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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祭祀大典完毕后的一个月,天都朝堂发生了一些变化。名忧尘不再插手普通朝务,除了军政方面的要事,他没有过问各地和群臣的奏章,默许皇帝独自处理。

第五章

祭祀大典完毕后的一个月,天都朝堂发生了一些变化。名忧尘不再插手普通朝务,除了军政方面的要事,他没有过问各地和群臣的奏章,默许皇帝独自处理。
朝中大臣原本存着隔岸观火之意,有心看皇帝和相国在亲政来临前争斗,没料到名忧尘先办了结党营私的三朝元老刘炎,接着又放任皇帝处理部分朝务,好像真心为皇帝着想。人人都觉奇怪,摸不准这位手握重权的相国心里在盘算什么。

不觉一月过去,明日是名忧尘起程前往玉阑宫的日子。没有亲政的皇帝按理反而应该先向辅政大臣辞别,他想到这段日子以来从名忧尘那里接手了一些权力,但是没有获得统领三军的实权,心中闷闷不乐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信步走到掖鸿宫,孤灯见皇帝到来正要进去禀报,栾天策摇手阻止这名小太监,让跟随的人全部留在宫外,从孤灯和沉夜为他掀开的珠帘中慢慢走过。

掖鸿宫的正殿极为宽敞,十二个铺着厚厚红色绸锦的座位分别排在殿堂高台下面的左右两方。台上依旧放着一张和掖鸿宫寝殿同样大小的长榻,几本奏章放在长榻上的案几上面。

栾天策知道这里是名忧尘在朝后接见大臣的地方。看着这个俨然是一个小小朝廷的殿堂,年轻皇帝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

不过当皇帝的目光投在依靠凭几陷入梦中的名忧尘身上之时,不自觉又变得柔软。

与上次酒后浅眠不同,名忧尘此刻可能太疲惫,似乎睡得很沉。栾天策的脚步没有犹豫,他很快站在榻前,两眼定定望着轻闭双目的名忧尘。

不可否认,栾天策眼前的名忧尘是他恨了多年,也莫名其妙在心里念着多年的人。年轻的皇帝说不清他究竟是恨著名忧尘多一些,还是荒唐想着这个人的时候多一些。

他们之间的相处看似平和,但笑脸之下掩盖着算计与汹涌的波涛,像此刻这般平静的接近却是第一次。

栾天策本想唤醒名忧尘,但见眼前睡得得沉,手中仍然执有一本打开的奏章,话到嘴边就缩回去了。他怔怔打量面前这张没带防备的熟悉容颜,看不到平常匿在温和之下的犀利,显得有些陌生,却更能吸住人的目光。

手臂神差鬼使地伸出,栾天策在行动之时根本没有料到他打算做什么,直到他的手指轻轻抚上名忧尘的左面脸颊,他才陡然惊觉。

他这是在做什么?这样的举动原本就不应该对一名男子做出,更何况这个男子还是名忧尘!

栾天策的理智在试图说服他快些撤手,手却不由心控地慢慢滑下。

没多久,皇帝的拇指移到了无忧尘的鼻下,他的目光也不受理智控制地落在了那两片淡红色的柔软唇瓣上面。

手指轻轻颤了颤,栾天策刚觉心悸,面前响起一阵拳风,脸上已经地结实实吃到一击。

“相国,是我。”栾天策捂着脸退后一步,忍痛呼喊。他的武功此刻远胜身体虚弱的名忧尘,但是之前那一刻心神摇曳、魂不守舍,竟然被睡梦中察觉不妥的名忧尘靠着本能出拳击中。

这也是报应吧?栾天策想到之前一时情动干下的荒唐事,咧嘴想笑但牵动脸上被击中的地方又痕得龇了牙。不过皇帝转念间明白,名忧尘哪怕是在梦中也睡不踏实,他感慨之余心中微怜。

“请皇上恕臣不敬之罪。”名忧尘之前察觉到有人,从凭几下抽出一把匕首,直到此刻才认清被打中的人是栾天策。

名忧尘微带疑惑,握着匕首的手松开,口中的请罪之言没有半分诚意,栾天策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暗暗不乐。

皇帝大度地摆了摆手以示不怪,对那柄差点划到龙体的匕首视而不见。

“我见相国脸上沾有一只虫儿便替你挥去,没想到惊动了你。”迎接名忧尘探视的目光,栾天策脸不红、气不喘的编着瞎话。

“皇上日后到来,务必请宫人传报,让臣迎接圣驾。”名忧尘见栾天策言不由衷,他也不说破,仅是微皱眉头,轻声说道。

“相国,你这样说太见外了。我视你如长兄,敬你重你也是应该的。我以前说过了,你我单独相处之时就不必讲究这些君臣的虚礼了。”

“多谢皇上厚爱。”名忧尘平淡说着,从榻上起身,理了理仪容。不知为何,上次酒醉后见到皇帝看他的眼神,他下意识不愿在栾天策面前摆出随便的姿态。

栾天策揉着脸笑着说:“玉阑宫离京都路途遥远,这一路舟车劳顿,万望相国务必保重好身体。”

“臣记下了。”名忧尘看着目中难脱飞扬之意的栾天策,微微皱眉说道:“朝政大事非同一般,请皇上万勿儿戏。”

“这个我当然知晓。那明日我就不来相送了,相国早去早回,好生将息。回来之时,我率百官出城十里相迎。”

“臣并非远征得胜归来的大将,皇上不必兴师动众,惊扰百姓。”

“既然相国喜静,我就依你所言。”栾天策笑着,他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才告辞了。

皇帝这种不按常理说话行事的举动,第一次弄处自觉摸准了对方性情的名忧尘大感奇怪。凝神想了一会儿,名忧尘猜不出栾天策的来意,也就作罢。

次日清晨,名忧尘趁皇帝早朝之时带着亲近的内侍宫婢,还有大批卫士浩浩荡荡向玉阑宫的方向进发了。

一连半月,朝事如期举行,栾天策头脑清晰,处理果断公正,又加上接连实施文逸风想出的惠政政策,渐渐在群臣和京城百姓中竖立了一定的威信,如今不再有人当他是以前那个只喜欢胡闹的小皇帝了。

眼见群臣见他一日,怠慢之心便去一分,栾天策自感心喜,不过想到军权没有抓在手中,他又觉气馁。

这一日下朝后,栾天策回紫霄宫,令林福火速召来宋震山与文逸风,再吩咐禁闭宫门。带着宋、文二人走到紫霄宫内殿,皇帝扬手示意林福拉开搭在里墙上的帐幔,一幅详细标明天都国土的巨大地图出现在众人面前。

“名忧尘已去半月,还有两日就会到达玉阑宫,倘若再不按原定计划行动,只怕会生变故。朕打算即刻联络赵王,按之前与他商订好的举事。”栾天策细细看了一会儿地图,对身后站立的众人说道。

“皇上,赵王已经回到领地。若然您在此时动手,赵王又无法及时赶到而被相国知晓……”

“赵王走寻常道路当然费时,若朕特许他从皇帝御用的官道领军通过,全军急行,大概只需要三日。”栾天策指着地圈上一条用暗淡的色彩标出的路线,胸有成竹地说道。

“皇上说得极是。咱们趁名忧尘不在,夺回大权,绝对不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文逸风说道:“不过此举仍有风险,我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震山,你带上朕的剑速去传令,让守城士兵打开官道,特许赵王进京。”

“陛下,那赵王,信得过吗?”

“此前朕和赵王达成协议,此事若成,将封他为秦王,那可是王爷中最高的封爵了。朕还许诺赵王,将南方交由他自行打理,朕想他不应该拒绝如此丰厚的条件。”

“赵王拥兵自重,日后必成祸端。”宋震山担忧地说道。

“此刻先解决名家,日后朕夺回实权,再应付我那大皇兄就是了。”

栾天策说完,宋震山知道皇帝主意已定,他不敢停留,连忙躬身领命去了。

“宫中的禁卫全是名忧尘亲自提拔安插的,幸好他们中有些人入宫前是由楚王训练的。如果皇上当真下定决心采纳我这条险计,楚王有必要现身京城。”文逸风沉吟开口。

“就连赵王的部队里也有一些人崇敬五弟,所以朕必须尽快把五弟召回来。”栾天策说到这里看向文逸风,“你那位随身仆人,如今可以宣他入宫了。”

“举事那一事,需防名家闻讯反叛。嗯,皇上可以先宣下一道旨意,让名家在朝为官者进宫见驾,然后将其扣押,再用宋将军私下为皇上训练的军士包围名府,接着免去名家旁系官员的职务,任用皇上亲自提拔的人。如此这般,朝中形势才不会大乱。”

“朕也是这么想的。”栾天策从袖中摸出一份名册,笑道:“所以朕拟了一份朝中管官员的人选,待赵王和五弟赶来就立刻举兵,先控制皇宫的禁军,然后快速抓尽名家党羽,重振朝纲。”

“皇上圣明。”

“林福,此事先不用告知太后,以免走漏风声让她担心。”

林福答应了一声,眼里掩不住担心。

“你不用替皇上担忧,这宫里的禁军虽是名忧尘的人,但他们毕竟是臣子,不敢明目张胆弑君谋反。皇上身边有宋震山带出的人马,再加上楚王的声望与赵王的大军,到时皇上只需登高一呼,宫中禁军也不敢真的犯上作乱。”

文逸风看了林福一眼,淡淡开口,“皇上能不能夺回大权就在此一举了。”

“你说得不错!朕不能永远受制于人!五弟和赵王也不能离开他们的领地太久,否则南方和边关作乱,对朝廷也不好。”

“奴婢多虑了,请陛下恕罪。”长外跟随在栾天策左右的林福知趣地说道:“奴婢这就和文先生去领他的仆人进宫。”

“慢着,林福,那些应该传给名忧尘的奏章,你都扣下了吧?”栾天策问道。

“相国府派送奏章的官员曾受陛下的活命之恩,他按照陛下的吩咐扣下要紧的军报,交给奴婢转到紫霄宫,每日仅将不甚紧要的军政事务报给相国。据探子报,相国在途中染上风寒,正快马传令玉阑宫的御医做好为其诊治的准备。”

“你们做得很好,先让名忧尘放心在玉阑宫里静养。朕就和他赌了这一把!谁让他要在这个时候给朕这个机会?”栾天策看向墙上标明的各城池方位,眼中掠过一抹凌厉的光芒。

不消一刻,宋震山回到紫霄宫禀报,说一切已按栾天策的意思吩咐下去了。

皇帝点了点头,与亲信的臣子商讨好一些要紧事项之后,再从头到尾仔细想了想他们这次计划的每一个环节,深觉没有漏洞才挥手让各人下去准备。

“目前,朕只有等待了!”

再次走出紫霄宫之时,栾天策听到了早朝的钟声,他不自觉昂头看向缀满晨星的天空,喃喃低语了一句。

两日之后,皇帝称病不朝,这是栾天策初次不见百官,群臣分别去太后与御医处探问,沸沸扬扬闹了半日,了解到皇帝并无大碍,只是感染伤寒之后皆放心归家。

紫霄宫的气氛甚是紧张,宋震山与其带出的侍卫都披着盔甲,手握兵器,只等外援在城外驻扎,栾天策便要率领亲兵迅速肃清名家安插在宫闱与朝堂的势力。

“皇上,相国……”

林福在门外的禀报让宋震山脸色微变,握住剑柄的手也不由紧了紧。文逸风见栾天策神情没有起伏,轻轻瞪了宋震山和略显慌张,走入宫门禀报的林福一眼,目光中居然还带着促狭。

这小皇帝真沉得住气!文逸风有些,耳中却听得栾天策问发生了什么事。

“皇上,适才探子来报,相国已到玉阑宫,一切皆在您的掌握之中。”

“赵王的兵马如今到了哪里?”

“前线来报,赵王全军日夜急行,黄昏时分便可抵达京城。”

“这么看来,赵王很快就能回京勤王了。”

“依我之见,皇上此时应当……”

文逸风话以此处,宫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他闭口不言和众人一同望向紫霄宫大门。

栾天策听见有车辇声与兵器挥动的声音,他知道这座宫殿前后如今安下的全是宋震山的人,他们控制住了紫霄宫内外的局势。那么此时能让外面的守军刀兵相向的就只有那个最让皇帝防备的人了。

抬眼顺着殿内众人的目光望过去,栾天策果然瞧见了只带了几名内侍与宫婢的名忧尘,对方正从容看着四周用刀斧枪矛包围他们的侍卫。

“皇上莫非以为是赵王提前入宫了吧?”名忧尘神情自若地看着一身期戎装的栾天策,平淡开口。

“我看相国气定神闲,面色不经风尘浸染,你没有离开京城吧?否则这短短两日,你又怎能从玉阑宫赶回?刚才探子所报身在玉阑宫中之人应是你的替身?”栾天策大感意外,他随即微微思索之后便明白了,“难怪相国出发之时不让人相送,却是为了不让人看出离开的是你的替身。”

说到这里,栾天策心中大凛,看来名忧尘早已知晓他的计划却隐而不发,如今对方在事成之际突然现身,不知意欲为何?

“臣听说皇上令赵王从帝王御用的官道领军入京,不知是为何故?”名忧尘没有回答皇帝的明知故问,他朗声开口反问,没将此刻势单力孤的情形放在眼里。

“我早有能力亲政也可以独力处置军政要务。若事事受人牵制,那还叫什么皇帝?我瞧相国的身体大不如前,你应当早早卸下重担,回家清养。”栾天策款款而谈,毫不慌张。

“这么说,皇上决定违逆先皇遗言,希望发动战争,用战功来固定你的帝位吗?”

“相国不必多言,我心已定!以后的事,来日再说吧。”栾天策挥了挥手,“震山,让相国暂且在紫霄宫中做客,好好看着,待朕平定一切之后再与他详谈。”

“是。”

目送栾天策带领文逸风和众侍卫向皇城方向去了,宋震山看着迈开步伐走进紫霄宫令孤灯奉茶、好似此地主人般的名忧尘,缓缓拔出鞘中的长剑。

“宋将军,你想杀我?”名忧尘轻声反问,竟是毫不在意向他逼近的凶险。

“名相国,你我无怨无仇,宋某也佩服你的能耐。只可惜你在世上一日,对皇上始终是威胁。”

“我记得,皇上并未令你杀我。”

“那是皇上仁慈,只可惜末将愚钝,仅做有利于君主的事。”宋震山长剑出鞘,沉下脸,快步向名忧尘走去。

孤灯和沉夜大急,他们吓得脸如土色,却握着手战战兢兢横身拦在他们的主人面前。

名忧尘并不慌张,悠悠开口:“请宋将军先到城楼那边看看,再回来杀我不迟。”

“相国莫不是在行缓兵之计?”

“将军在皇上举事这段期间想什么时候杀我都可以。”

宋震山迟疑,他见名忧尘有恃无恐,未免心生疑惑。权衡之下,他收剑回鞘,喝令左右严守紫霄宫,跟着大步向栾天策所往的城楼奔去。

来到楼前不久,赵王的军队出现在天都国君的视野之内。

“赵王再见国行动迅捷凶猛,将士的兵刃皆已出鞘,这与赵王和皇上约定的扎军城外,以示声援的说法不同。”文逸风站在皇墙上仔细看了看逼近的队伍,疾声建议:“皇上,赵王来意不善,请立刻紧闭城门再观其变。”

“关上城门!”栾天策不等文逸风说完,他也察觉不妥,下了命令,眼中浮上阴翳。

“赵王明明答应了陛下提出的条件,那已是人臣中至高无上的权力了呀!”宋震山怒道。

“震山,你也说赵王得到的是人臣中最高的权力,那怎有做皇帝的感觉好?”栾天策摇摇头,“朕早料到赵王会生异心,但他亦知五弟在必要时会领边关的兵力赶回京城,应该绝了这份反心!”

不明白栾颂淳为什么突然胆大妄为,不将栾竣泓握有重兵的事实放在眼中,栾天策想了想,转身对宋震山说:“你快去将名忧尘带过来,此中之事必定与他有关。”

“微臣领命。”宋震山不敢迟疑,很快将名忧尘带到栾天策面前,栾颂淳的军队也在同时来到城下。

“原来皇上这位手足情深的好大哥,竟是一位居心叵测的逆臣。”名忧尘没提宋震山打算杀掉他的事,他站在栾天策身旁,摇头说着。

闻讯赶来的众位王公大臣看见城下的形势,全都变了脸色。

“看来诸位大人还不知道赵王为什么能神鬼不知地逼近京城。皇上,你怎么不先听的你这位兄长希望得到什么,或许你答应了他的要求,他就带兵回到封地去了。”

不理会名忧尘的讥讽之言,栾天策看向城下一马当先的栾颂淳沉声开口:“赵王,你这是什么意思?朕要你带兵入京加强防守,可没许你攻打京城。”

“三弟,你就不要再端皇帝架子了,若不是你想从名忧尘手中夺回大权,本王又怎么会得到这个天赐良机?”

栾颂淳哈哈大笑,他瞧见名忧尘也在城墙上方,这虽在预料之外,但如今京城守军不足三万,他手中有二十万大军,攻进皇城夺得帝位也不过是半日时光,因而并未像以前那样忌讳。

百官听到这里,虽不明就里但也知道是皇帝算计相国反吃了暗亏,他们嘴中不敢说,脸上都忍不住露出责怪与惊慌之色。

“文先生,你那位精通厨艺的仆人如今在哪里?请快让他过来。”名忧尘说着,看向站在文逸风身旁那个戴着斗笠,一直微微垂着头的仆人面前,轻笑着开口:“我怎么不知,手握边关军力的堂堂楚王何时成了别人的下仆了?”

那人取下斗笠,露出一张年轻坚毅的脸,容貌英挺,正是栾天策的五弟栾竣泓。他有些惊讶被名忧尘看穿身分,但仍镇静地走到栾天策身后。

“赵王,朕劝你极早弃械投降!或许朕可以从宽发落。”栾天策看了来到他身的的栾竣泓一眼,吸气朗声向城下说道:“你可知朕对你早有防备,因此特令五弟先行返回。待你大军通过御用官道之时,朕同样特许五弟的兵马也从边关通往京城的官道中赶回。不消一时半刻,援军便可抵达。”

此言一出,弯竣泓上前一步,挺身站在皇帝身侧大声喝道:“你等级主作乱,天地不容!本王于大军先行一步,赶到京城,绝不会让你们乱来!乱臣贼子,还不下马受缚!究竟想不想要自个儿的脑袋和家人的性命?”

栾竣泓少年时跟随先皇出征,剿灭前朝余孽的数场叛乱,他去边关以前喜欢掩去身份在民间游玩,看见不公之事便打抱不平,在军队和百姓心中极有威望,甚至有些百姓应召入伍也是因为景仰这位楚王。

如今城下的兵士听了栾竣泓的话,看见皇帝和楚王神情镇定,威风凛凛地站在一起,便自觉心虚。

再加上栾颂淳带的兵中原本有一部分人不太愿意起兵造反,还有一些想从叛乱中谋取好处又害怕抄家灭族的人犹豫不决,因此除了另一部分拼死拥护栾颂淳的士兵,其他人都看着皇帝和楚王,窃窃私语起来。

听栾竣泓这样说,皇城墙上的百官松了一口气,连连抹着额上的冷汗,只有名忧尘眼中的讥讽更浓了。

“皇帝御用的官道共有四条,靠他去东、南、西、北四个重要军事重地只需几日。三弟,你终究嫩了一些,难道你就不怀疑,既然本王和五弟的兵马同时出发,那为何他的人马到此时还没来救你的御驾?”栾颂淳不惊反笑,“大丈夫立于世间自当建功立业,若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也不敢伸手抓住,那还有什么面目见家乡父老?”

他这样说了之后,背后的议论声小了些,栾颂淳满意地向后看了一眼,然后转回头,见一只信鸽飞到栾竣泓的胳膊上面,忍不住哈哈大笑。

“五弟,莫说我这个做皇兄的不给你们最后的机会。在我下令攻城之前,你们这座城内就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但本王特别准许你们接收从城外传进来的消息,好让你们看清形势,尽早死心,向我俯首称臣!”

栾竣泓打开信鸽脚上绑着的小竹筒,取出里面的纸看了一眼,他来不及呈给栾天策,拍墙怒骂,“栾颂淳,你竟然勾结夷人,让他们在此时攻打边关?你还是不是天都的臣民?”

栾天策脸色终于变了,他从栾竣泓手中接过那条战报看过,咬牙不语。

“若无万全打算,本王又怎会亲自领兵攻打京城?”栾颂淳笑着说:“胡夷出兵是为了牵制三弟的兵力,让他们不得不严守阵地。本王只不过许给胡夷人一些金帛牛羊之物就让他们出兵围困边关,用那些东西换回这大好江山,当然是一本万利的好事!”

“栾颂淳,你好歹也是父皇的长子,怎可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栾天策沉声问道:“你可知与胡夷勾结乃是我天都最大的禁忌!就算你今日杀了朕,得到帝位,日后也必受千夫所指!”

“父皇?本王看是他老糊涂了,不把皇位传给本王这个最受器重的皇子就罢了;若是五弟继位,本王也觉有些道理,父皇却把帝位传给你这个无用之辈!是他无智在先,本王如今取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又有何不可?”

如此一来,栾颂淳背后的迟疑声慢慢杜绝,皇城墙上的百官眼中重新布满惊恐与担忧。人人各自转着心思看向栾天策,见皇帝虽能保持平静但没有说话,他们更觉慌乱。

“赵王,如今你胜券在握,威风得紧啊。”此前一直沉默的名忧尘忽然开口,向下方说道:“不过,王爷打算在万民唾骂你逼君犯上的声讨中得到这个皇位,还是名正言顺地从皇上手中得到禅让的宝座?”

“名相国不愧是识时务的俊杰。你若能劝服三弟早早归降,本王准你继续就任宰相,只是剥去你名家的兵力罢了。”栾颂淳笑得意味深长,“你名相国的才能,本王确实佩服得紧!若本王日后坐南朝北之时弃你不用,那真是可惜了。”

“你……”

“请王爷在城外稍候一晚,明早日出之时,我必定给你满意的答复。”名忧尘打断栾天策的怒斥,他平淡地看了皇帝一眼,不带任何感情却离奇地让栾天策暴怒的心恢复了平静。

“明早?”栾颂淳犹豫,他知晓名忧尘才智冠绝天下,忌讳此人已久,如今好不容易得到栾天策想打压名忧尘的机会才赢得战机,自是不敢松懈。

“赵王,想必你军中的探马已告知你,边关与我名家设在诸地的军队都无法在两、三日内赶到,你等一个晚上换回平和身登大宝又有何不可?”

名忧尘说到这里,话锋轻转,“若你连这点颜面也不给当今皇上,又不念手足之情,无缘无故篡夺没有犯下大错的君主之位,只怕世间泱泱众口容你不得!”

“好!本王就在明晨日出之时恭候相国佳音。若那时三弟仍不肯听从相国之劝,休怪本王无情了。”

栾颂淳挥手令全军围住皇城扎营,修养生息,以图明日进军城内。

墙上群臣见局面稍被控制全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将名忧尘团团围住,纷纷询问破敌良策。

“百官稍安勿躁!你们速去安抚百姓,传令京城中百姓今晚不可出门,入夜后掩灯歇息。明早日出之时,让全城百姓携带火把和守城军士共同登上西南以及北面城墙。”

“此是何解?”

“你等自去准备,能否保得住皇上无恙、社稷安宁,就看这一举了。”

众人见名忧尘说得郑重,不敢迟疑,宋震山连忙领着忧心忡忡的各位大臣到城中传令和安抚百姓去了。

“相国,此事出乎我的预料,请你勿要责怪楚王私下返京,他是收到我的诏书才潜回京城的。”

“皇上,这些事以后再说,眼下请与文先生和楚王回宫。”名忧尘一拂袖袍,转身下了城墙,钻入马车向皇宫驰骋而去。

“如今留在此处无益,守城军士密切注意栾颂淳的动静,其它人随朕回宫。”栾天策无法,只得暂且依名忧尘之言行动。

回到宫中,得知奏报的太后惊慌失措,连忙来到掖鸿宫,向名忧尘低头请罪,“相国,皇上年纪不经事,他定是受了奸人挑唆与你为敌。请你看在先皇的面上,不要与皇上计较,定要助他平了赵王之乱啊!”

“太后放心。皇上虽然不懂事,但毕竟没有像赵王那样与胡夷勾结,坏我天都朝纲,臣自会竭尽全力保得皇城平安。”

“那就好,本宫在此先谢过相国了。”太后欠身对名忧尘深施一礼,千恩万谢地去了。

“皇上若真是孝顺,就不该让太后如此担心。”名忧尘看着太后消失的方向轻声说了一句。

他的语气仍然无比温和,听在栾天策耳中却是最辛辣的讽刺。

“相国,我们日后再说这些事,眼下得尽快想办法调到援军。”栾天策忍气发问。事到如今,他只能依靠看似胸有成竹的名忧尘解燃眉之急。

“臣别无他法,目前只有等待时机。”名忧尘平淡地说道:“皇上须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非赵王突然背叛,皇上此刻是否已将臣扣下了?”

栾天策塞语,他回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栾青宁与栾苓萱,眼中掠过一抹淡淡的担忧。

“皇兄,你放心,臣弟就算一死也要保住你的平安。明日若援军未到,请让臣弟率一支兵马出城,引开城下叛军的注意,你在那时带着太后和其余皇族,还有不愿归顺叛逆的臣子们从后城门逃离吧。”栾竣泓朗声建议。

“此事容后再议,你们先回去休息,没有朕的吩咐,谁也不许领兵出城!”栾天策厉声说道,栾竣泓无奈,只得和众人退下了。

“文先生也去安歇吧,我看皇上还有话要对我说。”名忧尘温声对看着栾青宁背影发怔的文逸风说道。

“那敢情好,你们君臣慢慢说。”随口应了一声,文逸风加快步伐赶上栾氏皇族三人,正好遇上栾青宁放缓脚步回头,他二人在兵临城下的险境中竟还能相视轻笑,结伴从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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