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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落泪

第六十三章 落泪
布置在遥远境外的探测器传回了消息,已经有一支小型舰队进入了探测范围。

就在这样紧张的局势下,帝国举行了登基典礼。

这注定是帝国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因为这是开国大帝以后,第一位宣布纪元更替的皇帝。

茫茫太空之中,人类找到了另一个同源的文明,从此进入一个全新的纪元。

至于未来人们提起这个纪元时,底色是明朗还是晦暗,全看这位亲口宣布新纪元开启的皇帝,这位刚一登基,就在登基演讲中宣布要御驾亲征的皇帝,这一战是胜还是败。

“这不合规矩!”

晚宴上,麦肯公爵端着一杯红酒,不满地和另一位公爵抱怨。

“陛下也太独断专行了,御驾亲征的事情内阁还没有最后决定不是吗?他竟然在那样的场合直接宣布了――这也就算了,好歹我们事先知道,不算措手不及。可是加封异姓亲王的事情,也太突然了!”

阿尔弗雷德在登基典礼中加封了几位亲王,其中就有新任的大祭司,也是这次加封中唯一的一位异姓亲王。

异姓亲王在整个帝国历史上都极其罕见,因此叫许多人都非常意外。

正和麦肯公爵说话的公爵是阿尔弗雷德的一位远房叔叔,他并没有回应这句抱怨,反而是两人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什么时候陛下做决定,需要经过你的同意了?”

两人转身看去,只见他们正议论的主角之一,大祭司,正朝他们走来。

他仍穿着典礼上那身雪白华贵的宽大祭司礼袍,为了体现亲王的尊贵,那祭司袍的领口、袖口和衣摆处新增了耀眼的金色――代表皇室的金色。

这花纹制式和皇太子礼服有点相近,甚至有些像皇帝的礼服了。

实际上,礼袍被改成这样,修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加封亲王这件事对于修来说也十分突然,如果他事先知道,绝对会阻止阿尔弗雷德在大典上宣布这样不合规矩的事情――但他是他,别人是别人,别人是不可以指责阿尔弗雷德不合规矩的。

两位公爵都向大祭司行礼――如今大祭司是亲王了,他们需要抚胸躬身行大礼。

“欺辱少帝,你就是这样效忠皇室的吗?!”修严厉地教训道。

已经成年两年的皇帝也能算少帝吗?谁欺辱他了!

麦肯公爵都敢怒不敢言,被这样当众当面训斥是非常严重的事情,他也没有想到,仅仅是在背后抱怨了皇帝几句而已,大祭司的处理会如此严苛。

但现在,他只能躬身认错。

“这是怎么了?”

人群向两边分开,阿尔弗雷德从门外走进来,两边的人都向他躬身行礼。

他在修的身边停住,说道:“谁惹大祭司不高兴了?”

“已经处理完了,陛下。”修说,“您不必为此费心。”

阿尔弗雷德说道:“大祭司不愿意说,我也能猜到。”

他踱步到宴会厅的前方,嘴角噙着一点笑意,但那双很浅的黄棕色眸子却是冰冷的。

“我们相聚在这里,是为了庆贺我和几位新任的亲王……但是,好像不是所有人都诚心恭贺。”他慢慢环视了一圈,“我向来喜欢直接,不喜欢弯弯绕绕。难得有这么一场盛宴,不如就趁此机会直说了吧。有谁对我的在登基典礼上宣布的各项决定有意见?”

自从老皇帝离开主行星,他的心腹麦肯公爵已经被边缘化了,眼看新皇帝不可能再重用他,他的政治生涯已经结束了,他索性豁出去给这个新上任的小皇帝添些堵。

“我有。”他站出来说。

阿尔弗雷德却没问他有什么意见,而是问道:“我很好奇,如果是我父皇在这里,你敢站出来质疑他的决定吗?”

麦肯公爵愣了一下。

阿尔弗雷德又问:“难道是我太年轻,让你们产生了可以随意质疑的错觉?各位都是皇室宗亲,或者名门望族,又或者帝国重臣,你们该不会不知道,反对皇帝在登基大典上宣布的决定,意味着什么吧?”

皇帝登基时发出的命令是一定会被执行的,如果第一天的决策就被反对,那是在公然打新皇帝的脸。

麦肯公爵倏然发现,这顶帽子扣得比大祭司给他扣的还要大,他急忙辩解道:“我不是――”

但是来不及了,或者说,阿尔弗雷德已经决定要拿他立威,那么就不可能让他辩解。

他的话刚刚说了个开头,突然就停住了。

隔着半个宴会厅,阿尔弗雷德伸出手,做出了一个钳制的动作,他的双眸在同一时间燃烧了起来。

麦肯公爵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不,他真的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只见他的脖颈间明显凹陷了下去,仿佛被一个看不见的手掌钳住了,任凭他的双手在脖子上卖力抓挠也无济于事。

大厅中寂然无声,人群恐惧地看着这出默剧,大概许多人都以为,皇帝准备当众杀了这个人。

阿尔弗雷德的面色平静如水,他的双眸燃烧跳动着,可是眼神却极冷淡。

他仿佛正掐着什么东西的那只手提高了一些,随后向外用力一推,只见麦肯公爵仿佛被人掐着脖子提到了半空,然后猛地向外飞去,直接从众人的头顶飞过,撞碎大门落在了宴会厅外。

他倒在地上呻吟咳嗽起来,很快就有侍卫过来拖走了他,就连那点声音也听不见了。

“还有人有意见吗?”阿尔弗雷德问。

那双黄金瞳正一一扫过所有人的面孔,没有人敢与他对视,所有人都低垂着眼表示臣服,只除了穿着金纹雪白长袍的大祭司。

“那么我们可以继续宴会了。”阿尔弗雷德平静地说,仿佛自己只是随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是当众扔出去一个公爵,而是赶走了一只小虫子,“对了,还有一件事,趁着人齐,我一起宣布了。在我御驾亲征期间,由大祭司和大元帅共同辅政,由圣白塔暂代圣金宫的职责。有人有意见吗?”

一片寂静。

“很好。”阿尔弗雷德说,“希望诸位能够牢牢铭记――”

他站在高台上,燃烧的黄金瞳俯视着这个帝国的所有权贵。

“朕即帝国!”

盛大的宴会在深夜散去。

空置了许多时日的圣金宫主殿在今天迎来了新的主人――不止一个新的主人。

在阿尔弗雷德把人往卧室里带的时候,修推拒了一下,他道:“陛下,大家都回去了,我也该回圣白塔去了。”

“我已经告诉你的仆从了,大祭司要留在圣金宫和我商议国事。”

“商议一整晚都不出宫?”

“那又怎么了。”阿尔弗雷德不在乎地说,“有人敢说什么吗?”

有了宴会上那一出,新帝的威严已经立住了,确实没有人敢说什么。

说到这个,修仍然有些火气,他说:“先帝执政期间,我可从没见过有人敢那样当众顶撞先帝。”

其实是有的,那个人就是阿尔弗雷德,但是修选择性地无视了这个事实。

“你年纪小,他们才敢这样欺负你。这些天你的决策推进的一直不顺利,是不是因为那些会议上也是这样的情况?”

“今天之前是这样。毕竟没有登基,我能说什么呢?”阿尔弗雷德哼了一声,“今天以后就不一样了。他们今晚要不是瞎子,显然也看见下场了。”

“你怎么一直没有告诉我?!”修大为恼火,“先前都是哪些人在对你不敬?把名单给我!”

阿尔弗雷德吸了吸鼻子,委屈地说:“好多人。我怕你担心,一直忍着没说。”

在新帝登基的这个夜晚,在许多人因为新帝的震慑而战栗无法入睡的时候,他们恐惧敬畏的新帝正半躺在床上接受大祭司爱怜的安抚。

“没事,以后就不会了。”修心疼地摸着弟弟的一头金发,完全忘了他是怎么悬空掐着别人的脖子把人扔出去的,“等你出发去前线以后,我会好好地整顿他们。”

阿尔弗雷德倚在修的怀里,正怡然自得地接受安慰,听到这里,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在修疑惑的眼神中,阿尔弗雷德从他怀里起来,坐直了身体。

“我离开前,还有一件事……”他说,“那个手术。”

修没有说话。

“医生一直在准备着。”阿尔弗雷德说,“他们说明天就可以。我想,如果要做……还是尽快,术后我还能照顾你几天再走。”

“那就明天……”修说着,忽然想起他还有一份文件没有整理完――虽然并不急,但是,为什么不明天做呢?

“后天。”他改口说,“后天吧,明天我有事。”

“好的。”阿尔弗雷德声音平静地说。

他的目光专注在修的脸上,完全没有往修的腹部看一眼,就好像他们讨论的手术和那里没关系。

在黄金瞳的威压下,修是唯一一个敢于与阿尔弗雷德对视的人,可是现在,他却移开了视线,说道:“累了一天了,休息吧。”

阿尔弗雷德没再说什么,伸手握住修的手,和他一起睡下了。

修一动不动地躺着,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一整天的典礼和宴会,他确实累了,可是很久很久之后,他都还没有睡着。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紧握着他的那只手松开了他。修一惊,以为阿尔弗雷德察觉到了他并没有睡着。

他正要睁眼,忽然发觉阿尔弗雷德并不是想和他说话,反而离开了他身边。

阿尔弗雷德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如果修不是本来就醒着的话,是不可能察觉这动静的。他下了地,走动的方向也并不是盥洗室,而是往卧室外。

在刚刚成为皇帝的这个凌晨,他以为修已经睡着,自己悄然离开了卧室……修有些迷惑,为什么?

他按捺不住,在阿尔弗雷德离开了一会儿之后,起身出门。

阿尔弗雷德已经不在走廊上,一个值夜的仆人正在拐角处,修将他招来,轻声问话。

“陛下去了哪里?”

圣金宫的仆人都被耳提面命过,没有人敢不回大祭司的话,他如实地给修指出了方向:“陛下不准我跟着。”

修顺着那方向走过去,他对圣金宫主殿的内部并不熟悉,并不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

一路向前,并没有看到阿尔弗雷德的身影,修有些疑心是不是走错了岔路,就在他想要返回卧室的时候,忽然发现前方有一个房间里透出些光亮。

修放轻了脚步,慢慢靠近了那个房间,门是开着的,修停在不远处,看清楚了里面的布置――

柔软的地毯、明艳的墙面,童趣盎然又不失华贵的各类家具……

这竟然是一间婴儿房。

修停在了那里,有那么一会儿,他竟然已经自然地开始联想,如果有一个金发的婴儿睡在那张小小的、有围栏的婴儿床里,就像阿尔弗雷德小时候那样……

婴儿床边坐在柔软沙发里的男人动了一下,让修从幻想中惊醒。

阿尔弗雷德站了起来,伸出手轻轻推了一下那张小小的婴儿床,婴儿床轻柔地摇晃了起来。在婴儿房柔和的灯光照射下,他的脸上有什么晶莹的东西滑了下去。

年轻的帝王正在落泪。

修站在门外看得一清二楚,他睁大了眼睛,只觉得连呼吸都疼痛起来。

――阿尔弗雷德,他明明是一点小事都要夸张地抱怨撒娇,讨要安抚的。

关于这个孩子的去留,在修的面前,他分明一直表现得很平静,从未对此流露出任何过激的情绪。

可是在这个凌晨,他却偷偷地在这无人知晓的房间里,独自为他不能来到世上的孩子哀悼。

这是第一次吗?修恍然地想。还是,他一直这样痛苦,我却毫无所觉?

他往前踏出了一步,从阴影中走出来,走向了那个房间。

作者有话说:

注:化用自法国国王路易十四的名言“朕即国家”(l’etat, c’est mo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