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红嫁娘(五)
不多时,张文儒捧着一碗冰糖水,和颜元几人站在了全镇最高的建筑之下。
这栋楼阁前栽种了不少淡雅的小紫花,不知是什么品种,绕着藤蔓密密麻麻爬满了半面灰墙,香味并不浓郁,却也恰到好处。镇上往来的人很多,不少穿着打扮和他们相仿的年轻男子正撩起衣摆跨过面前的台阶和门槛,往楼阁内走去。门庭通透,正有一着装素雅的女子盘坐于庭中高位,伸手抚琴。抬眼望去,紫檀木的牌匾上烙着三个淡金色的字——天月阁。
“几位?这是来找人的……还是来寻欢作乐的?”
矗立在门口的人眼尾略微上挑,面带着略显轻佻的微笑,一手托着个烟杆,另一只手正握着一本不厚的书。而那柄烟杆在她一抬腕间挡住了几人的去路,“我这天月阁虽只是个小地方,但进去后也要守小地方的规矩。看几位面生,不如先将我那门口的板子从头到尾读三遍再说吧。”
许可可连忙答,“我们是来找人的!”
“不管你们找人还是寻欢,都得读。”谁知这女人并不领情,就那样半边身子靠在门框上,谈话间呼出一口白烟,似是不读那些规矩就坚决不让人进入。
门前立着的木板并不新,看上去应该有些年头了,边角处还生了一些浅绿的青苔。因阁中的主掌人名天月,所以将此阁取名为天月阁。从大致上看来,这就是镇子上所谓的“青楼”。但这青楼也有意思,服侍者其中不止有女也有男,而不论男女又都只卖艺不卖身。从琴棋书画到吟诗作赋,只要客人提出需求就都可以被满足。
而这其中唯一的规矩,就是只可用眼看,却不可动手。
几人从未听说过有这种青楼,顿时都来了点兴趣。许可可掏了掏口袋,将方才替张文儒付钱后剩下的银子数了数,“你说我们这够不够进去一趟的啊?”
姜裁看着那跟瓜子粒一样大的几颗碎银,不知怎么就冒出来了个歪主意,“要不……我们试试能不能唬一唬她,反正就是个NPC么,总不能懂我们找的是谁吧?就说我们来这里找阁主的!”
身后的江博噗嗤笑了,“你这要是被发现了,怕不是当场血溅三尺。”
谁知他们谈话声特地压低了却还是被NPC听了个全面。还靠着门的女人闻言朗声笑了,“这么说你们是来找我的?可这秋招还没到呢,而且看你这五大三粗的模样也不太合这儿客人的口味。不如先去剔剔骨推推肉,说不定还能够看的。”
许可可见当场被拆穿,也知了面前这个堵门的正是天月阁老板,他还是壮着胆子转过头去一脸认真地与她讲道理,“……这话不能说死啊,天下之大何其不有,你这儿全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万一来了点需要特殊需求的不就供应不上了么?”
天月缓缓吐出烟圈,隔了会儿露出恍然模样,“这话说的有理……所以你们还真是来我这儿做月倌的?”
许可可闻言又缩了缩,“不了不了。”
天月也并不为难他,晃了晃裙下露出的半截小腿,一丝媚态展现在众人面前。她摊开那只白净的手晃了晃,“我这儿只收个入场费,进去后额外费用可都是你们自己看情况掏腰包,这每个月倌要多少可不是我说了算的。”
最终一问入场费,许可可的钱袋子都递了出去还不够。看出了他那模样分明是在肉疼,天月将手中的小钱袋颠得哗哗响,一边让身一边又开了口,“若是嫌贵了,大可自行去隔壁买点书回家自己读。我们这儿可都是有些真本事的,只不过可别坏了规矩,到时动了我们姑娘一根手指可得抵上你一整条胳膊。”
这话语气着实不像什么老鸨,反而像是保镖头领。许可可忍痛付了钱,第一个跨过了门槛,谁知这老板手一抬又将后面五人给拦下了,“别急着往里头闯啊,那只是一人份的。嘶……这样吧,新客酬宾,再给四人份的就够了,多一个算送你们的怎么样?”
颜元只觉得这些副本内的NPC似是越来越有个性了,就比如面前的这位。
“月娘。”
没等几人从痴愣中回神,院内便走来一白衣身影。沈桉容衣摆微动,不知什么时候靠近了大门。这天月看人这么多年,自然一眼就猜出了门外几人是来找的谁。她仰着头看向来人,笑着开玩笑道,“今个是什么风把您给吹出门了?”
“您就不用损我了。这些都是我的一些故友,进京途中路过此地,特来与我相会。”
“他们来见你,我就要放他们进去不成?”
沈桉容丝毫没有因被顶头上司威胁而产生惧意,“就是不知月娘愿不愿给这个面子了。”
天月不怒反笑,随意地招了招手。似是站累了,她头也不回地绕开他朝里走去了,离开时还不忘把手里的小钱袋给丢回去,“逗你们玩的。”
“……”
沈桉容顶着人设,硬是摆出了风雅端庄的姿态,含笑将几人往楼上带。整座楼阁的梯子都是木质的,看上去也有些年头,走上去虽不至于摇晃,但也吱呀作响。许可可一边跟着他往上走,一边小声嘀咕着,“沈桉容你是不是故意的啊,我总觉得你从楼上下来不需要这么久。”
沈桉容牵住颜元,宽大的袖口遮去了两人相握的手。他听见许可可的话后没怎么停顿,恶劣地承认了,“是啊,本来想快一点下来,但是老远看见你在被耍……我昨天到现在一整日都无聊,就当是解个闷?”
阁中居住的地方并不简陋。一路上看下来所有的房间虽说不上奢华,但也不离“典雅”二字,不少房门紧闭着,可门里皆透出一些诵读或乐器弹奏的声响,偶有路过客人也面色红润、器宇轩昂,眉目间并不见想象中的猥琐之气。
沈桉容住的高,楼梯直上了三层,老远就能看见楼梯口处站着两个气场不太一样的人,其中一人长相还颇为眼熟。姜裁惊喜地唤了一声,“涟涟?”
涟涟原本还在和人对话,听见声音后眨了眨眼,随后毫不迟疑地扑进对方怀里——或者可以说把他半抱在了怀里,额头抵在他肩上娇嗔着,“你怎么来的这么慢呀,我好怕!”
多出的那个陌生人也是名女孩子,但个子却并不矮。从侧面深邃的五官看去还是个混血,身上穿着桃粉色的襦裙,金色的头发挽在脑后,耳旁恰有两颗浅绿色的圆珠垂下。她表情还有些刚交谈过的欢喜,却在转向楼梯的一瞬间变了神色。颜元从一开始注意力就没有放在涟涟身上,而是都看向了这位玩家,目睹了她脸色由喜转惊的过程,那种眼神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理解的事物,又像是在迟疑、在慌乱。
可这名女玩家表情收敛得非常迅速,只是嘴角那抹回不去的弧度彰显了她内心的不平静,“你们好,初次见面,我叫薛颖。”
虽觉古怪,但颜元还是礼貌地笑了笑,并且朝她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江博看上去并不在意这个新露面的玩家,明芜也只是冲她点了头。涟涟黏腻地贴着姜裁,撒娇卖萌看上去已经得心应手,可姜裁这木头脑袋一直不敢直视对方,总是红着脸摸摸鼻子,说起话来也结结巴巴。
既然人到齐了,那自然是要交换一下这一天双方获得的所有线索。沈桉容在前头带着路,“这里过往人多,去我房间说。”
进房间时大伙特地抬眼看了看他门前挂着的精雕木牌,却顿时觉得有些失望。没有想象中那些蕴含秋冬的艺名,只有单调的“桉容”二字。门被从里面扣上。沈桉容表面那张儒雅面具瞬间被撕碎,他抱着颜元自顾自在床上坐下,没有丝毫停顿地问道,“昨天怎么样?”
在大庭广众下被抱在怀里让颜元感觉有些别扭。他挣了挣,但身后的人并没如他所愿,也就只能打消了念头,“不算好,有人死了。”
沈桉容闻言皱了皱眉,“第一天就死人了?”
“嗯,大概原因知道了,我们在的宅子有问题……可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自然是副本事件与天月阁脱不了关系。”沈桉容瞥了眼房间内的柜子,想取东西却又舍不得放开怀里的人。薛颖倒是反应很快,她几步上前拉开闭合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木质的小盒子递了过去。
“这里全是门前挂着的名牌,我把我们三人房间里所有的历代名牌都收集过来了。”沈桉容三两下开了盒子上的盖,被放在最顶端的木牌上刻着的两个字颜元吸引了颜元的所有注意力。
秋钰,这个名字……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沈桉容没有停顿,将木牌哗哗全都倒在地上后,从底部取出一根缠绕起的红绳。这根红绳并不短,不像是戴在手腕或者脚踝上的,上面坠着一些细薄的碎玉,看上去不足一米长。“我刚来房间时找到的便是这根红绳,它掉在房间门口,并且是被特地剪断的。”
颜元伸手将绳子接了过来。这根绳很细,但专门经过精心编制而成。其中一段上有被火烤过粘合的痕迹,唯一拴着的金片只剩下一半,露出一个“秋”字。
不用多想,八成所缺的另一半上正是“钰”。
沈桉容见他看的入迷,忽然抬眼问其他人,“你们知道这红绳是什么作用吗?”
许可可猜,“都穿玉片了……我觉着这应该是装饰品?”
姜裁冥思苦想,“这是不是和那种孩子身上带的小银锁一样可以保平安啊?古代红色不是驱邪的意思么。”
“我在书上看见过。”在旁人三言两语后,涟涟忽然开了口。他见周围人目光齐齐集聚过来,腼腆地缩在姜裁身后,只露出半张脸,“古代青楼女子会戴这个。”
许可可觉得奇怪,“可这里又不算是青楼吧,我觉得古代不会冒出个这样高雅的青楼……”
“天月阁曾经就是青楼,只不过换了个名字。”沈桉容说,“天月是当时楼内的红倌,后来努力成了清倌,又当上了花魁,赞了一笔钱。正值那时老板想要转让,便将它给买了下来,才渐渐有了今日的天月阁。”
“所以那这根线……”
沈桉容笑了笑,说:“青楼女子会在自己腰上绑一根红绳,就是证明她们是光着身子的,这是在青楼出卖肉体做生意的证明。一是为了让客人更有兴致,二呢就是为了让她们自己更能放得开。这绳子是她们最后的心理防线,也是自己留下的最后尊严。一旦赎身或者被别人买了去,离开这里的时候就会把这根红绳剪断,从那以后开始好好过日子。当然,装饰的作用是没有的,因为她们身份特殊,不能像其他女子一样挂在手腕或者能给外人看见的地方,就只能系在腰上。若说装饰……那也就只能给那些前来寻欢作乐的客人看一看了。
“现在虽然规矩改了,剃掉了第一个卖身证明的规矩,不过辟邪的作用还是有的。古人很讲究这些,认为红色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驱逐那些不干净的东西靠近。并且红线也寓意着爱情。虽然从事着见不得光的工作,但说到底她们终归还是女人,没有女人是不渴望一段爱情的。所以这根绳子就是因它主人被买走,或者自己赎身后剪断而留下的。”
颜元一想到手中的绳子是女人的贴身物品,没忍住把它丢到了一床的另一边去,“这天月的人设倒是还不错。”
“毕竟是天月阁的现老板,若是这次副本事件的确和天月阁里的姑娘有关,那从她入手倒是个不错的选择。昨天到现在我也在努力与她交流,她的确是个好老板,或者换个说法……的确是个好人,对那些离开后的月倌只字不提,摆明了是要替她们保密。”沈桉容表情看上去有些遗憾,“所以也就只问出了一些皮毛,可能是好感度不够。”
天月阁将所有侍者称为“月倌”,取义明月皎洁。曾经一个烟花场所被她逐步变成今日这番田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筛选月倌也并不容易,需要经过多重考试才能入职。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青楼早在它成为当今的天月阁时便远近闻名,不仅吸引了进京赶考的文人书生,还引起了不少世家公子的兴趣,很多人不惜万里远道而来,就是为了一睹这天月阁的真容。
阁中有各种乐室茶室,也在多处备了案台和纸墨,客人可以品茶赏诗畅谈歌赋,但只要做出任何出格有失风雅的事,当下就会被暴力请出。
颜元这时终于想起了在哪里看过“秋钰”这两个字,他立马看向了一直站在后方靠着墙的江博。江博注意到他的目光,挑着眉鼻腔里发出疑问的单音,“嗯?”
“那把簪子可以借我用用吗?”
“怎么了?当时给你你还不肯接,现在又来朝我要了?”江博笑吟吟地看着他,将那把刻着名字的发簪取出,“既然你主动开了口,那我怎么能拒绝?”
颜元拍了拍沈桉容的手臂,这男人终于舍得放开他。江博的确没有逗耍他的意思,说给就给了,也没多添一句什么惹人厌的附加条件。颜元接过后道了声谢,转身时余光略过窗边,站在那儿的薛颖正警惕地看着自己所在的方向。
但又好似并不是在看他。
沈桉容看着他手里的东西,“这就是你们在宅子里得到的道具?”
“对,我想再去试一试。”颜元向他展示了发簪上刻着的“秋钰”二字,“我觉得……可能会起到点作用。”
颜元拒绝了沈桉容的陪同要求。他知沈桉容是在担忧自己,但沈桉容毕竟现在身份特别,更何况自己看上去年龄小,更容易让人放下戒心。两人僵持了不下五分钟,沈桉容这才勉强妥协,只再三强调有什么意外一定要弄出声响,而后优先逃走。
天月的房间在天月阁的顶楼,也就是四楼的最里面。颜元上来敲门时,天月刚好在房间里,见到来人后也不怎么意外,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不是来与旧友碰面么,怎么又我这儿做客了?是嫌月倌房内茶水味道不佳?”
“早就听闻天月阁老板处世精明,今日一见更是名不虚传。既然您有一双慧眼,我也不在这里多绕弯了。”颜元快速扫了眼房间内的布局,强行让自己保持平静,在她对面坐了下。
通往阳台的帘幕映出两个壮硕的身影,看上去并不是什么善茬,多半是这天月之前提到可以将人胳膊作废的“保镖”。
天月将面前那杯茶贴着桌面推出,“正巧我此时无事,倒不妨听你讲讲。我看你品相不错,若是想来我这儿做个月倌我倒是可以多考虑考虑。”
“实不相瞒,我与几位友人此行为了进京殿试,只是途经此镇而已。尚未找到落脚地方,便被西北那宫家请去做了客,听闻他家小姐即将婚嫁,可我等不知该准备什么贺礼,这才……”
颜元话未道尽,只面不改色地偷偷打量着天月的表情。其实这番话只是他的假设,如果这假设错了,那到时候也能打个哈哈一笔带过。如果这假设成真……那多半宫家和这天月阁的确之间有什么联系。
或者说白了,那叫秋钰的月倌和这宫家小姐就是同一人。
“那您就真问错人了,我可不认识什么宫家,更不知这宫家小姐爱好何物。”天月往椅子上一靠,又摸索起桌面上的烟来,“你们只是萍水相逢,何必多费心思呢。”
“您既然能开得出这样一家店来,那自然是懂得世间常理。知恩图报可不分大恩还是小恩,我与朋友并无多少存款,进京赶考本就孤注一掷,对于宫家来说可能只是随手给我们提供了吃住的地方,可对于我们来说这件事足以铭记一生。”颜元把提前编好的说辞一一道出,“哪怕就是给了我们一口过路水,那我们也该尽所能送出一份礼来偿还恩情。”
“话虽有理,不过对我来说并无意义。”天月懒懒地瞥了他一眼,“请回吧。”
帘幕后的人影晃了晃,似是听到了主子的话,要前来赶人了。颜元赶在那之前将发簪放到了她面前,代替了缺了茶杯的那小片地方,“我并无恶意,只是想向您问一些事情而已。”
从里面走出来的两个壮汉个个肌肉紧绷,面容黝黑,看上去比许可可还要凶上几倍。他们一左一右将颜元从椅子上架起,颜元不禁推拒几下,“我自己会走。”
“等等。”天月翘着腿,细细打量着面前的书生。她手中的烟杆敲了敲桌面,发出三声闷响,“坐。”
两个男人这才松开手,又沉默地回了原位。
“你想问什么?总不会真的是来问宫小姐喜好的吧。”天月笑了几声,面露几分揶揄,“我劝你打消念头,她早就心有所属,无论你送了什么都不会为之所动。”
“在那之前,我想问一问与我朋友有关的事。”颜元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在这里做月倌,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其实沈桉容离不离开并无所谓,毕竟他们只相当于这个副本中的匆匆过客。不过既然秋钰作为一个月倌,那从“关心朋友”的角度入手,恐怕更容易获得与她有关的线索。
“你把他买了就行。”天月说的直白,“给钱,放人。”
“……”颜元本以为这赎人的规矩在天月阁也作废了,没想到还是和青楼相仿。
将他古怪的神色纳入眼中,天月却转而笑了,“很多穷苦人天生就有文采,不比那些富贵人家的差,可却一到年龄女子就得嫁给一些满脑子都是传宗接代的迂腐之人;而男子更有因家境贫寒被父兄卖去宫里做了太监,一生都搭了进去。虽然我没法挽救这种现状,但至少在我这里有人懂得欣赏他们,愿意为了花大价钱把人捧回家疼着宠着,总比被那些不靠谱的媒婆随便三两句说了亲,后半辈子都住在潮湿狭小的空间内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要好得多。”
她顿了顿,将手中的烟递到嘴边吸了一口,“我不做皮肉买卖,只能给他们一个比原先更好一些的平台。在女子中,买她们走的多半是喜爱她们的性格品行,比那些娇生惯养的小姐们要更符合心意,便想娶回家去护着。在男子中,多半是因为他们的文采,日后送去读书,或接回家里做个伴读都是有的。他们到了年纪就该离开这里去过新的人生,那些人买他们的人也是自行挑选的,我可不会强迫,这卖身钱可不是交到我的手里。说白了,我就只是一个商人,他们按月给我交租,后来究竟过什么样的人生也都是他们说了算的。”
颜元却有些不懂地追问道,“既然这样,那为什么到时间不直接放他们走,而非要以售卖的形式呢?”
他说的并不算好听,天月也没在意,只是有些惆怅地吐了个烟圈,“你们这些一心只想着考出名堂的穷书生能懂什么?我想要保下这个阁子,就必须要付出点东西。平白无故谁愿意撑着你?如果没有这些筹码和代价,天月阁早就是鱼龙混杂之地了。我没本事,做不到护他们一辈子,只能供给他们相对来说更好的出路罢了。”
颜元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虽然天月说得好像是她与这些月倌在进行公平交易,但其实她还是更多地付出了一些。
两人面对面坐了会儿,天月忽然放下了烟杆,将面前那发簪拾起。她指腹细细摸着上面雕刻上名字的地方,“秋钰是个好姑娘,虽然是小姐出身,但家中变故。她来我这儿还懵懵懂懂,转眼就过去那么久了。”
“……家中变故?”
“虽这么说,但我也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事。”天月弯了眼角,露出几条遮不住岁月侵蚀的纹路,“不过好在她爹娘内心有愧,在她卖身前将她赎了回去,要嫁的也是自己心上人。”
颜元看着她此时有些高兴的表情有些动容,忽然想问一句“那你呢”,不过这句话终究还是压了回去。他放下茶杯抬了抬眼,忽然见那帘幕后的两个身影消失了踪影,不知什么时候正中站了个歪着脖子的人,薄薄的布后透出点淡淡的红艳。
这时影子动了动,发出叮铃一声。
天月还在自顾自地往下说。
“还差几天吧,希望这几天一切都能进行顺利。”
“……我不能送给她什么,但祝她一切顺利,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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