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阿努特!那人——”
阿努特示意韩晓不要出声,他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小声告诉韩晓只要看着就可以了。
韩晓只能眼巴巴看着那女人身上的黑气逐渐融入酒罐之中,一步步接近少年王……
女官芙耶并没有看到年轻女人身上的邪气,一边殷勤给图坦倒酒一边柔声说这是王后特意命人准备的、从遥远的波斯进贡来的美酒。
图坦十分敬爱自己的姐姐,一听说是安克珊娜蒙准备的,俊秀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
“波斯的美酒?我倒要尝尝。”
少年王示意女官将美酒倒满金杯,一股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图坦满足的叹息,仰头将美酒一饮而尽——
“啊!”韩晓惊喘了一声,连忙扭头,却见阿努特仍是一脸波澜不惊的表情,这才逐渐放下心来。那酒很明显有问题,应该是被下了毒,换做一般人肯定当场就七窍流血死了吧?但阿努特是谁?埃及掌管死亡至高无上的冥神,他要是不同意,谁能死得了?
韩晓觉得自己真是急糊涂了,居然把阿努特是冥神的事情都忘了。
一阵淡淡的金光笼罩在图坦身上,化去了黑气。时间的沙漏仿佛停顿了一、两秒,随后又开始滴滴答答流淌……
“好酒!”
图坦大喝一声,亲昵地搂住了自己的王后,一点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捧着酒罐的女官机械地抬起头,眼睛依旧空洞无神。韩晓眼尖地发现女官身上的黑气幻化为一条黑色的眼镜蛇,悄悄游向毫无察觉的少年王……
黑色的嘴张开、露出锋利的毒牙——就在眼镜蛇扑向图坦卡门的一瞬间,韩晓也忍不住拽紧了阿努特的手臂。
“哗——”
少年王身上的金光乍现,一只金色的雄鹰从金光中显现,长啸一声,雷厉风行地扑向了眼镜蛇!
韩晓认得那只鹰——是荷鲁斯!
雄鹰锐利的爪子精准地扣住了眼镜蛇的七寸,撕开黑色的蛇皮,眼镜蛇发出痛苦的嘶鸣,身体化为一阵黑气,仓惶逃窜出大殿。
“我们追!”
阿努特终于有了行动,抱着韩晓快速朝敌人逃窜的方向掠去。
宴会还在继续,当然,宴会上的人是不会注意到这精彩万分的一幕的。安克珊娜蒙似乎稍微感觉到了什么,但是异样的感觉转瞬即逝,她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韩晓和阿努特一路追了出来,追到一座偏僻的庭院之中,失去了敌人的踪影。
“跑去哪了?”
“应该是躲起来了。”
阿努特张开手布下黑色的结界,很快,庭院就被包裹在一片黑色的雾气之中。
头顶传来一阵一阵尖锐的鹰啸,隔着黑雾,听起来有些飘渺。
“荷鲁斯,这是我的猎物。”
阿努特脸不红心不跳地做着过河拆桥的事情,他举起韩晓轻轻一推,韩晓的身体立刻腾空悬浮起来,穿过黑雾结界飞到了半空之中——
“阿努比斯!”
荷鲁斯幻化成人形,一把拉住韩晓的同时,不忘朝着底下愤怒的大喊。该死的冥神,什么他的猎物,这几天不眠不休潜伏在图坦身体里的可是他荷鲁斯!
“帮我照顾好韩晓,你可不希望神子出事吧。”黑雾中幽幽传来了阿努特的声音。
韩晓睁大眼睛往下看,神奇的是,他的眼睛能看穿这些黑雾,似乎是雾气已经散开了变得极其稀薄;但是看荷鲁斯的样子好像又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对方似乎无法看穿黑雾里面的景象。
韩晓聚精会神的注视着地面。阿努特站在结界的最中心,一股一股浓烈的黑气从他身体里扩散出来……很快,那些黑雾向结界的四面八方扩散,所蔓延的地方土地干涸,水分蒸发,草木迅速枯萎了下去……一片浓浓的死亡气息。
突然,结界的一角有了动静,一只黑色的豺狼缓缓走出藏身的树荫。结界之内凡是有生命的生物都在迅速枯萎,暴露是迟早的事情。
豺狼嘶鸣一声,身体陡然变得硕大无比,漆黑的口中喷出一团团浊气,遇到空气瞬间变成黑色的烈焰,朝着阿努特猛扑而去。
阿努特稍一抬手,那些黑色烈焰立刻被弹开,但诡异的是黑色烈焰并没有就此消失,而是一团团、一簇簇围绕在阿努特身边浮动,似乎在等待适合的时机反扑。
“想不到吧,阿努比斯……”
幻化成豺狼模样的妖兽桀桀笑着开口,声音嘶哑而阴沉,恐怖刺耳的笑声令人不寒而栗。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妖兽眼里流露出贪婪的神情,“你是掌管死亡和黑暗的冥神,你的力量对我来说可是极佳的补品,嘿嘿。”
“没想到,你居然能吸收我的力量,真是小看你了。”
阿努特居高临下俯视对方,嘴角轻松上挑着,面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妖兽本以为阿努特听到实情后会慌乱,没想到……
“切!虽然你是冥神,但你不要忘了,我也是从黑暗中诞生的,你的力量对我来说有益无害。”妖兽高高抬起头颅,不服输地望着冥神,“你太自大了,如果是由荷鲁斯来对付我,我今天必死无疑,换做是你的话……”
“哦?换做是我会怎么样?”阿努特顺着妖兽不可一世的模样,配合他发问。
“嘿嘿~刚刚我已经吸收了你的一部分力量,不止是从荷鲁斯那里受的伤已经得到复原,身体里更是充满了黑暗法力!”
妖兽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唇,眼睛里闪烁着贪婪到近乎疯狂的光芒——阿努比斯的力量太强大了!对于黑暗妖魔来说是绝顶的美味!自己不过是吸收了冥神千万分之一的力量,就已经感觉快脱胎换骨了!
如果把冥神整个吞噬掉的话……妖兽的眼睛逐渐变得血红,阿努特把他自己也困在了结界里,真是天赐良机!
“阿努比斯,受死吧!”
妖兽高吼一声,身形暴涨,化为一团黑球,突然那黑球里火光大盛,一道红光脱影而出,朝阿努比斯直射而去!
火焰!那是能吞噬一切的火焰!火焰应该是闪亮的,火热,然而这夹杂着黑色诡异阴风的火焰却令人感到一阵刺骨的阴冷。
地面的温度霎时降低到零点!连空气跟着冻结,寒意顿时充斥了整个结界,就连那些雾气也似乎跟着冻结成冰逐渐静止不动!
“阿努特!”韩晓有种不好的预感,话音未落,火光里的妖兽发出刺激的嘶吼,震得人耳膜鼓动,一瞬间便撞破了笼罩在冥神四周的守护结界。
韩晓还来不及多想,就见妖兽一口吞没了阿努特。
“阿努特——”
韩晓立刻就想扑上去,但一只手按在他的肩头,硬把他按下去了。淡淡的金光,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荷鲁斯的手。
“让我下去!”韩晓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只是一介凡人,明知道就算扑过去也就是平添一个牺牲者,毫无意义但他仍是忍不住冲动地想往火焰里跳。
“你啊,真是一点都不了解阿努特。”荷鲁斯古怪地盯着韩晓。
韩晓则被他看得心里一阵发毛,加上担心阿努特的处境,面上更是又急又气。
“放开我!你都没看见吗?阿努特被那怪物、被它……”
“小小的妖兽,你不会真的天真的以为它能伤到冥神吧?”
荷鲁斯怜悯地摇摇头,显然阿努特找的这位伴侣一点也不了解他本人,真不知道阿努特究竟看上了眼前这个笨笨凡人身上的哪一点。还有那不自量力的妖兽,估计连渣都不会剩下了。
“啊?”韩晓呆了一下,惹得荷鲁斯的眼神更加鄙夷。
“可是,阿努特他摆明被吞掉了……”
荷鲁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伸手一转韩晓的头,“你看着好了。”
韩晓顺着他指的方向往下看,之前冥神伟岸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只剩那巨大的妖兽在桀桀狂笑。
突然,四周的温度骤然升高,现场起了剧变。原本阿努特站立的位置四周早已完全被妖兽的火焰吞噬,而现在妖兽身上又骤然窜出高数公尺的熊熊火焰。妖兽的身体疯狂扭动着,长鸣不断。突然,妖兽的身体凭空跃起,死命撞击上空薄如蝉翼实则却坚固无比的黑雾结界。
妖兽发出的惨叫声越来越凄厉,脑袋痛苦地一下下撞击结界,不要命一般,看得韩晓心惊胆寒。
“啪……”
如水晶碎裂般的清脆声音响起,黑雾结界终于承受不住妖兽的撞击,仿佛镜片破碎一样,裂成一片一片剥落……
妖兽凄惨嘶鸣,身体高高飞起,似想往西方逃脱,而原本阿努特被吞噬的地方却似有巨大的吸力,硬生生将这几乎要脱离结界范围的妖兽给拖了回去!
凄厉的惨叫怒吼,声声不绝于耳,尖锐得像是深冬呼啸而过的刺骨寒风,妖兽的身体更加疯狂地舞动,肚子如同充气的气球越胀越大——
终于,到了临近点!
一声巨响,妖兽的身体从内部被撕开,化为一团团焦黑的灰烬弥漫在空气中。四周本来高达数公尺的烈焰也很快淡去,只留下烧得焦黑的光秃秃的土地,证实刚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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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努特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刚刚消失的地方,抬起头,脸上挂着俊朗的微笑,朝着韩晓伸出了双臂——
荷鲁斯这时候也知趣地放开了令他不屑一顾的某个凡人。
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韩晓一头栽进了阿努特的怀抱,死死抱住对方的腰。
“让你担心了。”阿努特低头吻了爱人一下,嘴角荡漾着令人心醉的英俊笑容。
“邪神死了吗?图坦是不是没有危险了?那韩礼呢?”
还没来得及好好温存,阿努特就被爱人一连串连珠炮似的问话团团围住。
“妖兽是从邪神的身体里分离出来的,失去了妖兽,就像人类被砍了手臂一样,邪神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啊?刚才那个不是邪神?”
“当然不是,不过妖兽一死,邪神在人间寻找的傀儡很快就能暴露。”
“会是谁呢?”
“明天你就知道了。”
阿努特笑着点了点韩晓的唇,卖了个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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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霍特普将军府邸的仆人就收到了来自宰相府的通报——大宰相阿伊身染重病,卧床不起。
“被邪神操纵的人是阿伊。”
韩晓就算再傻这时候也明白了,阿努特肯定是在被妖兽吞噬的时候做了手脚,妖兽一死,邪神的力量削弱,自顾不暇,当然没有时间再去管阿伊这个傀儡。
阿努特说过招来黑暗的人身心都会被侵蚀,一旦操控者抽身离开,傀儡的生命会迅速流失,阿伊应该就是这种情况吧。
“连傀儡都丢下不管。”阿努特晃着手中的琉璃酒杯,摇了摇头,“有点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
荷鲁斯自顾自走进了韩晓和阿努特的卧室,手指一弹,身边逐渐浮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韩礼的小手被荷鲁斯牵住,嘟着嘴,一脸的不情愿。
“爸爸~”小家伙甩开荷鲁斯的手,跌跌撞撞扑进了韩晓怀里,揉着眼睛嘟囔:“好困……”
又困了?韩晓揉了揉小家伙蓬松的脑袋,调整姿势让宝贝儿子窝在怀里。小家伙很快沉沉睡去,香甜地打着小呼噜。
“他最近一直喊困,老是在睡觉,没事吧?”韩晓有点担心。
“我查过了,他身上没有异常。”荷鲁斯深深看了睡着的小懒猪一眼,接着开始说正事。
“图坦身体里有我和拉的咒术,从妖兽攻击图坦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中了招,再加上你的毁灭力量,可以说,邪神已经被我们消灭了一半。”
“荷鲁斯,你应该了解你的叔叔,赛特非常狡猾,他的法身妖兽不应该那么不堪一击。”
俊美的少年冷冷哼了一声,他当然了解赛特,那是个充满了邪神和邪恶欲望的胆小鬼!
“千年以前他的神格就被剥除了,现在不过是一缕苟延残喘的魂和黑暗魔物衍生出的怪物而已,能有多强大?”
阿努特垂下眼,默不作声。
“拉那边有事,我得离开一阵子。”俊朗的眉狠狠拧在了一起,注视着沉睡中的小冥神,荷鲁斯欲言又止:“看好他……”
“放心吧。”
阿努特暗暗有些好笑,荷鲁斯这副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韩礼是他儿子呢。
目送荷鲁斯离开,阿努特心里仍有一股异样的感觉挥之不去——邪神,这个时候应该蛰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伺机而动吧,会是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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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也正是古埃及收获的季节。
由于丰收之神和尼罗河神的眷顾,在尼罗河泛滥的四个月后,金灿灿的麦田将尼罗河的两岸妆点成丰收的金色。
国王下令举办盛大的丰收祭典,这将是一场比奥皮特节更为盛大的欢庆活动。
首先依旧是王族游行。少年王图坦和他的王后安克珊娜蒙装扮成神的模样,化上精致的妆容、穿戴最奢华的黄金宝石饰品,乘坐黄金之船穿过底比斯的主干道。
国王和王后身后是运载着神的雕像的夜船和晨船,它们模仿的是太阳神每日旅行所乘的天上之船,故称夜船和晨船。在那之后则是供着其他神祗雕像的圣船,圣船顶部有神龛,专门用于安放雕像。
游行,对于古埃及人来说意义重大,在这一天,它们对于宗教的信仰崇拜达到了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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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热闹的节日韩晓当然不愿意错过。
这一天,阿努特破天荒的没有反对韩晓外出,相反,化身霍特普,带着韩晓和一大帮仆从大摇大摆上了街。随行的牛车上装满了庆典用的食物和饮料,装在细颈的陶罐里运到广场上,分发给所有人。
“真没想到你也会做这种事。”看着底下一张张充满了欢快笑容的脸,韩晓忍不住感叹。谁能想到和死亡打交道的冥神居然会像个慈善家一样,在这里给平民分发食物。
阿努特勾起唇角。
“走,带你去参加有趣的贵族活动。”
“活动?”韩晓傻傻地被人拖着往前走。
“一种埃及贵族才能享有的奢华享受。他们会使用战车、猎狗,甚至是驯服好的猎豹结队捕猎禽鸟、鳄鱼、河马和狮子。”
“狮子!是猎狮吗?”
韩晓差点激动地跳起来,他听导游讲过,也记得那些刻画在石壁上的猎狮壁画,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亲自参与到其中的一天!
“一定很刺激,是不是!”古代非洲大草原上最原始兽性的动物,可比二十一世纪里那些趴在铁笼里的萎靡狮子勇猛多了,也危险多了!
“去了你就知道了。”
阿努特依旧是一脸神秘的笑容,而韩晓的心,则一早就飞到了大草原上。
“这是……”
被带到了一片芦苇丛前,韩晓看着眼前简单的木船,有些莫名其妙。
“不是去猎狮吗?为什么要坐船?”
“谁说是猎狮。”阿努特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将韩晓抱上了木船,身为冥神的他都亲自动手伺候了,爱人还不情不愿的。
“我们是去猎鸭。”
“鸭子!?”韩晓忍不住拔高喉咙尖叫,“我才不要,我要去猎狮!”
他不死心地想跳回河岸,可惜木船早已经开动,这时候离河岸也有一段距离了。
“你骗我!明明说去猎狮的!”韩晓愤怒地指责。
“有吗?我只是说去参加活动。”阿努特一脸无辜的耸了耸肩膀。
“你有,你误导我!我说去猎狮的时候你没反对。”
“可我也没说是啊。”阿努特的手肘靠在船檐上,撑着脑袋笑吟吟地反驳。
骗子!韩晓气得直咬牙,一屁股坐下,使得小船一阵晃悠。
“小心点,这河里全是鳄鱼,摔下去会被吃掉的。”
当自己三岁小孩子呢?韩晓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有鳄鱼正好,没狮子猎鳄鱼也行,就怕这河里连条小鳄鱼也没有。”
“鳄鱼多可怕。”阿努特笑吟吟地捡起船里回旋飞镖一样的东西,“咻”一下扔了出去,给韩晓展示猎鸭,“看,这些鸭子肥肥胖胖的多可爱。”
鄙夷地看了被阿努特扔中,一头栽倒的倒楣蠢鸭子,韩晓气不打一处来。正想继续嘲讽几句,突然感觉一股寒意从腹中窜了出来。
“冷……”刚吐出一个字,韩晓就被阿努特眼明手快抱进了怀里。
冥神的表情很严肃,面上完全没了刚刚轻松嬉笑的神态,紧紧抓住了韩晓的手。
“咦?又好了?”
被阿努特抱了一会,韩晓感觉身体里那阵刺骨的寒意很快消散,整个人精神了许多。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阿努特“唰”一下站了起来,凝眉注视远处的某个方向,神情严肃至极,韩晓一时间也不敢开口询问。
“大人!霍特普大人!”
一名仆人撑着船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不好了!王驾崩了!王在猎狮途中不小心摔下战车,王驾崩了——!”
阿努特浑身一震,韩晓大惊失色,反射性的摸上了自己的肚子。韩礼、韩礼,他的宝贝千万不要出事!
金光乍现,一个粉嫩嫩的小身影出现在金光之中,窝在韩晓的怀里一动也不动。
“韩礼,韩礼!”韩晓焦急地拍了拍小家伙的脸蛋。
“唔……”小冥神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下,一举一动都牵动着韩晓的心。
“呼~”小家伙揉揉眼睛,像只小猫一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后眨巴着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欢呼一声扑进了韩晓怀里。
“爸爸~爸爸,这一觉睡得好舒服哦。”
韩晓长长舒了一口气,吓死他了,还好儿子没事。
“爸爸~爸爸,这里是哪里,你们在干什么?”
小冥神叽叽喳喳叫嚷着,一反以前那副萎靡不振、怎么睡都睡不饱的颓废模样。他扒拉着韩晓的手臂,还没晃动几下,就被另一双大手抱了起来。
阿努特将小家伙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轻轻说了一句。
“法术解开了。”
“你是说……安克珊娜蒙下的咒语解开了?”韩晓疑惑地问:“怎么解开的?是谁?”
阿努特冷冷一笑。
“安克珊娜蒙使用的是皇家秘传的法术,看来我们被邪神摆了一道。”
“什么意思……”韩晓脑子里似乎一闪而过某些东西。
“邪神不止利用了宰相阿伊,他还操纵了一个人——一个能够毫无顾忌地接近图坦卡门,拥有高强法力的人!”
“难道是……大祭司?”
阿努特缓缓点头:“只有大祭司才有这个能力。邪神利用分身引开我和拉的注意力,让我们以为妖兽被消灭他就不会轻举妄动。相反,他早有预谋,暗中操纵大祭司解开了韩礼和图坦之间的枷锁,杀死了图坦卡门。”
“图坦死掉的话……邪神就会扶持傀儡上位成为法老,改变整个王朝的信仰……”韩晓喃喃说道,感觉背脊一阵阵发寒。
“那个傀儡会是谁?”
“不清楚,可能是阿伊,也可能是霍伦希布。”阿努特微微皱眉,“我们的介入已经打乱了历史。原本跟在图坦死后会是阿伊继任法老,不过妖兽一死,阿伊也元气大伤,我想邪神很可能会选择一个更为强壮的傀儡。”
“是霍伦希布?”
“很有可能。”
“历史上阿伊和霍伦希布先后成为法老,阿伊在位的时间很短,很可能只是一个过渡。”
“图坦死了之后,邪神一定会想方设法获取力量,所以你和韩礼的处境不容乐观。”阿努特握住韩晓的肩膀,一字一顿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一步也不能离开宅邸。”
不是吧!?又要软禁!?
父子俩听到这句话,同时垮下了脸。
在阿努特凌厉的眼神威逼下,小冥神不情不愿地化为一道光钻回了韩晓的肚子里。
“我送你回去。”阿努特没再多说什么,大手一挥,立刻带着韩晓回到了底比斯的将军府。
“我得去处理图坦的灵魂,你留在家里,千万不要出门。”
“知道了,你都说了好几遍了。”
目送着阿努特离开,韩晓撇了撇嘴。好不容易出去了一趟,结果还没玩到什么就被遣送回家关了禁闭。不过抱怨归抱怨,韩晓还是很配合地留在了家里。
图坦死了,埃及上下此刻一定是一片混乱吧,可怜的少年王……韩晓叹了口气,不禁想起了图坦以及他的王后安克珊娜蒙……那个如同绽放在尼罗河畔清丽荷花的美丽女子,不惜忤逆死神、背叛韩礼也要保护自己弟弟的女人,听到图坦的死讯会是怎么样的表情呢,一定生不如死吧……
“安克珊娜蒙……”心有灵犀的,韩晓才刚刚想起她,肚子里的小家伙就有了反应。
白白嫩嫩的小手臂圈住了韩晓的脖子,小家伙将身体整个蜷缩在他胸口,只露出蓬松松的小脑袋,红红的小鼻子一抽一抽,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哭腔——
“安克珊娜蒙很喜欢她的弟弟,她跟我说起图坦的时候好开心,现在图坦死了,她一定很难过……呜呜,我也很喜欢安克珊娜蒙啊……其实我不怪她对我下咒……呜呜……她是我第一个朋友,如果能帮到她的弟弟,我会愿意帮忙的……可是她为什么要那样对我……我那么相信她……呜呜……爸爸,我好难过……”
“乖……”
韩晓叹了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不断地轻轻抚摸小家伙的背脊。很快,小冥神就哭累了,趴在韩晓怀里沉沉睡去,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看得韩晓好不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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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类的女人,有什么好!”
许久,一声阴沉的低吼突兀出现在屋子里。韩晓吓了一跳,发现荷鲁斯正站在门口,也不知道来了多久了。
“荷鲁斯,你来了,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整个底比斯一片混乱。”
俊美少年的双眼始终停留在小韩礼身上,不曾移开片刻。“图坦的王朝结束了,这是命运早就安排好的,没有人能够改变。安克珊娜蒙那个女人拥有预知之眼,她能看到图坦的死亡,看到图坦王朝的毁灭。”
“她是个愚蠢的人,她妄想改变命运。”荷鲁斯冷漠的笑了,“人类总是试图挑战神的地位,真是愚不可及。”
犹如被一盆冷水浇过,韩晓打了个寒颤,心瞬间跌落到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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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坦死了,埃及的希望之星陨落了。
热闹繁华的底比斯一夜之间陷入了恐慌和灰暗之中。埃及人民缅怀逝去的王,同时内心也惶恐不安——是谁带走了少年王?是暗杀,还是意外?抑或者,是神的愤怒仍然没有平息?
“一定是被诅咒了吧……”
“王还那么年轻。”
“听说王后一病不起,真可怜啊,王后才二十岁,她和王没有留下子嗣。”
“听说大宰相前段时间生了重病,可是王一死,他的病就好了。”
“嘘!”
底比斯的夜晚,不再有欢闹的笑声和通明的灯火,人们闭不出户,只能私下聚在家中,窃窃私语风雨飘摇的新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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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坦的死亡实在太突然,轰得所有人措手不及。王后安克珊娜蒙一时间很难从巨大的打击之下恢复过来,图坦的葬礼交由大宰相阿伊全权处理。
古埃及人信奉来世说,他们从不认为人会真正的死去。在他们看来,死只是生的一种“转换”,人最终是要从死亡状态复活再生的。
沐浴斋戒了七天之后,僧侣和祭司开始动手制作图坦的木乃伊。首先,工匠会从死尸的鼻孔中用铁钩掏出一部分的脑髓,并把一些药料注到脑子里去进行清洗。然后,用锋利的石刀在侧腹上切一个口子,把内脏完全取出来,将腹部弄干净后使用椰子酒和捣碎的香料将之填到里头去,最后照原来的样子缝好。这一步做完了之后,便把尸体泡在碱粉里放置四十天,再把尸体洗干净,从头到脚用细麻布做成的绷带将它包裹起来。在这期间,埃及最优秀的工匠和无数奴隶会被召集起来,修建图坦的王墓。
韩晓记得自己在现代曾经在博物馆里见到过图坦的陪葬品。那是他第一次领略到古代埃及法老的葬礼文化:葬制、葬服,以及前所未见的古代工艺品及其陈列的次序、规模等等。堆积如山的龛、箱、匣、柜和各种家具,包罗了人世间一切实用的和可观赏的华贵物品。它们井然有序地陈列在墓室里,每一件都是贴金、镶金、绘彩、嵌宝的。不仅整个墓室富丽堂皇,穷奢极侈,令人惊叹不已。
一切准备好之后,就是法老隆重而盛大的葬礼。葬礼会举行一整天,从凌晨直至黄昏。太阳初升起的那一刻,王后安克珊娜蒙亲自为逝去的法老带上黄金面具。裹着亚麻布的木乃伊上涂满了香料和油脂,被放入了纯金打造的人形棺之中。
迎着晨曦,图坦的黄金棺从王宫被抬上了神船,寓意着神船会带领图坦卡门蹚过冥河,进入死亡国度,然后等待重生。
到了黄昏,神船抵达帝王谷。
在昏暗阴郁气氛中,人们小心翼翼打开墓门进入墓室,在门槛上撒下鲜花,在油灯里填满油,点亮灯火,抬下黄金棺安置在奢华的墓室之中。
整个墓室里安详而宁静,僧侣围绕在棺木四周念诵古老的经文,图坦安安静静躺在那里,仿佛只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