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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那一吻过后,时湛阳就跟没事人似的,游完泳出来,他还带邱十里去喝了果汁奶昔做宵夜。但邱十里做了一夜的春梦。具体怎样记不清了,印象里模模糊糊的,屋子很暗很小,也只有一扇很小的窗,地上堆满了床被,他气喘吁吁地倒在这满地柔软里,只把时湛阳看得清晰。

第十五章

那一吻过后,时湛阳就跟没事人似的,游完泳出来,他还带邱十里去喝了果汁奶昔做宵夜。但邱十里做了一夜的春梦。具体怎样记不清了,印象里模模糊糊的,屋子很暗很小,也只有一扇很小的窗,地上堆满了床被,他气喘吁吁地倒在这满地柔软里,只把时湛阳看得清晰。
时湛阳压他压得特别紧,好像从上到下,每寸皮肤都要贴着。是那种要把对方按进身体里的拥抱。有很多汗,也有很多吻,黏腻在肌肤和唇瓣之间,两个人都张嘴的那种。他不知道那该是什么感觉,但他确定他们在好好地,全心全意地接吻。

在梦里,邱十里有种强烈的预感,他觉得自己再也出不去这房间了,他永远没有了自由,是他双手献上去的。这感觉非常舒服。

时湛阳的气息那么温暖,那么浓郁,就要把他吞噬,“ナナ,ナナ,哥哥最喜欢你。”他在他耳边不住地说。

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邱十里第一眼就看到舷窗外面鸦青色的天空和海雾,爬起来去到窗边,他又看到灰蒙蒙的海面。下身忽然感觉奇怪,他屏息一摸,居然一手的湿黏。

邱十里立刻想起了几分昨晚的梦。

他僵站在窗边,盯着手心里沾上的东西,发了一小会儿的呆,随后迅速单手翻出换洗衣物。可惜要去浴室就必须路过时湛阳的大卧室,邱十里硬着头皮把门推开,看见大哥还在躺着,身上过了一大团被子,没什么动静,心里稍微安稳了那么一点。

你昨天晚上……应该没有发出奇怪的声音吧?他把门锁上,拷问镜中通红的自己。

接吻好像真的很舒服,再进一步呢?连得更近是什么感觉。他又摸着唇角想,不自觉含了含手指。

等到邱十里把内裤洗好,也把自己从里到外洗干净,穿戴整齐推门而出时,他的忐忑找到了归处。时湛阳果然醒了,头发乱蓬蓬的,海军蓝的睡衣陷在满床松软的雪白里面,他正靠在床头,抱着个笔记本电脑,快速浏览着什么。

大哥果然非常忙啊。邱十里把拧得半干的内裤攥在手中,站在门边想。他又觉得自己好像帮不上什么。

时湛阳则很快合上电脑,“早上好,ナナ。”他冲邱十里笑。

“早上好,哥哥,”一说哥哥,梦中耳边滚烫的语调就包围回来,邱十里咬了咬唇,警告自己清醒一点,“我吵醒你了。”

“没有,就该早起工作才对嘛。”时湛阳下床,伸着懒腰走进浴室的水汽,“等我一会,我们去顶层吃早餐。”

邱十里就悄悄把内裤晾起来,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坐得笔直,尽管也没人看他。

等待拍卖会开始的那两天,邱十里就跟探险似的,被时湛阳带去了游轮的各个楼层,见识了各种玩乐。不过有两种他没能体验明白,一种是按摩,时湛阳走在前面,刚一走进内场就拉他走了,他什么也没看清,还有一种,是钢管舞。

那次两人只是单纯想去喝点小酒,谁知道这船上酒吧一大堆,风格也都不尽相同。他们去的恰巧是最奔放的那个,出奇热闹混乱,少说也有一小半的男性乘客聚在了此处,而男人们所包围的,就是在桌上依偎着钢管舞动的妙龄女郎们。

细高跟,波浪卷,大红色的流苏内衣,内衣里塞的钞票;还有口哨,尖笑,滚滚浓烟,泼在桌上又被舔干的烈酒……在暧昧光线下,可谓眼花缭乱。

邱十里站在几米开外,都看呆了。

时湛阳道:“走吧。”

邱十里认真观察着舞女双腿夹着钢管掐腰悬空时的肌肉走向,道:“这个动作对腰力和腿力要求都非常非常高。”

时湛阳揽过他的肩膀,领着他走,“是啊,很辛苦。”

“兄上,我觉得我也可以。”

“什么?”

邱十里抬眼,认真看着时湛阳,“她们的肌肉都有点虚,持久力和柔韧性都不够。我能在棍子上待更长时间,转更多圈,把腰下得更低。”

时湛阳揉着眉心低了会儿头,方才还是兴致缺缺一脸寡淡,现在他却显得有些紧张,步子也走得极快。邱十里大步跟着他,终于出了酒吧,耳边一片清净,只听时湛阳终于开口:

“不要跳。”

“啊?”

“ナナ,我是说,”时湛阳终于回看他了,“千万不要给别人跳这种舞,就算你的腿和腰再有力气。”

“哦。”邱十里低下头,“我不会给别人跳的。”他又把眼皮撩起来,单纯地问,“那我可以去学一学,给你跳吗?”

“……也不要!”之后时湛阳便拒绝继续这个话题,态度强硬地拉着邱十里去甲板吹风。邱十里举着一杯热茶,踌躇地看着时湛阳盯着海面出神的样子,总觉得这人有点奇怪。

几年之前,时湛阳明明很喜欢看他在节日上穿着盛装,跳那些日本传统舞蹈。现在这样,难道是因为钢管舞看起来太露骨太**了?

可是他又没打算穿那种衣裳——大哥想到哪里去了!

然而,邱十里琢磨来琢磨去,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想歪的是他自己。

拍卖会在第三个夜晚如约而至。

那是间邱十里从未进去过的大厅,修得宛如中世纪教堂般富丽,盖着绘有天神和天使的圆形吊顶,立着宏伟的大理石柱。客席高高在上,空中楼阁般围了一大圈,每张黑绒沙发都隔得相当开,长沙发一边都摆着一张翘脚圆凳,那是给服务人员坐的,比如邱十里旁边的那张就是劳伦斯的,而劳伦斯十分敬业,坚持笔直地站着。

在这看台下方大约三层楼的高度处,才是拍卖展示的区域。

眼看拍品区还拉着幕布,一派神秘,只有外围的一圈交响乐团正在演奏着慢速的卡门。客席倒是渐渐被坐满,时有生面孔端着香槟,琳琳琅琅地走过来打招呼,带着热络的笑,乱七八糟的口音,还有对他们父亲和已故母亲的慰问。

无论老少,也无论是否臃肿,女人们没有不穿晚礼服的,男人们也都一身正装,相比他们花哨华丽的首饰和领带,时湛阳只是穿了一身纯黑,领带夹和袖扣都是简洁的银灰色钯金,却在这一室熏暖迷香之中,像把直立的宝剑般锋利,他说起话又格外亲切爽朗,游刃有余地和众人客气寒暄,整个人惹眼得要命。

邱十里也被时湛阳打扮得相当合适,西装是俏皮一点的亚麻色粗纺,被大哥引荐着,和那些朋友握手相识。他虽然紧张,虽然第一次见到这种局面,但他努力保持不卑不亢,收起了那点害羞和不自信,从大哥春风般的笑容中,邱十里看出来,自己做得不错。

更让他松口气的是,他观察半天,也没看出哪有值得自己大哥花钱买雪山讨好的美人。

九点整,石英钟响,基本每张长沙发上都坐上了人,灰制服们在圆凳上守好,第一件藏品也被摆上了展台。

那是一串维多利亚女王的祖母绿项链,远远地看,就能看见它的耀眼。邱十里转脸,他身边的时湛阳不为所动,只是安静地叼着雪茄,听着竞拍的价格快速往上窜——在有序的安静中实则是激流涌动,女人们都疯狂了,一加价就是几十个白子,最后三声询问,一锤敲定,这把项链以九百八十白子的价格落到了一个阿拉伯公主的手里。

邱十里捏了把汗,九百八十万美金。他觉得自己的养母一定没有这么贵的首饰。那公主就在对面,她的灰制服站起来,从围栏边的保险柜里取出个篮子,捯饬了小小一会儿,随后把白子顺着一条专门的金属管道往下倒。邱十里听到哗啦啦的声响,紧接着,他看见底下的拍卖者用铁盒接好那些如白色硬币般的白子,直接称重,宣布成交。

项链被宝贝似的端着,撤了下去。

这竟然是当面结账的,以这样一种原始的方式。难道是怕买家反悔赖账?白子还能赎回吗?邱十里七七八八地想。

“卖低了。”时湛阳轻声道,“没炒起来啊。”

“兄上,你换了多少个白子。”邱十里压低嗓子问。

“忘记了。劳伦斯记得吧。”时湛阳说的是英语。

劳伦斯往他们这儿瞥,打了个“十”的手势,邱十里看了几眼面前他身边的三个保险柜,心想,十个?怎么会。

他又问:“你准备买什么?”

时湛阳只是笑,揉了揉他的头发,“好好看,多见见好东西,有没有喜欢的。”

然而,之后上的藏品已经不能用好东西形容了,邱十里只觉得它们千奇百怪,令人生寒。除去名贵首饰、古董这些常见品,居然还有某个法国国王的头骨、某个科学家的大脑、天生紫瞳的黑人婴儿、连体横陈在红布上的两个裸体亚洲少女……

虽说邱十里从小就见惯了违法乱纪,也知道在场的有许多都和黑道脱不了干系,可打眼见到这些事物,尤其是活生生的那些,被萝卜白菜似的明码标价地拍卖,多少还是受了冲击。

时湛阳的笑容也渐渐凝固,他怪异地看着展示台,扫视着那一桩桩生意,没有插手的意思,“以前你们不卖这种啊,最热衷的不是钻石和青花瓷吗?”

劳伦斯耸耸肩膀,“世事难料。请您放心,该有的好戏还在后面。”

时湛阳灌了口白葡萄酒,“最好是。”

邱十里固然听得一头雾水,当一头通身雪白的小象被关在笼中推上展台时,他听到小象痛苦的鸣啸,实在是有点看不下去了,他就撇过头,盯着一张空空如也的沙发瞧。

这沙发就在他们隔壁,茶几上也和其他席位一样,摆满美酒佳肴,唯一不同的是,在一众黑绒沙发中,只有它是红的,红得那样鲜艳,又显得那样空洞。

不多久,小象被一个韩国买家收走,劳伦斯忽然道:“时先生,下一个就是。”

时湛阳点点头,“开始搬吧。”

只见三只保险柜被挨个打开,一个个小巧的铁艺篮子被劳伦斯提出来,放在地上。邱十里捡起一个白子捏在手里,弹了弹,是骨质的,直径大约是一美元的一半,质地相当轻薄。

他刚才仔细观察过,一个铁篮里面整整齐齐成条码放的,就是五千白子,一般的交易额度在半篮到三蓝的区间内不等,那么,现在,自己面前的……

数过去,有二十篮。

十万白子——怪不得刚才劳伦斯比了个“十”!

那么,十万乘上一万美金?

邱十里还没来得及回神,新的展品上场了。那竟是一把小刀,摆刀的台子边,还站着一个人大胡子男人。

主持人还是笑容可掬,他简单介绍说,现在参与竞拍的是这把手工打造的双刃匕首,以及制造这把匕首的厂家。

话筒被递到了大胡子手中,他显得十分促狭,用带斯拉夫口音的英语陈述着自己工厂曾经的辉煌,以及如今的困局。这个专门生产刀具的军备公司叫做挺进者,邱十里早有耳闻,它虽然规模极小,但确实以军刀的手工制造和超高性能著称,有着近百年的良好口碑,近年来却因为冷兵器热潮的逐渐降温而面临就此倒闭的危险。

这位大胡子,作为工厂的所有者,已经开不出工资也买不起钢材。

邱十里看得明白,他这是准备捞上一笔,放下工人和厂房,自己跑路。

正这么琢磨着,时湛阳却忽然捏了捏他的肩膀,“ナナ,送你个小礼物。坐在这里别动。”说罢,时湛阳便放下酒杯,兀自站起,走向那张红色的沙发。

满室瞬间死寂下来,连大胡子都停止了自夸和诉苦,只有劳伦斯跟着他,一桶一桶地把白子往那边提。

“时先生!”主持人仰着脸,惊喜地大声喊道,他的声音里根本藏不住笑,“来吧,让我们为时先生鼓掌!”

众人看戏似的,一个个都沸腾了,在如潮的欢呼掌声中,时湛阳只是点点头,配合地拍了两下,随后便静静坐了下来,懒散地翘起条腿。

与此同时,另一个灰制服过来,替补似的坐在劳伦斯的位置上,他给邱十里倒水,跟他简单解释了那张红沙发的含义。当买家主动坐上那张沙发,那就板上钉钉地意味着,现在这件拍卖品,无论最后争到什么价钱,哪怕是漫天要价,都由坐沙发的这位买单。

再换句话说,那意思就是,这东西我要定了,你们随便抬——我抢得起。

邱十里掐着虎口,侧过身子,默默目睹这场豪赌似的买卖。时湛阳的那句“礼物”烙在他心里。开始还有不少人哄抢着抬价,到了后来,只剩一个人和他的大哥咬牙较劲,那人坐在斜对角,也是一身的黑,邱十里看不清那面容,只看得出是个长发的亚洲女人。

时湛阳似乎并不关心最终价钱为何,他只是要劳伦斯帮自己机械地举牌,默默盯着下层被天文数字晃花了眼的大胡子,以及那把雪亮的小刀。

最终,那女人放弃了,邱十里心生不爽,他想得通,在这种情况下冲上来抢的,并不是真想赢得这场竞拍,只是想要对手多出点钱罢了。

想必时湛阳更加明白这个道理,可他只是冷眼看着一篮接着一蓝的白子被稀里哗啦地倒下去,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人们又开始欢呼了,大胡子哄得最欢,主持人适时地开始炒气氛,“恭喜时先生!相信以后挺进者在您这样少年有为的年轻人手里,一定前途光明!”

时湛阳礼貌地微笑,把雪茄随手丢了,起身走回自己的沙发,邱十里下意识站起来,他就顺势搂上了邱十里的肩膀,“不敢当,我们家就是做这行的嘛,”他接过劳伦斯递来的耳麦,拿在嘴边笑道,“每天做枪啊炮啊飞机啊,总觉得太单一,拓展一下产品范围,欢迎大家有需要就来找我们下订单呀!”

众人继续鼓掌。

时湛阳又道:“说起年轻,这把刀的确是送给一个年轻人的,他能够把双刃匕首用得相当漂亮,在我看来,就是艺术,是美学,可惜之前和他最熟的那把丢掉了,”说着,他拍了拍邱十里的肩膀,把他推到前面,身前挨着栏杆,他自己也靠过去,“其实刚刚也给朋友们介绍过,我的弟弟。今天,这把刀是我们家里送给他的新年礼物,他是个非常明亮、杰出、坚定的小伙子,日后也必定会成长为这样的男人。在他十八岁的时候,我们会把挺进者交给他管理,以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