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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来人,将这丧心病狂的贱婢拖下去凌迟……杖毙之后扔出宫!”昭华太后沉声吩咐。

第十六章

“来人,将这丧心病狂的贱婢拖下去凌迟……杖毙之后扔出宫!”昭华太后沉声吩咐。
颐乐宫外的羽林军与内侍涌进来,两名武士将段雨孜拖下去,宫婢和内侍忙着收拾地面的狼藉,照料栾嘉悦的女官打算从名忧尘那里抱走栾嘉悦,但小公主死死趴在相国怀中,她们只得在名忧尘的示意下暂且退开。

早已得到传唤的御医上前为长公主包扎伤口,栾嘉悦哭着摇头拒绝,总算在名忧尘的柔声宽慰下勉强配合御医诊治。栾天策走到女儿身边,栾嘉悦认得父皇,小手立刻拽着皇帝向她伸去的手掌,紧紧握住不放又靠在名忧尘怀中,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栾苓萱知道太后没有将残害皇帝嫔妃与子嗣的罪人凌迟处死是看在她的面上,段雨孜毕竟是她的乳母的女官。安宁公主惭愧感激之余负罪感更盛,她愣楞看着栾天策,突然挣脱太后的手臂,奔到皇帝面前直直跪伏于地。

“三哥,我对不住你。”

“段雨孜作恶,与你无关。”栾天策将女人交给名忧尘照料,伸手去扶栾苓萱,面上强笑道:“你看我的长公主小小年纪就知道谁靠得住,颐乐宫中这么多人,她只亲近忧尘。呵呵,四妹,你说她聪不聪明?”

“三哥,我知道你为以前枉死的皇子和嫔妃感到遗憾与难受,你不必为了让我宽心强颜欢笑。段雨孜作恶并非为了我,但我也难辞其咎,事已至此,我无话为自己辩解,只想以待罪之身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栾苓萱说到这里,语声发颤,脸上全无血色,但她咬了咬牙在御医退下之后,一脸坚定地说了下去。

“若我与三哥没有血缘之亲,你会将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吗?”

安宁公主这句话语极小,只有栾天策与一旁的名忧尘和栾嘉悦听见了。小公主不懂栾苓萱的话意,她柔软的小小头颅乖巧枕在名忧尘怀中,浑然不觉姑母豁出一切的坚持与语声中透出的绝望。

“朕心中已有相许一生之人,旁人再好也无法入朕的眼。”栾天策低头想了想,感到栾苓萱的手在他掌中轻轻颤抖,心中微怜继而郑重沉声答道:“朕永远当苓萱是皇妹,不管发生什么也容不得旁人欺负,誓必护你一生。”

栾苓萱被栾天策扶起来,身体还是止不住微微晃了晃,她见皇帝眼中并无憎恶和怪罪,稍稍心安,但目中的绝望与悲伤更浓。

“我明白了,难怪三哥近来不亲宫中妃嫔,原来是早有意中人。不知是怎样十全十美的奇女子才能让你钟情?嗯,多谢三哥据实相告,苓萱此生已无遗憾。”

栾苓萱垂首轻叹,不待栾天策对她这话作出反应,猛然拔下头上金钗,

抱着栾嘉悦的名忧尘在栾苓萱话音落下的同时,飞快腾出一手击向安宁公主的肘部,及时将她拔下的金钗打掉。

栾天策见了长松一口气,上前将浑身轻颤、大失常态的皇妹交给太后。

“公主,你将他人的罪过揽到自己身上还萌了死意,实乃不智!”名忧尘正色劝道:“若你自裁身亡,我朝与胡夷和亲一事又该如何善后?”

栾苓萱怔住,太后趁机将她搂进怀中。

“傻孩子,你怎能这样糊涂!你若去了,岂不是让皇上更加伤心吗?我们都不会怪你的!”

“段雨孜不是为了我杀害三哥的子嗣,但我也难辞其咎。”

“安宁公主,臣理解你无颜面对皇上的心情,你认为自己对不起那几名夭折的小皇子。”名忧尘轻轻拍着栾嘉悦的后背,嘴中沉声说道:“若公主失去生志,硬要揽下这桩罪行,倒不如用你认定的待罪之身替皇上解决实际难题。”

“忧尘,你这个时候就不要再刺激苓萱了。”栾天策低声在名忧尘耳旁说道。

“胡夷长年扰我边关,杀死百姓无数。公主若嫁去胡夷,劝说大领主与各番邦同我朝和睦相处就是大功。以你一己之身护下的百姓都是皇上的万千子民,足以相抵皇上失去的那几位皇子。”名忧尘语重心长地劝道。

太后握着栾苓萱的手微微点头,极力赞同这番肺腑之言。

栾天策听名忧尘说得在理也不发话了,他见栾苓萱目光迷乱、脸色惨白,心中还是习惯性对这个皇妹起了怜悯之意,正欲上前再宽慰几句,不料栾苓萱突然挣脱太后的手,再次向他跪下,神情凛然地开口。

“臣妹愿前往和亲,为皇兄分解边关被扰之忧,只盼用尽此身之力使我天都与胡夷世代永结兄弟之邦。”

听见一向以“你”、“我”与他相称的栾苓萱突然这样说话,言行中亲密之意减退,显出君臣间疏离与敬重,话音落下之时,她目中默默垂下两行珠泪,栾天策非常难受。但经段雨孜此事之后,他感到栾苓萱变得沉稳亦有了身为皇族的自觉,心中也隐觉安慰。

扶起栾苓萱,栾天策说了些宽慰的话,请太后与安宁公主回去歇了。昭华太后原想带栾嘉悦去祥寿宫亲自看护,不料趴在名忧尘怀中的小公主见祖母欲抱走她,便伸手死死搂住名忧尘的脖子,太后只得无奈轻叹,与栾苓萱先行离去。

栾天策令宫婢迅速收拾,并劝名忧尘也睡了一会儿,以免累坏了。

“此时快上早朝了,皇上与微臣不如就在榻上稍事休息。”

名忧尘摇摇头,转身睨向立在身后,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的大内统领淡然开口:“段雨孜既知她送出宫去的亲子身亡,可见前朝余孽仍然与宫中有联系。朝廷平日养着你们,难道就是让你们任那些贼人逍遥自在的吗?”

名忧尘此话说得虽轻,但那些统领吓得脸无人色,跪地请罪,跟着退下彻查禁宫去了。

“段雨孜隐藏身份多年,宫中侍卫想要查出与她私下联系之后恐怕极难。不过阮氏皇族应该绝后了,其他潜伏在宫中的余党定会寻机逃出宫,我们此后多加戒备应当无事。”名忧尘转头对栾天策说道。

皇帝点了点头,他帮着名忧尘将栾嘉悦小心放到榻上,君臣二人跟着躺在榻床里侧与外面,让小公主睡在他们之间。这样的环护让栾嘉悦放下心,最终疲了,闭眼沉沉睡去。

轻轻抚摸栾嘉悦软软的发丝,名忧尘见这孩子在熟睡中仍然捏着他的衣角,眸光更显柔和。抬头,他见栾天策深深凝视他,二人毫无预兆的目光相对,好像都不知如何开口向彼此倾诉心里的话,忍不住都是一怔。

“朕记得小时候也是这般哄着苓萱睡觉的。”良久之后,栾天策收回目光,打破沉默,他的语声里裹着怀念,带有苦涩。

“皇上那时也乐在其中。”名忧尘轻声说道。

“你别看那丫头如今性烈冲动,小时候她很怕生,只缠着朕陪她玩。五弟很喜欢把她的东西藏起来,然后在一旁看着她着急;二哥体弱无法出力,每次她都是哭着来找朕相助,朕最终也帮她找到失物。不过在苓萱八岁之后,朕就再没见她哭过,反倒是经常摆出皇姐的姿态教训调皮的竣泓。”

栾天策说到这里,心情稍好,但他脸上刚刚扬起笑容,目光又黯淡下去,“可是刚才那么要强的苓萱却哭了。她明白和亲之后便与朕、与她母后,还有生她育她的天都永别了。”

“公主的泪水代表她成长了,虽然骨肉分离,但公主此去是为了两国百姓。臣相信胡夷的大领主既然想与我朝修好,他定会好好善待公主的。他在求亲国书中说此生永不纳侧妃,也足以看出其真诚了。”名忧尘柔声劝道。

“那丫头对朕怀了别样的心思虽是大大不该,但她怎能认为朕会因此看不起或厌恶她?”

栾天策摇头喃喃说着,情不自禁握住名忧尘的手。

“朕如今明白终日想着一个、念着一个人,希望与他携手共白头、永生相伴的滋味,又怎么会怪苓萱那个傻丫头付出的真心?”

名忧尘没有说话,他感到栾天策掌中的热度包着他的手,似快传进心中,烫着他的胸口。默默凝视皇帝的幽暗眸光慢慢垂下,避过对方露骨的剖白。

“竣泓走了,二哥不在了,如今苓萱也即将远去他乡……她远嫁之时,朕一定要亲自相送,护她出了京城再返。朕身边亲近的人渐渐离去,剩不下几个了,莫非朕逃不了自古以来身为帝王者‘孤家寡人’的运数吗?”

栾天策垂头沉声叹息着说到这里,突然飞快抬起头用力望向名忧尘,满脸热诚与期盼。

“忧尘,答应朕。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你也要像这样待在朕身边,听朕说心里话,陪朕度过漫漫长夜。”

名忧尘还是没有说话,他平静的神情与依旧淡漠的眸光终于激动栾天策的急躁与不安。

皇帝捏紧了掌中握着的手,好似催促般使劲摇晃,终见名忧尘无动于衷、正要再开口之时,耳中却听到一句与夜风同样的轻柔呢语。

“我,尽量。”

几乎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栾天策瞬间忘了他原来打算说的话,怔怔看着同样直直望向他的名忧尘,嘴里心中细细嚼着对方刚刚说出的那三个字,想到这是名忧尘难得没有显出的疏离,好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阴谋算计与仇视猜疑。

皇帝几乎痴了,名忧尘幽静的眸中隐隐流动淡淡的光芒,他二人静静凝视,千言万语同时止在了嘴中。

“启禀陛下,大臣们在朝房候着了。”

杜成憬尖细的嗓音在殿门外悠悠响起,栾天策先回神,他缩回手,接着小心扳开栾嘉悦的小手,再拉着名忧尘下了榻。

君臣二人略做梳洗,都无心用早膳,匆匆去了朝堂。

文武众卿三呼万岁之后,栾天策照例处理了琐事,将军政大事交于相国主持的议事阁。但当礼部尚书奏明胡夷大领主准备亲自前来迎接安宁公主一事之时,栾天策却做出亲送皇妹出京三百里的决定。

“臣启陛下,胡夷大领主出于对未来王妃的敬重,日前送书说他会带军迎接公主。为了避嫌,他打算绕过我邦边关来到隋晏过境,在那里迎接公主,岔近道转回胡夷。”兵部尚书说了一半就被皇帝压下了话头。

“大领主考虑得很周全。从隋晏国直下胡夷境内,的确比安宁公主由我朝边关前往胡夷近多了。隋晏国气候温和,道路畅通,能让公主慢慢适应天气与人情风俗的变化。”栾天策点头称善,跟着瞪向群臣。

“谁让你们常说皇帝的御用官道只能在国家发生重大军事之时,仅有帝王或帝王授权之人才能使用?否则让公主的送亲队伍由御用官道走,哪会花这么多天?”

兵部尚书还没接话,栾天策又轻笑道:“不过这样也好,能让朕多留公主几日。”

礼部尚书见名忧尘默默不语,知其不以为然便躬身劝阻。

“皇上,臣之前所奏就是希望您能三思。那胡夷大领主只不过是越过隋晏国境,在礼貌上相迎,您若决定亲送公主三百里,又怎可不见大领主之面就返回?如此一来,皇上必定要将公主送到隋晏国境附近,与大领主会面才算不失礼于别国君主。此去路途遥远,皇上贵为一国之君不可久缺朝堂。”

“在朕的众皇妹之中,朕与四皇妹最亲。她为我天都远赴异国,朕竟然不能亲自相送,那朕当这个兄长、当这个皇帝还有什么意思?”

栾天策闻言勃然大怒,拍着龙椅的扶手而起,厉声斥道:

“朕端坐朝堂,真正能亲自处理的大事又有几件?何来你口中所说的国君不可一日不朝?此事就这样定了,朕相送公主并非失德,而是表彰她为我朝牺牲终身幸福的大功。尔等有事奏于相国,他自会为朕分忧解难。”

包括名家将领与门生在内的众位大臣都因天子动了大怒而深深垂头,没在这个时候说话。余怒未消的栾天策却见闻言昂头向龙椅这边望来的名忧尘孤身傲然挺立,好似若有所思,皇帝心中莫名微跳,他目光越沉,保持怒容拂袖离去。

名忧尘从昨晚皇帝的失态中能感到栾天策深觉对不住栾苓萱,他理解皇帝明明不能响应安宁公主、却必须藉用对方抚平边境纷扰的矛盾心情,相信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人都不会乐意这样做。

但是,他昨夜反而利用栾苓萱对栾天策怀有的愧意与无法说出口的爱意,趁机促使那个表面受尽尊宠、但实则可怜的女子下定决心,要为两朝百姓的和睦共处牺牲自己的幸福。

名忧尘想到这里,心中微觉怜悯,但他不得不结束思绪,因为名家的人前来拜见,纷纷说道之前皇帝在朝堂上发的牢骚与怒气,深感君王有不满猜忌之心,他们觉得如此发展下去对名家不好,特意前来询问名忧尘有何应对之策。

其实名忧尘知道这些忧心如焚的人里面很多只关心自己的利益,更有不少野心勃勃之徒。他神色淡淡的一一应对,或褒或贬的安抚了一阵,将族人与众门生打发离去。

终于安静下来了,接过沉夜送过来的茶轻轻呷了一口,名忧尘陡然感到一股浓浓的倦意由心底生出,迅速涌向四肢,压得他的身体沉沉的,似连说话或眨眼也觉非常疲累。

一件外裳搭在名忧尘肩上,他没有回头,天下敢肆无忌惮亲近他又不让宫婢和内侍们通传的人当然只有栾天策。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好。忧尘,你也不赞成朕送苓萱去隋晏国境吗?”

“微臣的确不赞成皇上离京。不过细想下来,隋晏是我朝亲密的盟国,其国君的妹妹又嫁予胡夷大领主的胞弟为王妃,对方也算是与我邦与胡夷同时交好。皇上前往隋晏理应没有危险。”

“从胡夷之地出发往隋晏,与我天都境内前去那里的路途和花的时日差不多,朕应该不会有事。莫非对方有什么动静,朕与忧尘还不知晓?”栾天策听名忧尘语气淡淡,似有松动,不禁叹息着再言,“朕与苓萱就此别就与她再无相见之日了,亲自相送也合情合理。”

“皇上务请多加小心,所到之处须得小心布防,以防不测。”

“朕明白。此去一切皆以忧尘之见安排出行,定保无险。只可惜你要留在朝中代朕处理政务,不能与震随行。”

“世上难有两全其美之事,皇上既然下定决心亲送公主,定会付出额外的代价。所幸皇上之前为了安宁公主大嫁做足了准备,如今兵部和礼部只须多加护卫与增设皇帝出行的礼仪即可。”名忧尘轻声说道。

“此次送行是朕最后为苓萱做的事了,朕希望她风风光光嫁出去,受尽世间女子羡慕。”栾天策收起之前在朝堂上的暴怒之态,他由衷对眉间轻皱的名忧尘说着,没有忽略面前人眼中的那抹浓浓倦意。

所以君臣二人不再议朝事,皇帝让人传了参汤,亲自押着名忧尘喝下一碗,又吩咐众人务必提醒相国按时用膳,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掖鸿宫。

次日,名忧尘令兵部调派大量人手,加强安宁公主送亲队伍的防御。

皇宫内外人人都围绕和亲之事忙碌,段雨孜扰乱宫闱的事逐渐被人遗忘,就连最喜欢在私底下谈论帝王家事的小宫女们也被安宁公主远嫁的事吸引,纷纷谈论那从未谋面的胡夷大领主,以及公主将来在异国他乡的生活。

随着安宁公主出行之日到来,天都上下举国皆知皇帝亲送最疼的御妹远去和亲,此举大大有益改善边关长年饱受胡夷骚扰的现状,说不定签订和平协议之后,不少兵卒便能归家。百姓们都称天恩浩荡,诚心恭送公主远去,对年轻的皇上更是无比感激。

就这样一天天挨到离别的日子,栾天策陪同栾苓萱早早起身,哀别两宫太后,前往宗庙拜辞太祖与先皇的灵位,终于和庞大的送亲护卫队在众多百姓的夹道欢送中慢慢出了京城。

名忧尘送走栾天策,回到皇宫,听了各位大臣的汇报,批了些折子,不觉又近夜晚时分。

“大人,歇会儿吧,这一日未进粒米与茶水,您怎么熬得住?莫不是皇上不在,您忙于国事,记不得吃饭啦。”孤灯见名忧尘满脸疲色,连忙上前低声劝道。

名忧尘微怔,平时到了用膳的时候,栾天策都会来到掖鸿宫,他已习惯和皇帝共同用膳,如今少了一个按时提醒他饮食的人,他只顾埋身处理朝务,难怪贴身内侍看不下去了。

“传膳吧。嗯,探子传来消息没有?皇上和胡夷大领主此刻到了哪里?”名忧尘放下笔,忽略陡然感到的冷清与孤寂,好似顺口那般问道。

“您就放心吧,奴婢已令密探将皇上和胡夷人的动静随时报回来。之前得到消息,在皇上出发不久之后,胡夷的大领主也率军动身了。”

“他们另一半的军力可留在大漠?”

“据查,大领主王弟的兵马仍然驻扎原地,并无可疑动静。”

名忧尘点了点头,对知其心意的内侍禀报之辞颇感满意。这样看来,和亲之事应该会圆满结束。

“送亲队伍走得缓慢,京城去隋晏要花上一个月,不过皇上回来时轻装简行,或许用不了半月便能出现在皇宫大门之外了。”孤灯拿出热好的菜肴,乐悠悠的服侍终于休息的主人用膳,不忘轻笑着说道。

默默瞪了多嘴的孤灯一眼,名忧尘瞅见另一边的沉夜也掀起嘴角无声的乐着,好像深觉孤灯说出了他心中所想一般。轻轻叹了一口气,名忧尘无奈地发现跟随他的这两名小太监近来越发放肆,以前的孤灯与沉夜绝对不敢这样对他。

难道这也是因为他们常见栾天策那些放浪形骸、荒唐狂纵的行为,因而性情变得奸猾了?如此看来,皇帝的影响力却是大得很哪。

名忧尘的思绪转到这里,他静静抬头望向夜空高悬的弯月,蓦然想到以往每到这个时候便会拥着他的那团温暖与力度,禁不住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一连几日,名忧尘接到有关皇帝行程的禀报都是千篇一律,尽是些送亲大队清晨何时动身,傍晚驻扎在何地,皇帝吃了些什么;胡夷与隋晏国也相当安分,京城里的人都认为皇帝归来只是迟早的事。

不料一个月快过去之时,当名忧尘正在掖鸿宫内殿批阅各地上奏朝廷的折子时,面色不定的沉夜快步领着一名神情慌乱的校将走进来。没等名忧尘抬头,那衣袍上沾满尘土的校将“扑通”一声跪下。

“相国大人,皇上危在旦夕,请您立刻发兵救驾!”

“啪。”名忧尘手中的毛笔落下,在奏章上划过一小串朱红色的墨色。不过他随即捡起掉在折子上的笔,神色如常地开口:“你起来回话,皇上究竟怎么了?”

“是。”那校将挺直背部,但仍跪在地面,“皇上领着公主的送亲队伍快到达隋晏国地带。我军日前接到相国大人传来的消息,得知胡夷的骑兵不像我军带着公主的嫁妆行军缓慢,他们早已到达隋晏边境;但皇上认为只要按时将公主送去与大领主会面,应该不算失礼。”

“这自然使得。那你刚才说皇上危在旦夕又是怎么回事?”名忧尘的语声异常镇静,他不急不躁的态度终于让报信的校将渐渐冷静。

一旁的孤灯和沉夜暗暗摇头,他们从未见自己的主人在批阅奏章时失态,更不用说握不稳笔了,可见名忧尘心中的澎湃远非表面平静。

“谁料隋晏边境前几日突然被胡夷人踏破,守边兵士死伤无数,有少部分逃走的士兵拼死赶向皇上为公主送亲的官道,通知了陛下紧要军情。那胡夷与隋晏早有预谋,欲图我天都。如今皇上将送亲后改为前锋抛下安宁公主随行所带之物,打算尽快赶到皇家御用官道,返回京都。”

“你想说的是胡夷与隋晏国领军紧追不舍,就算皇上能及时赶到御用官道,若无援军也是吉凶难定吧?”名忧尘深深皱起眉头:“前些日子探子传来的消息不是说胡夷与隋晏没有可疑动静吗?”

“我方边境守军也是如此认为,所以当那隋晏的国君与胡夷大领主用犒军与迎接公主为由,令军士假扮礼乐手与挑夫,暗藏兵刃攻破我军边关之时都未曾防备。”

说话时,孤灯收到飞鸽传书,证明栾天策确实正带着栾苓萱赶向御用官道,胡夷与隋晏大军随后追赶。

“胡夷与隋晏国中都有我朝布下的密探,若有动静,我必会知晓,但这次怎么一点风声也没有透出?可见此次变故不可能早有预谋,难道是他们两国临时起意或这背后有什么文章?”

名忧尘喃喃说道,继而抬首望向那满脸急切等着他施救的校将。

“如今先救皇上脱险为重!传令下去,调齐京师守军与我名家的兵队,从皇上御用的官道出发前往救驾。匆忙之间,应可调齐三十万兵力。嗯,胡夷与隋晏兵强马壮擅于骑射,我方需要更多人马,再从兵部调出十五万。”

“大人,若无皇上许可,就算您贵为丞相与先皇御封的王爷,也不能从帝王专用的官道行走。”

“是啊,大人。自南方一战之后,兵部依从大人与皇上的决定,发生大事之时若要调动其余各地军队,必须同时示出皇上与您的军符。您若连犯两项重大禁忌,难保不会……”

“此刻救下皇上与公主才是最要紧的大事,难道我还怕别人说三道四?就算没有皇帝的兵符,料那兵部尚书也不敢不拨给我想要的人马!”名忧尘语声不高,但却森严凛然,还想劝说的孤灯与沉夜便不敢再说话了。

长年跟随在名忧尘左右,他二人深知其主脾性,少有这般神情的名忧尘此时下定了决心,旁人说什么……他不会放在心上。

孤灯与沉夜只好奉命那着名忧尘的兵符前往兵部。

“你们等一会儿。”就在孤灯与沉夜正要迈出内殿之时,名忧尘突然又叫住他们:“南方那边有什么动静?”

“日前传来消息,骆将军重病卧床不起;南夷余孽趁此进攻边郡,大人派去的两位将军目前正带军围剿,由于敌军人数不多,此刻战事应已平定。”

“是这样吗?”名忧尘脸上露出一种非常奇怪的表情,说不出是惊是怒、是怅是忧,他幽暗的眸光中透出一股难以用言语描绘的淡淡疲倦,面上却显出一副莫名了然的伤感。

这是名忧尘脸上从未出现的神色,孤灯与沉夜瞧得心中齐齐一痛,他们禁不住同时低头,不明心中突然酸楚发疼的感觉源于何处。

“去吧,按我之前所言传令。你们这次不用随我出行,暂且留在掖鸿宫。”名忧尘吩咐完毕,轻轻挥手。

这个决定,又使知道不管名忧尘走到哪里也习惯让孤灯和沉夜跟随的人深感诧异。

但四周的人不敢耽搁,各自领命迅速调齐军队。

四更时分,三军依名忧尘所令在皇城外聚齐。名家带的军队是天都最强的人马,名忧尘没将众将的这些本事放在眼里,他翻身上马,不再回头看皇城一眼,领着在最短时间内调齐的大军赶向皇帝的御用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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