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红嫁娘(六)
颜元紧盯着帘布,“您似乎和秋钰感情很好。”
“感情好与不好的定义究竟是什么?”天月反过来问他,“我对我所有的月倌都是如此,他们离开向新生活迈出一步,这不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叮铃声又在此时传来,颜元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也没了心思再和天月招呼下去,“毕竟此行是来找我的朋友,虽然觉得与您谈天很愉快,但我不得不告辞了。”
“这就回去了?”天月手里还握着那发簪,“这东西我也不还给你了,它本就是我天月阁的东西。虽不知怎么被秋钰那丫头带了出去,但既然我看到了,该收回的还是得收回。”
这簪子似乎作用就在此处,颜元也没将其要回的想法,自然是拱手做个顺水人情,“本来我将它带到这里就是物归原主,毕竟我也有心上人,带着一个女子物品并不合礼数。”
谁知这回回答他的声音却变了。
“那你……将它还给我……就算是……合礼数了?”
扑面而来的冷风让人顿时心生寒意,面前的天月面容有些扭曲,似是两股力在她体内拉扯着,让身体无法承受地微微发颤。帘布后方歪着脖子的身影已经失了踪影,分明脚下没有震感,可整个屋子里的家具摆设却剧烈晃动起来。
颜元心道不妙,没有迟疑转身便朝后跑去,可那看上去不堪重创的木门却硬如磐石,摸上去的手感也冷冰冰。屋内的温度骤降,好似阳光全都被隔绝在了外面,一丝都透不进来。潮湿感席卷而来,天月身上干净的裙摆在此时皱成一团,淅淅沥沥往下滴着水。
“你身上……有……檀郎的……”她每朝着颜元的方向走一步,地上便多出一个水坑。身上薄薄的衣料似是吸收了无尽的水,就连原本打理整齐的头发也不知什么时候披散下来,顺着眉心流下的水渍将她的红妆冲花了去,“你是……我的……”
门外传来沈桉容呼唤的声音,明明对方在用力拍打着门板,可那声音却好似隔着一堵十几米的墙,听上去虚幻遥远。这里与其说是天月阁的顶楼,更像是一瞬间被扯入了其他次元中,从而与世隔绝了。
“檀郎……我的檀郎……”天月看上去并不狰狞,她将头抬起时,眼眶中却溢出了两行泪水。这有些出乎颜元的意料,不过下一刻利爪划破空气的声音却让他顾不上细想。背后的门被固住,他只能朝阳台的方向跑去,身后细密的铃铛声也随之响起。在踏出那道边界时,屋外的晴天却霎时变了模样,一轮猩红的孤月挂在高空,周遭并无星迹,只有漆黑压抑的夜色笼罩在四方。
通红的灯笼照亮了阳台的一小片面积,可下方的屋檐瓦砾却模糊作一团,似是和地面的颜色融为了一体,教人难分虚实。
颜元不知离开了这个房间会怎样,但在身后那只手触上他的脖颈时,身体已经替他做出了选择。瓦砾受了创击哗啦啦往下掉,坠在地上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像有一道看不见的结界将所有声音全部吸纳了进去。虽然身上的衣料起到了一些保护性作用,但难免摔着一下还是疼的。减伤的提示成了目前耳旁唯一的声音,就连他试图开口叫喊也没能发出分毫。
长时间的逃生生涯让他已经能在坠地时做出标准的护头翻滚动作,身后的人褪去了天月的皮囊,空有一身如火般的红嫁衣与月光遥相呼应。她的脸被盖头遮去,脖子像是断了一般耷拉在肩上,只能在那片红布飘动时露出不断开合的嘴唇,似是在向他威胁恐吓,又像是低低哭诉。
可惜无论说了什么话,这一切他都听不见。
颜元顾着朝前跑,脚下的石板路朝远处蔓延,可身后的天月阁却依旧近在眼前,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如无法离开这里分毫。可就在这回首间,原本空无一人的巷口在这时忽然闪现出一批人影,这群人背光而立,手中用来照亮四周的并不是灯笼,而是一个个裹着油布正熊熊燃烧的火把。那反复闪烁的火光似是为脚下影子赋予生命,让它们贴着地皮不断张牙舞爪地抓挠着四周。
他看不清那些人的面容,所有人都如带了一张漆黑的面具,只剩下弯成月牙弧度的双目和险些咧到耳根的嘴发出幽幽红光。
奔跑在此时显得毫无意义,颜元喘着粗气,小腿肌肉难免有些酸痛。可还没等他脚步停下,身后的火光却在一瞬拔地而起,将空中那轮月尽数遮去,犹如从岩浆中攀爬而出的厉鬼,撕扯着碧瓦朱甍的天月阁。而追着自己的嫁女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那灼热的温度扑面而来,却没能将他方才感受到的寒意冲散分毫,反而刺激的浑身冷汗逐渐溢出囊孔。
火舌无情地吞噬着一切,将高耸的建筑在他面前迅速地拆分瓦解。
声音此刻被归还了回来,他能听见了。听见了一声声惨叫和呼救,也目睹了火光中一个个挣扎的身影在瞬间灰飞烟灭。火势并没有因天月阁的坍塌而消停,很快便向其他方向蔓延开。颜元站在巷子里,额头上的汗水一滴滴沿着面颊往下流淌,在领口处留下一点细微的湿痕。
周围住宅中哀嚎声一片,镇民在一片重物的坠地声中破门而出,哭喊着在混乱里逃窜,其中有几人将颜元撞得身体频频朝后仰去。他有些昏沉,不知是身体承受不住这种高温的折磨还是呼吸困难所致,只觉得四肢有些不受控制。哪怕大脑在不断地警告着让他赶紧离开这里,但腿却像并不属于他一般,迈不出半米距离。
颜元意识逐渐模糊不清,眼前的景象也浮现了重影,火贴着脚旁的木块试探着触上他的衣摆,即将将他整个人一同吞进红焰中。危机间腰侧的一抹莹白炸出亮光,将他整个人包裹在了其中,与周围的炼狱场景一分为二。恍惚后,沈桉容的声音侵入耳中,将他瞬间从这满是伤亡气息的尸海中拉了出来。周围是来时的街道,正午的太阳正挂在高空,毒辣地炙烤着大地。树下卖西瓜的小贩一边擦汗一边招呼着客人,盆中的清水里浸着一颗圆滚滚的绿球。
“元元!”
颜元眨眨眼,体感温度在正常的三十上下,除了额前细密的冷汗证明着方才的事情发生过以外,一切都好似在清醒时做了一场身临其境的噩梦。而沈桉容正眉头紧锁,一双有力的手按在自己肩上前后晃动着。
“你怎么样?”
他身后围着许可可等几人,就像是在围观动物园里的珍稀保护动物。颜元有些不大自在,“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还想问你发生什么事了呢!”许可可看那样子是松了一口气,“张文儒在楼下无意中一抬头就看见楼上有个红的人影,我们猜你多半遇到了麻烦,连忙赶上了四楼。结果那扇门有点难开,沈桉容费了点时间才撬开它,可谁知你不在屋里,地上只剩个晕过去的那个老板。”
正直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在路边谈话并不是一件舒心的事,几人寻思后就近进了一家门前挂着酒旗的店中。这儿最大的桌子也坐不下他们六人,店小二将手里的毛巾往肩上一搭,弯下腰将两张桌子拼在了一块,“客官要点什么?”
姜裁看涟涟不时扯一扯脖子上的项环,意识到对方可能是嗓子干,立马掉头问了句,“你们这儿有水吗?”
“有!咱自家晾晒的花茶,这个季节正好喝!客官……要来一壶不?”店小二一张脸灿笑成了向日葵,极力推销着商品,“不好喝不要钱!”
“涟、涟涟,你……你喝不喝花茶?”这么久了他还是不好意思正视面前漂亮的女生,一对上那双眼睛脸能红到脖子根,“要是你不想喝,那、那我去外面买个西瓜回来?”
“不啦,外面太热了,你看你额头都出汗了。”涟涟冲他娇笑几声,变魔术般从怀里掏出一条手帕,非常体贴地伸手抹去了他的汗水。眼见姜裁因扑面而来的淡淡香气而浑身僵硬,他反而笑得更加温柔,“休息一会吧,我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娇弱。”
许可可凉飕飕地道了一句,“我挺想吃西瓜的……”
“咳,你别和我客气啊,想吃什么的话和我说,我去给你买……”姜裁这时却感觉浑身都不自在,特别是夏天出过汗生怕沾了一身的汗味,正缩着脖子不动声色地朝一旁躲了躲,“菜单!菜单给你……”
涟涟见状莞尔,笑得他顿时三魂七魄皆升了天。“我都可以,没什么忌口的,你要是决定不了就给其他人吧。”
许可可托着腮不甘示弱,“我一直想吃一次武侠小说中提到的烧鸡……”
“行了你少跳吧,”张文儒戳了戳他胳膊上的肌肉,“人家聊的好好的,你会不会看气氛啊。”
涟涟依旧挂着温婉的笑,反观姜裁脸却红得像是个番茄。
几人也不知道这两人究竟关系进展到哪一个层面了,总而言之这个二十老几的男人看上去比一个大学生都纯情,明眼人都能察觉到他周围不断冒着粉色泡泡,这种充满了春天气息的结界将他框在其中,直叫人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好笑。
颜元瞥了眼被传到自己手中的竹简菜谱,上面五花八门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菜名令他晕眩,一转手又丢给了沈桉容。沈桉容接过时还不忘捏捏对方的手心,一边审阅着那些复杂的繁体字,一边还不忘调笑姜裁一句,“你这脸再红一红都能丢厨房去做个番茄汤了,长这么大还没谈过恋爱?紧张成这样。”
“我、我……”姜裁被戳中了心事,当下气急败坏地大声道,“怎么!你们不知道幼教有多忙吗!我每晚还要给三十多个家长写他们孩子的当日评价!一写就两三个小时!我哪有时间谈恋爱?!”
涟涟笑弯了眼,“这么说来你还是初恋?”他看姜裁张着嘴半晌发不出任何声音,声音里都加了些甜意,“初恋挺好的呀。”
姜裁浑身炸起的毛就这么在他柔声中被安抚了下去,目光闪躲着盯着面前光洁的餐具,不再敢挪动分毫。
“对了,一直叫你涟涟,你全名是什么?”许可可开着玩笑,“总不能姓涟名涟吧。”
“我姓孟,孟涟。”涟涟忽然眨了眨眼,压小了自己的声音,“非常抱歉现在才自我介绍,但原谅我的私心,主要是……这样能让阿裁叫得亲密一些……”
姜裁:……!!!
沈桉容朝一旁等候多时的店小二指了指竹简上的几道菜,把人给送走了。NPC离场后,他们的话题也从八卦中转移回正事上。除了姜裁还有些回不过神,其他人都正襟危坐,摆出了严肃的状态。
“江博他们和另一个女生呢?”这个问题颜元方才就想提,但一直没有找到时机。“不是应该和你们在一起吗?”
“管他俩做什么,谁知道那两人心里都想些什么……反正中途就不见人影了,说是要去镇子里找找其他线索,我们总不能拦着吧?”许可可直白地将自己感受告诉了队友,“再说了,和他们待在一起浑身都不自在,我还巴不得他们早点脱队。”
“其实我也有这种想法……”张文儒一直趴在桌上,闻言也稍稍抬了抬头。他两道眉皱成一团,看上去在努力整理措辞,“说不上来,你说他俩也没害过咱们,之前也是帮着我们出去的,但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他说到这儿扭过头朝颜元的方向看去,“哎,你不是第六感很强嘛,就没有类似的感觉吗?”
颜元并不否认。
“薛颖说身体有些不舒服,留在房间里睡觉了。”沈桉容说,“我和她聊过,和姜裁一样是牧狼人。性格比较冷淡,习惯了独来独往,没和我们一起也在情理之中。”
孟涟补充道,“那个,我和她聊天的时候她也基本都只是听我讲,我旁敲侧击过她现实中的职业……是个入殓师。”他说到这里停下来一把抱住姜裁的手臂,“好吓人哦!”
许可可顿觉惊奇,“这……看不出来啊。”
“她也是?”姜裁见孟涟前胸都贴了上来,眼睛飘忽着不知该往哪里看,强作镇定道,“那有机会正好我问问她有没有出现过我这种情况……”
孟涟问,“什么情况呀?”
一想到自己现在没有办法使用技能,姜裁觉得这话说出来有些丢人。他看着孟涟近在咫尺的模样,又是一阵心慌,生怕对方听见没有保障就不愿意再搭理自己,所以到这儿只能模模糊糊说,“就最近遇到职业相关的问题吧……”
“你这话得说清楚,”许可可有些看不过眼,“横竖都是个爷们,保护自己媳妇是本职工作,别等到遇上什么危险了你才告诉她‘我没法护你’。”他批评完姜裁,又侧过脸去看孟涟,“他和你提过他职业吗?牧狼人,做什么只能靠役鬼,可从上个副本开始他技能就失效了一样,也不知这哪儿出了问题。”
姜裁被批评得缩着脖子,察觉到抱着自己胳膊的那双手正缓缓松开,空气代替了温热的身体重新覆上了他的肌肤,似是将那份微热感也驱散净了。姜裁下意识抬眼朝孟涟看去,却见对方耐看的眼睛正柔和地闪烁着光,比门外穿过绿叶投到地面的阳光还要灿烂。
“没关系啊,我保护你就好了。”
这时一壶浸在冷水里的花茶立在托盘中,被摆在了桌子上。店小二拿起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客官请用,这碗里头的蜜块尽早搁进去,最近天气转热,不多时就化开了。”
用于降温的水应刚从地下井中打出来,沈桉容拎着那壶给颜元添了一杯,又知他并不厌甜,没少往里头放糖。等用筷子搅匀了后才放到他面前,“尝尝看。”
花茶颜色并不深,表面飘着几片黄粉的干花瓣,凑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清香。虽然味道说的过,但喝惯了奶制品的颜元对茶类并不感冒,几口下去解了渴后便不愿再动了。沈桉容就着他喝过的地方尝了尝,也觉得味道太香,便起身去重新添了杯白水。
颜元将方才遇到的事情和他们大致讲了讲,最后一句话音刚落,店小二又冒出来陆续开始上菜。不得不说,起名是个文艺活,沈桉容点菜时也就随便选了些名字感兴趣的,当一盘红绿相间的清炒辣椒被端上桌时,口味偏淡的颜元终于忍不住问了句,“你都点了什么?”
沈桉容看着那盘朝外冒火气的菜也不是很明白,只能转头去看还没来得及退下的小二。
“这是我们店里的特色菜——绝代双骄!”
“……”
店小二将他们各异的神色纳入眼底,随后乐呵呵道,“您几个外地刚来的吧,这菜虽然看上去平平常常,但我们这儿的厨子可是顶尖级的,里头的酱汁经过上百次的调制勾兑,就连前阵子对面天月阁里那头牌尝了后都赞不绝口!”
“天月阁的头牌?”
小二环顾四周,也许见暂时没有什么要事,便也猫着腰小声和他们几人八卦起来,“那头牌可了不得,美若天仙还身怀才艺,一舞动四方一曲惊天地,好多从外来的人都是冲着这一人去。去年里头放出了点消息,说这头牌即将年满二八,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这下可好,不仅引起了这周遭几个镇子骚动,还惊动了京城里的大户人家。不过这最后谁都没成,那头牌又被自己家里人给赎回去了,也不知是哪户人家的闺女,这若是给那些少爷公子买去了,不早就能坐上枝头成凤凰了么。”
沈桉容冲他点点头,“那我们来的到不是时候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这天月阁里佳人才子多的去,我看您这相貌堂堂可比里头任何一个月倌都强!”小二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您别怪罪,我没把您和那些人搁一起比较的意思。”他看上去有些紧张,生怕自己惹了客人不快,立马转移话题,“您几个来的正是时候,今个咱店里正巧后头还有个节目,若下午没有要事,到可以在这里乘乘凉避避暑,也休憩休憩,乐呵乐呵。”
“什么节目?”
小二眉飞色舞,看上去也挺期待,“那可是咱镇上出了名的说书人,平时都请不动人。您几个先吃,过不了多会儿人就到了,待会儿我给您送盘瓜子来。”
说完他便退下招呼别桌去了。
等人走后,他们才将话题引回颜元之前说的事上。沈桉容给他碗里夹了点菜,“所以你刚刚看到天月阁被烧了?”
“嗯,不仅是天月阁,火势足够将大半个镇子都毁掉。”颜元回想了一下,“天月阁和这些建筑都是用木头搭建的,一旦着了火就并不是那么容易扑灭了。”
“既然你能感受得到,那多半就不是幻觉。”沈桉容思索了会儿,“你之前也提到刚来这里的时候,镇子上的人并不欢迎你们吧?现在和当时情况对比起来是不是完全不同?可能并不是换了地方,而是时间线不一样了。”
“我和张文儒一开始进来的并不是现在的时间点,而是……以后?”颜元顿时将这三个时间段串联在了一起,“所以这场火灾很可能就是镇民态度转变的导火索,但是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依旧没有头绪。现在唯一确定的就是秋钰被宫家赎去,现在即将婚嫁,但这个婚嫁又极有可能出了什么意外。”
姜裁忽然想到了那句诗词,“我们是不是该问一问这几年镇子里谁考了状元?”
沈桉容嗯了声,“这点挺关键,毕竟提到了状元郎。”
几人又随便说了几句后,原本全是嘈杂交谈声的客栈里却在一瞬静了下去。几个打下手的将中间的空桌子搬到一旁,留下了几米宽的空地。又是放矮台又是搭小凳,一切做完后,大敞的门后迈入一直深灰色的布鞋。
来人个子并不算太高,身穿满大街随处可见的普通布衫,头发只随意扎在脑后。他看上去睡眼惺忪,胡子拉碴,着实不像是一个以口说文之人。这说书先生并没有什么繁复的开场白,只朝左右微微欠身后,便一撩袍子坐上了正中的小凳,将手中扇子四下点了点,“上一回来这儿,说的是这西域奇谭,那今日咱们就谈一谈那南边的宫家怪事。”
竟然是要说和宫家有关的事?几人下意识放轻了拿碗筷的动作,也不禁面朝着中间往下细听。
“宫家周知世代盐商,十七年前得有一女,可谓宴请四方,整街被占,全镇为其贺喜。又三年后,宫家小姐却再未露面,偶有路过,便听院落传出乐声,如金属敲击,如雷声阵阵。白日偶有欢笑,可夜半又常闻草中乌啼传来。小姐一关十三年,据闻从小就为痴儿,年满三岁后不得不将她遮在院中,免其疯癫作态,丢了脸面。”
“说起这夜半时分,其家中奴仆称,去年一日见院中灯火忽闪,而墙后黑影略过。绿光闪动,如蛇蝎之目,而那乌啼也哀怨幽长,”说到此处,他从凳上走下来,用手中折扇遮去了嘴,学了几声“乌啼”。
当下就有听客忍不住说,“难怪这小姐十几年见不着人,合着是生来就不是完人。自从前几日宫家传来小姐要嫁人的消息后,又不给人去道贺,这不就明摆着是要把人给藏起来么!”
说书先生接着道,“而那乐声鼓声,便是家中请人做法。这做法持续三年,直到小姐六岁,却并无效果,宫家上下不得放弃,可这夜里时分木门吱呀作响,灯影摇晃,引得家仆不敢靠近。这小姐被脏物附身,多少道士无法做法,只能闭门……”
这说书人越往后说越夸张,什么牛鬼蛇神都能扯上一扯,几人又坐了一会儿,等炎热劲过去后便打算不再耽搁时间,将碎银留在桌上后便离开了这里。
“十七年前……”颜元在脑海里拉扯出一条时间轴,站在树荫下静想了片刻,“那时宫家小姐出生,三岁时被关在院子里学了琴棋书画,等六岁后去了天月阁……十年后,也就是去年又被家里人赎回,回家后家仆却听到她院子里传来乌啼?这乌啼指的是什么?”
“走吧,不是说要找和状元郎有关的线索么。”沈桉容牵起他,带着几人朝天月阁旁边的书馆方向走去,“去查一查去年宫小姐离开天月阁后……究竟谁中了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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