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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孤灯和沉夜从未见过皇帝脸上挂着如此恐怖的神情,二人吓得半死,向来手脚伶俐的他们此刻战战兢兢的磨蹭,在栾天策更觉不耐烦快要发火之时,名忧尘微微点了点头,他们无奈,只得退出去了。

第十九章

孤灯和沉夜从未见过皇帝脸上挂着如此恐怖的神情,二人吓得半死,向来手脚伶俐的他们此刻战战兢兢的磨蹭,在栾天策更觉不耐烦快要发火之时,名忧尘微微点了点头,他们无奈,只得退出去了。
眼见他贵为了国之君,在那两个该死的小太监心中居然没有这个被软禁的阶下囚重要,皇帝心中越发不快,他大步走到名忧尘身旁,伸手将没有动那些菜肴的人抓了起来,带到书案旁。

“你说,你为什么明明知道骆斐勋是朕安排的人却不说破,反而任他在南方发展,夺走兵权?你说,你为什么明知从御用官道走是朕的计谋却偏偏要领军前往?你说,你为什么要在得到一切莫的时候把那些东西不动声色地还给朕?”

名忧尘略微有些讶然地看向栾天策,大概是没有料到皇帝如何知道这些事。不过他的神情很快恢复平淡,似乎不愿就这些事和眼前大失常态、抓住他大吼大叫的皇帝理论纠缠。

“你怎么不说话?那么这些事全是真的了?莫非在你心中,朕就有那么无能和幼稚?朕说过,原本属于朕的东西,朕会亲手夺取,不用你多此一举!你、你如此行事,是不是仅仅是为了……父皇?”

“亲自夺取和我让给你的有什么不同吗?结果都是那样,你又何必执着。”

名忧尘看到听到这句话又咬牙切齿、胸色显得特别狰狞可怕的皇帝,居然再也没有因对方提到先皇而失态,仅是淡然轻笑。

“自古君子行事不拘小节,更何况你是一国之君,若样样都打算堂堂正正靠自己的能力获得,那么你还能靠这份天真守住江山?”

“我宁愿你真有篡权夺位的野心,逼君欺驾,也不想受如此侮辱!”

栾天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赤裸裸的蔑视,他紧紧抓握名忧尘的双肩,怒瞪眼前人无动于衷的脸庞,愤然将手中扣着的人压倒在书案上。

“为什么你的眼睛和心只知道父皇?为什么你从来不肯公平的看待朕?为什么你宁愿守着一个明知是算计的诺言也不接受朕的诚意?难道父皇和朕在你心中……真的有如云泯之别?”

“你自己都不知道答案,我又怎能回答?”

名忧尘的声音听起来清朗悦耳如昔,却带着说不出的残忍与决然,让听到这种回答的栾天策愣住。

不过皇帝很快恼怒垂头,在极度的愤怒不甘还有嫉妒痛恨之下,他理不清思绪,只想用男人雄性的本能去获得他认为从来没有握在手中的快乐与占有权。至少,栾天策要让这个对他的真心不屑一顾的男子知道,对方这副身体是属于谁的!

“皇上最近除了干这样的事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消遣了吗?”名忧尘却对栾天策扯去他衣衫的举动视而不见,神情淡淡地说道:“如果我没有失去武艺,你此刻还能耍威风吗?”

“你把朕这样待你视为……消遣?”栾天策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心中的怒火已快爆发,他可以用尽全力忍受名忧尘不接受他的事实,但无法原谅眼前这个人将他付出的感情与心意践踏到底,还有对方言语与目光中流露出来的轻视。

“就算你角然身怀武技,但你名家牢牢被朕捏在掌心之中,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

“我只需一把剑、一匹马就可以逍遥自在了,缺银子花的时候,我随时都能向为富不仁者索取。至于我名家……我相信皇上相当珍惜明君的称号,不会将我名家没有犯事之人一并处罚的。”

被名忧尘堵得无话可说,栾天策知道这代表对方非常了解他,清楚他所有的弱点,然而他始终无法看清名忧尘的深浅。

一股前所未有的恨与嫉涌上心头,皇帝刚刚动的那点心思与欲望被消磨得干干净净,他几乎没有细想,冷笑着冲口发话了。

“朕来你这里之前收到大水肆虐京城附近各地的消息,你应该还不知道吧?”

名忧尘略感诧异,静静凝视带着诡异神情的栾天策,暂且没有说话。

“如果要救万千黎民百姓,就必须在下一次洪峰来临前引水冲入皇陵。”

栾天策话音落下见名忧尘镇静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他心中大感快意又觉异常刺痛,面上却镇静自若,缓缓说下去:“相信父皇仍在,若遇到这样的事,他也会为了天下苍生让大水淹没太祖陵墓,受尽百姓拥护。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忧尘,你说朕是不是和他老人家同样英明,处理得非常恰当?”

栾天策收手将一动不动看着他的名忧尘扶起来,体贴地理顺怀中人被他揉乱的衣襟与发丝。皇帝的动作异常轻缓,最后那句话问得相当温柔,炯炯的目光带着不易察觉的冷酷笑意,亲密回应怀中人的凝视。

“你令工部将太祖和先皇的陵墓淹了?仅是因为……”

名忧尘涩声说到这里,投在皇帝那张英俊坚毅面容上的平静目光终于有了波动,带着深深的震惊与疑惑,在确定了栾天策没有说笑之后,还浮起了一丝怨气与失望。

这个人凭什么怨恨他?难道,父皇在他心中竟然真的是什么都不可能比拟的存在?栾天策恨到了极点,他此刻甚至猝然真正生出掐死怀中人,再和对方一起去死的冲动。

岂料名忧尘突然又用变得冷静得可怕的目光直直看着栾天策,让明明还陷在报复快感与愤怒之中的皇帝也不自觉微微有些发悚。

“你……”

一语未毕,栾天策张天的嘴便僵住了。他看见鲜红的血毫无征兆地从名忧尘嘴角溢出,跟着好像是难以自制般大口、大口从对方唇后呛出。

所有的恨与嫉立刻化为乌有,之前感受到的那些可悲报复快感也迅速消失不见,栾天策的身体在他的心下达命令之前行动了。他一把接住名忧尘颓然软倒的躯体,仓皇厉声传唤御医,跟着死死捂住名忧尘的嘴唇,不让那些刺得他心惊胆寒的鲜血再涌出来。

掖鸿宫再一次变得热闹,内殿之中的气氛诡异,所有在这座宫殿里进出的人都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呆呆看着榻上紧闭双目的名忧尘,栾天策此刻还能记住那种害怕这个人突然死去的恐惧与疼惜的感觉。但随着傅太医颤声说终于救回名忧尘,信王暂且无忧之时,皇帝那颗放下的心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与失败。

救回眼前这个人之后,栾天策似乎能感到他被名忧尘从头到脚倾泼了一盆冰水。亲眼目睹名忧尘为了先皇的陵墓吐血、濒临死亡的面画,栾天策终于承认他在情爱方面再也没有任何斗志和奢望了。

不管他做了什么、付出什么,哪怕是算计与陷害也无法让名忧尘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名忧尘心中至始至终只有他的父皇。那个人所做的一切,所想的一切全是父皇。

至于他,或许仅仅是一个慰藉寂寞与寒冷的代替品而已。

就算他是万人之上、无比尊贵的皇帝,但在名忧尘心中却是一个连死者陵墓都不如的渺小存在。

如果可以,他宁愿这个人真的恨他,也不要漠视与时时想着离开他!

这下真的是心如死灰,万念皆淡,栾天策甚至无法用君临天下的快乐来打消此刻体会到的这股绝望与消沉。

“陛下,信王身体太弱,他再也受不得刺激了。”傅御医忙了大半夜,见日愈威严的皇帝在名忧尘榻前一动不动地站了大半夜,他机灵地说完这句话,推说要亲自煎药,下去暂避风头。

孤灯与沉夜不敢靠近,他们担心皇帝心情不佳,真会对名忧尘不利,内殿一时间显得非常安静。

“你不必如此,朕之前是说笑的。”一会儿之后,栾天策注意到名忧尘轻轻拧起了双眉,他知道对方已醒但不肯睁眼面对他,便自顾说下去:“朕让人引水去了太祖与先皇的陵墓,但事先让礼部将他们和秦王的梓宫移到了安全之处。”

名忧尘微微怔住,缓缓睁开眼睛,见到栾天策注意到他的神情的变化之后,黯然转身的高大孤单背影。

“你好好歇着,朕以后若无事,不会再来掖鸿宫了。你,好自为之。”

目送皇帝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好似全无留恋地快步离去,名忧尘眸光微微流转,却始终没有开口。

掖鸿宫这一闹之后,栾天策有一月没有再迈出这座宫殿。名忧尘慢慢将养,终于又好像恢复了一些。四周的闲言闲语传得更厉害,但那些人终不敢当着名忧尘的面放肆。

没有和皇帝例行做那件事,名忧尘这段时间倒是过得逍遥自在,孤灯和沉夜却觉他们主人眼中的寒意与寂寞更多了。

栾天策努力将全副心神放在朝事上面,他迁走太祖与先皇的陵寝拯救万民的举动,还有灾后迅速采取的营救与安抚措施,赢得了天都百姓的爱戴与尊重。如今军心民心都牢牢捏在手中,这不是名忧尘让给他的东西,但栾天策仍然无法高兴起来。

每日在紫霄宫中独自打发漫漫长夜,太后与大臣都忧心忡忡,认为当今天子英明果断,样样皆善,就是没有立后与皇子这一点让人担心。每日送到皇帝手中奏请早早立后的折子一本多过一本,太后又时时催促,栾天策烦闷到了极点。

蓦然又想到名忧尘,栾天策心里百般滋味搅动,很想知道对方目前的情况但又憋着一口气强忍着不去探听。杜成憬这次也没有让人每日回禀,这让皇帝大大不悦,但正是他自己严令内侍不许提到有关名忧尘的一切,栾天策不能责怪他的贴心内侍。

这一天又被太后叫去劝戒了一番,栾天策心中不快,突然想到那个让他又爱又恨又无法应付的人。如果他此刻得到了名忧尘的心,那么他也得像父皇那样立后,为天都留下子嗣。

可惜的是,栾天策真的无法说服自己那样做。尽管他比谁知道,这是身为帝王必须履行的义务。

想什么呢?明明那个人的心不在他身上。这种时候,他还要抱着奢望胡思乱想岂不是很可笑?栾天策默默结束飘忽的思绪,发现他站在一扇厚厚的宫墙面前。

身边没有随从,甚至是杜成憬也不知道他无声无息出了紫霄宫门。因为栾天策此时走的是皇城中的秘道,这些是他的父皇在临终前告知他的退路。如果日后有变,这些秘道就是他的逃生之路。

栾天策苦笑着,他此时此刻打算利用这条秘道去偷偷看望名忧尘。

这种行为无疑是一个天大的调整。他身为天子,有什么不能正大光明的做?他再也没存强迫那个人的念头,只见见面应该是合乎礼法的,然而他却用先皇留给他的退路去窥视一名臣子……

栾天策觉得他大概是疯了,但他无法压住多日不见那个人的冲动。在没有等到名忧尘用看先皇目光看他之前,他还是无法劝自己死心。

不过这扇墙似乎不属掖鸿宫?栾天策不去细细品味心头冒涌的复杂滋味,他看着墙上右面一处与墙体同色的暗门,心中暗笑他少用秘道,居然走错了方向。

“姐姐,皇上对那名忧尘如此在意,留着此人必是我天都与皇室的大患。”

一个浑厚的男声突然从墙那面响起,留住了栾天策打算离去的脚步,他听出这是舅父的声音。

难道他竟然在失神中走到太后的祥寿宫了?

“皇上和先皇同样着迷于那个名家儿郎。他如今色令智昏,眼里心中只有那个妖孽,莫说是立后,就连其他美人与妃嫔也不宠幸了。他若不是本宫亲生的,本宫都想……”太后说到这里,似乎又叹了一口气:“你说皇上究竟是着了什么魔?”

“姐姐勿虑,名忧尘如今身在后宫,那还不是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想他生就生,你要他死就死。如果你实在看他碍眼就赐下一碗汤药,让他痛痛快快去了,正如当年咱们对付楚王那样,到时又有谁敢怀疑是太后公然鸩杀他?”

“名忧尘在皇上心中非比寻常……”

“那又如何?姐姐像当年那样,先让你宫中内侍赐下汤药再杀其灭口,世人和皇上反倒不会疑心。”

栾天策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他打开暗门大步进入,里面说话的两人脸色齐变。

太后见皇帝脸色不善,当先回过神连声令其弟速速离开。栾天策气得浑身乱抖,待要追赶,太后却冷冷开口:“皇上如今越来越威风了。见了母后也敢放肆。怎么不过来见礼?”

“母后,是你让舅舅害死了五弟?你怎么那么狠心?五弟为了朕失去边关大将了事,他待朕忠义……再说那时凉国兵临城下,你竟然胡涂到杀了他?你可知这样残忍冒失,会为天都带来怎样的后果?”

“本宫胡涂?你可知本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当本宫安排在宫中的耳目禀报说,栾竣涨与他长谈之后,本宫就必须杀了他!”太后见栾天策说的话毫无敬意,当即也动了气。

“五弟绝对不会背叛朕!母后,你知道他对朕的忠心与情谊,你万万不该杀他!”栾天策几乎是用吼的,他一直疑名忧尘害了栾竣泓,没想到毒死手足血亲的人竟然是他最亲的亲人,心中之怒自然非同小可。

“你知道什么?直到那一刻,本宫才得知你那个偏心的父皇真的留了一道诏书给名忧尘,如果他认为你不适合为君便大可废之。栾竣泓明知此事还故作大方劝名忧尘毁了密诏。哼,本宫看他其实是打算以此获得名忧尘的好感,趁机夺取你的皇位,这正是他的高明狡猾之处。”

太后提高声音说到这里,眼圈发红,珠泪滚滚而下,强横的气势颓然崩溃。

“皇儿,你哪里还记得母后当年费尽心机让你父皇时时注意你,忍受你父皇凉薄这些事?那名忧尘辅政之时,母后为何要放下身段对他毕恭毕敬、尊敬有加?母后受了多少闲气、吃了多少苦,付出多少心血和艰辛,多少年来如履薄冰才盼到你真正掌控天下的这一日。”

栾天策不忍看见母亲如此难过,他心中一软,怒容稍敛。太后见状,眼中淌下的泪水更多了。

工“若非母后仅有你这一个不争气的逆子,母后又何需忍受你父皇不忠、竟然喜欢一个男子的耻辱,还冒险替你除掉隐患?你若还是认定母后将你的五弟杀了是错的,你不如索性把母后的脑袋吹了,拿去给你的五弟偿命吧!”

栾天策心烦意乱,眼见太后在他面前伏地不起,哭得肝肠寸断,似乎伤心至极,就算明知对方故意乱他心神,他又如何能狠心依照之前发下的誓言,残杀生母为栾竣泓报仇?

“母后,你起来。”栾天策咬牙扶起太后,他心中知道栾竣泓不是其母说的那样包藏祸心,但也知当时太后若不杀掉栾竣泓,日后胞背时去和谈之时定会被谢青君透逼,与他争夺皇位。

如果栾竣泓胜利,栾天策也相信对方会留下他的性命与富贵,但哪有此刻君临天下威风?年少时他只觉血亲之间的相互支撑、共同击退外敌的亲密合和与亲足亲情,比什么都重要,如今做了皇帝,才知为君的滋味与风光,说什么也不想退下皇位。

如此思索之下,栾天策终于抹去愧疚选择原谅太后,这其中倒有大半是因为他隐隐觉得母亲行了错事,却依然让他得到意想为到好结果。

皇帝硬起心肠接受事实,但想到最亲的人看似处处为他着想,真正的原因却是若他不是皇帝,想必母亲不会爱他,满朝文武与后宫之中又有谁是完全不计回报、真心真意待他的?

至于名忧尘……更不是属于他的,就算他占有那个人的身体,也发始终得不到对方那情深意切的不悔目光。

若是这样想,那当这个皇帝位于众人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机关算尽,争强好胜,究竟有什么好处?他又真正得到了什么?如今拥有的东西是他真正想要的吗?

此念一生,之前暗暗庆幸他永固皇位的欣慰感打消了。

栾天策又觉他不能如此消沉,愧为君王;但眼前又是一片迷茫,他看不清将来,回想以往得失又倍感矛盾,浑然不知内心深处渴望的是什么,恍惚中只觉一切都好像失去了意义,他也疲累得紧,再也不想折腾了。

皇儿,你刚刚夺回王权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应该内安社稷,外定邦交,与众忠心大臣议决朝中重要议案,泽被天下苍生。你需记住,身为帝王该做的事,你定要一件不差的全部做了,这样才能不让有心人找到陷害你的机会。”

太后见皇帝良久默默不语,突然抹去眼泪,语重心长地试探着说道:“你应早早立后,母后看新任丞相的长女端庄淑德,母后表侄女亦是贤良端丽……”

“朕明白母后的意思,一切就按你说的办。不管是丞相的女儿还是母后娘家的亲戚,你觉得哪个更合适,朕就立她为后。”

在策突然的决定让太后大感意外,喜上眉梢。

“但是朕也要在这里先告诉母后,朕立后是为了安民心,绝对不会和皇后行房,此生更不会宠幸别的女子。如果母后还是狠心要让别的女人与你同样有寂寞终生的命运,你就为朕挑选皇后吧。”

“皇帝立了皇后自然要和她共同抚育太子,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不怕我天都没有血统正宗的继承者吗/再说皇帝膝下无子,长此以往,宫眷和外臣都会生出异心。”

“朕立后之后便会立承廷为太子。母后毒死竣泓,朕身为人子,无法杀你为他报仇,只好用这个法子来补偿他了。”

“你、你打算把皇位让给你兄弟的儿子?这岂不是将这大好江山易主了?本宫万万不许!”太后先惊后怒,温和的目中散发出戾气。

“母后,朕希望你能将承廷视为你亲生的孙儿,好好抚养,真心相待。他若有事,朕就挑选皇族中其它藩王的世子为太子。总之,母后此生无法看见朕有亲子降世,最好死了加害承廷之心。”栾天策森然再道,他脸色坚毅,目光毫不动摇。

太后知道皇帝没有戏言,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躯忍不住摇了摇。栾天策没有再伸手相扶,他深深看了太后一眼,拂袖走出祥寿宫。

太后看着皇帝的背景,绝望的目光中透出一抹狠然。

她咬牙挺直了背,心中不甘地盘算,只要皇帝答应立了后或妃嫔……在这后宫之中,她总有办法和机会让一个女人怀上龙种。

既然儿子无法指望和依靠,她必须养有一个乖乖听话的亲孙子。

栾天策出了祥寿宫,之前对太后的狠与对他无法实现誓言的愧莫名消失,他甚至感到对先皇的嫉妒还有对名忧尘的爱怨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一方面提醒自己不能消沉下去,身为皇帝的他也不能将心神一直放在这些与江山社稷无关的事上;另一方面却无法抑制或打消心中的疲惫与厌烦。

尽管生在皇室,从小便知帝王家无亲情可言,但栾天策直到此刻才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意义。

他无法接受温柔可亲的母后竟然如此心狠毒辣,更加明白栾竣泓若不死,他们这对感情深厚的兄弟,日后真有可能会在谢青君的挑唆下手足相残。

至于名忧尘那个一直困扰他、让他起不了杀意、明知对方眼中没有他也无法放手的人,更是没有将他这个尊贵的天子放在心上!哪怕他想了尽办法,好像亦激不出对方的半分爱恨。

他精心布置、努力拼斗究竟得到了什么?抓住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栾天策无心再去掖鸿宫,当然不是对名忧尘的爱恋与执着已经消退,他只是不知道如何用目前这样患得患失与摇摆不定的矛盾心态面对那个人,同时再也不能确定他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盲目自信。

认为只要不断进攻和付出,名忧尘就总有一天会退让和接受他了。

到了这个时候,皇帝蓦然感到,不管他努力向名忧尘剖白、表示或做什么也是多余的。只要他身在帝王家,无论是爱情还是亲情都不可获得,他注定是坐在那个由无数鲜血筑成的皇位上面的孤家寡人!

狠狠一拳砸在宫墙之上,栾天策用力过猛,微微感到头晕,眼前发暗。

他仰天闭目,过了好了画才张口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张开双目,露出仍旧充满威仪的微笑。

就算他得不到最想要的,但这天下最好的东西,他定要牢牢握在手中!因为他是皇帝,他绝不允许别人忤逆或拒绝他!

此后一连三月,栾天策再也没有驾临掖鸿宫,只吩咐宫中命妇与内侍以王礼好生伺候名忧尘。

皇帝一心扑在朝务上面,全力整治疏通全国的河流,升迁或罢黜一些官员,扩充皇室亲率的兵力,大肆培养亲信,恩威并济终将人心浮动的群臣压住,获得帝王渴求的民心。

每日将自己投入忙碌的军国大政处理之中,栾天策忙到深夜才肯稍事歇息。太后相劝无效,只得为皇帝全力准备立后大典的诸多准备事宜。

栾天策没有过问太后如何干预,他也只能将自己投入繁重的国事与朝务之中,从文武官员日愈骇服与百姓真心尊敬效忠的颂扬声中,得到短暂的满足和成就感,但从未真正开心大笑过。

屏退所有的人,栾天策没让杜成憬跟随,他独自在皇宫中慢慢转悠,竟然神游天外,等反应之时赫然发现他站在掖鸿宫的外面。

他想念那个人有如良玉美瓷的皮肤,想念那个人清矍的五官,想念那个人温暖如绵的气息,皇帝也明白他同样异常想念每次将那人搂在怀中之时,亲眼见证对方脸上略带痛楚的隐忍神情渐渐绽放为旖旎诱人的美丽风华。

栾天策的胸口瞬间火热了起来,每每想到这里,他都觉得就算名忧尘心里真正惦记的人是先皇,但在他们亲密相处以及水乳交融的那一刻,他有信心让怀里的人忘掉一切。

可笑,难道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做白日梦,对征服名忧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吗?

“大人,天气变冷了,你出来透气之时,记得多穿几件衣衫。”孤灯在宫门内劝说。

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皇帝不想举步,而四周的伸知栾天策来掖鸿宫的习惯,都不敢进去禀报。

“大人最畏寒冷,千万不要又着凉了。”沉夜也开口劝道,跟着迟疑着说道:“宫中将有大事发生,太后令各宫都要贡献贺礼,您看咱们送什么?”

“皇上是不是要立后了?”

栾天策许久没见名忧尘,突然听见那人悦耳的声音,对方又说了这么敏感的事,他心中涌起一股浓浓的怀念,等着名忧尘应答的同时又暗笑他竟然如此情急。

“你们怎么不说话了?刚才还喋喋不休说个不停。宫中这些天鸣响礼炮,应是为立后大典做准备。”

名忧尘说到这里停了停,栾天策屏住了呼吸,名忧尘被他拿话逼得吐血之前都没有再劝他立后,这让他已快绝望的心中浮上了一丝希望。

“皇帝荒唐了那么久也是时候安定下来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咱们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他赐的,又有什么好东西送?再说,皇帝什么没有?他也不稀罕这小小掖鸿宫中之物。嗯,我看不如这样吧,大典之时,你们将墙角那几株梅花摘下,好好修葺了送到中宫。”

名忧尘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飘忽无力,却击得栾天策胸口发痛几乎崩裂。

皇帝踉踉跄跄走了几步,最后不得不靠在宫墙上大口、大口吸气才暂时缓解窒息欲死的感觉,里面的人再说了些什么,他也无法听清了。

原来名忧尘对他真无半分情爱,对方听到他要立后完全无动于衷,还那么平淡地计划着送什么贺礼,似乎恨不得大典快些到来,好让他此后再也不要纠缠。

以往那些亲密床事只不过是他的强迫和一厢情愿罢了,至于耳中听到的细细呻吟与柔柔喘息,还有肢臂与气息的热烈交缠,只不过是需要和错觉而已。

如今竟连愤怒与嫉恨的感觉也没有了。栾天策知道已经到了不得不死心的地步,之前这三个月抱着的最后那丝奢望和自欺欺人的幻想也是时候结束了。

皇帝按住胸口阵阵翻腾搅动的剧烈疼痛,心中滚过这样的念头之后,陡然又觉得所有的情感都是多余的,眼前心里一片空白,好像被人一下子抽走了魂魄。

尽管栾天策严令不许人在他来掖鸿宫的时候近身伺候,但四周的人见皇帝突然像失了魂似的脸色惨白,目光空洞游离。他们哪里见过雄姿英发的国君如此失魂落魄,只好壮着胆子上前试探着请示可否扶圣驾回紫霄宫。

哪知栾天策好像完全没有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话一般,像被鬼神迷了身似的缓缓摇了摇头,自顾自去得远了。众宫婢和内侍哪敢惹天子不悦,皆装作不知栾天策的失态与不妥,跪地恭送皇帝远去了。

又过了两月,距离天都皇帝大婚典礼还有一个月,栾天策仍然白天黑夜驻在紫霄宫有条不紊地处理朝务,神情与目光越发严肃森然,管制臣下的手段也越来越高明,竟是毫无大婚之期来临之前的喜色。

“皇上、皇上!”

这一晚,栾天策接过杜成憬奉来的参汤,正要饮下,突然听到宫外有人喧哗,他依稀听得好像是孤灯的声音,向来稳若盘石的手指不禁微颤。

皇帝立刻察觉到了他此刻竟然还在为那个心狠如铁石的人动摇,又听见宫外的孤灯高声叫着是背着信王前来,冒死请圣驾去掖鸿宫的话,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意。

“紫霄宫外竟敢如此放肆!来人,给朕把他撵下去!”

很快,宫外平静了。栾天策余怒未消,他痛恨名忧尘太傲慢,想见时便见,想赶时视他若无物……不过对方应该不想见他才是,刚刚那个小太监也不是说,是瞒着名忧尘来找他的吗?

“哈哈哈!”栾天策忍不住大笑,因为他发现原来这才是不忿的真正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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