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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红嫁娘(九)

第八十六章 红嫁娘(九)
大厅里桌子和坐垫摆放整齐,依旧饭香扑鼻。

菜食和第一日并无不同,唯一让人觉得有些纳闷的就是偌大的厅内不见一人。他们刚来那天,还有不少家仆在两侧等候,给他们添茶送汤。

虽然心里有些怪异,但众人还是按照第一日的位置坐下了。江博和明芜不知在忙什么,今天都没有看见人影。虽然听说那个疯癫闯出去的高个男又自己回来了,但他的房门一直紧闭,关系没到位,他们也就自然不会吃饱了撑的去敲门过问。

没了NPC看着,大伙儿神情也放松了不少,抛开那些食不言的礼仪规矩聊起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薛颖这几个月下来难得见到女孩子,看样子和孟涟也挺熟络,两个人交头接耳地讨论起了小裙子。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孟涟附和她,偶尔露出点羡慕的小眼神,看得姜裁人快缩到桌子边,正大光明地偷听谈话。

昨晚孟涟的确和薛颖进了一间房,但他称有些地方没有搞明白,要坐在桌子前思考一下,便催着薛颖先上床睡了。结果薛颖半夜醒来,发现身边没人,案前空空如也,更新奇的是门竟然是从内部栓上的,窗户也没有打开过的痕迹。

结果等天亮了打开门,看见的就是隔壁门前站着那个叫姜裁的青年脸红到了脖子根,还不停地伸手扇风想要降温。她本来就担心是不是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孟涟出了事,便开口问了句。谁知姜裁吓得浑身一抖,结结巴巴解释不清,随后门内便走出来了个睡眼惺忪的美女。

大家都是成年人,没什么不能理解的地方。薛颖不觉尴尬,只是多嘱咐了一句,“不用担心我,我可以自保。你们还是住一起吧,要不然晚上我醒了见不着人也会睡不好。”

孟涟笑眯眯地点头,还道了个歉说是自己考虑不周。

当时等人进屋洗漱后,姜裁歪着头不敢看他,小声问了句怎么半夜跑过来了。说实话,任谁醒来后看见眼前多了个人都会吓一跳,他可是吓得差点当场嗝屁,连滚带爬往床下跑,被孟涟眼疾手快地拉了回去,不然今天后脑勺准是一个大包。

孟涟力气大的惊人,声音却软糯糯,“我好怕呀,你说你会保护我的,我就来了。”

有理有据,让姜裁根本无法拒绝。这个队伍里仅剩的一个正人君子当下决定去睡桌案,可搂着自己腰的那双手却似蕴含了无尽的力气,任他怎么努力横竖都是挣不开,最后搞得自己还气喘吁吁。

孟涟脸贴着他的后背,双腿也毫不矜持地圈住他,不知是警告还是安抚,“我学了十年柔道哦。”

唯一运动是饭后散步的姜裁举起双手认了输。他想了一晚上,觉得就这么男女躺上了一张床,说出去对人家涟涟影响多不好,要不还是男子汉一些告个白负个责?结果他睁着眼干躺了一晚,第二天还莫名其妙地情绪亢奋,一见到那张脸心跳就更快了。

到底是心动的快,还是睡眠不足心脏超负荷的快?

不过无论哪一种,姜裁都明白自己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春,还是个有点小烦恼的第一春。

纠结点不在别的,就在网恋二字上。他寻思这本身就是穿进了一个网游里,那现在要是告白在一起了,到底是不是网恋啊?孟涟会怎么想?是把他当做危难世界里的避风港,一旦成功离开了就分开,还是能努力努力牵扯一下现实世界?

姜裁听着两人从小裙子又聊到娃娃机的对话陷入了沉思。

本来对他们感情发展挺有兴趣的沈桉容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等离开了大厅后便随口问了他一句。姜裁看了眼走在前面露出半张令他着迷侧脸的孟涟,想着眼前这位可是有对象的感情专家,便支吾着将自己想法告诉了他,顺便求一求专家建议。

沈桉容噗嗤一笑,被他的想法给逗乐了。

“喂……喂,认真点啊。”姜裁没想到自己愁成这样,这人还能笑出声?“你说我要是和她告白了,但是她没这个意思怎么办啊,以后见面岂不是很尴尬!”

沈桉容恍若未闻,搂过颜元的肩,一脸新奇叹道,“元元,我们在网恋哎!”

颜元顶着大太阳冷冷淡淡地哦了声,还不忘把他胳膊从自己肩上挪下去。沈桉容不依不饶地重新贴回去,扭过头来问姜裁,“网线在哪呢?”

“……哈?”

“网恋的话不就是网络一线牵吗,你这连网线都没瞧见,哪门子的网恋?”沈桉容对他的说辞嗤之以鼻,“再说了,我问你,网恋能牵手?能拥抱?能接吻还是能做/爱?”

颜元眼疾手快伸出手,啪地一声挡住了对方想示范般凑过来占便宜的脸。沈桉容也没坚持继续骚扰他,怂恿般朝前面指了指,“这些事情你都可以和他做,你管这叫网恋?脑子被鬼踢了吧。”

姜裁满脑子回荡着他说的那些亲密词语,憋得额头汗越来越多。他魂飞塞外,直勾勾看向前方穿着襦裙颦笑动人的孟涟,谁知这一看还对上了眼。他有些慌,不知道方才偷偷的谈话被听去多少,耳边嗡嗡作响,直到孟涟扭头和薛颖说了句什么,转身迎着自己而来。

“刚才……”姜裁嗓子发干,懵懵地吐出两个字,又不知后面的话该说什么。他自主带入了女生的位置,任谁在背后听男人讨论有关自身隐秘事多少都会羞恼,这要是孟涟也恼了当场骂他句登徒子、流氓,他该怎么解释一下才好?

谁知孟涟眉眼弯弯,稍稍低了头在他脸上留下个透明的唇印,不等人有反应撩着裙摆咯咯笑着又窜回了薛颖身边,留下姜裁独自一人在热风里凌乱。

其余人回过头,看见姜裁站在原地单手捂着胸口,正一副随时要休克的痴呆模样。

沈桉容说,“栽了吧。”

颜元说,“嗯,栽了。”

不过他们并没有多少闲心去再逗弄这陷入春天迟迟出不来的男人,因为行进中很快就发现了异样。前天还能看见在不停筹备婚事的家仆来来往往忙碌着,可今日一路下来却没能看见任何一个NPC。

天气比起前天又热了一些,树木葱绿,却不闻半声蝉鸣。沈桉容出声问许可可,“你们上午出门也这样?”

许可可摸了摸下巴,反复思考后才给了回答,“我们上午本来就是想避开耳目去找线索,所以都挑了一些隐秘的小路走。嘶……不过回想起来,的确从去到回来都没看见人影,本来还以为是运气好,这么看下来好像是不大对劲。”

他们住的地方在宅子的最西面,现在要到东面荒废的楼阁处需横跨整个宫家。昨日一天的功夫,所有的建筑屋檐上都挂了红绸,“囍”字窗花随处可见,甚至有些鹅卵石铺的小道已经盖上了红地毯,两侧的花篮也经过准确的位置测量后规矩地安放好,就差往里面填补上新鲜的花瓣了。

几人特地绕开了红毯,选择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石板路。宫家宅院里楼房不少,四面八方都是高墙,上午出去的人也没特意按照原路走,只能凭借着感觉带路。结果这一路下来,直到撞了好几次东墙都没能找到正确的地方。反复摸索近两个小时后,许可可身心俱疲,站在白墙下不死心,“咋回事啊,应该就是这里了啊。”

他虽然话语笃定,但面前的院子却打点得干净整齐,甚至供人行走的道路上一片落叶都没留下,丝毫不像他们口中形容的那般“被废弃了”。

生怕颜元和沈桉容不信,几人一个接一个地举手发誓,绝对没有逗他们玩的意思。两人一开始就是相信的,再说谁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颜元思索后有了点想法,“要么就是时间不对,要么就是路不对。这样吧,我们先回院子,按照你们上午走的路再走一遍。”

要是走法不对那还可以趁没到日落再做尝试,时间不对的话就只能等明天醒了再来了。宅院里除了高墙多,剩下的就是植被。这里从池水假山等装饰点来看就知道经过了专业人士的指导,竹林和树丛也是大片大片地与房屋交织在一起,构建成了不少隐蔽的过道。

好在时隔不久,上午走过的路还是能记清楚的。几人贴着高墙绕过篱笆,在重重假山包围的人造池塘上踏着石柱,甚至还猫着腰钻过了一片二十多米的灌木丛。终于在沾了一身灰后,面前出现了一片竹林,许可可两手一拍,“就这儿!”

面前的竹林并无异样,但入口处两根并排的竹子上高高挂着精雕宫灯,随着竹子的摇晃正轻轻摆动着灯下悬着的红穗,还没踏入便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凉风。

高耸的竹叶遮去了半边天,将整条狭窄的道路包裹在阴影中。在外面一眼便能看见竹林有多宽,可到了内部错综复杂的竹身却好似怎么都望不着边际。众人往前走了一段距离,都觉心口像是堵了一口气,怎么呼吸都无法消解。沈桉容随手扯下一片竹叶,上面带有夏日正午时不该出现的薄薄冰霜。

阴气太重。

姜裁打了个寒颤,嘟囔几句,“我们明明上午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天都暗了?”

透过枝叶还能看见头顶泛黄的阳光,但这阳光却像是被一把看不清的巨型伞遮住了,愣是分毫都没渗进来。几人硬着头皮,沉默着一边环顾一边往前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白雾笼罩了整片狭窄的竹林,一直警惕四周的张文儒忽然指着前方惊叫出声,“前面有人!”

张文儒能看见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白雾中一个人在十米开外背对而立,幽幽烛灯提在手里,将周围的雾气都打上了一层缥缈的橘光。这人衣摆稍扬,似是察觉到了有人的靠近,头颅稍稍动了动,露出了小半边惨白的脸。不过只一眨眼的功夫,张文儒又咽了口唾沫,“不见了……”

众人又靠近了些,发现只剩一盏灯挂在一人高的假山石上。

有了刚才那一出,一时间没人敢上前触碰。姜裁隔着雾气打量几眼,“有点眼熟啊,咱们是不是在哪里看见过……哎,等等……这不香莲手里那盏吗?”

张文儒缩了缩脖子,“那、那刚才的人也是香莲?”

这灯看上去没什么问题,里面的烛火也正常。火可化阴,在阴气重的地方应该是可以克制抵消。颜元想了想,还是上前握住了灯把将它支棱起来。虽然不知道方才那个一晃而过的身影想干什么,但这灯似乎的确起到了点作用,照在肌肤上还萌生出些许暖意。

绕过腾空出现的假山石,眼前豁然开朗。青灰色的光线中,一座破烂不堪的院落森然矗立。白雾笼罩在四周,与腐朽的墙皮融成一团,远远便能听见神似木鱼敲击的“哒哒”声。

坐落在院子中央原本浅灰的假山石也呈现出炭烤般的焦黑色,霉斑自下而上生长着,地上的杂草全数枯萎,动一动鼻翼便能闻到植物独有的腐烂气味。沉重的铁链缠绕在近半米宽的铁锁上,连接在两侧尽是锈斑的柱子上,乍眼看去像是将整个楼阁都圈制出一片禁地,被雨水冲洗到发白的符文代替了原本是对联的位置,明摆着告知外人此地不可踏入。

呜呜低泣便是从这扇门里传来的。

“救救我……救救我……”

“放我出去……”

“啊啊啊!救我……”

三种不同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在木鱼颇有节奏的背景音下,听起来倒像是在唱一首单调诡异的曲子。而整个院落中,只剩这一座阁楼还算完好,沈桉容和颜元对视一眼,决定还是要进去瞧一瞧这里究竟有什么蹊跷。

痛呼和求救声不绝于耳,张文儒只能看见门内几根香,却见不着一个人影。关键在于这门打开的方式似乎也有所讲究,并不像之前遇到的那些随便破坏了锁便能进去。沈桉容尝试了片刻,那沉重的锁链纹丝不动,众人不得不正视起两侧看上去轻薄的符纸。

符纸上只剩下些模糊到几欲透明的墨迹,沈桉容伸手碰了碰,“上面画着什么看不清了,有可能是镇宅纸。”

颜元没有听说过,多问了句,“镇宅纸?那是什么。”

“镇宅纸就是镇宅用的,贴在家中的墙壁上或者门前,鬼神便不得入内。”

颜元哦了声,仔细看了后忽然觉得这纸张不像是表面的符字被冲掉,更像是有些图案从背后模模糊糊地映出。他迟疑了片刻,“有没有一种可能,这符纸被倒过来贴了?”

沈桉容闻言挑起眉,撕开符纸的一角,果然发现繁复的符箓都绘制在了背面。这就像是以空气为墙,将这阁楼与外界阻隔开,以防屋内的东西离开房间。他环视围在周围的伙伴,示意要将这两张怪异的镇宅纸给撕下,“一会儿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随时做好准备,保命要紧。”

许可可一拍胸脯,“放心,我别的没练好,开溜速度已经无人能敌了。我现在觉着回去后参加个世界级马拉松都能坚持下来得个名次。”

纸张贴在门上太久,一大半都和木门黏在了一起,想要完全除掉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耐心。反正已经碎得拼不回原型,也不存在什么孤注一掷的说法,颜元干脆将提灯里的蜡烛取了出来,将纸烧了个一干二净。等最后一点边角料被烧尽,纹丝不动的锁链晃了晃。

“这样就可以了。”沈桉容手搭上锁链,不多时那把厚重的大锁里便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许可可对他这种撬锁技能很是好奇,“你这技能到底怎么用的啊?瞪一瞪锁就自己开了还是怎么?”

“瞪一瞪就开了?真能这样你怎么不瞪一瞪让鬼当场暴毙?”沈桉容嫌弃地看他一眼,“我能透过外面的铁壳看见锁内的铜柱,这些铜柱会对应一排小孔。等看清楚了后,需要让锁的内部在力作用下变形,将不同高度的铜柱顶起,这样铜柱恰好能离开内轴,锁就可以旋转了。撬锁都是这个原理,有钢丝之类的工具会稍微省点精力。”他拍拍锁链补充一句,“还好这个锁外部锈了,内芯还能动。如果内芯也卡主,就只能蛮力破坏,那样会耗费成倍的精力。”

许可可听得云里雾里,一时间不知怎么接话,只敷衍的给他鼓了鼓掌。

最后一道锁链落地,蓦地一股凉风翻涌而来,将地上的纸屑全都吹飞了。这风瞬间将四周气温拉低了几度,哪怕有灯罩阻碍,也令其中的烛火颤了颤,原本正常的火苗也只剩下一点小芽,甚至两根手指并拢都能将它掐灭。

没了阻碍,阴气源源不断地从楼阁里溢出,朝向四面八方扩散。许可可摸了摸胳膊,张嘴竟然呼出一口白气。在手心贴上门时,哭叫声震耳发聩,尖利得像不是从耳中穿进,而是从心口炸开,引得人头皮发麻。

“救我!救我……”

“快救救我,放我出去,离开这里……”

“啊——救救我!”

要是再多听一会儿,怕是当场要被这层叠的噪音折腾到吐血身亡。沈桉容不再停顿,手臂稍一用力,门“吱呀”开启,那些磨人心智的奇怪声音居然也消失了。里面没有张文儒形容的烟雾缭绕,但呼吸间沉寂了多年的灰尘便侵入呼吸道,呛得人咳嗽不停。

颜元还没站稳脚跟,后背却遭人大力撞击,整个人踉跄几步扑在沈桉容背上。“嘭”的一声传来,他一回头,发现身后几人歪倒在地,叠罗汉般扭在一起。而那扇门却牢牢合上,不漏一丝缝隙。

沈桉容扶了把颜元,皱着眉看向压在最上面的姜裁,“怎么了?”

姜裁惊疑不定地扭过头,看着空无一人的身后气息不匀,“有人推我!”

不等别人开口,寂静了片刻的房内又出了响动声。

“哒哒、哒哒、哒哒哒……”

香案立在正前方,屏风遮去了它后处的景象,而这一声声木鱼响就是从屏风后传来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香炉里的三根香并未点燃,但长短不一。他们一个两个从地上爬起,来不及顾身后忽然关上的门,也没有精力第一时间检查香案,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面前的屏风上。

没人说话,但不禁心里都冒出同一个想法——这后头不会是一个穿着袈裟的庙中主持吧?

可等绕到它后面才看清,发出声音的哪是什么木鱼!

高处悬着的三具尸体被用竹竿穿插挂在房梁上,衣物虽然蒙了灰,但看上去并无破损。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脚干瘪,像是被搁置在熊熊烈火上烤过,不知时隔多久,看上去伸手轻轻一碰都能将它们击碎。

而在这些干尸的正下方却摆了三个竹垫,三颗骷髅头连半根头发都不剩,被规规矩矩摆在竹垫上。那“哒哒”的打击声,便是一滴滴血顺着脚趾坠落,敲在头骨上发出的闷响。

姜裁对血的反应还挺大,哆嗦后压根不敢正眼瞧,“这、这哪来的血?”

这血的出现的确不合常理,但这世界压根没有什么常理可言。血已将竹垫染成深红,但那垫子下方又似是有漏水点,一滴都没溅在外面。

在众人的注视中,那些尸体晃动的弧度更大了,像是在挣扎求助,极力宣扬着自己的存在感。姜裁怂得不行,又担心孟涟会不会害怕,没想到一转头却看见对方面无表情,正直勾勾盯着悬梁瞧。

他还没来得及将这过于淡定的神色看清,高挑的女大学生不经意垂眸间却和他对上了眼。复杂的情绪在对方眼中荡开,而后浅粉的裙摆微动,柔软的身躯便直直冲撞进他的怀里。

孟涟脑袋埋在他脖颈处抖啊抖,“阿裁,我好怕!”

姜裁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他嗅着孟涟身上淡淡的脂粉香气,掌心下的身体还在微微发颤,很快便将对方短暂的淡定神色归纳于她太过恐惧,自己也跟着一起抖起来,嘴上还要好声好气地安抚,“不、不怕啊。”

这时一阵风从破败的窗户缝中穿进,吹得三具干尸前后摆动,晃得头顶上有些年头的木板跟着吱呀叫。

“三根香……三个尸体……”同是三,这其中会有什么关联?古人讲究地位高低,这三根香又分为三种长度,是不是也在寓意着三具尸体的身份不同?想到张文儒一开始说房间内有缭绕的烟雾,颜元猛地抓住沈桉容的手腕,“把香点燃看看!”

灯里的蜡烛似是非常抗拒这种阴气重的环境,仅剩的一缕火苗连点燃香都有些困难。等三缕青烟终于袅袅升起后,几人眼前黑影划过,有什么东西啪嗒掉在了地上。他们还没从悬梁挂着干尸的惊吓中回神,姜裁猛地一缩,硬是和孟涟交换了体位,头埋得前额都没露出来。

他恍惚间听见耳边传来陌生的轻笑声。再一抬头,却见孟涟湿漉的眼神闪躲,似是羞得泪都要流下来了。一想到刚才自己的举动无疑是埋胸,他吓得更是说话都说不稳,“对对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这木牌上写了字,按照造型来看更像是用于供奉的牌位。不过和牌位不同在它眉头处写着“灵咒”二字,这两个字用红颜料涂抹了一遍,像是将下方的人名牢牢压住了。

“宫家家主宫常骏……宫家宫夫人柳华……无名……媒婆?”将这三个牌位上的名字一一认清,颜元视线停在了最后一块上。宫老爷和宫夫人都是意料之中,可这媒婆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牌位上端写着“灵咒”二字,下端刻着并排的两行“不得超生”、“苦难缠身”。按照地位,这应当是宫老爷第一,宫夫人地二,而媒婆第三。所有人紧盯着他的动作,看着他一步步将牌位放置于桌面上,对应好相应长短的那根香。

最后一块牌位放下后,屏风后传来微弱的呻吟声。

“好痛……我好痛啊……”

“我的身体呢……我的身体呢……”

“……呃……”

许可可低咒一声,“操,又是什么东西啊。”

几人相视一眼,步履缓缓绕过屏风。那渗入竹垫中的血正一点点被头颅吸收,而干瘪的皮肉竟逐渐恢复。三张苍白的唇正一开一合,嘟囔着难以分辨的哀调。那六只充血的眼珠胡乱转动着,随后像是看见猎物般紧紧锁在视线范围内的一伙人身上,“帮帮我……我的身体在哪里……你看见我身体了吗……”

以它们的角度看不见头顶,和头说话这种事从未发生过,也无人敢想。可现在颜元盯着地上那三颗相貌不同的脑袋,却带着一种谈判的语气说,“我帮你们找身体,但前提你们要告诉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在这里?”它们有一瞬的迷茫,像是时隔太久,记忆不清而陷入了思考。可短暂的时间过后,却又一个两个都面露苦色,那山雨欲来的神情宛如受了天大的委屈。

老爷眼珠一翻,“我那不孝女!投入了这么多年的心血,竟然还养了个白眼狼!”

夫人血顺着眼眶流了满面,“一个姑娘家嫁人前竟然……竟然就丢了四德!真是败坏门风,让人看了笑话不成,还……还毁了我们这一家。老爷,我命苦啊……”

一直在旁边抽泣的头颅看上去还挺年轻,唇边点了颗痣,应当就是牌位上所写的媒婆了。媒婆咬着唇呜呜咽咽,“这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我才是命苦的……这其中也没我什么事,可这报应怎就落在我身上了……要说全是这家小姐犯下的罪孽,一人事一人扛,求求老天开眼,救救我这无辜人吧……”

它们说起话来没完没了,聒噪得令人头晕目眩。许可可掏掏耳朵,皱着脸想和沈桉容吐槽一句,却在扭头后浑身一哆嗦。几人看他神色怪异,也一同朝身后看去,却见角落里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香莲手里拿了把剪刀,正神色冷淡地站在那儿。她一声不吭,竟不知出现了多久,又听了多少。张文儒明显看清了来人,瞪大了眼一时不知该往哪里跑。可香莲却在嘈杂的背景音里一步步靠近,像对待空气一样绕过了他们,直直走到地上的三颗头前。

夫人看见了面前那双脚,顿时惊叫起来,“你……是你……是你!你……”她话未说完,却被一剪刀刺入了口中。香莲蹲在地上,一边晃动手腕一边歪着头,神色淡淡,像是在做一件最简单不过的事情。鲜血顺着刀口喷溅,在她的襦裙上留下点点红星。

老爷也没能逃过一劫,香莲将他口腔捣得血肉模糊,又张开手掌,撑起刀口咔哒咔哒剪去了他的耳朵,“呀,老爷,您眼睛是不是也不需要了?”说罢竟是硬生生将眼珠也给刮了出来。

众人看的一阵反胃,一时又不敢有什么动作。之前看这小姑娘温柔得体,没想到下起手来也毫不怜悯。媒婆想摇头,却摇不动。想求饶,却吓得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这个丫鬟指腹扫过刀刃,像是在擦去上面的血迹,又像是在抚摸着什么珍贵的东西。

香莲轻声叹了句,“你好能说呀。”

“我、我……我说的、说的都是实话……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香莲听后却面目狰狞,“你们口无真言,颠倒是非……明明是你们,都是你们合伙害死了小姐!你们就该在这里饱受磨难,永世不得超生,为我家小姐祈福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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