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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四天後,威平营扎营之处,由地方戍官带头,领来了一批来自皇城的队伍,为首的,竟是新太子楚勤的人马──成松。

  「唷!列将军。」一袭蓝金镶边的绿袍,象徵了此人位列一品的身分。

  成松抱拳拱手笑得客气,下颚一抬,立刻有随从侍卫机伶地捧来个盒子,揭开盒盖子後,里面满满的金元宝成色十足,果真重礼。

  列丹弓见这大礼,面带笑容作场面地将盒子推回成松面前,道:「成大人客气,只是这礼也忒是大了些,丹弓可不好收啊!」

  成松复又将盒子推回给列丹弓,捻须笑道:「这是本官的一点心意,给将士们添菜打酒,希望将军别推却了。」

  「既是给将士们添菜打酒,那丹弓就代威平营下众将士们,谢成大人美意。」

  「呵,好说好说。」

  列丹弓一挥手,旁边小兵躬身收下那装满金元宝的盒子,向旁边退去。

  「这军营地处偏疆,还望成大人不嫌弃,请。」

  「多谢将军。」

  将成松迎入帐内,放下帘帐阻挡外边负责护卫的士兵、仆役,与随行医官。

  成松虽是楚勤的人,列丹弓也不过是个才二品的将军。

  论年纪,列丹弓比他儿子还小;论官阶,成松是上官,用不著对他如此客气。会这麽又送礼又客气,为的自然是列丹弓背後的列家军。

  若想自个儿拥戴的楚勤他日能顺利登上帝位,就不能不拉拢掌有军权的列家人。因此他这身负皇令之人,在执行诏令前必须场面上地先来这威平军营打声招呼。

  列丹弓斟了杯茶递予成松,满脸疑惑:「成大人此番前来,不知有何贵事?」

  成松接下茶杯却未饮下,捏在指尖转动把玩,压低声音道:「本官此行是奉皇上命令前来。」

  「喔?丹弓悉听尊教。」

  「赐死前太子楚云溪。」鹰般锐利的目光,牢牢钉在列丹弓的脸上,捕捉他的每一分反映。

  「什麽?」

  握著茶壶柄的手大大一震,片刻後震惊散去,颓败地将身体靠在椅背上,久久无法言语。

  成松撤下警戒的目光,一抹果如预料的神色闪过他的脸。

  满意,非常满意,满意於列丹弓刻下藏不住的心意。

  早在皇令下诏後,太子楚勤便差派死士严守从前支持楚云溪的大臣们府外,将军府自然也在戒备之内,以防消息在成松抵达南疆前走漏,而让那些前太子的人马有任何偷天换日、暗度陈仓之机。

  然而成松毕竟长年在黑暗的朝堂上翻滚,虽明知太子做了严防理该是滴水不漏,却依然要试试列丹弓──这既是列家人,又是被皇上派来护送前太子流放的人──是否在自己开口前,已经知晓他此行之目的。

  试验的结果,成松大大地满意。

  列丹弓的错愕、震惊,与颓败,在在透露出对自己有心想追随之人,於历经废为庶人流放南疆,却仍躲不过皇子被赐死之命运的无力。

  列丹弓眼眸间有些失焦,转头看向成松,口乾欲裂声音嘶哑地问:「何时?」

  成松停下把玩酒杯的举动,仰头将那杯微凉的茶汤一饮而下,置杯於案。「就这两天。」

  「可否……容我些时辰,孝敬太子爷最後一膳?」

  成松面露为难,又佯装不好推却其要求,支支吾吾了好半会後方道:「明日卯时一刻,时辰一到便需行刑,不可再晚了。」

  「多谢。」

  t*     *     *

  成松前脚方踏离军营,列丹弓便被巴铁等人团团围住。

  「将军!」巴铁声如洪钟,吼得人人耳膜俱是一震。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难道就这麽眼睁睁地看著大哥死吗?」

  列丹弓同样气愤难耐,震臂指著离去的大队人马。「你要如何与这些人相抗?」

  「大不了咱哥儿们劫囚。」纪平舞拳喝道。

  「劫囚?」列丹弓闻言冷笑。「就算你劫走了人,可人要往哪藏?你们要往哪躲?家人也将被诛连冤死你们可有想过?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只需皇帝一道命令,除非你们躲到老死,否则终有被擒获的一天。就算你们运气,躲到老死也无人认出,可你们的志向、你们的抱负,难道甘愿这般被扼杀吗?」

  伍桂不服,推开前面的纪平跨步向前,「将军难道就没有法子救大哥吗?」

  「有。」

  「真有?」

  「太好了。」

  「就知道将军定有办法。」

  一个字,像是高烫的火焰,沸腾一颗颗鼓动著热血的心。

  列丹弓看著这群粗汉子藏不住的欢喜,心下一沉,提手制止了他们的鼓噪。

  「今晚亥时一到,你们便换装劫人。」

  巴铁拧眉反问:「可你刚才不是说不能劫囚?」

  列丹弓摇头苦笑,「所以要换装,换南疆蛮子的装。」

  「蛮子?这儿哪来的蛮子?不过就是些散居的部落罢了。」伍桂挠头,转头看看小狗小猪两兄弟,见他们也一头的雾水猛地摇头。

  这两兄弟一胎双生,相貌极为相似,若不是他二人刻意在言谈举止间做了些区隔,就算是伍桂这群朝夕相处的哥儿们,怕也是难以辨别究竟谁是狗儿?谁又是小猪?

  这二人本姓卫,哥哥叫「卫枸」、弟弟叫「卫洙」。本来这名字倒也平常,可败就败在他们姓卫,这连名带姓地叫起来,就成了「喂狗喂猪」。也因此他二人老为了名字的事情被旁人拿来取笑,不过这兄弟性子倒也开朗,非但没觉得名字被人讪笑有何不好,还说这名字好记又不易忘,回本哪!

  二人初编入威平军营,某天例行点兵时恰好列丹弓前来,听他二人名字时拍桌起身,大喝:「好!喂猪喂狗,就是不喂敌人,更不畏惧敌人,这名字太好了!」

  这句话,震得他二人胸口发麻,也从那天起,原本只打算用自己的命换些军晌安养爹娘的想法,被重重震碎。想成为够资格站在将军的人,这个念头让他们在未来成了让百姓赞佩的「二卫将军」,在多年後那悲壮惨烈的商山一役中,用他们的骨血拼出王朝长达六十多年的安和。

  不过在此时,他们还只是个十六七岁,被列丹弓等人小猪小狗喊来喊去的小兵。

  t*     *     *

  「哪来的蛮子?」伍桂得不到回应,耐不住性子又问了遍。

  「你们。」

  「我们?」

  伍桂张大嘴巴,不敢置信地问:「难道你要我们装成南蛮,假意越界来犯然後藉机劫走大哥?」

  「正是。」

  此言一出,众人热血鼓噪,最先提出问题的巴铁却异常沉静,低头思索。

  「巴铁哥!」伍桂用肘子撞在巴铁的臂上,不耐烦地催促:「没时间了,咱们快去准备准备,晚上好把大哥给救出来。」

  「等等!将军呢?」

  巴铁抬头一看,哪还有半分列丹弓的影子?

  「将军说他不能参与,得按规矩给大哥送上最後一餐饭。」

  「规矩?送饭?」

  心中的疑惑越滚越大,搞不好……

  「快走,再不走大哥就要没命了!」

  搞不好什麽没容巴铁慢慢厘清,伍桂纪平等人领著一甘士兵等著他指挥。列丹弓又走得不见人影没得问,只能憋著满肚子的疑问开始打点起接下来的事情,比方该在哪拿南蛮族的衣裳、或是该在哪伏击等等。

  然而,心底总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萦绕──

  佯装南疆人伏击朝官,岂不是更给足了朝廷血踏南疆的理由吗?这里并无外患更没有什麽残虐的蛮子,将军怎麽会狠心将这些无辜的百姓往刀子口送?这不是将军的作风,可是他怎麽会下这种决定?怎麽会?

  t*     *     *

英雄泪(29)

  (29)

  夜,缓缓推移,茅草屋外以百步为距,满满绕了一圈士兵。名义上是守卫,实际上则是防乱防逃,防人生乱滋事、防罪人趁机潜逃。

  屋内,纪敏手持书卷端坐在角落,藉著烛台微弱的火光翻看。

  「要不要我把房子让给你们好办事?」

  「咳咳咳……」楚云溪冷不防地被自己的口水给噎著。

  「怎麽,难道你们还没?」这会儿换纪敏愣了。

  置卷於案,纪敏愣愣地看著楚云溪,「真得还没?」

  「没……咳咳。」楚云溪假咳两声,掩饰尴尬。

  「太珍惜了所以没有下手吗?还是……因为小弓上过龙床所以有疙瘩?」纪敏的语气变得尖锐寒冷。

  楚云溪笑笑,心道这纪大夫果然如列丹弓曾经描述过的一样,宠他宠得比列家哥哥们还凶。「不,是怕!」

  「怕?」

  「怕放不了手……而我,却是没有明天的人……」

  太子被废庶人流放远地,只有两种命运,一是死;一是在流放地过完下半生。倘若跨过了他与列丹弓之间相隔的那条线,他确实可以得到慰藉与幸福,但这种爱却很自私。依列丹弓的性子,自己被赐而亡定不独活,那麽他这本来就没有明天的人,却拉著另一人陪葬;若是後者,平淡渡完此生,有伊人相伴情深意浓,然而列丹弓有的是壮志凌云的气魄、有的是挥军万里的能力,他不能这麽自私地拴住一只本该展翅飞腾千里九霄的大鹏,当他一个人观赏用的宠物。

  楚云溪未出口的话,纪敏懂了,叹道:「你是真的爱他。」

  倘若连本质是自私的爱都能够割舍,愿用自己性命换对方一身自由,将自私化为无私。那麽即使未来这男人登了帝位,也不会将小弓置於佞幸之流,让他背负一身骂名。

  「有你这话,我便不用再担心了。」

  其实,列家上下对於丹弓追随楚云溪反对最凶的,正是纪敏。若仅只是君臣相随,他不会置喙,但纪敏反对的是两人间无意滋生的情愫,无论楚云溪是太子是罪人是皇帝,世人不敢对他泼的脏水,通通都会往列丹弓的身上泼,一如小弓委身入宫街坊巷议的下流言语。

  不同的是列丹弓舍给皇上的只是身子,舍给眼前这男人的,却是赤诚的心。而他,绝不容许任何人辜负列丹弓的心。

  看著楚云溪,纪敏不再怀疑,这男人定会护小弓一生,哪怕用他的命。

  「我出去帮他,省得你没被毒药毒死,却给小弓的烂手艺弄死。」纪敏带著笑推门出去。

  「多谢!」楚云溪苦笑点头。

  再过几刻,便要亥时。

  t*     *     *

  一人蹲在灶前又是忙著添火又是忙著翻动锅铲,还乱无章法地指挥朴晋等人切菜炖汤。

  一会儿唉唷一会儿喊烫,掌厨的人尖叫连连,行军打阵也没见这人如此乱过,想来「行大事如烹小鲜」这话说得不对,该说这厨房之事难过打仗,要不然这指挥若定的将军,怎麽会连切个菜都险些把自个儿的手指头给剁了?

  纪敏见著这幕笑得不可遏抑,挥挥手让朴晋等人通通退了出去,挽起袖子用菜刀把那些被大将军肆虐过烂菜全都扫到一边,抓了把洗好的青菜俐落地切成了段。然後夺走列丹弓的锅铲把锅子里乌漆嘛黑不晓得是在烧什麽的鬼东西勺起来,放了些菜油後将青菜下锅翻炒几回,没一会儿色香味俱全的家常小菜已然上桌。

  甕里放了水养著的鲜鱼也在纪敏的巧手下刮鳞烹煮,甜中带酸的口感衬著鲜嫩的鱼肉,就连负责掌厨料理的成玉等人也不得不佩服纪大夫的好手艺。

  但凡被列大将军肆虐得惨不忍睹的菜肴,全给纪敏扔在一旁全部重做,唯独乾巴巴黑焦焦的一盘鱼乾被留了下来。

  列丹弓垂著头指著那盘鱼乾,「纪哥,这个留不留?」

  「留著吧!」

  列丹弓两眼一亮,大喜:「所以说我的手艺也不太差嘛!」

  纪敏白了眼,冷冷道:「因为只吃这盘还死不了人,而且我累了,懒得多帮你再做一道。」

  「嘴巴真坏,亏三哥受得了……」捧著那唯一一盘他自己弄出来的东西,瘪著嘴委屈低念。

  「你说什麽,嗯?」

  浓浓的威胁声从前方传来,列丹弓打了个冷颤,堆了满脸的微笑讨好道:「我说三哥真是了得,有纪哥这麽个贤会的好媳妇,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上得大床,三哥真幸福,喔呵呵喔呵呵。」

  「列、丹、弓──」纪敏一字一顿,阴森森地念著死小孩的名字。

  「纪哥……纪哥我错了……纪哥你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啊啊──」

  t*     *     *

  三菜一汤加上一盘黑焦焦的鱼乾和一碗白饭,比不上从前宫内精美的膳食,却有著让人眷恋的味道。

  「这便是『家』的味道吧!」楚云溪夹了块鱼肉放入口中,闭目品嚐。

  「呸!鬼才跟你一家人呢?纪哥是三哥的人,你甭想打我嫂子的主意。」

  「……」

  楚云溪险些哽了喉咙,对著不懂得知情识趣的人摇头直叹。「我啊!迟早被你的话给哽死。」

  「嘻。」嘴角一扬,列丹弓挟了条焦黑的鱼乾送到楚云溪嘴里。「嚐嚐,有没有比上回好些?」

  楚云溪嚼了嚼,点头。列丹弓乐著正打算给自己欢呼几声,冷不防地飘来一句。

  「上回鱼乾中央还是生的,这回进步多了,好歹里面是熟的。」

  「……」某个掌厨的闻之无言,锅巴都没他的脸黑。「你的嘴比纪哥还毒。」

  楚云溪噗哧一笑,挟了最嫩的青菜尖放入列丹弓碗内,「快吃吧!」

  满满的一桌菜,全给两人吃空见底,一点也没有临死之人的惧怕或食不下咽,不时从草屋内传出的笑声,让厨房内负责收拾的宦官们忍不住背过身去偷偷抹泪。

  亥时到,以草屋为中心,周遭突然发出震天马蹄奔走刀枪互击之声,屋外负责守卫的士兵们纷纷提刀环视,想在黑暗中辨明敌方究竟打何处而来。

  『乌拉古──灭叽──』

  『乌拉古乌拉古──』

  弯刀在月光下反射出森冷银光,嘶吼的蛮族奔马偷袭,夹杂著听不懂的蛮子话响彻这片夜空。

  朴晋见这不寻常的一幕,虽不知为何冒出一群蛮子,护主心切下只急著奔往草屋用力拍著门板大喊。「主子快出来,有蛮子来偷袭。」

  「朴晋。」

  「是。」

  楚云溪平淡的语气透过门板传出,「退下。」

  「可……」

  「退下。」发下的,是不容反驳的命令。

  「是……」

  赵央成玉心急如焚,就要不顾楚云溪的命令冲入屋内,一条手臂横挡在二人胸前,冷冷地制止他们的举动。

  屋外,刀剑碰撞声刺耳得很,蛮子的脸上各个围了条黑巾遮脸,猛烈的攻势逼得护卫的士兵们缩小的百步之距,渐渐朝草屋退去。

  「众将士撤!揭地网!」

  清冷的声音自茅草屋里传出,原本被敌方杀得不断退守的士兵们骤然间精神一震,翻身滚至草屋外十步之距,齐力将用沙土隐藏的铁网一把掀起,形成一道网墙,让敌人无法近身搏杀。而五百步外,早早埋伏在外围的其馀护卫,也从地上揭起了另一道铁网,一前一後包夹住趁夜来犯的蛮子。

  成松从外围包夹处走向铁网,拍手喝道:「好!精彩!不愧是列将军。威平营的勇士们,本官等你们许久了。」

  咿呀一声,草屋的门被缓缓推了开,露出列丹弓俊美的容颜。

  「哈哈哈,若非列将军提醒本官,本官可就要吃上钦犯潜逃的大罪了。」

  列丹弓隔著两张铁网,抱拳朗声应道:「成大人客气,还望大人遵守约定,莫要为难我手下的人。」

  「自然、自然。」成松满脸喜色,震臂一挥,「来啊!撤网,上酒,本官要好好款待这些威平营的猛将们。」

  纪平悲愤难抑,揭去脸上黑布直指列丹弓大骂:「将军您竟然背叛我们与这狗官勾结?您这还算是人吗?」

  此番一言,其馀伪装成南蛮偷袭的威平营将士们,亦是气得揭去遮脸黑巾与身上南蛮人的衣物,眦目欲裂地怒视著列丹弓。却听见熟悉的声音,用著陌生而寒冷的语气下了让他们心冷欲死的军令。

  「以下犯上,杖责三十;为首者,鞭五十。」

  列丹弓一挥手,内外两层铁网落回了地上,随同成松前来的士兵竟在不自觉间听了列丹弓的指示,压著纪平等人拖至远处,按其所下军令执行。

  t*     *     *

  「狗娘养的!」

  「老天爷你狠毒啊!」

  「列丹弓你不得好死!」

  臭骂声从远处飘来,距离递减了刺耳的音量,却减不了字字句句间挟杂的怒气与愤恨。

  列丹弓拧眉苦笑,向著成松下跪:「丹弓御下不周酿成大错,还请大人责罚。」

  成松赶忙将他扶起,劝道:「下兵不懂规矩,将军也已罚了他们,这事就这麽算了。」

  「谢大人。」

  「将军别谢我,只不过……」成松朝四周张望了眼,在列丹弓耳边压低声音道:「本官奉了皇命而来,若是真有个什麽万一,本官不好担待。可否麻烦将军通报一声,请废太子速速接旨吧!」

  列丹弓胸口一痛,央求:「可约定的时辰还没……」

  「丹弓,够了……」

  高大的身影越过门槛,制止了列丹弓的话。「终究还是得上路,时辰早晚……又有何区别?」

  成松抱拳行礼,「谢太子爷体谅下官为难。」

  楚云溪点点头,举步走向空地上铺好的草席,脱鞋跪坐於草席,道:「成大人,麻烦您降旨。」

  圣旨上,数落罪人条条犯行,但顾念父子之情御赐毒酒,留其全尸。

  朴晋等人齐齐下跪接旨,他这一辈子在宫内伺候,这铭黄锦布他看过不少、也接过不少,然而这一回,他接的却是皇上赐死太子爷的圣旨。

  抖动的双肩,再也承担不了过沉的哀恸;夺眶的热泪,却宣泄不去胸中苦痛的万分之一。

  他们伺候著、景仰著的天,於此刻崩落……

  这个时候,老天爷不都该降下悲悯的大雨,洗刷太子爷身上的冤屈吗?为何无雨?

  为何?

  为何?

  难道苍天也瞎了?

  瞎得分不清忠愚?瞎得辩不明是非?瞎得理不清对错?

  老天爷您瞎了吗?瞎了吗?

  t*     *     *

英雄泪(30)

  (30)

  草席上,随从太医端来了一碗浓稠的汤药,黑漆漆地,就像是要将人吞没似地散发著死气。

  黑色的汤药,被恭敬地盛放在白瓷的碗中,随著太医苍老的脚步,在瓷碗里摇晃。最後,被放置在楚云溪跪坐於地的膝盖前。

  「等一下!」

  列丹弓回身入屋,从桌上捧来方才来不及享用的美酒,扯去发髻任由黑发在背後飘扬,举步踏向那方草席。

  头一回看见列丹弓放下他的发,竟是这般地柔顺光滑,就连最高贵的丝绸都比之逊色的色泽,楚云溪著迷地用指腹触碰著、梳理著,也……眷恋著……

  「原来你的发,竟是这麽美。」

  列丹弓笑笑,倾身环抱住楚云溪的颈,道:「那我以後都这麽散著给你看,可好?」

  「好。」

  松开手臂,回复跪姿,将那盅不及共饮的酒举到楚云溪面前。「方才来不及喝,要吗?」

  「好。」

  一旁,老太医面有难色地瞅著眼成松。

  按规矩,罪人在接旨後是不得碰任何饮食,就连一口水也不得喝,令人连服毒自杀也无从为之──因为,罪人必须死於帝王所赐的毒药之下。

  成松暗暗摇头,列丹弓连自己营下将士起事之举都预先告知了自己,於情於理,这小小的通融他都必须给予。更何况情势已不可逆,料是仙人降世亦复如此,未来还有用得著列家的地方,这般微不足道的通融,自然也就给得大方。

  老太医得了成松的暗示,默默退下。

  却不知於此同时,列丹弓早将暗藏的丹药偷偷投入酒盅,仰头一饮,搂著楚云溪的颈,上身横过那呈了毒药置於地上的白瓷碗,口对口地将盅内唯一的一口酒,连同纪敏配置的丹药,一并渡入楚云溪口中。

  抽气声隐隐自四周响起,连成松也在心底暗想,列丹弓果然是佞幸之流,上了龙床不说,还搭上了废太子。

  双唇相接,热度随著含了药丸的酒浆滚落於腹,有那麽一瞬间,楚云溪走了神,忘了纪敏交代的事情。手背上忽地一疼,却是列丹弓发现楚云溪未按计画行事,竟被这虚假的一吻走了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指尖狠狠地在他手背用力捏下,这才清醒了走神的人。

  「失火了失火了!」

  惊呼声连迭四起,成松等一甘人等莫不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回头。

  同时间楚云溪利用列丹弓遮住白瓷碗的姿势,迅速将碗内汤药洒在草席上,给罪犯送终的草席自然是粗糙滥造,也因为粗糙滥造所以草席上的孔隙较大,汤药渗透孔隙恰恰被下方的沙土给吸收。接著再把暗系於列丹弓腰侧的皮囊旋开盖子,将纪敏备妥的无害药汁倒入碗中。

  失火的是楚云溪流放後所居住的草屋,火舌自後方连结的厨房处为始迅速窜烧到了主屋,只见跟随著废太子一并离开东宫伺候的宫人们忙著汲水救火。成松纵使心下畅快,仍不得不摆出一脸焦急之相,指挥著身边的士兵们协助扑灭火势。

  威平营等人只是转移成松等人戒心的第一枚棋、塑造出「列丹弓与废太子有染」则是第二枚棋、走水救火则是第三枚……

  『如果想守住宝物,最好的方法就是准备更好的东西放在四周,这样便容易遮住旁人的眼,而不会去注意到真正的宝物。就像武功招式一样,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虚实有别,容易应付。最难应付的是通通都是实招,而在其中挟杂了唯一的虚招,然而对手眼中所喂的虚招,却是力道精集之处,这实中杂虚,虚却为实,才是能够让对手最容易轻忽而中招的手段。』

  表面上列丹弓被娘亲轰出家门扔到江湖上游历的那几年,其实是在列母的引荐下投入一老者门下。老人家教给他一身武艺、更教给他诡奇之道,而这「实虚互杂,虚却为实」的手段,便是这老者在陈疾复发咽气之前,授予列丹弓的最後一堂课。

  楚云溪的手,抵上了列丹弓的肩头,这举止在旁人眼中,只是他推开或者拒绝这一吻的表示。只有约定好暗记的列丹弓与纪敏,知道这动作表示计画中最重要的步骤已经完成──汤药已被掉换。

  「丹弓,别这样。」

  明明是被推开,心下却大喜,恨不吼叫奔跳发泄心中痛快,却面露难堪与凄然,白牙啮咬著柔软的唇,自地上端起那白瓷碗,递了过去,定定看著楚云溪的脸。

  「你……走好……」

  楚云溪仰首长叹,对著成松道:「请大人转告皇上与太子一句话。」

  成松拱手,问:「您请说。」

  「百姓是天,仁德天下才是君王之道。」

  成松脸颊一抽,不屑之情满溢,却仍依礼回答:「下官自当转述。」

  一手捧起那白瓷碗,一手眷恋地贴在列丹弓的侧脸,又是一缕长叹。「你……保重……」

  语毕,仰颈灌下那不知该如何形容其味道的假汤药,没多久,腹中药丸正是溶解散发药效之时。腹痛如绞四个字绝难形容肠子被人硬生生拧成千百段的痛,痛得他倒了满身冷汗湿透衣襟、痛得他白眼上翻几乎就打算乾脆这麽咬舌自尽、痛得让他都快忘了这仿若无止尽的痛苦能换得他唯一生机。

  身体倒卧不断抽搐,血,沿著七窍淌出,最後猛力一弹,便再也不动,缓缓地平贴在粗糙的草席上。

  短短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列丹弓比任何时候都觉的煎熬。纪敏自始至终都没提到服下药後会有什麽反应,就是怕说出口後列丹弓无法下决心劝楚云溪服下。

  没有一个人,可以忍受挚爱的人活活惨死在面前──那怕明知尚有救活的可能──毕竟死前的挣扎、狰狞扭曲的肉体,真实得揪心。

  (差2046字)

  t*     *     *

  想想,自己与他也不过才区区数月。头一回见面,记得是在宫里头吧!

  嗯……那时候他好像说了一句什麽来著?

  『太子?你确定?』

  对了,正是这句。

  『你便是列家么子?』

  『微臣不才,正是列家末子,列丹弓。微臣列丹弓,见过太子。』

  『微臣吗?』

  『莫非太子不知,皇上封了我『威平』将军一职?』

  『将军?你有何战功?』

  『晌午方醒、衣襟凌乱、发未束冠,这些『战功』难道还不足以称得上是个称职的将军吗?还是说……太子要微臣宽衣验身,瞧瞧陛下昨晚在微臣身上留下的『战绩』?』

  真是的,自个儿都挑衅到这般地步了,堂堂太子居然还不生气?不是该跟一般皇亲国戚一样把脸面看得比命还重要吗?不是应该喝斥无礼,然後叫侍卫把他拖下去杖责严惩吗?

  『对不起。』

  t『……』

  t『之前我也曾误会你,直到方才见了你,才知道自己错了,你不是传言中的佞幸之流。』

  天!

  这人要老实到什麽地步?竟以太子之尊向他一个男宠道歉?快晕了快晕了!快被这耿直的男人气晕了!

  那一夜,殿上舞剑,从头到尾,都无法忽视从上席处投射而来的目光。是挑衅、更是招摇,非亲手逼出那惺惺作态的男人潜藏在体内的兽。

  『别去。』

  见那人拦阻於帝王的寝宫前,心中痛快;看他脸上藏不住的难受,更是畅快得让人想高歌。

  明明有的是救民於水火的权势、明明有的是布行仁政的资格,却偏偏选择视而不见、选择用愚蠢的孝道取代对天下百姓该尽到的忠。

  『你难道不知道皇令吗?』

  『自然知晓,可那又如何?皇上只说了不许你出来,没说不准别人踏进去。』

  『微臣,想亲耳听到您的答覆。』

  傻瓜就是傻瓜,就不能想出两全齐美的办法吗?用得著直冲帝王颜面?犯得著因为区区一个什麽都不是的男宠恶意挑衅,用自己的太子之位、用自己的生命下注吗?

  笨蛋笨蛋笨蛋!

  骂他千万遍笨蛋都还不够。

  『喂!还没死吗?』

  『看什麽?又看不到外面!』

  『敢踢太子?胆子不小嘛!』

  『有酒有菜,是给我的吗?』

  『废话,不给你难道喂猪吗?天牢里面又不养猪。』

  『噗!』

  『笑什麽?都被关入天牢了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我被关到这,难道你不开心?』

  『我……我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开心……』

  『前几天你说的那个故事,那个富豪如今因为救了舟夫而深陷狱中,别说你不清楚会有这样的结果。你眼底的渴望,我已用自身安危做出了答覆,如何?这样的太子,是否值得你效命?』

  『你──』

  『喝吧,这酒不错,不过这菜色……就差强人意的些……』

  『嫌弃什麽?谁都会有第一次。』

  『咦?你你你……你弄的?』

  『你以为我愿意?要不是我四个哥哥联手把我痛扁一顿,然後被我娘压著进厨房自己弄下酒菜给你赔罪,谁想跟个娘们一样在厨房里动锅动铲的?你这太子也真绝了,我随口说说你当什麽真啊?值得在大殿上直冲陛下吗?都是你这个傻太子害的,傻得连我也被传染了!』

  如果当初有人提醒他,笨蛋是种比瘟疫还可怕的传染病,或许他不会无聊到去冲撞一个笨蛋。

  不过,也或许……还是一样的结果,也说不定……

  『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不知道有多平和。嗝……可是,不後悔遇到你,这可是真心话喔,太子殿下。』

  是的,不後悔。

  虽然要因你舍下许多,却依然──不会後悔。

  『身体还没好就别动,省得浪费他们辛苦找来的药。』

  『别哭……』

  『谁哭了?可恶,你笑什麽?』

  『别担心,我没事。』

  『真的?』

  『真的。』

  『列……』

  『拜托,让我靠一下就好。』

  靠在温热鼓动的胸膛,从来没想过一个男人的胸膛竟是如此宽阔,让人心安。难怪嫂子们总说女儿家找丈夫,一定要找个有肩膀有胸膛的男人。

  他不是女儿家,却也为这片宽阔,感受到被体温围绕的心安。

  『我对你……很是喜欢……』

  『是吗?』

  『我是认真的……认真的喜欢……这样的情感,你……能接受吗?』

  『想抱我?』

  『咦咦?不、不是。我并不想像父皇那样……强迫你……』

  『我不介意。』

  『我介意。』

  『这不难。』

  『耶?』

  『我抱你。』

  最後那三个字,可足足让楚云溪在面对自个儿时窘了好一阵子,没想到欺负个大男人如此有趣。怪不得二哥老说要是友一天哪家的姑娘被他看上,那姑娘可真是倒了八百辈子的霉。

  果然,欺负喜欢的人,很是乐趣啊!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

  『丹弓……』

  『都已经废了你的太子之位,为什麽还要夺你性命?为什麽?』

  『你这问题,我还真不知该如何答覆。』

  『怎麽了?』

  『我……我舍不下你……舍不下……』

  舍不下……是啊,真舍不下……

  云溪,你是我这辈子最舍不下的人……然而,却也感谢老天爷,赐了机会让我们相遇。

  『原来你的发,竟是这麽美。』

  『那我以後都这麽散著给你看,可好?』

  『好。』

  云溪,你的身子好冰……

  疼吗?等等我一定帮你去骂纪哥,居然没跟我说这药会让你痛成这样。

  云溪,你的脸好苍白……

  你还活著对吧?

  等使臣们一走我马上把你救回来,你必须活著,必须要活著。

  我们还有共同的理想要达成的不是吗?我们还有许多困难要一起克服的不是吗?我们还有许多许多抱负要施展的不是吗?

  所以你一定要活回来,绝对不能就这样舍下我走。

  头发,我放著等你。等你醒来後为我梳理、等你替我整髻,在你醒过来前,我的发,就这麽散著。

  等你。

  是的,我会等,耐心地等。等一个叫做楚云溪的男人……我等你……

  因为我……爱你……

  

  

  ************

  <废言>

  妈呀终於写到第30回了!(含泪洒花)

  按计画「第一部」到此结束~

  楚云溪总算死了(喂),接下来第二部就要开始新的人生了!

  然後…..很抱歉他们还没滚床!<掩面>

  我会努力在番外滚大点~(殴)

  谢谢你们支持大娘第一次的长篇连载喔!!!

英雄泪(31)

  (31)

  「妈的,那个姓秦的小子要是先给我撞上,格老子的绝对赏他小子三十军棍。」

  「哈,老哥哥这回又怎麽啦?又被那姓秦的小子给点著了?」

  「哼。」粗大汉气呼呼地吹著满嘴硬胡子道:「妈的,那小子竟然骗老子,说什麽後山有个什麽草,吃了可以生儿子。结果你瞧瞧……」

  粗大汉显然气昏了头,顾不得旁边还有其他士兵走来走去,解开裤头刷地一声,裤子落了地,露出大汉光溜溜的某处。

  「他妈的,也不晓得那混帐小子骗你哥哥我吃了什麽东西,才十天,儿子没生著,你哥哥我这儿的毛就全没了。」

  「噗──」听著的人本来还很有良心地安慰著大汉,可没料到这老哥哥竟给人摆了这麽一道,一口气憋不住,噗地一声,口水带著飞沫全从嘴巴里喷了出来。

  「格老子的你笑个屁。」大汉怒气腾腾,捞起地上的裤子穿了回去。

  「唉,老哥哥您先别气,回头我把那秦家小子带上,跟您一块找老将军说理去。」

  「……」大汉一听列辰老将军名讳,原本滔天的怒气顿时间平了下来。

  「怎麽了?」

  大汉一胳膊搭上了那人的肩,摇摇头道:「哥哥的事,哥哥自会处理,老将军才刚逢丧子之痛,这麽点芝麻绿豆的小事哥哥我可不愿让将军烦。对了,你跟那秦小子好像感情还不错是吧?你叫他安份点,别到处惹事让老将军烦,就跟他说,他要是乖乖给哥哥我安份点,这三十军棍就免他一死,要是再惹出什麽事,马上给他翻上三倍,非打他一百军棍让他屁股开花不可。」

  那人听了笑笑颔首,待粗大汉走远後,才缓缓踱步走入最近的一处军帐。

  军帐内,一人优哉游哉翘著二郎腿,见那男人掀帐入内,还俏皮地对他勾勾指头。「宝贝儿,过来,给爷摸摸。」

  男人本好端端地走著,却被那声宝贝儿给拐了脚,身子一歪,没好气地白了眼翘腿悠哉的人。「你究竟给伍长吃了什麽?欺负人也忒过火了吧!」

  「啧。」椅子上的人不屑地啧了声,摆明不想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

  「弓!」

  「你呀你,就知道帮著别人对我出气。放心啦,纪哥给的药不会有问题,三个月後包他老婆大肚子,不过生不生得出儿子这就帮不上忙了,得看他福份。要不是他老婆的长相入不了我的眼,本少爷倒是可以帮他生个儿子,哈哈。」

  放浪的话让令一人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这本性难移果真不假,这人明明就不是个会觊觎别人老婆的好色之徒,却总爱在他面前说这些五四三的话。

  「丹弓别闹了。」

  「秦弓!」列丹弓把手上的书朝男人脸上一扔,挑眉纠正。「我现在是『秦弓』,列丹弓已经陪著前太子殉情,死在深山密林里,尸体还给野兽分食得只剩残缺尸块了。」

  任由列丹弓扔来的书册直直砸在了脸上,化名褚溪的楚云溪无奈对著情人摇头。

  「列丹弓」此人,确实於「废太子楚云溪」後因故身亡。据威平营的将士们所说,列将军在太子饮鸩死去後,镇日郁郁寡欢心神涣散,终日狂饮烈酒疏於军务。一日大醉狂性兴起,领了下属三人入了南疆最险恶的密林,却不巧遇上虎群袭击,最後被咬死在老虎的利牙之下。好好的一个将军,竟然就这麽枉送性命,消息传至京城无一人不叹息,列家上下更是哀戚一片,白纸灯笼白绢丧花,由南疆运回来的棺柩轻得让人鼻酸,因为里头装的不是一具完好的尸首,仅有残缺不全的躯块。

  接连二人相逝,帝王凭著赤手夺得天下、端坐宝位十馀年的警戒,嗅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不平常。就在列府为哭声萦绕,办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丧礼那晚,成松被帝王暗暗招入皇宫,询问著他前往南疆发生的所有事情。

  提及楚云溪与列丹弓二人,成松虽仅仅两三句带过,却意有所指地暗示君王,他二人关系匪浅,故列丹弓郁郁寡欢心神涣散,乃至醉酒丧命,都是因为已然亡故的废太子楚云溪。

  成松既为太子心腹,自然知道该怎麽做才能让帝王更加属意现在的太子楚勤。他深知帝王对列丹弓异常的占有欲,乃至於对列家军的忌惮与不得不倚重的两难,所以他提了两人暧昧的情愫,目的便是要让帝王从今尔後兴起对列家的不信任。尤其成松还不小心提起列丹弓曾於天牢中探望过废太子,而当时他拿给狱卒看的腰牌,刻的正是列老将军的名字。如此说来,列辰对於儿子与废太子间的暧昧,是早有所闻,否则也不会在幼子自请转调南疆的廷议上赞成帝王下的圣旨。

  一桩桩或许有关、或许无关;或许是大事、或许是小事……

  全都在成松的巧口下,兜成了一串,而这一串事件的起因,则暗伏著名为逆谋的狼子野心。只可惜,老将军千算万算,没算到皇上会狠心赐死楚云溪,也让希冀皇上将来百年之後,得以拥立废太子复僻的谋略,付之流水。

  t*     *     *

  「如何,还习惯这儿的日子吗?」

  列丹弓放下搁在桌子上的腿,走到楚云溪面前。眉眼一勾,用两指轻挑地抬起他的下巴,像足了个调戏良家妇女的痞子。

  楚云溪被这举动弄得颇有些哭笑不得,自打二人讹死,以投军之名入了列家军的一支,被编入最低阶的下阶士兵,用著褚溪与秦弓的身分开始他俩人新的生活後,自己就时不时地被列丹弓当成玩具一样戏耍。

  「你呢?你可还习惯?」楚云溪伸出手,指尖摩娑著列丹弓的侧脸,反问。

  「开什麽玩笑?」列丹弓扬起下巴,骄傲地哼哼。「你当我是谁啊?十几岁就给我娘踢出家门闯荡江湖,才这麽点苦本少爷还没把它给放在眼里。我还怕某人过惯了锦衣玉食、处处有人侍奉的尊贵日子,这下子可好,不但成天操练,还得跟大夥儿一块吃杂锅饭。哼哼,怕是先喊苦的人,是你吧,我的小宝贝。」

  「……」最後那三个字比一记铁拳还猛,敲得楚云溪黑了一脸。「能不能……别用那种词喊我?」

  「怎麽?本爷我的小宝贝还嫌这称呼不够味吗?」列丹弓拍开楚云溪贴在左脸上的手,摸著下巴猥琐淫笑。

  「弓──」脸嫩的人再次败给了皮厚的家伙,羞恼著喊了声。

  「噗。」列丹弓心情大好,再次暗叹自家哥哥果然没说错,谁要被自个儿喜欢上,那不是福气,是倒楣,而且还是倒了八百辈子的楣。

  啧啧,不过这也怪不得他呀!

  谁让楚云溪这麽脸嫩呢?捉弄起来有趣极了,别说能打发打发军旅的枯燥日子,就算再枯再燥上个一百倍,只要有这人在身边供他耍著玩,也值得了。

  「啧,那不叫你宝贝,难道要我喊你……小娘子?」

  刷!

  帐帘被大力掀开,脸皮薄的人再也憋不住窜逃而出,留下另一人在帐内捧腹大笑。

  「噗哈哈哈哈──」

  列丹弓抱著肚子屈身狂笑,连眼泪水都给他笑了出来。瞧著那被人用力掀起後又落下的军帐,虽明知可爱这等词汇安在一个男人身上有多别扭,可他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大喊。

  「天哪,这人怎麽可以这麽可爱啊!」

  一边抹著眼角溢出的泪,一边捂著发疼的肚子继续大笑。

  想他两人自互诉情意後,先是布局前太子诈死、後有自己装疯弄颠之举,还大费周章地安排自个儿死於非命,完完全全地消失在世人眼前。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等待时机,或许三五年、或许十年,也或许更久之後。

  也因此,纵使彼此都知道对方心意,却隔了月馀,直到这所有的局都布置妥当,以褚溪和秦弓的名义再次踏入这片红尘,才真真正正地有了馀裕,去深化彼此的情意。

  也所以……

  想到这儿,饶是皮厚如他,也忍不住脸红。

  「咳咳──」

  列丹弓心虚地看了眼阻隔军帐内外的帘子,红著脸咳了数声後,自顾自地说道。「搞什麽啊?被吃的人又不是我,我干嘛脸红?真是的。要脸红也该是那个被压倒的人吧!啧。」

  t*     *     *

英雄泪(32)

  (32)

  几日前,军中大休。

  但凡大休之日,士兵们不是返家探望家人,就是哥儿几个约著去青楼找姑娘。这男人嘛,总有些需求,位阶高的军官花的起银子,自然是往那有红牌姐儿的楼里寻欢作乐。而他们这种位阶低的、没多少银两可花的,也有些僻巷暗弄的窑子可逛。这其中,自然也有些癖好不一般,喜欢找男子乐乐的人,三拐五转地入了花街,也有他们的好去处。

  列丹弓与楚云溪自打入军以来,同一干低阶士兵们混得熟了,碰上这大休之日,也难免俗地被大夥儿拱著去花街柳巷寻欢作乐,逍遥逍遥。

  於是一票年轻人左右簇拥,围著他二人挑了处便宜的窑子,叫上了十几个窑姐,恰恰好一人配上一个,在这群娇嗲扭腰的脂粉堆中饮酒谈笑。酒过三巡,情欲也随之高涨,十几个男人一人搂著一个窑姐儿便往後房散去,至於这後房会有什麽事儿,谁不明白?

  看著同袍一个个搂著女人离去,列丹弓依旧搂著窑姐儿的纤腰,另一手游荡在那风姿绰约的女子身上,邪恶地燃点欲火,一顿酒饭下来,椅在他怀里的女子早已是软了骨头,贴在他胸前娇喘不已,下身处拨弄阴瓣的指钻入了深处抚摸,让她湿了一片被双臀压在底下的亵裤。

  对座的楚云溪自那些同袍们离开之後,便遣走了本要伺候他的女子,眼神深邃凝视著与窑姐儿放浪调情的男人,一杯又一杯的烈酒,被人以仓促的速度灌入腹中。

  体温,高涨;情欲,亦高涨。

  那名窑姐儿是何时被列丹弓推出了房门的,楚云溪一点也没留意,从头到尾,他眼里只有一个人──一个从相识的第一眼起,便让他深深著迷的男人──列丹弓。

  「云溪……」

  浓沉的男音包裹著诱惑,随著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步伐,贴近了右边的耳朵。

  「云溪……」

  明明说著相同的名字,却不知怎地,散发著不同的魅力。只是这一次低喃,夹带著右耳遭贝齿轻轻咬下的麻,与灵舌探入耳内舔舐时挑起的快感。

  「唔……列弓……」

  不要二字差点就这麽脱口,心头一丝清明方意识到这点,随即烧红了脸。未曾想过,自己堂堂七呎男儿,竟会像弱女子般,需用「不要」二字作为抵抗。

  「列弓等等……」

  换了句台词并没有好些,楚云溪在列丹弓欺身紧贴住自己,感觉大腿处抵著根热硬物件的刹那,手脚慌乱地将列丹弓从身上推离。

  「你不想要?」列丹弓歪著头,被酒气薰红的俏脸上,有著几分不解。

  「不是。」下唇被紧紧咬住,楚云溪既羞又窘,一时半刻间竟找不出适合的字句做为解释。

  「既然不是,那我继续。」

  另一人倒是乾净俐落得让楚云溪几乎要吐血抗议,嗔怨著瞪了又瞪那个话才说完便又挺腰用下体摩蹭他大腿的男人。

  「列丹弓你,呜……」

  咬牙抗议的话,被那个遭人指名道姓的浪荡男人用他的唇封住。细细品嚐他嘴里的味道,舌尖更是坏心地挑逗其情欲,非把他看上的男人一并拉入情欲中不可。

  「喊什麽,才刚开始呢!」抿嘴,勾勒满是邪气的笑。

  经验老道地除去楚云溪一身男装,俐落得让被脱去衣裳的人不由得苦笑,暗叹列丹弓这脱人衣服的手段可真高绝,高绝的不输他一身武艺与带兵行军之法。亦自笑这门功夫若换作他来操使,也差不到哪去,虽未配婚,可自幼长於宫中,什麽荒淫之事没听闻过?只是这立场对调、被另一个男人扯去腰带卸去衣裳之事……不是他脸嫩,这可绝对是姑娘上轿头一遭。

  三两下的功夫,楚云溪头上的发髻给人除了、身上蔽体的衣服给人脱了,只剩下裤子跟鞋袜还安好地穿在他身上,不过恐怕也留不了多久,这不了多久。

  这不?

  後腰给人搂著,被列丹弓压著倒去後方柔软的大床上。

  楚云溪两颊薄红,稍稍挣开了两人紧贴的状态,睨了眼憋气瞪著自个儿的列丹弓,气息微乱地道:「该我了。」

  「耶?」

  没给脑袋发白的人思考的机会,楚云溪两手搭上了列丹弓的腰後,趁势将二人上下位置反了过来,压著列丹弓的肩膀,垂著黑发自上方欣赏他的错愕。

  「你骗人!说好了让我抱的。」列丹弓不平抗议。

  「傻小孩。」楚云溪刮刮列丹弓高挺的鼻梁宠溺笑著。

  「我才不是孩子。」著恼地拍开在楚云溪的手指,扬起下巴眯眼瞧著压在他上方的人,用眼神无声抗议。

  可恶!也不过就小那麽八九岁,凭什麽老把他当孩子看?对於这份感情,他有多麽认真这人明白吗?

  楚云溪摇摇头,被情人稚气的举动惹得好气又好笑,再次用手去刮列丹弓的鼻子:「我懂你的心,不过……好歹你也慢一点……」

  「抱……咳咳……抱歉啦……」

  列丹弓看著情人脸上的表情,那表情诉说的不是阻止也不是後悔两人接下来会进展的事,而是有些不知所措……与一丝丝的害羞……

  瞧著楚云溪不知如何是好地撇过头,不敢正视自己的眼睛,两手却温柔又轻缓地解开自己衣上盘扣腰带,用指腹抚摸著自己的身子,以一个男人、何况还是一个曾贵为太子身分的男人,希望将情事的欢愉带给自己。

  从前,这男人为他抛下了尊贵的地位;此刻,竟连身为男人的主导也为他抛下。

  他爱著楚云溪,这点他深信不疑。

  想以一个男人的姿态拥抱楚云溪,起初只是带了玩笑的心态脱口说出,反正自己也不是什麽三贞九烈的货色,从前浪荡江湖的时候他玩过女人、也玩过男人,他从不否认肉体能带给他无上欢愉,也乐於追求这种欢愉。其後成了帝王榻上翻滚红浪的男宠,对他来说也只是位置换了上下,从一个抱人的改成了被抱的角色,楚吕也不愧是一个荒淫的昏君,床上功夫甚是了得,被他拥抱其实很是享受。

  然而这些人不同,这些人只是纾解欲望而已,可楚云溪不同,这男人是他有生以来,唯一一个入得了他的眼、进得了他的心的人。

  虽知道楚云溪也爱他,可究竟有多爱?是只爱著自己的容貌身段?还是爱到连床上主导的权利都甘愿交付?

  急、躁、不安,也胆怯。

  觉得自己这麽试探简直无聊透顶,自个儿不都顶撞几个哥哥们对他这份情感的质疑,甚至撂了狂话,说什麽「爱都爱了呗,谁抱谁有什麽重要」。可同时他也小人之心地想,倘若楚云溪连这上下之位都能因他而屈就,那便才是真正地爱著自己。

  直到方才,见楚云溪毫不反对由著他扑倒於身下、见他毫无疙瘩便接受了要承受另一个男人进入体内的情事……

  突然间,他愧疚了。

  愧疚了他那从头至尾,片刻未曾以世间法理、未曾以伦常拒绝过彼此心意的情人,而甚至最先开口示爱的人,也是他。

  情呐!

  果然是这世间最无解,也最无道理可依的事情呀!

  「云溪……」提起手掌轻贴在情人後背,沿著因长年习武而淬鍊出精炼的背脊,滑下。

  结实的双臀因陌生的碰触,受了惊吓,不自觉收紧了肌理的筋肉,却又在下一刻,随著楚云溪带著任由自己为之的放纵,吐息过後,渐渐放松了紧绷的双臀。

  「可以吗?」指尖钻入臀瓣间的缝隙,触摸著隐密的穴口。

  楚云溪徐徐吐气,尽量让自己放松,以接受将要降临的隐晦之事。听了列丹弓的问话不禁苦笑:「这种时候,我该说『望君笑纳』吗?」

  「呵。」

  「丹弓。」

  「嗯?」

  跨坐在列丹弓上方,楚云溪俯下身,在吻上情人前,贴著列丹弓颈侧道了一句。

  「永远也别忘了,对我而言,你与天下一样重要。」

英雄泪(33)

   (33)

  唇瓣交叠,舌头如交媾的两条蛇,彼此攀缠。满溢而不及咽下的津液,自双唇间的缝隙泌出,沿著下巴的弧线流淌。急促的呼吸盈满了整个房间,只觉得彷佛四周像是燃了十几个火盆,蒸得二人通体是汗,汗珠滴滴成串,肌肤载不了豆大汗珠的重量,便沿著肌理的线条,在肉体上勾勒出一条条涓流小溪。

  「云溪。」

  列丹弓松了环搂於楚云溪背上的手,反身一滚,笑著让他仰躺在床上。滑下身子,细碎的吻绵密地落在楚云溪的额角、鼻梁、颈项,舌尖卷起一滴又一滴微咸又带著温度的汗水,像在品嚐极致佳肴,一路吻向胸肌处的凸起。

  柔软的乳首已然被情欲薰烧,浑圆挺立於随著呼吸而起伏的胸膛。

  「别……呜……」

  列丹弓用指腹揉弄著挺起的尖端,坏心地在两指尖掐捏,引得身下的人禁受不住这突来的刺激,唇齿来不及阻挡的吟哦便自楚云溪口中泄出。

  「呵。」著迷著情人不禁意流泄的春音,坏心陡然拔升,用舌头舔著、用手指玩弄著,两边的乳尖一个也没放过,难受地被不同的方式刺激著。

  「哈啊……别玩……呃……」

  楚云溪腾起了腰,想逃脱这陌生的感觉。却不料挺起的躯体更将自己的弱点送入男人口中,列丹弓就势用力一吮,乳尖被吸力扯得生疼,疼痛的高峰落下後,再次攀起的是从体内钻出的搔痒。

  「呜……丹弓……丹弓……」

  「舒服吗?」

  「你……」

  「不说吗?」列丹弓似笑非笑地放开肆虐的口唇与手指,像在对带女人丰满的乳房般,轻掐楚云溪结实的胸膛在掌中搓揉。「你抱过女人,也揉过女人的胸吧!可是你一定没想过,男人的胸部揉掐起来,敏感不输女子。」

  「别闹、别……哈……哈啊……」

  意外於自身激昂的反应,暗笑原来过往认为的情欲淡薄,却不是真正的淡薄,而是交颈相拥之人非己所爱。列丹弓带予他的,是他不曾想过的亢奋,原来与相爱的人做这等事,竟能如此欢愉。

  因禁不住欲望翻滚而闭上的双眼,带著好奇缓缓睁开,见列丹弓用双眸痴迷地收藏的自己每一分被挑逗而起的反应,让他本从床榻上执起欲拒的手,静静地放回身侧。

  「云溪,舒服吗?」

  情人又再一次地追问,方才羞恼著这人何必非要在这种时候对此问题喋喋追问。然而在看到列丹弓痴迷凝视的双眸後,懂了他执著於这个问题的理由。

  自己从未有过身处下方的经验,这方面他却实是个青涩的雏儿,只是他一心所想,是与自己所爱之人共赴云雨,未曾想过这颠鸾倒凤之事,是否伴随著肉体上的不适。可列丹弓留意了,留意自己每一分的反应,像在对待珍贵的宝物般呵护,怕自己无法接受更加亲密的接触。

  缓了缓急促的呼吸,楚云溪微笑勾起列丹弓的脸,道:「舒服。」

  「给你最後的机会,云溪,你可愿把身子给我?」

  「愿意。」

  列丹弓也笑了,手心隔著亵裤突然握住楚云溪勃发的下身,看著他脸上交错著惊愕与情动。「这可是你说的,接下来我可不会再停下来。」

  楚云溪失笑摇头,伸手按在列丹弓包裹分身的手背上,「随你吧!」

  t*     *     *

  勃昂的器官被纳入另一个男人的口中,口腔高烫的温度彷佛铁烙,灼烧著敏感的分身。爬於茎柱的青筋一条条充血凸起,圆滑的顶端被刺激得不断滴落透明的黏液,一滴不漏顺著男人的口舌被他吞入腹中。

  肥厚的舌根被填塞在口中的阳具压得平贴在牙床上,随著每一次吞吐就更让含入的巨物比前一回深入喉腔。咽喉骨因异物侵入无意识地收拢,紧窒销魂的压迫让楚云溪好几次险些不争气地缴械。

  「啊哈……啊哈……哈……哈……哈……」

  抬高了下颚,任由自己漂盪在性欲的潮波,楚云溪也不再想要压抑自己的激动,一声迭过一声,吟诵让他失神的情动。

  十指深深插入列丹弓的黑发,男性原始的主导欲诱惑著楚云溪扶著情人的後脑,让自己的欲望被他含得更深。

  「唔嗯……」跪坐在楚云溪腿间,伏身含吮著他的阳具,黏腻摩擦的声音从口腔与性器的密合处发出,激情得让人脸红。

  一吐一含,攀附著凸起筋脉的性器在列丹弓嘴里时隐时现,过多的唾液湿润了茎柱的每一处,消瘦的两颊被圆柱一次次顶得膨起,而後又随著列丹弓向上移动脑袋吐出嘴里阳具而消下。

  「够了……够了,啊哈……啊……嗯啊……」

  载不了滚水般溢出理智界线的情欲,楚云溪腰腹一夹,如被鞭子狠狠抽下浑身一紧,绷紧的弦瞬间断裂,在列丹弓口中迸射浓稠的白浆。

  「呼……呼啊……呼……呼……呼……」

  胸膛剧烈伏起,张大了嘴渴求吸入更多续命的空气。绷到极致的肌肉瞬间放松,周身上下像是经过百里急奔後地瘫软,连动根手指头的力气也被抽离。双眼更是失神地看著床顶,只顾著大口大口地喘气。

  片刻後,失神而麻痹的感觉稍稍褪去,几丝清明重回脑海,想起方才浪荡之举,楚云溪羞得举臂横在眼前,遮住自己的视线,小小地唉了声。

  「天!」

  他刚才、刚才他……这般……那般……

  「唔……」天哪!自己竟然就这麽、这麽……在丹弓的嘴里,那个……那个……

  「你唔什麽,我差点没被你射出来的东西给噎死,我都没抗议了,你在那边鬼叫个什麽劲?」

  戏谑的语气伴随著一只拉开自己横於眼窝上的手,列丹弓的容貌立即映入楚云溪眼中。

  「你……你还好吧?」话才说完,楚云溪就有种想拿绳子上吊的冲动。

  有人在「那种」事情发生後,这麽问人家的吗?

  列丹弓伸出舌头,舔去残留在嘴边,属於楚云溪的白液。这几近挑逗的动作更让楚云溪不仅是脸,就连脖子也红得彻底。

  「你的味道。」

  「别舔了。」急急伸手抹去情人下巴尖的一滴白渍,「脏。」

  列丹弓抓住楚云溪的手,斜长的眉眼媚惑勾起,探舌舔走他指尖上的白液,笑笑。「不脏,我就爱你的味儿。」

  「列丹弓。」

  这一辈子从来就没给别人这般调戏过,楚云溪深深觉得自打认识这轻狂的家伙後,自个儿的脸皮是一天薄过一天,脸红的机会也早以数倍於前半辈子红过脸的次数,无止尽地累加。

  楚云溪哀鸣了声,没好气地用手捏捏列丹弓的脸颊,嗔道:「你就不能含蓄点,非说得这麽露骨吗?」

  「啧,才不!」放浪不羁的人果不出楚云溪所料,头一撇,故意大大地啧了声。

  「唉……算了……」楚云溪摇摇头,放弃劝说。

  真不知是不是年龄上的差距,对这少年的狂傲之举总是不自主地退让,可偏偏这退让又是他心甘情愿,甚至还是包含著宠溺的退让,屡屡让楚云溪不免为自己这般行为而大叹其声、大摇其头,只觉得以前那个冷静自持又理智的楚云溪,离现在的自己可是越来越远,真不知再过几年後,现在这个自己又会因情这个字变化成什麽样。

  「噗。」想到这里,楚云溪忍不住笑了出来。

  列丹弓虽不是楚云溪肚子里的蛔虫,却也猜著了两三分,心下自是大喜,喜於情人只有对他才会做出的退让、喜於这世间只有他列丹弓能将这睥睨天下的男人拥抱入怀、更於楚云溪的种种背离他本性的举止全因自己而起,更喜於他在情人心中,是那不可取代的唯一。

  翻身下床,走向房间内那个有著抽屉的柜子,将一格格的抽屉拉出。

  楚云溪以肘抵床,不解地看著在角落不知在捣鼓些什麽的人。「你在找什麽?」

  「有了。」

  拉出最右边的抽屉後,列丹弓大喜惊呼,拿著个巴掌大的木制盒子爬回床上。先是把那盒子放到床上,接著打开盒盖用两指挖了一大坨墨黑色的膏状物体。

  「这是?」

  「好东西。」

  「……」

  没漏看列丹弓脸上奸诈又邪恶的笑,楚云溪不是傻瓜,略一转念便知道这黑色的物体是干嘛用的,更何况类似功效的药,在皇宫中他见过不少。

  「春药?还是润滑膏?」

  既然这玩意儿横竖都得用在自个儿身上,先问清楚好歹做个明白鬼。

  「啧啧啧。」列丹弓用指头在楚云溪面前摇了摇,笑得很是猥琐。「爷的乖宝贝,这玩意可比你知道的还强上数倍,一会儿包管你见识什麽叫做情趣。」

  「……」楚云溪的脸比那黑色物体还黑。

  列丹弓得了好物,自然是要马上把可口的猎物吞咽下肚,於是再次将楚云溪推倒在床上,扯去他最後的亵裤雨鞋袜,还不忘在抗议声下舔了几口情人的脚趾头,自然又给楚云溪红著脸喊脏。

  不过当然啦,抗议声没喊几下,就被沾著药膏的手指按压著身後穴口钻入涂药的举动,化成一声又一声情潮上涌的淫音。

英雄泪(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