审美很有信心，认定他哥压根不会搭理那个讨厌鬼。
谁知道他哥的审美说变就变了！
他都还没跟哥哥一起去旅行过！
江廖音！凭什么！
一想到自己在这苦逼地工作，那个讨厌的人却可以围着自己哥哥一起吃吃喝喝游山玩水，季憬心里极度不平衡。以至于在学校偶然碰见他时，各种看不惯。
巧了，江廖音最近也不怎么看得惯他。
机场那天，江廖音不太懂季韶那个告别的拥抱到底包含了什么意思。但就是觉得自己还有机会，不能就这么蠢地自认失恋。
容城就这么点大，又是从小生活的地方，不能更熟悉了。可就是这么熟的地方，两周来他把整个城市翻了个个，到处都没有找到季韶的踪迹。
他算是个外人也就罢了。季憬这个傻子，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便宜，居然连自己哥去哪儿了都不知道。明面上不敢问，暗地里不知道查吗。
这两人见面，要是季韶也在场就还能镇得住。然而季韶不在，现在俩人还都觉得他是被对方霸占了，分分钟就得掐。纪寒景旁观都觉得头皮发麻。
江廖音觉得没意思。跟这么个小屁孩置气显得他特幼稚。关键是试探了两次后发现季憬真的不知道他哥去哪儿了，想用点什么手段逼问他都问不出东西来。
眼前的困境甚至陷入了游禾游老师的知识盲区——谈恋爱至少得是有俩人才能谈的，现在一个失踪了，另一个空相思可怎么行。
连纪寒景都觉得同情他了。每次一起吃饭都帮他给程沛奇打个电话，问问有没有季韶的消息。
茶庄济园还有其他一切可能的地方排查过去后，只有许松延实验室的嫌疑最大。但实验室面积广阔，有相当一部分是需要权限才能进去的，他们无凭无据地闯进去找人叫非法入侵。
众所周知，小猪的电话能不能打通要靠运气。他们今天运气奇佳，只打了十几遍就通了。
电话被接起来时语气很有些无奈，“别再打了，实验项目要保密的。你们问什么我也不能说啊。”
怎么说也是个科研小天才，聪明的小脑袋用来猜测他们不要命似的打电话的原因还是够用的。
只是这语气，几乎就是间接承认了。江廖音说，“许松延给你开了什么条件，我帮你再找一家更好的实验室。”
“……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不能背叛师门！”
“你就是馋他实验室！”
“……”
聒噪中隐约听见进门声，随之是电话那头许松延的嗓音，“季韶那边还有多久结束？”
“……”
通话瞬间被挂断了。江廖音头也不回地大步冲出去，飙车到了实验室。
程沛奇正在为自己的冲动而后悔，果然这电话是一个也接不得。
江廖音自以为心平气和，丝毫没有察觉到身上自带的砸场子buff，“他在哪儿？”
“季先生正在无菌舱里。”
程沛奇紧张地说，“你不能进去。”
“他怎么了？”
江廖音眉头紧皱，探身去看他面前的监控器，“不进去也行。我看他一眼。”
“他正在里面泡营养液……你不能看！”
程沛奇硬着头皮挡住他的视线，“要先申请……你贸然进去看望会打扰他的。”
“泡的是什么镭射激光营养液么？我看一眼就会瞎？”
“你……他……”
程沛奇本就心性单纯。被一番追问，脸憋得更红，闭着眼睛喊，“季先生他……他没穿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江廖音：？
早晚也是个看
*
来辽
今天早点更，晚上就没有辽
明天还是老时间
大家明见
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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