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红嫁娘(四)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第三次打更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这报时的喊话声似乎给了玩家们一种心理暗示,周围陆陆续续有了动静。不知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不久前那一声声求救的尖叫无疑是糟糕的。
院子里的池潭平如镜面,周遭的石灯发出微弱的火光,只能够勉强让人行进间不易绊倒。初夏的树枝繁叶茂,并没有月挂枝头的情景,但一切的宁静都犹如方才不过是梦中幻觉。很快,这种宁静便被另一声惊叫打破了。
这声仓促的叫喊里蕴含了一些恐惧,发出声音的人连滚带爬地撞上了背后的木栏杆,不多时重叠的脚步声扩散在二楼的楼道中。这接二连三的动静将池子里的水搅起波澜,从侧面一眼便能看出水波轻颤,树影也在此刻婆娑起来。
颜元和其他同伴顺着楼梯赶去了现场,江博和明芜已经靠在一旁多时了。烛光扑闪,那名高个子的玩家捂着脸缩在紧闭的房门前,正不断地喘着粗气。他透过指缝紧紧盯着面前的木门,嗓子里发出的“呃呃”气音似是只有出没有进,按在自己脸上的手青筋直暴,一时间不知该遮住自己的眼睛还是口鼻。
颜元看了他一眼后将视线挪向江博和明芜,“发生什么事了?”
江博耸了耸肩。他将手里的蜡烛抬了抬,可视范围也随着他手腕摆动的弧度而移动着。面前的门没有打开过的迹象,但表面那层韧皮纸似是被人从内部高处泼了红颜料,绽开了一朵猩红灼目的花。血迹还未完全干涸,不少液体顺着纸从上往下滑落,留下一条条细长的痕迹,光是从外边这么看去,不难猜屋里的人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颜元伸手推了推门,里面的门闩还牢固地抵着门板。
“这、这……颜元,你别……”姜裁连忙上去拉了他一把,“先别靠近啊,人死在里面,万一杀了他的那东西就等着你开门进去呢?”
颜元沉默了会儿,看向一旁的张文儒。张文儒有些茫然,那神情不像是看见里头藏了什么恶类。他当下朝姜裁伸出手,“你的刀呢?”
姜裁由于职业特殊的原因,和他们第二次进本前就在身上准备了个方便“自虐”的工具。颜元见过一回,是一把巴掌大的小刀。为了研究怎么割开自己皮肉能将痛感降至最低,他还专门闭关打磨了好久。这个世界中并没有能够直接获得刀刃的途径,而副本中的道具又带不出来,想到当时自己那么认真结果是为了研究怎么替自己放血,这点还着实让人感到心酸。
“要做什么?”姜裁不明所以,“进这个副本后就换了衣服了,所以没能成功带进来……”
“用这个吧。”一旁的江博似是猜出了他有什么打算,拖着那个小碟子朝他靠近了一些。韧皮纸虽然防水,但是却不防火,将烛焰刚贴上去没多时黑烟下便出现了一个朝外扩散的**。江博稍稍靠近吹了吹,将那缕烟吹散了开,随后又后退一步带着往常一样的笑意看着颜元。
这种笑在许可可几人眼里就是不怀好意。
可颜元却并没有放在心上,欲借着那贴在门边的烛光穿过小孔朝屋内看去,却又猛地被人往后扯了一把,脚后跟不小心撞上了还瘫坐在地上的高个男。
“喂,你同伴出事,你在这里抖得跟得了羊癫疯一样,自己怎么不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许可可一手还拉着颜元衣领,越看地上那人的怂样越不满,“慌个屁啊,说不定人还活着呢?”
他说话声粗犷且丝毫没有收敛,一声声回荡在房檐下。高个男盖着眼睛的手缓缓朝下挪了挪,手心将音色捂得有些发闷,“都……都那样了……还、还活着……吗……”虽然怕,他还是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靠着身后的扶手勉强稳住了身形。面前那扇染血的门像是一张深渊巨口,只要他一靠近便能顺带将他吞入其中。他徘徊在门外,迟迟不敢上前。
颜元叹一口气,抬抬膀子示意许可可松手。白天他就觉得这两个玩家一个性格硬一个性格软,现在面前这人恐慌至此并不奇怪。可没等他亲自上阵,这玩家却又像下定了决心,猛地一跨步贴上了那层窗户纸。正巧此时一滴血从上方滑下,早已失了温度,冰凉地落在他的眼皮上。
高个男呼吸又急了不少,手像是失了力气,迟迟不敢抬起擦掉眼皮上的那抹湿痕。他僵着身子透过那个小窟窿,动着脖子变换着角度,不知目光所涉及范围内出现了什么令他难忘的一幕,竟然当场瞪着眼痴了般,成了个雕像顿住不动了。
“哎,哎……你没事儿吧?”见他许久没有反应,许可可又伸手去触他的肩。指腹刚搭上衣料,这人却猛地抬起胳膊撞开了他的手,光亮映出他几欲掉出眼眶的眼珠上布满了红血丝。他看上去已经没法保持身体的平衡,就那样四肢朝地顺着楼梯跌撞着滚了下去,杀猪般惨烈的叫声将烛光都连带着跳了跳。
江博趴在栏杆上朝下望了眼,正好目睹了高个男狼狈地跌进水池,随后爬出来朝着漆黑一片的院门而去,“现在还敢一个人单独行动,他胆子也不小嘛。”
不是傻子都能听出这句话里的冷嘲热讽,明芜也不禁稍稍皱了眉,“别说了。”
究竟从洞里看到了什么才让他瞬间崩溃成那样?眼看颜元又勾着头想往前冒,许可可脸瞬间皱成了苦瓜。一个一米八几的肌肉男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还是硬撑着把人拽到身后,说出的话不知是宽慰他还是宽慰自己,“横竖都得看,谁看不是看啊,你让让换我来。”
许可可心一横脸就贴过去了,赶着心头那一抹冲动朝上望去,看了紧两秒便缩起脖子退后几步,神色不善。没等周围人问,他便先开口说了,“……好像有个东西。”
姜裁咽了口唾沫,“什、什么东西?”
许可可看的时间太短,几乎抬眼间一瞥便当起了缩头乌龟,此时不得不干笑着回答,“……没看清。”
“算了,不浪费时间了,直接把门弄开吧。”许可可这样拦着,颜元不得不打消了窥视房间情况的念头。虽然有着张文儒的被动,方才那打更声又的确说了“平安无事”这四个引人深思的字,但既然出现的恶类能不受房门阻碍而自由穿梭,目前也就没有十成的保障了。可这门闩的确牢固,单单靠身体去冲撞恐怕撞得浑身青紫也无法将其打开,明芜在这时却主动出了手。
颜元不得不再次感慨机械师真的是一个特别方便的职业。没了PC端的约束,几乎可以在精力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自有出入任何一个上锁的房间,一旦抛下了限制,他甚至觉得机械师这个职业本身就是这个世界里最大的BUG。
不过是对玩家有益的BUG。
明芜两指贴上门框,众人静静候了片刻。木头摩擦的轻微响动传来后,门吱呀开启了一条缝。明芜虽然和沈桉容是同一职业,但在用技能上两人又有所不同。如果现在在这里的是沈桉容,八成整个门都能给他当场卸下。
明芜两手将门大力往后推去,推到一半却噗通一声从上方掉下了个重物。那名矮个的男玩家扭着四肢瘫在地上,脸正好侧过来朝向门外的几个人。他身上的衣服依旧是晚上见最后一面时的那身素袍,不过此刻已被鲜血染透,倒是更像色泽鲜艳的新郎服。
这副模样不需要再试探鼻息都能得知人已死透了。
明芜环顾着房间,随后迈入将掉在床下的被子扯过来,盖住了地上死不瞑目的那张脸。有了上方屋檐的阻碍,月光只能照亮门前的一小块面积。江博跨过尸体,随手将手里的蜡烛摆在了案上。桌上的食盒被打翻,碗里的粥水还剩下一半,四周地砖还有些潮湿黏腻的痕迹,那两个小瓷碟也碎成了几块。
颜元想起方才在自己房间时,那个影子也在翻动自己的食盒。
所以到底在盒子里找什么?
“等下。”他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夺门而出,随手推开了隔壁的房门。这个矮个男旁边住的就是他的同伴,也就是方才发疯一样消失了踪影的那名男玩家。门没有从里面上锁,只轻轻一推便开了。他一进去就将视线锁定在了桌案附近,果然食盒同样也有被翻过的痕迹。
如果是这样的话,八成这个恶类NPC将所有玩家的食盒都翻了一遍。那又是为什么会独独选中了矮个男?当初所有人拿走的食盒都是自行挑选,而并不是NPC挨个送到他们手中。如果说之前就有什么决定性的道具藏在了食盒中,而玩家全靠运气顺带将它给拿走了……
这时一侧传来呼唤他的声音。颜元循声望去。姜裁正扒着隔壁的门冒出个头来,那副紧张的姿势像生怕碰到地上的尸体。
“快来,粥里有东西!”
那晚还剩下一半的粥明显是矮个男喝剩下的。碗方才被明芜挑翻,几个片状物叮当当滚落下去,在石地上留下一道道湿痕。颜元过来时,片状物已经被他用布捡起,擦了干净,在烛火下泛着浅浅青绿色的润光。
这薄薄的玉片最厚不过几毫米,藏在碗中根本难以发现。若是喝粥时急了快了,很可能便顺着喉管吞咽到胃里去了。
许可可打量几眼,“啥啊这是?”
颜元只看一眼便认出了这些玉片的作用,“义甲,弹筝时会用到。不过……很少人会真拿玉来打磨成义甲,这些很可能只是一种收藏品,而并不是平时弹奏时会用上的。”这玉做的义甲指似是应证了他的猜测,颜元没有停顿,他环视周围几人,“你们晚上还有人在碗里或者盒子里发现这种东西吗?”
所有人都摇了头。许可可当下说,“这吃饭平白无故吃出来个贵重物品,怎么说都不太对劲吧。要是我早就扔出去了,怎么还敢自己留着?”
虽然很想搞清楚其中的蹊跷,但这义甲就现在看来并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明芜似乎也是这么认为,没有迟疑便将它们重新丢回了桌上,没有带走的打算。
矮个男的尸体还摆在那里,没人愿意去触碰他。不多时第四次打更声便传来,副本像是想贴切那句“天寒地冻”的喊话,温度也随之瞬间骤降。门上的血迹已干涸,他们离开时顺手重新关上了门。江博打了个哈欠,和明芜前后回房去了,两人心态不是一般的好,同楼层刚死了人,眉头皱都没皱一下,只是离开前提议醒来后一同去镇子上看看。
颜元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毕竟有个机械师就相当于有了很大的安全保障,眼下他根本没有拒绝的道理。更何况镇子迟早要去,他觉得沈桉容就在镇子的某一个地方。
四人重新回了一楼,院里石灯的光已即将火灭烟消,看样子撑不了多久。姜裁望着被撞开一条缝的院门,“那个刚才跑出去的不会半夜还出点什么事吧?”
“那能咋整,还要出去找他不成?”许可可脑海里又浮现出方才楼上房间里惨不忍睹的那一幕,“你还是想想怎么自保吧。”
颜元重新回了房间,衡量了片刻还是躺回了床上。身上的衣服已经沾了灰,他只好将外袍脱下来盖在被子上,勉强充当一份保暖设施。行囊中的衣物全部都丢街上了,根本没有能供他换洗的,看来等白日醒后还要朝NPC要一些来。
这么一夜折腾,离天亮只剩下三四个小时。他困得眼皮快睁不开,头刚靠到枕头睡意就铺天盖地袭来。明明春夏交替,气候该是暖和的,可房间里却像是经历了三九天,甚至容易忽略的角落里还结起了冰霜。颜元缩成一团,冷的有些难受。他潜意识中紧紧环抱住了自己,可这举措像是车水杯薪,沉入梦境后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
梦里他走在一座桥上,悠扬琴音穿过河边垂柳,萦绕在桥头。淅淅沥沥的雨滴激起涟漪,在木板上留下深色的印子,桥上行人匆匆,独独一个穿着浅蓝色素袍的人撑着把伞,望向不远处的一座高楼。他顺着这人的目光抬眼望去——
嘀嗒。
无比清晰的水声将他瞬间从梦里拉了出来,身上竟是已经激起一层冷汗。房间里空气潮湿,床头的柱子上都能看见一层水光。颜元心跳不知为什么有些快速,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顺着纱帘打量起屋内的环境。
天不知什么时候亮了,许是睡得太沉,竟然连五更的敲锣声都没有听见。直到感受不到危机,他才缓缓支起身子,却发觉手里好似攥了个什么东西。
原本该在外袍口袋中放着的玉佩竟莫名其妙又到了他的手里,上面还带了些尚未消退的温热。颜元仔细回想了一下,实在没有找到将它取出的记忆。正迟疑着,这时门外又站了个不高的身影。
这个身影并不像是任何一个玩家,他警惕道,“谁?”
“奴婢香莲。”
香莲是来喊他们去用早餐的,怕屋内人并没有醒所以才徘徊犹豫,不知该不该出声。见人应了自己后,她也就转战下一个房间去了。等颜元收拾完出门时,院子里还没有其他人。香莲规规矩矩地站在中央,见了他后微微弯腰行了一礼。
提出自己需要干净的衣物后,香莲没有迟疑便答应了他的请求。颜元想了想,又将昨日找到的那老虎布偶掏了出来,这丫鬟刚看一眼便开了口,“这是小姐小时候最喜欢的东西之一。”
她将布偶接过,笑容头一回变得自然,“小姐三岁后就没有出过院子,老爷长时不在家,夫人也很少来看望她。四岁生辰当日,夫人来了此处,将这个小布偶送给了小姐。从那以后的两年,小姐睡时一定要抱着它,就连先生们来上课时也不离视线范围。小姐离家时将它藏了起来,连奴婢都不知道究竟藏在了何处,没想到竟然被您给找到了。”
等张文儒出来后,颜元让他把昨天那个收到兜里的“手帕”也还给香莲。红色的布料带着一股长时间不见光的腐朽气味,并不是很好闻。香莲将它展开来抖了抖,不知想起什么趣事,咯咯笑了几声,“这上头的牡丹花是夫人在小姐三岁时亲手替她绣的。小姐不爱穿肚兜,经常偷偷把它藏起来,但又舍不得藏脏地,每每就只放在枕头下,被找到的次数多了后,她便学了聪明,裹成一小条塞到枕头里去。结果一日,替小姐换洗用具的阿奶来了后,小姐又急得护紧了枕头,不让人拿。”
张文儒听得一愣一愣,不敢置信地又问一句,“你刚刚说这是什么?”
香莲重复道,“小姐三岁生辰时得的肚兜……”
张文儒呼吸一窒,掉过头冲着许可可的房间直冲而去了。
那玉佩还在颜元身上,本想着将它也拿出来给香莲瞧一瞧,但回想起方才触摸到的温热感,他又总觉得这玉佩似是另有他用,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其他人没有到齐的功夫里,颜元又去了一趟二楼。昨日刺目的血迹已经消失,除了那扇门上多了一个被烧出的窟窿眼之外并没有任何异样,而隔壁的高个男仍旧一夜未归。江博正巧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抬起胳膊和他“哟”了声,颜元也就客客气气也打了个招呼一同与他回了院子。
众人跟在香莲身后,去了昨日午膳地点匆匆吃了些糕点垫垫肚子,找了想去镇子上转一转的借口提前离了席。家仆从外头抱着一身干净的衣物过来递给了颜元,等他换好后还尽职地将人领到了北面的大门前,那两盏宫灯还如昨日一样挂在高处。他手握住了门上的门钹,将厚重的木门朝外推去时还不忘回头与静候的玩家们嘱咐一句,“日落之前小的都会在这里守着,在那之前各位回来只要叩三声门板,小的就会开门。”
这话似是在和他们强调回来的时间,不过听上去并没什么深层的含义,几人也就没怎么往心里去。颜元本以为这门后应该是一座高墙,但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干净素雅的巷子。周围的房子还有人居住的痕迹,袅袅炊烟站在不高的门槛上都能看见。
脚下的小路经过修建,朝着前方延伸开,根本没有昨日见时杂草丛生的模样,好似他们路过的并非同一个地方。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许可可舒服地伸展着四肢,“外面真暖和……哎,话说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宅子特别阴冷啊?”
“你们早上起来后,有觉得周围很潮湿吗?”颜元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像是有人来拖过地一样。”
姜裁还有些犹豫,“潮湿感是有点吧……但拖过地夸张了,顶多就空气湿了些。”
明芜直接言简意赅地否认了,“没有。”
颜元这话说出口,其他人也明白看恐怕是他房间哪里出了问题。许可可说,“要不今晚我和你换个房间吧?”
颜元摇头拒绝了,“没关系,并没有出什么事。再说了……”他笑了笑,学着这人昨晚的话讲道,“住谁不是住?如果有什么意外那也是我换去空的房间,你换过去是什么道理?”
许可可一想他说的没错啊,挠挠头不吱声了,心里还在盘算着自己那好兄弟怎么还不出来护媳妇,一路上脑海里把人从头到尾骂了个来回。
巷子虽然有交叉口,但并没有昨日两人逃跑时那样错综复杂,路上还遇到了不少穿着普通布衫的镇民,见到他们这副打扮还笑呵呵地打过招呼,其中不少人送上了几句祝愿的话,全然没有对书生有所抵触的模样。颜元不禁开始怀疑,昨日来时的地方和现在所处的地方很可能并不是同一处。
等出了巷子口,慢节奏的镇子各种地摊集市才摆好位置。听有人吆喝着冰糖水,张文儒明显有些馋,许可可将他那副模样看在眼里,拖着人围到摊子前去和老板套近乎了。不过他们此行出来并非身无分文,行囊里多少塞了点路费,除了颜元钱袋被抢走了,其他人一掏还能掏出点碎银子。
阳光洒在面前的桥上,柳条垂进水里,一小群花鱼在其中游弋。不少姑娘挎着篮子,正半蹲在石阶上捡拾水面上飘荡的绿叶,时而还发出阵阵笑声。
颜元踏上桥,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没有绵绵细雨,耳边没有琴音,桥上也没有撑伞矗立的人,但他却下意识按照梦中的角度朝着左后方望去。
蔚蓝的天空勾勒出高处琉璃屋檐的轮廓,并无过多的装饰,让整座楼阁彰显得素雅而又挺拔。几丛绿植从高台上垂下,掺杂着几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围栏里的环境隐匿在屋檐下的阴影中,可颜元却略过了一切的景物,眼中只见了一人。
那人托着腮,好似在漫不经心打量着镇上热闹的景象,但目光却同样紧紧锁在了颜元身上。他嘴角勾着一点浅浅的弧度,乌黑的长发挽在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那副模样像极了画中走出、不食人间烟火的贵雅公子,手上的折扇合起,时不时拍向掌心。隔了这么远,颜元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那一声声沉闷的响声。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片刻,楼中人忽然一改懒散的坐姿,从椅子上站起了身。他手撑在围栏上,从阴影中迈入阳光下,就那样含笑看着桥上的人,头顶的发冠随着他小幅度的晃动闪了闪光,正巧映入颜元眼中。
男人单手重新将扇子展开,扇起的风微微拂动了他垂在胸前的几缕发丝,不少水边的少女都接二连三朝着那个方向仰起了头。而那衣冠齐楚的人却眼睛眨也不眨,只盯着同一个地方。如芝兰玉树,光风霁月,只那么驻足一立便浑身散发着淡淡华彩,让所有看见的人不由得目光一呆,颜元也不例外。
他还是头一回看见沈桉容这幅打扮,甚至都忘了应该快点过去,到他的身边。
对方似是想要逗弄他一番,看上去清雅飘逸,嘴里却一字一顿做着不符合气质的口型。
——客官,来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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