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切安排妥当了?”看着战袍被鲜血浸红的骆斐勋领着一支人马赶来护驾,栾天策心中更定。他沉声问匍匐在脚下的骆斐勋,根本不像几日前那个似乎不认识这名副将的皇帝。
“回禀陛下,我军大获全胜,南夷这四十多万军队殁了。待臣日后率领将士们深入他们的后方巢穴,相信不出两月,定能平了扰我天都南方的祸患!”
“当年震山亡故,朕在随行侍卫里发现你是一个可造之材,将你派到南方。如今你忠心可嘉又立下大功,不枉朕如此器重。”
“这也得感谢名忧尘将末将和这些兄弟们都分配到军中,尽数更换了陛下身边的侍卫,否则末将今日也不能为我主分忧了。”骆斐勋沉着应道。
“你们不用跟着朕,快去助南方的守军清扫战场,速来回报我军伤亡的情况。”栾天策转身吩咐四周的人。在他们都拉马离去之后,皇帝才又看向站在他面前,对立下战功之后仍然表现得镇定之极的骆斐勋。
“你会不会觉得,朕示意你杀掉一心想救朕的名羽卿,非常残忍?”
“末将不认为陛下的决定是错的。”
“哦?”
“当年末将前来南方军营,趁名羽卿狩猎遇险,救了他一命,接连又立下几个小功,被提升为副将。之后,末将发现南方的大部分兵力都被名家转移了。之前赵王作乱可以轻易征集到大量士兵,若有那时的兵力镇守南方,南夷王也不敢如此猖狂。”
骆斐勋讲到这里,正色说道:“如今名大将军死在末将手中,仅当他还给末将一命,亦是天意。末将从来没有质疑陛下的仁慈与智慧,只知陛下绝对不能对名家的人手软。”
“你说得不错。”栾天策长声大笑,话到此处,眼里露出森然的狠意,“朕的皇帝都去了,名忧尘死掉一个堂弟又算得了什么?他不是常说,身在皇家就要背负寻常百姓无法想象的重担和责任吗?所以名羽卿要怪,就只能怪生在名家。”
“陛下英明。”骆斐勋躬身赞道。
“回禀皇上,初步计算,南夷四十万大军全殁,我军士兵死二万余名,伤者约有三万。”几名大将奔来,向栾天策禀报初报统计的战后情况,“其中陛下所带的骑兵死伤约有二千,步兵亡五千。”
“我军以少胜多,确是大胜。你等回去之后好生安抚将士,照顾伤兵,犒赏三军。”栾天策笑道,继而皱眉,“不可轻视南夷逃走的余孽。”
“是!”
“朕看骆将军有勇有谋……从此以后,就由他代替名将军,接任镇南大军将帅之职,向邻近各地的藩王诸侯征调士兵,彻底扫荡南夷,清除祸患。”
“臣谢皇上天恩。”骆斐勋从容跪下领旨。
众将原本惧服名忧尘,但他们毕竟不是名家带的亲兵又见皇帝智勇过人,心中佩服,故而没有异议。
“朕即刻赶回,那边还有要事处理。骆将军替朕补上八万人马。呵呵,名相国当初给朕多少兵马,朕要如数还给他。”栾天策看似随意地笑着,说到这里瞥向恭恭敬敬垂头的骆斐勋,“你向各藩王征兵之时应该知道怎么说、怎么做吧?”
“臣明白。那些外姓王爷们应响应朝廷的调军令,微臣会向他们好好解释皇上的意思,定会如期完成陛下充盈南方兵力、剿灭南夷贼番之地的重任。”骆斐勋沉声说道:“相信经此一战,附近的诸侯都不敢不从陛下的皇令。”
“朕将宝剑赐予你,若有人对朕下达的这条调兵令持有异议,骆将军将其就地斩杀,不用报于兵部和朕。”栾天策将腰间系着的青锋剑解下,挥臂掷向骆斐勋,“非常时期,骆将军行非常之事,不必把你做的每一件事上奏朝廷。”
“微臣领旨。”
栾天策见骆斐勋接剑站于一旁,南方众将皆齐心拥护,想到憋了这么久,终于出了一口恶气,心中暗暗欢喜,目中禁不住露出欣悦。
眼前蓦然浮现名忧尘淡漠的清丽容颜,栾天策此刻充满豪情壮志的胸怀莫名一软,跟着微微发烫。不知道那个人接到他平定南方,收回分散的这部分兵力之后会怎样想?名忧尘会不会因他的战功稍加动容,不再将他视为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一念至此,栾天策再想到与名忧尘意乱情迷放纵的那几夜,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温情涌上胸膛。
浴血奋战到脱力,嗅着四周浓浓的血腥味道,暂且抛却手足亡故的悲痛以及对名忧尘的种种猜忌与提防,皇帝此时此刻只知他非常想见那个人,而且离奇的想得要命。
名忧尘、名忧尘、名忧尘……
下一次相见之时,那人会对他露出怎样的神情?依旧淡漠,还是会在独处的时刻向他绽放别人无法见识的风华?
栾天策想到此处,再也坐不住,那些算计、猜忌还有不甘与愤恨,早在不知不觉间被他抛到脑后。
皇帝抓过一名长年跟随他的亲兵拉来的一匹马,飞快翻身骑上,扬鞭在众将恭敬又惊异的目光中绝尘而去。
“咳咳。”名忧尘轻声咳嗽,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悸动。莫非,栾天策那边有大事发生?
“大人,城墙上风大,您还是多披件衣裳吧。”孤灯与沉夜担忧地说道。
他们来到天都与凉国的边境。气候日渐转凉,名忧尘因受过毒箭之伤,最惧严寒,他的内侍特别注意天气变化,此刻沉夜将一件披风轻轻搭在名忧尘的肩上。
名忧尘不答,反而摇了摇头,轻声问道:“他那边有什么动静?”
“刚刚接到来自南方的捷报,皇上带领那八万人马和南方的守军,大破南夷四十万叛军,征讨途中,前镇南大将军以身殉国。如今皇上任用骆斐勋为新的大将军,正向南方附近的各个藩地调兵,说是用来清除南夷王余下的部队。”
站在沉夜旁边的孤灯低声禀报,知道主子口中的“他”指的是当今天子。
“羽卿不在人世了吗?唉,我只道皇上近来越发沉得住气,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向我名家的人下手了。”名忧尘轻轻摇了摇头,脸色却无怒气,更无意外之色。
“大人,您早知皇上会对名大将军不利?”孤灯感到不解,“难道您不对皇上此举生气吗?”
“当年赵王曾经联络过羽卿,我那个堂弟一生谨慎,事事小心,唯独那一次不知堕入什么魔障,竟然背着我和他父亲,暗中与赵王勾结;不仅如此,他有次醉酒后与几名路人发生冲突,竟将对方当街杀死,这些罪名都必须用命相抵。”名忧尘扬了扬眉毛,轻描淡写地说道。
孤灯与沉夜不敢开口,他们是孤儿,自幼被人收入宫中,刚刚学了宫中礼仪就被名忧尘拨去掖鸿宫;他三人名为主仆,但名忧尘视他们如手足血亲,多年来照顾关爱有加,这两个小太监对名忧尘绝对忠诚,他们之间向来没有秘密。
“大人,名将军此事非同小可。如果有人知晓名将军曾经和犯上作乱的赵王勾结……”
孤灯说到这里,打了几个冷颤。他突然明白了,名忧尘早知晓栾天策打算夺回南方兵权,所以刻意让名羽卿以待罪之身去做镇南大将军,日后皇帝将其处死,这个秘密便完美守住,名家不会有劫难。
“那有什么办法?羽卿伤人性命且与赵王作乱有关,事发之后,叔父跪下哭着求我,让我想法救他独子性命。我不能明着拒绝叔父、但又不愿姑息身犯重罪的亲人以致祸连九族,只好立刻将赵王及其部属处死,否则审问起来牵连名家,我族两千多人都得丧命。”
名忧尘叹道:“羽卿去了南方,在重兵围困之下守得我天都寸土未失,立此战功足以抵了他株连全族的罪过。嗯,他犯下的重罪仅以一己之身相抵,又偿还那些无辜路人的性命亦算合理。皇帝如今将他除去,我自然无话可说。”
“但是这样一来,皇上手握南方重兵,又不断向各藩地征调兵马,若他用来对付大人就坏了。”
“你们忘了,皇帝不可能随时带着那些兵马。”名忧尘轻声说道:“我可以猜出,他带着兵马返回京城,一定会尽数更换皇宫里的侍卫与御羽军,跟着还会重置留在京都护王守架的兵马,下一步就要解除我辅政丞相之职。”
“那怎生是好?”孤灯和沉夜听到这里,忍不住同时问道。
“你们两个小东西,慌什么?”名忧尘笑斥道:“我目前要专心对付凉国,没有心情和南方的夷人理论,就让皇上放开性子玩玩,顺便安抚因楚王亡故而暴跳如雷的他,以免他又想方设法和我闹腾。你们没见皇上才去几日就平了南方吗?看来,人憋久了还是会使出一股狠劲的。”
“是。”孤灯和沉夜应了一声,放下了心。
“只有我平了凉国逼境之险,然后带着大军回京……皇帝手中那八万人马也不算什么。”名忧尘轻松说着:“到时我再把皇帝换掉的人全部换回来,不仅可以知道哪些人是他最近看重招募、心向着他的臣子,还顺便解了南方之乱,何乐而不为?”
孤灯和沉夜不说话了,他们明白名忧尘的意思:那位新的镇南大将军征调来了一部分兵力,但只要皇帝仍然被名忧尘控制在京城,那位捷报中出现的骆斐勋大将军就像当年的栾竣泓一样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就算骆斐勋不如栾竣泓忠诚,届时打着勤王保驾的口号便可举兵来犯;但有了赵王的教训,天都的士兵不一定死命跟随,名忧尘要歼灭这股势力就易如反掌了。他可以用皇帝之名解除骆斐勋的镇南大将军之职,说不定还不怕其不反,就等着骆斐勋那样做,一举永远平了南方。
望向低头观察对面凉国军营的名忧尘,孤灯与沉夜虽然早知他们的主人看得很远,但想到这一连串的事尽在名忧尘的掌控之中,心中开始有些同情远在南方的栾天策。
相信没有一个皇帝像他们的国君这样活得如此辛苦可悲,自以为机关算尽、成功在望,却反被臣子利用吧?
不过……孤灯和沉夜又不约而同在心中想,皇帝和他们的主人都非常了解对方,那两人貌似相互算计却又时常腻在一块,栾天策和名忧尘如此厉害的人物都无法解释这种矛盾,他们这样的下人自然更加不懂这其中的缘由了。
“大人,我们来到边境已有些日子了。凉国的女王好生奇怪,她最初一连五天派人叫阵,如今却无动静。”沉夜转了话题。
他知目前必须抓紧时间解决眼前的难题,否则等骆斐勋调齐了南方的军力涌向京城,他的主人也相当麻烦。
“我看你是糊涂了吧?咱们来到这里的第一日,那凉国女王就派她的大将前来挑战,反被我们大人的家将击败;第二日他们又来,大人令人将他们引去不远的峡谷,用伏兵让他们折了些人马。”
“第三日他们想在护城河的水源下毒,早被大人料到,将那几名奸细尽数处死;第四日他们跑来向我们大人卖弄什么阵法,但反被观阵之后的大人授意前锋将军破阵之术,折羽而返。最后那一日,他们又摆出新的阵式,不过……”
“不过我们相国大方,特意将一千匹没有驯服的野马送给他们,在马尾点火,放受惊的它们冲进对方军阵,踏伤无数贼兵。也亏得那女王聪明,立刻收兵,否则咱们定要让他们好看。”
一名赶来的将领听到孤灯的话,接口补充完整,他的语气同样骄傲,为有名忧尘这样智计百出的主帅由衷感到自豪。
“凉国五战五败,不敢再轻易向我军挑衅了。”孤灯点头对沉夜说道。
“你们错了。凉国女王每次只派少数兵将向我们叫阵,最后那一日他们看似出动全军,但大部队藏在后方。所以他们的伤亡并不大,或许他们是在试探我军虚实,同时也在向我暗示,他们还没有做出全军进攻的决定。”
名忧尘淡淡说道:“这些日子以来,我让人天天将楚王的遗物一件件送到对方手中。昨天送去的,是王爷贴身藏着的一枚女子发簪,做工虽然不算精细,但能让王爷如此看重,想必与那女王有关。”
说到这里,名忧尘看向匆匆赶来的人,“是不是那份礼物终于打动凉国女王,她送来国书,同意与我方谈判了?”
“是。”那名将领看向名忧尘,越发佩服,连忙躬身将凉国军营中传来的国书递给沉夜。
“他们约好在郁国详谈,那里夹在两国之中。我们从这里出发去郁国需要两日,他们到达那里差不多亦是这个天数。嗯,尚算合理,就应他们所求。你等密切注意他们的动静,若大军压上,立刻给予反击,不得容情。”
“末将遵命。”那将领向名忧尘抱拳领命,跟着问道:“不知相国此去需带多少人马?”
“他们说此行不过三十余人,为示诚意,我不能带军前往。你派人查证,若是实情,我们这边也带三十名随从。”
“末将这就去军中挑三十名武艺最高强的勇士……”
“不必了,让我的家将跟随即可,我习惯让他们陪伴左右。”名忧尘说着,挥手让那名大将下去了。
“大人,您这样太过冒险,不如多带些人去吧。”
“如果那女王志不在天都,兴许我们不出五日就能回到这里了。”名忧尘打断忠心耿耿的心腹内侍,“我与她皆身处郁国,若她存有异心,想必也做不出什么事。我们只需多加提防就行了。”
孤灯和沉夜闭上了口,他们知道名忧尘决定的事无法更改,唯今只求圆满解决凉国逼境,他们好尽快返回京都。
名忧尘到达郁国边境,直接去了凉国人指定的地点。
他知这个国家非常小,在地图上几乎找不到,名为国家、实则比一个城池还小,不管是天都或凉国皆能非常轻易将之吞并。不过四周的大国都对这个贫瘠的弹丸小国没有兴趣,所以这里无疑算得上是一个非常理想、也尽显公平的和谈地。
天都一行人进入郁国主城街区,把守边门的几名军士看也没有看他们这些陌生人,只顾和街上的百姓说笑,秩序非常良好,人人都没有逾矩的行为。
名忧尘见此,也不禁觉得小国也有小国的好处;思忖间来到约定地点,和凉国女王谢青君相见。
经过两个时辰的会谈,双方达成停战协议;若名忧尘能查处楚王遇害一事,凉国此后不仅不会侵犯天都国境,反会与天都递交国书,世代永结兄弟之邦。
名忧尘郑重保证,只要身为天都相国一日,就绝对不会放弃找出毒害楚王的凶手。若找到真凶,他必将犯人押往凉国,任凭谢青君处置。
谢青君应允会陆续撤兵,一月之内离开天都边境,这场还没有大规模发动的战争便以和谈结束了。
和谈圆满结束,名忧尘告辞离去,准备次日与凉国签定停战协议。谢青君先到郁国,安排好双方的驿馆,令大将阮宗岳代她相送。
名忧尘谢过凉国人的好意,没去对方为他们准备的住处,带领随行人马向城郊行走,打算在清静处觅得落脚的居所。
“大人,你看那凉国女王真想停战吗?”路上,孤灯忍不住发问。
“从表面上看,谢青君的表现几乎无懈可击,而且突然示好也有可能是得知皇帝在南方大捷,再加上我坐镇边关,她久攻不下,必然有所顾忌。既然我暂且没有瞧出她有异样,那就姑且相信她的诚意。”名忧尘淡淡说道。
“她倒是识趣,也算她聪明,相信我们大人与楚王被害一事无关。”
“那是因为她知道,我是最不愿见到栾竣泓在这时去世的人。她不愿两国交锋,便宜了害死心爱之人的凶徒。”
名忧尘说到这里,回想谢青君神情悲痛坚韧,全身缟素,仅在发间插有他送去的发簪,明白这女子或许会栾竣泓动了真情,但也不排除她怀有妄想脚踩天都土地的野心。
孤灯不说话了,此后也没有人再开口。众人闷声走了半个时辰,身后突然马蹄声响动。名忧尘转头,发现他们这三十多人已被数百名兵士包围。
看着领兵的人,名忧尘认出对方是跟随在谢青君左右的上将阮宗岳。名忧尘摸不清谢青君的心思,但直觉对方暂且没存坏心,此刻反观一脸杀气的阮宗岳,他便知今日凶多吉少了。
不过名忧尘神色未变,口中淡淡问道:“不知阮大人有何见教?你带军在这里伏击我等,应不是贵国女王的意思吧?”
“名忧尘果然聪明。”阮宗岳承认,“看在你多年压制栾氏皇朝的分上,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一些。”
“我想知道阮大人欲置本相于死地的原因。”
“这很重要吗?”
“没人想做糊涂鬼。”名忧尘握紧腰间的剑柄。他事先探知谢青君没有向这里调遣军队,明白眼前这些定是阮宗岳早已埋下的伏兵,也难怪他算漏了这一点。
“名大人忘了我姓阮吗?”阮宗岳凝视名忧尘,挥动长矛。
“阮朝皇帝的兵器?之前没见你拿出来,原来你是前朝余孽。”名忧尘恍然大悟,“当年太祖灭了暴君,没想到他的后人竟然躲在凉国。”
“住口!栾氏身为我阮朝臣子却犯上作乱,占我江山!如今你又坏我劝说女王发兵的计划,阻我复国大计。我定要将你乱刀砍死以泄心头之恨!”阮宗岳森然瞪着名忧尘,吐出这句话。
“想必,你与南夷造反也脱不了干系吧?”
“我早知凉国犯境,你必派栾竣泓前来和谈。所以我与南夷王约好,由我杀掉栾竣泓这个迷惑女王的贼子,由他起兵造反。没想到我派去的精锐刺客还没动手,栾竣泓居然死了!”
“此刻这里全是我阮朝最忠心的死士,取你性命易如反掌。哈哈,天都失去你这株大树,定会大受重创。这是苍天佑我阮朝,大业复辟在望!”
“阮宗岳,你想除去我,只不过是为了继续鼓动谢青君兵发天都,想趁机恢复前朝帝制罢了。”名忧尘微微眯了眯眼,看着自认胜券在握,笑得猖狂的阮宗岳平淡地说道:“像你这种使尽阴谋诡计、不顾生灵涂炭、唆使女子发兵的卑鄙小人,永不可能办成大事!”
“你住口!我……”
阮宗岳大怒,然而他一语未毕,名忧尘突然拔剑向他刺去。阮宗岳激怒之下几乎中剑,危急中慌忙举矛,险险架住名忧尘这一剑,才算捡回一条命。
“这就是天都堂堂相国的风范吗?”阮宗岳不怒反笑,他手中之矛是百年难寻的利器,寻常刀剑碰着便毁。但之前与名忧尘的长剑硬碰,居然没有折断对方的兵器,看来名忧尘手中之剑也是一柄罕见的神兵。
名忧尘不答,他亦知能挡下他手中先帝所赐的龙泉宝剑,可见敌人手中之物非比寻常。如今他一时不慎,只留意谢青君的动静,忽略了阮宗岳,心知必当凶险万分。
这片寂静的郊外立刻变为战场,名忧尘带的人马皆是名家的精锐之师,众家将的武艺远非寻常将领可比。阮宗岳的死士也相当厉害,憋足了仇恨之劲,双方战得激烈,但天都方面因人数悬殊,终分了胜负。
不消几刻,名家的家将人人负伤,情势相当危险。
“我只道天下扬名的名忧尘厉害,没想到你只懂些花招,臂间之力竟然有如敷粉女子。今日你命丧于此也怨不得别人,只怪本事不济。”
阮宗岳知道名忧尘少年遇刺中了毒箭,内力全失之事。他故意不提亦是想羞辱对手。哪知名忧尘不为所动,敛神全力向他挥剑,往往都在快要致人于死地之时,无奈因没有内力被他躲开或举矛封架。
阮宗岳心知肚明,若名忧尘尚有内力护体,他在对方手下走不了五十招。听到四周马蹄声响,阮宗岳见他们激战这么久也杀不了名家人,心中暗惭。
嘴里说着讽刺的话,阮宗岳脸上挂不住,手下便不容情。捡到一个空档,他用蛮力挑开名忧尘的长剑,举矛以雷霆万钧之势向眉尖轻皱的对手刺去,眼见那明晃晃的锋利矛尖就要刺到名忧尘面部。
“啪!”
突然一骑近身插入他们的战团,举刀架住阮宗岳的攻击。
两件兵器在半空中相碰,来人的长刀被阮宗岳的利矛斩成两段,但那人的力气大得惊人,一式便将阮宗岳的长矛击开,双臂震得发麻,胸前门户大开;来人就顺势将断掉的半截刀柄狠狠扔掷而出,“噗”的一声刺穿阮宗岳的护心镜,硬生生将其胸口贯穿。
阮宗岳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大概是没有料到这世上竟然有人徒手用断掉的刀柄将他捅死。他保持极度震惊的神情跌下马,双目圆睁死去。
名忧尘诧异间回首,未让他看清楚救命恩人的相貌,出手施救者突然张开臂膀向他扑来,一把死死搂着他,藉助摔落的余势将他拉下马,两个人跌倒在铺着厚厚落叶的地面。
鼻间迅速涌满的熟悉雄烈男性体味让名忧尘瞬间醒悟,之前救他、此刻搂着他的,赫然竟是在他猜测之中,应该回到京城更换皇宫守卫的栾天策。
“皇上怎么在此?这里危险……”
“累。”栾天策却在名忧尘飞快回过神来的惊疑责问里喃喃吐出一个字,模模糊糊的,似乎疲惫到了极点。
名忧尘愕然,耳中又听到栾天策好像鼓起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从嘴中吐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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