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周六晚餐时间,整条美食街的每一家店,用人满为患来形容都绝不为过。雅迷涮涮锅味道不错价格也还算公道,因此当他们一行人差不多走到店门前七八米左右的地方,就已经被浩浩荡荡的排队长龙给堵住了。魏嘉率先沈不住气失望地大叫:“靠!不会吧!这麽多人,那我们要排到何年何月去啊……”再伸长脖子望望前後四周,不禁更绝望了,“神呐……居然连最难吃的烤肉店门口都有那麽多人在排队,我……这……我们……”
第二十二章
周六晚餐时间,整条美食街的每一家店,用人满为患来形容都绝不为过。雅迷涮涮锅味道不错价格也还算公道,因此当他们一行人差不多走到店门前七八米左右的地方,就已经被浩浩荡荡的排队长龙给堵住了。魏嘉率先沈不住气失望地大叫:“靠!不会吧!这麽多人,那我们要排到何年何月去啊……”再伸长脖子望望前後四周,不禁更绝望了,“神呐……居然连最难吃的烤肉店门口都有那麽多人在排队,我……这……我们……”
奇怪的是,几人中比起魏嘉还要更加没耐心的唐汉,面对此番场景,这一次,却表现得非之淡定。仔细一看,在他的神情里,甚至还隐隐流露出了,几番春风得意的幸福味道。
而接下来,韩莹月小美女的话,则成功地打消了他们的所有疑虑。
“哦,没事儿没事儿,放心好了,下午我已经打电话预定过了,咱们直接进去就是。”
……原来如此。所有人皆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明白表情。
果然是女孩子啊,心思的确是要比他们这些大老粗男人缜密细腻得多了。
五人在排队者们或羡慕或嫉妒或愤恨的各色目光当中,非常有满足感地穿越长龙,大摇大摆走进店里找到预定位置坐下。磨叽几番点好菜之後,便正式开始了侃大山的闲聊时光。
其实说是闲聊,但是嘴巴动得最多的人,也只不过才魏嘉和唐汉区区两个而已。韩莹月在一旁嗑著瓜子儿偶尔咯咯吃笑两声,顺势跟比较沈默的周云飞和庄景玉搭搭话,通报一下最新话题,八面玲珑得不著痕迹,既活络了气氛,又著实显得娇媚俏人。
大家都有点明白唐汉为什麽会被韩莹月给俘虏得死死的了。
直到热腾腾的汤锅端上来,菜也琳琅盈目几乎摆满了整张长桌,每个人都蠢蠢欲开动的时候,魏嘉忽然偏头看了看坐在自己斜对面的庄景玉,蓦地皱紧眉头站起身子,长手一挎便迅速夺过了对方摆在桌下的破手机,握在掌心晃了几下,非常不爽道:“喂喂,大忙人,这可是我们五个人的第一次聚会诶,你要不要这样公务繁忙啊。”
其实魏嘉这时候真的很想要翻过手机来看看屏幕,看看这个,竟然能让庄景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废寝忘食发短信上的神秘对象到底是谁!但是……毕竟强看人家短信实在是一种非常非常不道德的偷窥行为,魏嘉他还不至於好奇心泛滥到到那麽失礼的程度……
咽不下这口气,可答案近在眼前却又苦逼地看不了也不能看──魏嘉感觉心里就像是正被猫爪子挠著似的,又痒又痛的,简直难受到要死。所以他此刻的口气也注定不会很好,气呼呼冲著庄景玉低吼道:“真是有钱多作怪……哪来那麽多废话要聊啊!中午吃了那麽久的饭难道都还没聊够吗!现在居然还学上了人家刚谈恋爱的小情侣,发短信发得这麽火热……好吧其实这都已经无所谓了,如果这真的是你们的消遣方式的话……但是!庄景玉!我拜托你发短信也看看时机场合行不行啊!有你这样不够朋友不够意思的吗!”
魏嘉话唠般地一口气怒吼出这麽多不满来,脸色也越说越难看,似乎,是真的生气了。而庄景玉则是从最初的完全被吓傻,接著渐渐烫红了整张脸,甚至到最後,居然连手脚也都直哆嗦得厉害。瞧他那副蠢蠢欲动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忍不住扑上去抢回手机了。
其实这倒不是因为庄景玉害羞了或者生气了,而是真心,把他给急的。事实上庄景玉丝毫不介意跟魏嘉承认坦白,现在正跟他短信不断的这个人究竟是谁;而他也不觉得这有什麽需要隐瞒的必要,但是……但是……
但是庄景玉可没忘记!最後离开的时候,黎唯哲往他手机里所输入的名片夹名字,究竟是哪两个见不得人的大字!
如果那东西真的被人看到的话,那、那……啊!那简直是太丢脸啦!虽然庄景玉现在还修改不来名片夹,但是他早已经下定决心,准备哪天去旁敲侧击问问魏嘉他们三几个,然後等到一旦学会就立马著手换掉!而在那之前,庄景玉更是早已在心里发下毒誓,哪怕是死,他也绝不会让别人看到那两个字!
“还、还我吧……魏嘉,”庄景玉最後到底按捺住了想要起身动手抢回手机的鲁莽冲动,张张嘴小声请求,并且加上了诚恳的解释和道歉,“刚刚的确是我的不对,但是我也早就准备,一回完这条就立马专心跟大家吃饭,再、再也不理他的了……真的!”
死捏著手机的掌心微微放松了那麽一点,但是在表面上,魏嘉却仍然略显不满地轻轻“哼”了一声。
庄景玉只感到既愧疚又紧张,满脸通红地攥了攥皱巴巴的衣角,只能继续磕磕绊绊地解释下去:“我、我说过了嘛,我的这位同学……人真的不怎麽好的…这一次他逮著我不放,先问我晚上要请你们吃什麽,我照实说了,然後他就跟我说,轮到我请他的时候,一定要请……呃……请比这个贵一百倍的东西,才、才行……”
其实庄景玉这样说,已经是给黎唯哲和室友们彼此双方,都留下了一点面子。
因为黎唯哲的原话是,【起码要请比这个贵一百倍的东西,才能符合我的身份,凸显出我和他们的不同】……跩得简直欠揍。
所以庄景玉这次,算是撒了一个善意的小谎言吧。
而魏嘉自从听完那一句“一百倍”,几秒锺前才刚刚有点回暖迹象的好心情,便瞬间又再次跌落回到了谷底。
“一、一百倍……”他怒视庄景玉,抿唇咬住牙齿,“喂……我说,你同学这叫什麽人啊!?
“你可以当他不是人……反、反正,我是一直没当他是人……”庄景玉低头默默,“……他是恶魔……”
这一次魏嘉还没来得及反击回去,就被周云飞一把夺过了手机,撂回庄景玉手中。
“行了行了,你们俩真是够了。这锅都已经沸了好久了,你们俩要是还想吵那就出去吵,别影响我们这些诚心来吃东西的人,”周云飞说完便将自己刚刚才涮好的那一大片滑鸡肉全都哗啦啦扔到魏嘉碗里,板著脸教训道,“要吃就给我诚心点儿!”
“呃……”对著那满满一大碗著实激人食欲的嫩鸡肉块儿,魏嘉不禁一时语塞。良久,这才乖乖扒过碗筷,低头刨食,含糊不清地,“……哦。”
刚刚还难以抑制的暴躁怒气忽然全都消失不见。魏嘉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被周云飞霎时暴涨升高的气势气场所震慑到,还是因为自己真的饿了……
唔……不过他想,应该是因为後者的缘故吧……
……诶?等等!周云飞是怎麽知道他喜欢吃鸡肉的?他好像……没跟周云飞讲过这个吧!
──周云飞在魏嘉心目中的形象真是越来越神秘莫测了。魏嘉开始认真考虑,自己以後,是不是应该要离周云飞更远一点,才能比较保证身心安全。
再说另一边的唐汉,这个既神经大条又见色忘友的家夥,早在魏嘉和庄景玉还正牵扯不清的时候就已经放开肚皮开吃上了。喏,这不,嘴巴里还正叼著一块烫肥牛呢,却都仍不忘给坐在身旁的韩莹月夹几块好的。
而庄景玉拿回了手机,心里的大石总算是彻底落下。在最後偷偷摸摸回了黎唯哲一句“好,那我吃饭了”以後,他长长地舒过一口气,终於拿起筷子,准备开动。
於是,一顿真正温馨热闹而又其乐融融的朋友聚餐,到这里,才算是真正的开始了。
火锅这种东西吃起来本就非常容易带动气氛,更别说魏嘉和韩莹月这两个人也都是很善於活跃气氛的。再加上唐汉偶尔耍宝一下,周云飞突然毒舌一下,庄景玉不自觉地天然呆一下……这一切的一切,都给这顿聚餐增添了许许多多的笑点和欢乐。
难得而久违的温暖,就跟吃下肚子里的辣椒一样,滚烫著暖和了庄景玉,冰寒许久的心房。
快要吃完的时候,韩莹月突然问庄景玉:“你高中是在北一读的?”
庄景玉那时正在喝水,听到问题差点儿给呛了一下,慢慢点头:“嗯。”
唐汉插进话来:“你问这个干什麽?”语气貌似有点不满和……紧张。
…………拜托!
你说以前也看不出来唐汉居然是这麽一个吃醋狂的呀!结果没想到他基因里的吃醋因子居然有这麽强大!谈恋爱真是能让人改变太多……
唐汉的这一幕其他人都看在眼里,而白眼,则都翻在心里。
韩莹月觉得有点窘迫,只得无奈地弹了弹唐汉的脑门儿,解释说:“没有啦,我就是随口问问而已。主要是我高中也差点儿读了北一的,结果我爸爸後来又到了D城做生意,所以咯,我也就和那所传说中的贵族名校擦肩而过了。”
魏嘉眨眨眼睛,表情有些崇拜:“哇,意思是说,如果韩莹月你老爸当初如果没有来D城的话,那他就能将你送进北一吗?
韩莹月点点头,回答得很干脆:“对啊。”
魏嘉心里不平衡了,撇撇嘴:“……你们都是有钱人……唔……”
周云飞用一颗小番茄堵住了魏嘉的嘴巴。
韩莹月看得呵呵一笑:“还好啦。”
不得不说她的确是一位非常懂分寸知进退的聪明女生。面对这种事实性的赞美褒奖,她既不表现出洋洋自得,也不谦虚到近乎虚伪。该是怎麽样就是怎麽样,落落大方地承认,然後道谢就好了。
“不过……”韩莹月支著下巴歪头想想,笑道,“就我家的这水平,大概离庄景玉你们那位开劳斯莱斯的豪门同学,可就要差得很远了呢。”
对此庄景玉回答得很无辜:“我、我可不知道他家里到底有多少钱……”
然後几个人又被庄景玉这一份,不自觉卖萌卖到最高境界的天然呆,给狠狠逗乐了一番。
然而笑过之後,唐汉仍旧不大能释怀地又追问了一遍韩莹月,当初到底是怎麽和北一失之交臂的。
这下哪怕是韩莹月,也都忍不住地在心里猛翻白眼儿。
“你……好吧,”韩莹月只得认命自己居然会喜欢上了这麽一个吃醋狂,而且居然还同意了让这样一个吃醋狂成为自己的男朋友,“……我是在中考刚刚结束,马上就要落笔填志愿的那个时候,突然接到了我爸爸的电话,听到他跟我说咱不在S市读高中了……哎,其实我从小到大,从一个城市搬家搬到另外一个城市,这种情况早就已经轻车熟路,非常习惯了。印象中就只有就那一次,也是第一次,因为不能进入传说中的北一中学入读,所以至今都觉得很有些遗憾呢。”
“没什麽可以遗憾的。”唐汉和庄景玉忽然同时接过话。
唐汉会说这句话的原因究竟是什麽,大家都一目了然心知肚明,毕竟现场醋味儿简直都已经浓郁到可以将人熏昏过去了;不过庄景玉居然也会说出这种话来,而且居然还说得这麽干脆有力,斩钉截铁,就显得很有……嗯,八卦可挖。
看到四人或好奇或玩味或惊讶的目光忽然全都直直朝他这儿射来,庄景玉窘了窘,不禁又一次下意识捏紧了衣角,略显局促地结巴解释道:“你、你们这是什麽眼神啊……事实本来就是这样子没错的啊……我们那一届的北一学生真的都很奇怪……看我刚刚那个同学,不就正是个最好的例子吗?”
停顿片刻,庄景玉似乎是觉得光这样形容还显得不够诚恳有力,嗫嚅了几下唇瓣,到底忍不下心中委屈愤懑,想要揭穿黎唯哲丑恶真面目的心情欲望压倒了一切!
“他、他人很坏……”庄景玉小声补充起来,“也很霸道……不准别人拒绝他,不准别人违抗他,也不接受任何的反对意见……喜欢指使人,作弄人,乱开别人的玩笑……”
庄景玉一边说一边绞尽脑汁地在想黎唯哲到底还有什麽毛病恶习是他一时陷入盲区,未能想到的──现在,他要将它们通通讲出来曝光於天下!
“哦对!他、他还很花心!”庄景玉忽然一拍脑门儿灵光乍现。哎呀自己怎麽能差一点儿把这一茬儿给忘了呢:“他曾经跟好多人乱搞关系,一点儿也不专一……”
──这可是黎唯哲最大,最坏,最令人感到可耻,同时也最让人觉得可恶的缺点!只要把这个一说出来,他们应该就能明白黎唯哲究竟是一个多麽多麽恶劣的人了吧!
…………
然而,庄景玉难得一次兴冲冲地讲完话,但却惊奇地发现,周围四人看向自己的目光,竟反而变得更加地……高深莫测,不怀好意了。
魏嘉的表情说不出是气呼呼还是酸溜溜:“切,人家花心关你什麽事……又没花到你……真的花到你啦?……唔!”
周云飞继续一脸淡定地往魏嘉嘴里塞水果。这回狠一点,直接塞进了一块棱角分明的水晶梨片。把魏嘉的口腔和牙齿给疼的……
“嘶……嗷!朱银灰乃与花神马神经(周云飞你又发什麽神经)……!!!”
“吃梨,润肺,降火气。”周云飞凉凉道。
“……”
魏嘉只想骂一句降你个头!他现在分明感觉到火气更大了好不好!奈何嘴巴里包著梨片,魏嘉骂不出来,只能狠命地动著腮帮使劲儿嚼,就当啃的是周云飞的肉和骨头!
唐汉花了好长时间才从一脸震惊的情绪里恢复正常,只是表情看起来仍然有点儿怪,嘟囔道:“喂喂,不那个是吧!庄景玉,真看不出来,原来你从高中起就已经开始跟人搅基了啊……”
韩莹月捅捅唐汉的胳膊示意他别说得太过,然而她自己却也忍不住坏笑地揶揄起庄景玉来:“哦?是吗?哎,可是恋爱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们这些旁观者也不好多说什麽呀。但至少,我看他对你这个‘朋友’,倒是真好的不得了呢。”
韩莹月说到“朋友”这两个字的时候,特意发音发得很重,而且她那一瞬间的笑容,也显得特别特别的娇媚和……邪恶。
庄景玉一下子就急了,微有些驼背的上半身立马腾地坐直:“他、他不是……我的朋友!”
“哦……不是朋友,那就是说,只是普通同学而已咯?”韩莹月状似听话地恍然大悟,看见庄景玉烫红著脸飞快点头,咯咯一笑,感叹道,“诶……那这样看来的话,你的这位同学,人应该其实还蛮不错的呀。你看哦,哪怕对一个和自己没什麽深交的高中同学,他居然都可以那麽大方,派出一辆那麽好的车来接你吃饭?”
“……”庄景玉欲辩无言,闷闷不乐,最後只能没什麽说服力地强词道,“这、这只不过因为他爱现炫耀罢了……”
“哦,是吗?好吧。”韩莹月摊摊手见好就收,最後还非常可爱地吐了吐舌头。
唐汉心中忽然生恨!为什麽他没有一个开劳斯莱斯的高中同学,来接他出去请他吃饭啊!不然韩莹月难得一次这麽萌的样子就应该是对著他!而不是对著庄景玉那个榆木脑袋了啊!
…………
聚餐聚到这里也差不多接近结束。韩莹月早就吃不下了,拿出手机来专心致志地玩儿著游戏,剩下几个男生最後扫一下尾。
就在庄景玉嘴巴里正咬住一大截海白菜,争做最後努力的时候,裤袋里的手机又忽然突突突地震动了两下,把他给吓得,牙齿一紧,半截菜便就这麽啪嗒一声掉进油碟儿里去了。
“哟呵,这次你的高中同学又要派什麽豪车来接你啊?”唐汉一边呼哧哧地吞著豆皮,一边调侃,“看你激动得连菜都咬不稳了。”
庄景玉抿抿唇,有点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先抽出一张纸巾来揩了揩嘴和手,然後才小心翼翼地摸出手机。
然而这过於如履薄冰的一幕,却不禁令坐在对面的魏嘉看得气打一处来,他朝空翻了个白眼儿,没什麽好口吻地说:“拜托……不过抢了你一回手机而已,你至不至於就把我当成豺狼虎豹啊!好马不吃回头草!我才没兴趣抢你第二次呢!”
呃……被、被看出来了吗……
庄景玉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尴尬。
不过……好马不吃回头草?这、这个……是不是也有点儿……太……那什麽……
周云飞眼神复杂地盯著魏嘉,良久,幽幽道:“决定了,从下周起我要监督你去旁听中文系的课。”
魏嘉:“……”
庄景玉将手机平摊摆放在大腿上,低低垂著脑袋点击查看。心里还很纳闷儿,黎唯哲这家夥,以前看他和那些美少年们谈分手的时候不是挺干脆利落的嘛!怎麽现在变得这麽罗嗦了?自己明明都已经承诺过好几次了一定会请他吃东西,也按照他的要求答应了,一定会请他吃比这顿火锅贵一百倍的东西……他到底还有什麽不放心的呀!
咦?等等?居然是有两封未读短信?
当点击进入收件箱,看见那两封,均来自那个属名为“主人”的未读短信时,庄景玉茫然地眨眨眼睛,不禁愣住了。他依稀记得自己最後回给黎唯哲的短信是【好,我吃饭了】,因为那时候他已经被魏嘉给教训责备了,所以後来庄景玉也没好意思再把手机拿出来看过。
原来黎唯哲中途还给自己发过一次短信?唔……大概是因为那时候他们几个又聊又吃的,正好玩到兴头上去了,所以就没注意到吧。
可是庄景玉也想不到他们之间究竟还有什麽话可说;究竟黎唯哲还有什麽话,非要跟他说不可。
【哦】──第一条。这是黎唯哲对自己最後那一句【好,我吃饭了】的回答。 真无聊……庄景玉难以置信,像黎唯哲那样暴躁没耐心的人,居然会回复这麽一句毫无意义的话。
【你居然敢不回我!】──……这、这是黎唯哲刚刚的……第二条……短信……
庄景玉觉得自己的嘴角,此时此刻,一定是在狠狠,狠狠地抽搐著。
如果不是因为屏幕上那天杀的“主人”二字,庄景玉真想把手机轮流传给在座的每一个人,让他们都眼见为实地看看,他的这位高中同学,究竟是有多霸道,多无理,多……幼稚!
不过,无语归无语,但是庄景玉到底还是害怕黎唯哲会因为自己的不回短信而恼羞成怒,然後再出一招什麽剑走偏锋的恶毒之计,来害他难堪,甚至诬他入狱之类的。因此庄景玉思来想去良久,最後仍然只得努力压下腹诽,笨拙地动起大麽指来。
【刚刚没看见……好吧,我记得了】
按出发送後大概过了十秒,庄景玉收到回信。
【以後记住,无论我发什麽,你都必须要回我。除非我再没回你。】
庄景玉:“……”
其实意思就是你可以先不理我,但是我绝对不能先不理你对吧!真是……这人真是……
管得太多!
庄景玉愤愤回到:【哦。】
三秒後。
【你这也回答得太简单了吧!】
庄景玉:“……”
还没来得及回他一句什麽,几秒锺後黎唯哲的短信就又轰炸过来了。
【以後回答得太少也不行,起码要十个字,以上。不算标点符号。】
“……”
庄景玉现在开始有点怀疑,当初主动跟黎唯哲提出游戏结束,决定要分手的那些美少年们,其实都不是因为家庭原因,而是因为……真的忍受不下去黎唯哲这个管太多的臭毛病了吧!
比如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这一条短信,明明只需要回复一个【哦】字就能解决全部问题的,黎唯哲要他怎麽回复出一句,至少要十个字以上的话来嘛……
……呃,连写十个【哦】字成麽……
庄景玉毫不怀疑黎唯哲一定会立马飙车过来,然後一刀砍了他──如果他真的胆敢这样做了的话。
终於认命的庄景玉开始绞尽脑汁地费力挤字。
【我、明、白、了。嗯,我、会、记、得、的。】
十一个字,刚好比十个字多出一个字。呃……虽然那个“嗯”字,分明就是一个,既无语法用途,也无实际意义,一看就知道只是为了凑字数而被迫加上去的……废字而已。
但是黎唯哲也不能再要求更多了。他毕竟和庄景玉一同读过高中,应该知道,庄景玉每次成绩排名不如他高,其实都是因为语文惹的祸啊!
诶?庄景玉忽然很认真地思考,为了以後能准确回复黎唯哲的短信,他是不是也应该去,旁听一下中文系的课呢……
黎唯哲没有再发短信来。也幸好黎唯哲没有再发短信来──不然庄景玉觉得,自己恐怕真的会疯掉。
快八点的时候几个人终於彻底结束了这顿晚餐。庄景玉起身去总台付了帐。六百六十八,将近七百块。他刷了卡。
虽然不缺钱,但是从小养成的勤俭习惯仍然让庄景玉在拿到发票,看著那上面触目惊心的三位数数字时(对於他来说),忍不住地感觉到,心脏一抽一抽般地疼。七百块啊,要换到半年前,有人跟他说光吃一顿饭就要花七百块,他绝对是连想都不敢想的。记得刚进北一的时候,食堂里一顿六块五毛钱的午餐他都嫌贵呢……
这样一想庄景玉恍惚觉得,那一段时光,仿佛已经离他好远好远了。
尽管仔细想来,那也只不过是,区区一两年前的事情而已。
他仍然是曾经那个老实淳朴的庄景玉,他知道;但是他更明白,自己毕竟不再是,曾经那个,一贫如洗的庄景玉了。
就算再怎麽说服没有变,然而有些东西,的确已经不受控制地,在人们所不知道的时空缝隙里,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你看,他今天,不就刚开开心心地痛吃了七百块钱吗。曾经为几块几毛五而纠结犹豫,忍饥挨饿的艰难岁月,不管庄景玉想不想要,却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庄景玉不是故意想要在大家明明正欢乐聚餐的开心时刻,还特别矫情地去思考这些东西。只是这一份活生生摆放在他眼前的,过於强烈鲜明的讽刺对比,不禁让他记起了多年前,家庭横遭变故父母相继过世──那一个,伤痛到几乎令人瞬间崩溃的绝望时刻。
尽管那时候的庄景玉岁数还小,然而当二姨哭著将他按倒在那一张,高高摆放著父亲母亲黑白照片的大桌子前,死死压住他弯腰磕头的时候,年幼的小景玉眼睛一眨额头微痛,然後忽然就体会到了一种,仿佛闪电划破夜空那般的,霹雳清明。
虽然那个时候,庄景玉还不大明白,“死”究竟是什麽意思,又确切意味著什麽;可是孩童一向敏锐准确的直觉告诉他,从来疼爱自己的爸爸妈妈,已经永远不可能再从桌上的那两幅黑白照片里,走出来了。
这份恍然来得蹊跷,难以形容。後来庄景玉给村里的老人们比划著讲起自己那一刻的心头悸动,老人们听罢都摇头叹息说,这果然是血浓於水,连死亡也隔不开斩不断的,骨肉亲情。
以後几天跪在灵堂里,某一个烛影摇晃,风雨凄凄的寒夜,二姨抱住小小的庄景玉,将他的小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前,声音响在耳边,像是哭,又仿佛悠长遥远的叹息。
“这都是命。”
那是庄景玉生平第二次听见这四个字。
第一次是在更早更早的某一天,更小更小的庄景玉搂住妈妈的脖子被她抱在身前,走在去县城赶集采货的道路上。那日天气不好,和今天一样阴云绵绵雨丝霏霏,小地方的交通状况状况也没啥人管,那条所谓的大路破烂了好多年,当地居民给乡县政府上提了好多次意见,但最後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是石沈大海,无人理会。
一辆纯黑色的小轿车从他们母子身边嚣张掠过,嗖地溅起一地水花,近乎泼水般尽数洒在了二人身上。
然後车子一如初始地开过去了,道路趋於平静,仿佛什麽,都未曾发生。
庄景玉任由母亲将他放下,替他打整湿掉的衣衫,但眼睛却直直望向前方那一辆越开越远,最後渐渐从视线里消失不见的黑色小车,最後犹显嫩声嫩气地问道:“妈妈,为什麽有人能坐车子,可我们就只能走路呢?”
就是在那个时候,年轻的母亲从背後背著的编织袋里取出一条干毛巾,温柔擦上儿子一片童真的笑脸,轻声回答说:“因为,这都是命啊。”
因为,这都是命。
有的人就是从一出生就不愁吃穿,也有的人就是从一出生就饥寒交迫;有的人就是天生貌丑,也有的人就是容颜如花;有的人长命百岁,也有的人不幸早夭;有的人儿孙满堂,也有的人,就是孤独终老。
都说改变命运,改变命运,但人们拼死拼活辛苦操劳了大半辈子,最终能够改变的,其实,无非只有第二个字而已。
而且就连那都已经很难很难。
走出店面撑开伞,迎面对上萧萧秋风,庄景玉有点清醒又有点恍惚地想,那麽像他这样的“转运”,究竟应该算是熬得艰难,还是来得容易呢?
好像完全没有依靠自己,仅单凭著黎唯哲和楚回这两个外力,他便轻轻松松地,从一个,就连吃几块几毛钱的便宜饭菜都要精打细算斤斤计较好几番的小寒民,变成了一个,哪怕请吃几百几千块钱的豪华大餐,也都可以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魏嘉口中所谓的,“有钱大款”。
庄景玉宁可回到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