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灯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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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就要把他写死,因为他实在讨人厌,优柔寡断、心口不一,看得人心情焦躁恨不得跑进书里把他踢出去,作者为了满足读者的愿望一定会尽早把他捏扁搓圆扔出去。如果他是读者,一定第一个把自己踢出去,不仅踢,还要指着鼻子骂:“你这个窝囊废,活了三十多岁活什么劲儿呢?”

第八十章 就要把他写死,因为他实在讨人厌,优柔寡断、心口不一,看得人心情焦躁恨不得跑进书里把他踢出去,作者为了满足读者的愿望一定会尽早把他捏扁搓圆扔出去。如果他是读者,一定第一个把自己踢出去,不仅踢,还要指着鼻子骂:“你这个窝囊废,活了三十多岁活什么劲儿呢?”
仙人掌刺杀的余韵蔓延到全身,林頔有一些恐慌,他自己把他的前半辈子全部否定了,这种否定不需要自己亲自指认,只需要根据一切尘埃落定时的心情即可判断——他已经拿了终身教职,所有目标都完成,但他没有一点如释重负,说明他一直以来视为最高目标的东西并没有他本人想得那样有意义。

他现在的职称是副教授,大概过几年,又或者十几年,运气好的话可以升到正教授,华人在美国做到正教授基本到头,他不认为自己有运气和能力继续突破天花板。

然后呢?林頔恐慌地想: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他的身体会逐渐走下坡路,他会慢慢老去,带过的学生一部分成长为学界新星,一部分转行卖废品,或者全部转行卖废品。而他,戴着一顶教授的高帽子度过余生,临死前大概会有些西装革履的学生来看望自己,亲切地说:“感谢您的栽培,不过我转行学商科啦,您教我的那些东西在酒桌上吹牛效果卓群!”

他又突然想到吴霁心,他的后半辈子会怎么样?

一想到他林頔的血就开始沸腾起来,好像四肢百骸都活了起来。

洛杉矶永远都那么温润暖和,整个城市似乎都被包裹在热情与爱之中,可林頔感到有些厌倦,他忽然想看看吴霁心口中充斥枪支与玫瑰混合气味的大马士革,想看看战场硝烟,想在中东古老的城堡建筑下吻他。只要一想到吴霁心的脸,他的感官忽然就丰富起来,彷佛一簇簇烟花在他大脑中爆炸开来,火星的气味被炸进他的四肢,神经末梢不再迟钝,冻结一周的血液忽然流动起来。

林頔想得在办公桌前不断踱步,他太想了,于是又把手背压在仙人掌的刺上,这次他手背上迅速涌出几滴血珠,他用鼻子嗅了嗅手背上的血腥气息,仿若溺水之人吸到第一口清甜的空气。

他放下手,看着这株被银针包围的仙人掌忽然明了,爱不是痛,但痛能证明爱,爱不是牺牲,但为了爱可以牺牲。

林頔腾地站起来,做了一个冲动的决定。

叙利亚内战还在继续,几年战火发展到现在早已变成大国之间的抗衡,形势远没有之前预测的那样明朗。美叙间的航线全部停运,吴霁心转了一次机在黎巴嫩降落,在那里租车开往叙利亚,一路上经过几乎十个检查站,每一道检查站的检查人员都仔细检查了他护照上的美国签证,表情严肃地问了他几个问题。

过了最后一道检查站,吴霁心一路飞驰开向东南,很快四周的景变成他熟悉的灰蒙蒙的街景,梁立在他们原来的住处等他。

吴霁心刚一走近就听到梁立扯着他的破锣嗓子招呼他。

“我的哥哥哟,你可终于回来了!我一个人在这边太难了,两年了!采访都没得搭档!”

“总部怎么没派人过来?”吴霁心把车停好,一件一件往下搬行李。

梁立“嗐”了一声说:“没人愿意来这破地方呗,公开申请那么久没有一个人申请,总部那边后悔死了,居然当初同意你去读书。”

搬行李也堵不上梁立的嘴,他不停在刚经历一整天长途跋涉的吴霁心耳边叨扰:“驻美那边王姐怀孕生孩子去了,刚空出一个位置一帮人挤破头地争,咱们这驻叙整整两年居然没有一个人申请,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驻美?”吴霁心隐隐动了一点心思,不过这点心思在中东夏日燥热的空气中很快消散了。

梁立帮着吴霁心把行李搬到楼上,撞了一下他的肩膀,不正经地问他:“体验了平和的资本主义还能回得来?”说完他还装模作样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两下:“这边空气都差的不得了。”

“平和只是战争遗留废墟上的假象。”吴霁心提着行李箱,随口一说。

梁立立马投降:“饶了我,别跟我掉书袋。”

收拾完东西以后,梁立自觉地跑回自己房间,临走前不忘提醒吴霁心一句:“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我们得去郊区那边采一圈生化武器的事。”

吴霁心“嗯”了一声,伏回熟悉的桌子上,打开随身携带的厚皮革本子,安静地写字:现在的大马士革像一座垃圾场,但古人称它为天堂,人赐予它盛名却把它毁于一旦,这让我想到我一直回避提起的研究所,科学本身没有错,错的是决定怎么使用它的人。

大马士革让吴霁心又回到原本的生活状态,仅仅两周,吴霁心就开始觉得洛杉矶那两年是自己的一场梦。

周五晚上他和梁立难得没有工作,照惯例去了趟以前常去的那家酒吧。梁立在他惊讶的目光中说自己戒酒了,吴霁心问他为什么,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去年认识了一个中东女孩,我很喜欢她,为她戒酒了。”

吴霁心一个人喝起来,问他:“她让你戒的吗?”

梁立摇摇头,仿佛炫耀又仿佛难以启齿一样地说:“我自愿的,我还戒了烟,不然你也戒了吧?对身体不好。”

吴霁心点点头,摸出手机,点开林頔的对话框,晕乎乎地编辑了一条消息发过去:为我戒烟好吗?

对面很久没有回复,吴霁心扫兴地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独自闷了口酒。

他们两个人没在酒吧待多久,一个滴酒不沾,一个魂不守舍,再好的兴致也得被搅散。两个人开车回家,快到家门口时,梁立打着车灯似乎看到了什么,开始在驾驶座上鬼叫:“咱们这条街还有其他中国人?”

吴霁心并不感兴趣,制止他的鬼叫:“闭嘴。”

可梁立并不打算闭嘴。显然吴霁心的话没有一丁点威严,梁立依然在他耳边做人体扩音器:“是不是同行?如果是新华社的要和我们抢新闻了。”

“停车。”吴霁心说:“我先下去等你,你太吵了,怎么会有女孩喜欢你?”

梁立一脚刹车,当即把吴霁心赶下去,还断定吴霁心是在嫉妒他:“你个万年光棍,嫉妒去吧!”

被赶下车的吴霁心一点都不恼火,静静地吹风。可当他仰头看了一会儿星星后忽然一股无名火涌上心,他蹲下身来,看地面的尘土与细小的沙石,借着酒劲愤愤地说:“我要地球爆炸!”

前面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哒哒从远处传来,然后在他眼前站定。

吴霁心没有抬起头,他眼前的沙石地上出现一双格格不入的休闲皮鞋,一看就很贵,吴霁心又说:“新华社的同行走开!”

他刚说完面前又出现一盆翠绿的仙人掌,对面的人忽然伸出一根指头按在仙人掌的刺上,血很快涌出来,那个人又把涌出来的血涂在左手无名指上,画了一个圈。

喝了点酒的吴霁心胆子很大,他觉得对面这个人可能患有脑疾,于是放声说:“同行疯啦!”

对面的人忽然去捉他的手,论力气吴霁心可以一拳把他打翻在地,但不知道为什么吴霁心并没有那么做,竟然任他在自己左手无名指上也画了一个圈。

吴霁心看了一眼自己无名指上的血迹,猛地抬头站起来。

面前的人见他站起来说了一声“Hey”,然后在他惊诧的目光中说:“之前你问我愿不愿意跟你走,还算数吗?”

说完他似乎又想起吴霁心的执念,认真地添了一句:“我想明白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爱你。”

“我本来不相信我会恋爱的,可是,感情战胜了我。昨天我折磨自己,忍受痛苦,可是这个折磨,给我世界上任何东西我都不换。我过去等于没有活过,现在才刚开始生活。”

出自列夫托尔斯泰《战争与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