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婚礼过后,沉芜与霍韬便出国渡蜜月。
江洋留在家中,也十分忙碌。
因为母亲再婚这件事,他请了一周的假,除了参与婚礼之外,还要处理搬家的事情。早在婚礼前几天,他与沈芜的行李就都打包好送到未来的家了,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整理自己的东西。
霍韬在内城的房产面积比别墅小,仅是大厦的其中一层,但周遭小区在安保隐私及其他方面却是翘楚,至少江洋搬到这里以后,看到不少从前只在电视上看过的人。
因为沈芜与霍韬不在,江洋不得不与霍显独处,然而对方忙于工作,三餐都不定时,所以两人几乎很少碰到面。
说实话,他松了口气。
那天霍显发现他在哭,第一时间不是嘲讽他,而是用手帕让他擦脸,虽说还处于冷战之中,但江洋却不是不感激,原本的防备也渐渐松懈。
只有在这件事上,霍显与他算是同病相怜。
他知道霍韬与沈芜做了对的决定,但那种复杂的感情原本就与对错无关,即便希望家人得到幸福,但也总会感受到一丝仿佛被抛下的失落。
江洋明白,这样的结果已经不错了。
他从小就读贵族学校,听多了类似的事情,早已麻木,无非是谁的父亲出轨,外面还有私生子,谁的母亲总与情夫私会,甚至是谁的家里有好几个妈妈,却只有一个爸爸。
这类的奇闻见多了,相较之下,沉芜与霍韬的感情简直堪称难得。
想到这里,他放下了手上的东西。
江洋的东西不多,很快就将行李都整理好了,他环视周遭,往落地窗外望去。
因为格局的缘故,他与霍显的房间是相邻的,沿着走廊穿越客厅,另一端才是霍韬与沈芜居住的主卧室,只是沉芜现在不在,行李暂且堆在客厅里。
这时手机发出提示音,电量只剩不到10%,江洋打开抽屉翻找,但什么都没有找到,只得往客厅走去。
他目前是考生,沉芜甚至不让他自己打包行李,而是花钱请专业人士帮忙打包,刚才他整理东西时却没看见充电用的插头或手机充电座,显然是被收在沈芜那堆箱子里了。
客厅的纸箱上以笔标注了里头的东西,他发现了一个写着杂物的箱子,随即搬了下来。
就在江洋尝试打开纸箱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他回过头,有些说不出的紧张,但表面上却尽量不动声色。
「早安。」江洋主动开口道。
前几天是一般日,霍显还要上班,两人几乎没有碰到面,然而今天是周末,没有其他理由让他们回避彼此。
霍显似乎很意外,但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道:「早。」
尽管这声回应显得有点敷衍,但江洋仍旧接受了。
他低下头,继续拆开纸箱,没过多久就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充电座。
箱子里充斥着各式各样的杂物,都是一些小东西,包括绒毛玩偶跟几个超商集点送的限量餐具,江洋正想把纸箱重新封上时,目光不由得一滞。
箱子底下有像是笔记本的东西,色泽素淡,不太起眼,真正吸引了他的目光的,是夹在笔记本里而露出一角的泛黄纸片。
江洋取出笔记本,抽出纸片一看,登时愣住了。
他对自己的生父没有印象,两人从未见过,但沉芜曾让他看过一些旧照,都是江渊过世前留下的影像,所以他才能确定,自己确实与生父生得很相似。
不过现在看到的这张照片,江洋从未见过。
照片里有三个人,处于中间的是江渊,而江渊身侧分别是年轻的沉芜与霍韬,这两人的相貌都没太多改变,所以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沉芜告诉他的故事果然是真的,原来自己的生父确实认识霍韬。
照片里的三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尤其是江渊,笑得极为灿烂,而另外两人的笑意就含蓄多了,但也看得出并非礼貌性的微笑。
之前沉芜只稍微说过他们早已认识这件事,其他的却没说,江洋不免有些好奇。
忽然一只手抽走了他手上的照片,他连忙起身,「你做什么。」
霍显凝视着那张照片,喃喃道:「果然是这样……」
「什么果然是这样?」江洋下意识追问。
「看了这张照片,你还以为他们十几年前毫无关系?」
在解释之前,江洋已经明白了,霍显肯定误会了什么。
「这张照片根本不能说明什么。」江洋放缓语气,「就算他们早已认识,你也没有证据证明他们有出轨的事实。」
「你说得对,我没有证据。」霍显厌倦地放下照片,看了他一眼,那目光饱含嘲讽,「不如我告诉你一件事,你知道江渊是什么时候过世的吗?」
江洋一怔。
他知道江渊在自己出生前就过世了,但具体是哪天过世,忌日是什么日子,他却一概不知道。
「是八月九日。江渊的忌日,正是我们的生日。」霍显唇角微扬,神态极其冰冷,「他们还偏偏选在这一天公开婚讯,你不觉得讽刺?」
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久久没有出声。
霍显提出的论点其实算不上证据,他也可以完全不相信,但霍显既然敢告诉他,多半是有管道确定这些信息是真的,这样一来,江洋也不能再把霍显的看法当成疏忽沟通造就的误会。
仔细想想,沉芜确实没告诉他这件事,哪怕他其实问过父亲的忌日,但沉芜不说,他就擅自认定母亲不想回忆起失去丈夫的那一天,再说他们逢年过节都要去扫墓祭拜,真正的忌日究竟是哪一天,似乎也不是很重要。
他一直是这么想的,直到霍显告诉他,父亲的死亡与他的出生,竟然发生在同一天。
「江渊发生车祸那天,你母亲得知他死亡的消息,当日早产,随后生下了你。」霍显的表情很平静,目光麻木,「我当时上幼稚园,已经能记事了,我五岁生日那天,霍韬没有出现,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仿佛是消失了一般,毫无音讯,等我再次看到他时,已经是几个月后的圣诞节了。」
江洋没有出声。
这些事对他带来的冲击很大,但他直觉地明白,霍显这番话还没说完。
「在你出生后的几个月内,霍韬行踪成谜,你觉得他究竟是与谁在一起?」霍显扬起唇角,露出带着几分嘲弄的笑意。
对方望着他,似乎希望他对此发表意见。
然而江洋脑海里一片混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如果说他之前还觉得霍显或许有什么误会,那么现在这个念头终于产生强烈的动摇。
霍显说的事情,有些他能淡然以待,有些却不能;不管如何为霍韬与沈芜开脱,都不能解释沉芜为什么瞒着他父亲的忌日,就算沉芜是不想让他难过,才瞒着他生父的忌日,这也无法为霍韬那几个月的失踪找到合理的借口。
「现在你还想为他们辩护吗?」霍显语气凉薄地道。
「我……」他怔了怔,咬牙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从哪里查到这些资讯的?」
「这种事情,花点钱请人调查就能知道。」霍显答得轻率,「要是你不相信,也可以自己去调查。」
江洋沉默片刻,忍不住道:「这就是你不希望他们在一起的原因?」
「丈夫才刚过世,就默许一个可能对她有意思的男人留在身边,你以为沈芜有多清高?」霍显语气不屑,「当然,爱慕(交往)物件的丈夫才刚过世,就立刻赶到未亡人的身边献殷勤,霍韬也好不到哪里去。」
江洋呆呆地听着,半晌后,开口道:「就算是这样,他们当年却没有选择在一起,不是吗?」
霍显立刻像是被踩到痛脚一般,神态变得扭曲。
「所以呢?他们忍了十余年才在一起,你觉得他们很伟大?」
「不是。」江洋打断了霍显的话,「我想说的是,他们最后还是选择了家庭,所以霍韬回到你身边,沉芜独自抚养我。」
霍显冷哼一声。
江洋说完那段话,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是他唯一能为霍韬与沈芜找到的借口,但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无法辩解。
如果两人立场调换,自己的父亲失踪几个月,为了另一个女人,弃自己与母亲不顾,江洋肯定也会对此感到心寒。
这就是为什么上次扫墓时,霍显会说他们虚伪。
明明在江渊过世后就立刻在一起,霍韬还抛下了家庭,但这两人却能面不改色地面对江渊的墓碑,难怪霍显感到不快。
况且霍显恐怕还有一些事情没说。
如果只是霍韬单方面的爱慕,他们之间不可能连续几个月的时间都待在一起,问题在于,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不是江渊活着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暗生情愫,只是顾忌彼此的家庭,所以才悄悄隐瞒,直到江渊过世,霍韬终于无法继续压抑感情,选择留在沈芜身边?
江洋心乱如麻,连霍显什么时候离开了都没注意到。
屋内静悄悄的,很长一段时间都维持着寂静,霍显大概是出门了。
江洋看着客厅里那一堆尚未拆封的纸箱,只觉得近乎窒息,匆匆抓了手机与钱包就出门了。
走到外头,他正想打电话找朋友消磨时间,却忽然想起,蒋成殊似乎提过,今晚与人有约,而沈元衡的父亲赶在圣诞假期特意回来一趟,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打扰好友难得与父亲相聚的时间。
江洋走在路上,随意找了一间酒吧,走了进去。
在沈芜订婚的那个晚上,他年满十八岁,已经是喝酒也不算犯法的年纪了。
即使为了霍显说的那些事情而心烦意乱,但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向好友倾诉,这与一般的家庭纠纷不同,动摇了他对沈芜毫无保留的信任。
沉芜在他面前,一向表现得对江渊极为怀念,多年维持独身;但仔细想想,江洋其实不能肯定自己看到的都是事实。
自己的母亲拿过数次影后头衔,江洋也看过沉芜在电影里演出的画面,演技堪称精湛卓越,即便沉芜在面前演戏,他也肯定分辨不出真假。
况且,沉芜各方面条件都极为优秀,却维持单身这么多年,理由是什么?究竟是在为江渊守节,还是在等待霍韬回来找她?
听完霍显那番话后,江洋很难理智地看待母亲平日的表现,好像有什么更加基本的东西已经坍塌了,所以即便明白沉芜独力养大他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也不由得被霍显提出的那些疑点牵动思绪。
理智上,江洋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会站在母亲这一边,不管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介入谁的家庭,他的立场都不会有分毫变化。
但当这件事牵扯到霍显甚至是霍显的母亲时,却让他感到不知所措,心中愧疚。
在江洋心中,沉芜一向完美,没有任何瑕疵缺陷,正是因为如此,白璧染瑕才会令人难以忍受。
「你是第一次来?成年了吗?」酒保向他搭话。
酒吧里空间不大,江洋在吧台前坐下,闻言回道:「我成年了,要看证件吗?」
岂料酒保还当真点了点头,他只得拿出钱夹,让对方确认身分证。
江洋长相清秀,加上身高体型都还未发育完全,说是十六岁也不夸张,况且他还在学校读书,举手投足之间都不像是成年人,怪不得酒保想要确认年纪。
他看了看酒单,「这个……跟这个,各来一杯。」
江洋其实没什么喝酒的经验,今晚之前,也只跟好友一起喝过酒精度数低的水果酒或啤酒,连调酒都不曾尝试过。
「别喝得太快。」酒保大概是看出他的心烦意乱,还额外给了他一小碟坚果下酒。
江洋开口道谢,转头又再点了几杯调酒。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思绪变得模糊,而离家时那种近乎窒息的感觉也消失了,整个人轻飘飘的,如处云端。
虽然他过去也尝试过含酒精的饮料,知道隔天会宿醉头痛,但却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借酒浇愁。
酒精的后劲上来之后,江洋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变得模糊,同时全身轻飘飘的,那些苦涩的情绪在五分钟内烟消云散。
「这个再来一杯。」他开口道,「还有这个、跟那个……」
酒保有点疑虑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照着他的话调酒。
江洋没有计算自己究竟喝了多少,酒精带来的轻松感让他有点难以控制自己的动作。
在起身结帐过后,他往酒吧外走去,准备离开时,却不小心撞到一个人,对方手上的酒瓶晃了一下,酒液登时溅湿了衣服。
「喂!走路能不能看路!」
对方的头发染成五颜六色,左耳上一排银环,感觉就像漫画里会跳出来拦路的小混混。
江洋忍不住笑了一下。
接下来的事情他记得不太清楚,但在意识到自己被揍了一拳的同时,他也动手反击了。
酒吧里的服务员/ 侍应生急忙过来拉开他们,然而小混混的同伴也聚集过来,江洋当然不可能以一敌多,酒吧服务员/ 侍应生拉开他们时也被小混混误伤,不由得出手反击,于是场面愈发混乱。
最后被公安压着坐上警车时,他才稍微清醒过来,意识到有人报了警。
浑身上下都能感觉到疼痛,但大概是因为酒精,知觉比平常迟钝,尽管发觉自己受了不少伤,但痛楚却没有想像中强烈。
江洋勉强坐直身体,「不好意思,公安先生,现在是……」
坐在他身旁的公安开口道:「还不知道会不会起诉,至少要先回派出所做笔录。」对方顿了顿,大概是问过酒保或其他在场的人,又道:「要不要通知家人?你可能会被拘留一段时间,等开完临时庭才会知道能不能交保。」
「我知道了,谢谢。」
江洋这时是真的清醒了,想了想,不得不联络唯一一个还在这个国家的家人。
霍显接到电话时可能正在睡觉,声音微哑,但在听完他的话后,很快就挂了电话,等到江洋做完笔录时,霍显已经带着律师赶过来了。
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但结果跟公安先前说的可能要拘留一段时间不同,他没有像其他小混混一样被送到拘留所,而是被霍显带走了。
就他猜想,虽然事情闹得不小,到后来几乎是打群架,但律师应该是主张江洋并非先动手的人,可以称作是被害者,这点就酒吧服务员/ 侍应生的笔录也可以证实,所以才让他离开。
霍显走在前面,江洋却不由得停下脚步。
刚才昏昏沉沉时还没什么感觉,但现在却不得不停下来,他的脚似乎受了伤,连动一下都极为疼痛,连维持一般行走的速度都很困难。
霍显察觉他没跟上来,回头一看,江洋连忙道:「你先走吧,我会叫打的/的士/出租车回去。」他沉默几秒,局促道:「对不起,今晚麻烦你了……」
坦白说,他一打完电话,霍显就立刻来了,这种情况到底是好是坏,他无法分辨,但他知道霍显是担忧他的。
……明明讨厌他,却还是担忧他。
如果对方来得慢一步,江洋很可能这时已经在拘留所里了,虽然他明白自己是受害者,但他毕竟也动手了,被拘留几小时都是很常见的事情。
「你也知道麻烦我了?」霍显冷笑道。
他低着头,像被家长训斥的孩童一样,一语不发。
霍显却忽然朝他走来,甚至没有先预告一声,就背对着他,在他面前半蹲下来。
「快点,别浪费我的时间。」
江洋犹豫了几秒,终究还是微微屈身,抱住对方的颈项,霍显毫不费力地站起来,双手扣住他的大腿,往前走去。
他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
江洋微微走神。
这是同学或朋友之间都鲜少出现的举止,通常是兄长背负弟弟,或者父亲背着孩子,对他而言,这种感觉与视角都很新奇。
「你去酒吧买醉,是因为我说的那些事?」寂静的夜色中,霍显忽然道。
「不是。」江洋顿了顿,有点沮丧,「可能有一点,我不知道……」
「你是白痴吗?」霍显毫不留情,「要不是我过来,你可能会被拘留,可能被关在看守所,跟那些三教九流的人一起过夜。」
江洋心知是自己的错,一时也没有说话。
其实霍显说得对,一开始要不是他撞到人,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又或者他没有醉得昏昏沉沉,还保有一丝理智,在撞到人时主动开口道歉,事情或许不会闹到这个地步。
「对不起。」他小声道。
霍显冷哼一声,「你不是不肯跟我说话?到了这种时候,又记得联络我了?」
……对方开始翻旧帐了。
江洋浑身一僵,霎时陷入了窘迫与难堪之中。
一开始确实是他挑起冷战,但他以为霍显也接受这个选择,如果不是他不得不联络霍显,大概这场冷战还看不到结束的可能。
「对不起。」江洋喃喃道,「我知道这很麻烦你,沉芜的助理与经纪人都还在国内,请他们过来一趟也可以,但我不能这么做,抱歉。」
如果联络了沉芜的助理或经纪人,就等于是联络沉芜本人,江洋毫不怀疑这件事。
一旦自己打了电话,远在海外的沉芜肯定会立刻得知这个消息,甚至可能抛下丈夫与蜜月赶回来,而那正是他竭力避免的结果。
霍显将他放到车上,没有再说什么,江洋浑浑噩噩,直到对方凑过来时,才不由得怔了一下。
「你、你做什么……」
不等他说完,霍显已经维持着上身微倾的姿势,替他扣好安全带。
两人的脸距离很近,江洋几乎能数清楚对方的睫毛有几根,那双锐利的眼睛正直直盯着他,明明已经扣好安全带,却没有立即退开。
有几秒内,江洋几乎以为霍显会吻他,然而这一切都只是错觉。
霍显退开身躯,发动车子,踩下油门。
江洋脸上一片滚烫,为自己的误会而尴尬,不由得低下头,下意识地掩饰自己的紧张。
「既然你不想让沉芜知道这件事,也就是说,接下来还要我替你善后,是吗?」霍显语气平顺。
他回过神来,艰难道:「如果可以的话……」
江洋知道这整件事尚未结束,之后可能还要开庭,凭自己一个高中生不可能面面俱到地处理,终究还是需要霍显助他一臂之力。
「那就算是你欠我人情,我可不是什么施恩不望报的好人。」霍显没有看他。
江洋应了一声,沉默下来。
回到家里时,已经是凌晨了。
江洋回到浴室,淋浴时才发现不对劲,自己身上的伤势看起来很严重,大概很快就会转为瘀青,至少需要先做一些处理。
他洗过澡,匆匆拿浴巾裹住下身,走到客厅,正要翻找医药箱时,却与刚从厨房出来的霍显打了照面。
「你在做什么。」
「我想涂药。」江洋顿了顿,「医药箱放在什么地方。」
霍显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看了他一眼,最终道:「在电视旁的柜子里。」
「谢谢。」
江洋有点不自在,道谢过后,在柜子里找到了医药箱。
他翻找了一下,虽说里头都是常备药品,连消炎药也有,但一时之间很难立刻弄清楚该怎么处理瘀青,正当他考虑要不要先用手机上网查询一下具体步骤时,霍显已经从他手中夺过医药箱。
「去沙发上躺着。」霍显不耐烦道。
江洋愣住了。
「你连听觉都受损了?」霍显冷笑。
江洋连忙依言照作,只是整个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霍显放下医药箱,往厨房走去,出来时手上多了一袋冰块,霍显在他身旁坐下,用冰袋为他冰敷。
「我可以自己来。」江洋开口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微妙的氛围让他有些坐立难安,霍显衣着整齐,而他却仅用一条浴巾遮住下半身,对比颇为悬殊。
况且,霍显准备了几个冰袋,在他身上几处上冰敷,又时不时拿起冰袋,确认伤口情况,目光长时间停留在他身上,江洋不免局促。
「你自己来?」霍显不屑地瞪他一眼,「背后怎么处理?」
江洋讪讪地闭上嘴,不再多话。
寂静充斥着整个空间,江洋索性闭上眼,任对方替他冰敷。
霍显大概也没有聊天的兴致,除了开口要他「转身」或「手抬起来」,其他时候根本没有出声。
他翻过身,让对方冰敷位于背上的伤口。
霍显的动作并不像态度一样粗暴,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当对方的手指滑过他的后腰时,江洋情不自禁抖了一下,转头望着对方。
「怎么了。」霍显一脸不解地看他,过了几秒,仿佛意识到什么,「你躲什么?后腰还没冰敷。」
「没什么。」江洋硬着头皮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霍显终于将所有冰袋挪开,江洋松了口气,正要起身道谢时,一股力量压在他的后颈,重新让他趴回沙发上。
「你不是弄好了?」他愣愣道。
「还没上药。」
霍显没有看他,正在确认医药箱里的药物,随即取出一罐药膏。
江洋这时已是欲哭无泪。
冰敷时也就罢了,毕竟冰块带来的寒意足以让感觉暂时麻木,他甚至不太能感觉到霍显的动作,但涂药时就不一样了。
霍显没用其他工具,直接用手替他抹药,手指在他背上来回游移,将药膏均匀推开。
江洋紧紧咬着牙关,压抑着所有知觉,竭力维持常态,以免对方看出异状;他本来以为自己能撑过去,但在霍显的手再次碰到他的后腰时,江洋不仅抖了一下,明显地闪避。
霍显的嗓音很冷,「抹药时不能乱动,你连这种常识都没有?」
「不是。」他低下头,不敢看对方。
不必用镜子确认,江洋也能察觉自己脸上的热度。
他在这方面没有什么经验,但从先前两次反应看来,后腰大概是他的敏感带,要不然也不至于被碰一下,就有受到刺激意图闪躲的作为。
「背后好了。」霍显大概是没心情跟他吵架,「现在坐起来,面向我。」
江洋没有动,战战兢兢道:「不、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处理!」
浑身上下只有一条浴巾遮掩,然而他刚才绝望的发现,因为霍显的碰触,自己竟然有了生理反应,如果是平时也就罢了,但浴巾根本挡不住什么,霍显也不是瞎子,不可能看不见。
「你是要让我涂药,还是要我通知沉芜?」霍显语气冰冷,远胜先前。
江洋这才反应过来,霍显是真的生气了,不禁吃了一惊。
在对方给出的选项中,江洋别无选择,只能挑选前者,压抑着困窘的心情,犹豫地坐直身体,面向霍显,尴尬地望着地板。
霍显当然也察觉了他的异样,过了片刻,才迟疑道:「我只是在替你擦药。」
「我知道。」他一边说,一边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浴巾下的部位膨胀得很明显,撑起明显的起伏,江洋其实也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然而身体的本能并非他能掌控,只能暴露在对方面前。
霍显会对这件事抱持什么样的态度,江洋根本不敢想像。
「原来你这么淫荡。」霍显慢慢笑了。
「那只是生理反应!」他下意识反驳道。
霍显倒没有执着于言语的胜负,只是哼笑了一声,江洋忍不住望去一眼,只见男人脸上露出近乎愉悦的奇异神态,仿佛在计画着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