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飞机在十一点五十分准时起飞,安皓云的座位还是在宋承立身旁。
如果是和同团的人一起坐,而且同坐在经济舱也就罢了,最叫安皓云坐立不安的是,自己和宋承立坐在商务舱里。
不用说也知道,这一定是宋承立的安排。
“反正我的飞行时数用不完,乾脆就利用这次旅升等了……”见到安皓云狐疑的眼光,宋承立又补充道:“出来旅行最讨厌便是坐在狭小的位置上,那会影响到旅行的心情,你说是吗?”
“嗯。”
虽然心里很不甘愿,但是安皓云还是不得不顺著宋承立的话点头。
安皓云虽然很想告诉宋承立,干嘛不自己升等,让他单独留在经济舱里面对那些老先生和老太太就算了,何必鸡婆的也替他升等?这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一种酷刑和煎熬嘛!但宋承立也是一番好意,安皓云再笨也知道这种话不能说出口,说了就伤感情,安皓云可不想回去面对未婚妻时,被她骂孤癖!
也因此安皓云心里虽然是老大不甘愿,还是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跟宋承立说声“谢谢”,宋承立那副带著得意微笑的骄傲表情,让安皓云觉得自己好像被算计了一样,心里骂声不迭,如果可以的话,安皓云好想立刻出去跟别人换位子!
但宋承立怎么说都算是安皓云未来的大舅子,他不会自找麻烦的。
忍耐!还是忍耐吧。
唉!
刚放好随身的行李,安皓云一坐下来便试图装睡,为的就是想避开宋承立跟自己讲话。
“想睡吗?这么困?”
但宋承立似乎不想放过他,安皓云微揪起眉头,打了个小呵欠,半眯起眼睛道:“赶工作赶得太凶了,昨天很晚才睡,现在真的好累……”
安皓云半真半假的讲著,一边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打算迅速入眠。
这样……你就不能跟我说话了吧?
他心里盘算著。
谁知道宋承立听了他的话,却点点头对安皓云道:“我替你去拿毛毯,你好好补眠。”
然后便站起来去找空姐要毛毯给他。
“喂,你……”
安皓云原想叫住他,但谎话既然已经说出口了,倒又不好再收回。
看著宋承立的背影,安皓云心里那种打从机场遇到他开始,便觉得很怪异的感觉越零越浓烈!老天爷,这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宋承立为什么要对自己那么体贴、那么好……
他真的不明白。
一向对自己淡漠有力口的宋承立,突然对自己那么热络,安皓云觉得莫名奇妙,更是浑身不舒爽。
之前在宋家遇到宋承立时,安皓云一向躲著宋承立,因此跟他没多少次相处的经验。但之前每次宋承立看到自己,对自己的态度多半是严肃冷淡的,从不曾对自己献殷勤到这种程度,甚至多讲半句话,宋承立的态度甚至让安皓云觉得他根本就很讨厌自己!
如果不是讨厌他,就不会对他总是爱理不理的,更不会多次都似乎是故意忽略掉他,当他是空气般的不存在,更不会一见了他就藉故要离开。
之前安皓云总当宋承立是瞧不起自己,或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的妹妹,因此故意恶待自己,但为什么今天的宋承立却像是忽然转性了一般,对自己这么好呢?安皓云真的不懂。
唯一可能的解释是,或许宋承立终于想通了,因为自己在两个月后便要跟他妹妹结婚了,所以他决定重新建立跟自己的关系,因此趁著最后一个机会,拚命修补两个人的关系。
是这样子的吗?
但……宋承立会是这种人吗?
安皓云想得头好痛,却无法肯定自己的答案是对的。
他怎么想都觉得宋承立根本不是这样子的人,想破头也想不出答案的安皓云,最后索性闭上眼睛,侧著睑养眠。
心头志忑不安的安皓云,正当模模糊糊、睡意袭身之时,突然一样轻柔的东西拂过自己的脸颊,他立刻反射性的睁开眼睛。
却见到宋承立一脸歉意的站在自己面前。
“碰到你的脸,吵醒你了?真对不起。你继续睡,我帮你盖就好,你不要动……”
边轻声细语说著的宋承立,边细心地替安皓云将被子给盖好,一脸的温柔爱意。
安皓云被他灼热的眼神熨过,心跳不由得漏了半拍,他似懂非懂宋承立眼中的渴望,心情紊乱的闭上眼,赶快偏过头睡去。
这趟旅行,两人之间的关系一定会改变,他有预感。
安皓云只希望,那答案千万不要吓到自己
他暗自祈祷著。
睡著了。
望著在自己身旁的俊秀男人,那睡著时微微开启的粉嫩红唇,卷长的睫毛覆盖在他的大眼上,小小的鼻翼微微的吐著气,看起来有几分的稚气,宋承立心中――种欲望不断的滋生著……
好想吻他。
只可惜不行。
硬是逼著自己转过头,宋承立心中那空洞的感觉却越扩越大,痛得让他皱起眉头来……
他不禁长叹了一口大气。
喜欢安皓云整整九年了,而且是一见钟情。
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宋承立就知道自己遇见生命中另一半的灵魂,他从没为哪个人这么痴迷过,就除了他。
――安皓云。
这个让他永远忘不了的名字。
在安皓云刚入学不久,宋承立因为去学弟班找自己的直属学弟,意外的在―群吱吱喳喳的新生中见到他。
那时的安皓云比现在更稚嫩可爱,十月暖秋的太阳,透过窗子微微的射在他身上,安皓云白皙的脸庞和粉嫩的皮肤透著红晕,更显得他的细致诱人,一双晶亮的眸子,和小巧挺直的鼻梁,再配上一张跟男人不搭的樱桃小嘴,十足日本涩谷系少年的淡色染发,浑身上下漾著青春少年的气息,让宋承立的心狂跳得好厉害。
天啊!他好想要他!
刹那间宋承立觉得自己的心被重击了一下,意识瞬间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连学弟叫唤他的 声音都没听见。
宋承立马上去打听他的事,知道他叫安皓云,一个平凡中带著半点迷糊的大男孩,经常参加一些无聊的联谊,上课未必认真,但泡社团学妹和交女友出去玩却很认真。
宋承立之后常发现安皓云经常跟女生走在一起说笑,女友一个接一个的换,连一点点喜欢同性的可能都没有,失望的宋承立便马上克制了自己想跟他接近的欲望。
要是再接近他,自己喜欢安皓云的事或许会被他发觉,说不定,自己还会做出连自己都不相信的疯狂举动,为了不让这样的情况发生,宋承立乾脆选择离安皓云远远的……国中就发现自己喜欢同性的宋承立,就算已 经出入过Gaybar,也曾跟同性发生过性关系,但在风气保守的校园中,聪明的他并不想出柜公告天下自己喜欢的是男人,惹来大家对他的注目。
虽然告诉自己躲开安皓云是最好的抉择,但没想到安皓云居然有一天会主动来找自己?
那天,当宋承立在教室外面见到安皓云,他找自己说要借笔记,宋承立简直是高兴得快要疯了!尽管心中雀跃不已的他,表面上却仍装得很镇定。
终于有机会跟他说话了!太好了!
虽然很想立刻跟安皓云提出交往要求,但宋承立知道自己过于热络会吓到安皓云,想了很久,宋承立最后决定不著痕迹的将笔记整理过后,又替他搜集到所有参考书,这才统统借给安皓云。见到安皓云脸上那副受宠若惊的模料宋承立很满足的笑了。
如果那时候安皓云跟他要天上的月亮,或许自己也会点头说要摘给他吧。
他想。
那时候的自己好想将满腔的爱意让安皓云快点知道,因此委婉的选了部主题是同志爱情的舞台剧,要他跟自己去看,想看看他对同性爱的反应如何?
谁知道安皓云一副疲惫模样跟他一起进去看戏,但看没五分钟就开始打呵欠,十五分钟后就完全睡挂了,明白的表示他对这样的事根本一点兴趣也没有!
知道自己太过一厢情愿的宋承立,顿时被泼了一桶冷水,清醒了过来。在剧院里看著安皓云熟睡时可爱的脸庞,强忍住想吻他的冲动,终究明白自己跟他根本一辈子都不可能,索性铁了心,决定以后不要再见他了。
但之后在校园中每多见安皓云的身影一次,宋承立的心就多痛一次,为了忘掉他,宋承立将所有的力气都花在学业上,终于,毕业的那天,他以为自己一辈子不会再见到安皓云,也彻底对他死心了……
谁知道世界居然这样的小?几年后,妹妹不经意吐出自己的男友就是安皓云,乍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宋承立觉得自己的胸口一阵疼痛!他以为自己对他根本不在乎,但到那刻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宋承立不知道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为什么安皓云又要出现在自己身边?
为什么?
在这一刻,宋承立真觉得忿忿不平!
为了躲避安皓云,宋承立不但选了离家最远的研究所念书,更故意挑了跟之前大学科系相关, 但却较冷门的职业,目的就是不想再碰到安皓云,但命运却是如此捉弄人,就在宋承立觉得自己“应该”淡忘掉安皓云了吧?他却又像诅咒般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几年不见,安皓云脱掉了当年的稚气,添上一分沉稳平实的气质,但那带笑的眸子,粉嫩的红唇,却跟记忆中俊秀的脸庞没有什么两样,看著他和自己妹妹亲密的模样,宋承立真觉得心如刀割!为什么会是这样?自己得不到的爱情竟会是妹妹得到?老天爷为什么要跟自己开一个这么大的玩笑?
因为不想泄露自己的心情,宋承立开始躲著安皓云,只要他出现在自己家的时候,他便想办法离开,宋承立总想,只要自己不见到安皓云,应该就能渐渐压抑住喜欢他的念头吧?
为了转移心情,宋承立刻意交了新男友,一个外型跟安皓云有几分相似的男人,但当男人对他要求越来越多,更发现宋承立的心不在自己身上,两人之间的龃龉便日渐增多,到最后宋承立跟他吵架吵得烦了,还是选择了分手。
精疲力竭的他回到家,却听到安皓云和自己妹妹准备要结婚的事,随著婚礼一天天的进行和逼近,见到妹妹甜蜜的笑脸、安皓云和妹妹亲呢搂在一起的动作,宋承立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为什么安皓云不是属于自己的?为什么!
明明他认识他比妹妹都还要来得早!但他却不能跟他交往!
宋承立最不服气的就是这里!
如果安皓云是女人,或是他是女人,会不会婚礼的祝福钟声该是为他而敲的?而不是属于妹妹晓瑜的?
就算宋承立平素是个很疼妹妹的男人,但在这一刻,他却不知道有多么恨她!失眠了好几个月,心情紊乱不堪,想过千百种方法希望能改变一切的宋承立,最后因为母亲意外的取消旅游,一线曙光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抓到和安皓云一起旅游的机会,宋承立决定要在这段旅游的期间跟安皓云告白。
不管这样做会不会吓到安皓云?不管日后他看自己的眼光多么不屑和讨厌,更不管这样做会不会得罪妹妹,抑或是有出柜的危险和家庭革命的压力,宋承立到这一刻决定豁出去了!
他一定要安皓云知道他的心意。
再也不要戴著面具来隐藏他对安皓云的爱意,宋承立决定从旅行的第一分钟开始,便将安皓云当作自己要追求的对象,温柔的对待,或许……虽然希望只有百分或干分之一,宋承立也希望安皓云能体会他爱他的心意。
他真的好爱他。
他想要让安皓云知道自己的爱意。
进行到现在,宋承立发现结果是如何已经不太重要了,此刻他只希望有五天跟安皓云好好相处,一如情人般的对待他。
但他会接受自己的心意吗?
望著安皓云疲惫的脸庞,宋承立不禁叹了口气。
他不敢奢望,但却忍不住要贪心……
天上的众神,你们听到我的祈祷了吗?
请祝福我吧……
因为食物的味道,睡了没多久的安皓云终于醒过来了,他才微微一动张开眼,便立刻见到宋承立温柔的笑脸贴近自己。
“刚才送午餐来了,我帮你选了鸡肉口味的餐点,不知道合不合你的意?”
说著将桌上的餐盒盖给打开,还细心的跟空姐要了柳橙汁。
“谢谢。”
刚睡醒的安皓云看著宋承立帮自己忙东忙西,还和言悦色的,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真是古怪,
但宋承立一直对自己这么好,连一点不耐烦的迹象都没有,安皓云便决定敞开心胸接受他的好意了。
再怎么说,两个月之后,两人也是要当亲戚,当然不用太客气吧?
这样说服自己后,安皓云安心多了。
吃到一半,安皓云伸出手拿起饮料喝,宋承立却突然对他道:“等一下……”
“嗯?”
安皓云转头去看宋承立,透过镜片看到的他,一双眸子绽出温柔的光芒,拿起餐巾,毫不考虑的就往安皓云的嘴边擦去。
“你沾到沙拉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此刻,宋承立带著磁性的嗓音听起来好舒服?安皓云不禁愣看著他,没再 继续吃饭。宋承立见到他傻呼呼的样子,笑得更灿然。
“怎么了?”
他疑惑看著安皓云。
“谢谢……”
好几秒钟后,安皓云才回神,有些赧然的低头继续吃饭,但他心里却不禁为宋承立那暖烘烘的笑容弄得心跳漏半拍,脸也红了起来……
怎么回事?就算宋承立今天对自己太好,自己被感动了,但也不必就因此觉得他的笑脸太有 吸引力吧?
偏过头去叉著蔬菜吃的安皓云,觉得自己被宋承立弄得心神不宁,因此当空姐推了推车过来,他第一次大胆的在飞机上要了酒喝。免费的酒让安皓云不知不觉喝多了,对于自己坐在宋承立身边也没这么讨厌了。
安皓云不知道自己醉了,只觉得自己话说得似乎多了一点。
面对宋承立微笑的脸庞,安皓云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说实在的,这次旅游我不是很想来……
“我从来都不知道要怎么跟你相处……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感觉好尴尬……
“我并不预期这会是个很有趣的旅游……因为是跟你在一起……
“你的脸好严肃,我又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有时候觉得好恐怖……
“我想你应该很讨厌我才对……”
讲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一堆话,最后安皓云醉倒在宽大的座椅上,宋承立细心的将毛毯轻轻替安皓云覆上,趁著拉开毛毯的那一刻,藉著毛毯的遮掩,宋承立弯身在安皓云唇上拂过一个仅有半秒钟不到的轻吻……
浑身酒味的安皓云浑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沉沉睡去,但宋承立却为这个若有似无的吻激动 得满脸通红。
从第一次见到安皓云开始,宋承立就想吻他了,这个愿望到九年后的今天才算得以一偿宿愿。
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安皓云?又让他心甘情愿的爱上自己呢?
宋承立苦笑著看著熟睡中有著天使脸庞的安皓云,觉得这可能是他一辈子最遥不可及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