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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咱们小门小户的,凡事都得自己动手。想要吃饭,就得帮着做,今儿个是第一顿,算是欢迎你来。”王桂花招呼夏谨亭坐下,三言两语说清了规矩。

第十六章

“咱们小门小户的,凡事都得自己动手。想要吃饭,就得帮着做,今儿个是第一顿,算是欢迎你来。”王桂花招呼夏谨亭坐下,三言两语说清了规矩。
她对夏谨亭的来历很感兴趣,一个劲儿地追问夏谨亭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以何为生。

夏谨亭知道外有“追兵”,他的身份是不能轻易透露的,便编了则借口,说自己只身到海城谋生,暂时没找到工作。

王桂花听了也没多想,她是个心思活络的,瞧着文文静静的彭秀华和谈吐斯文的夏谨亭,笑着撺掇:“秀华,这丝瓜不错,你给人夹一筷子。”

彭秀华闻言一怔,略显尴尬地看着面前的菜碗,低声道:“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问不出口的,我来替你问,夏先生身边可有人了?”王桂花笑意吟吟地看着夏谨亭,“我们秀华是个好的,就是命苦啊……”

夏谨亭还未答话,彭秀华突然将筷子放下了,她低垂着头,声音细如蚊蚋:“我去找宝儿,这孩子又不知道上哪儿疯去了。”

正所谓说曹操曹操到,她这儿刚提,门外便传来一把高音喇叭似的童声:“娘,我饿了!”

夏谨亭眼见着一个小泥猴子扑进彭秀华怀中,想必就是彭秀华口中的宝儿。

这倒是出乎夏谨亭的意料,彭秀华竟已有了孩子。

“你个小拖油瓶,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就现在回来!”王桂花白了宝儿一眼。

原来,彭秀华是从外乡来谋生的寡妇,还拖着个孩子。幸而她能断文识字,如今在一户人家做家庭教师,尚能维持生计。

王桂花见她为人柔顺,年纪轻轻便没了丈夫,心下怜悯,这才时常替她留意着合适的对象。

“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不能耽误了夏先生。”彭秀华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空碗。

王桂花见她心意已决,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来,开饭罢。”

夏谨亭四下看了看,疑惑道:“还有一位租客呢?”

“他啊,登台去了,成日里挂着张冰块脸,不必管他。”王桂花不满道。

登台去了?冰块脸?

夏谨亭心下好奇,王桂芳却不欲多言。

饭后,夏谨亭收拾了碗筷,坐在屋里收拾行囊。

交了一月房租,他身上已没了多少现钱,虽说王桂花免了他的扫钱、茶钱,饭钱总还是要交的。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日用花销,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份能赚快钱的工作。

学徒是再做不得了,空有手艺却无处施展的窘境让夏谨亭有些头疼,唯有另辟蹊径再寻赚钱的路子。

民国时期来钱较快的行当,除了灰色产业,便是娱乐业。回想诸多电视剧中通宵营业的歌厅舞厅,夏谨亭有了主意。

趁着这会儿有空,他打算到歌舞厅“实地考察”,摸清底细再做打算。

海城不愧是繁华都市,彼时市政建设虽远不及现代,入了夜中心地带却灯火通明,下了班的职员穿着衬衫马甲,流连于灯红酒绿中。

海城最富盛名的歌舞厅“丽都”门前,挂着硕大的招工广告。

侍应生、调酒师、舞女……夏谨亭一项项看过去,目光落在歌星一项上。

在所有的岗位中,歌星驻唱一晚,所得的报酬最高,恰巧能解夏谨亭的燃眉之急。

前世,唱歌是夏谨亭的业余兴趣,也是他调节压力的方式之一,在流行音乐刚刚萌芽的民国时期,夏谨亭有信心能推陈出新。

因为报酬高,丽都对“歌星”的筛选尤为严格,形象与唱腔是考核的重点,据说筛人的比例达到二十比一。

可即便是这样,仍旧抢破头,由此衍生了歌星培训市场,专为想入行的男女指点迷津。

夏谨亭去问了,那培训费也高得吓人,他是断断付不起的,只有自行改编这一条路。

所幸考核的曲目是公开的,夏谨亭知道那是丽都最红的歌星秦愿的代表作——《等君来》。

秦愿的唱腔悠扬婉转,如泣如诉,配合着缠绵悱恻的歌词,引得无数男性为之心动。

可夏谨亭也清楚,他是男儿身,若单纯仿照秦愿的唱腔,只会适得其反。如何唱出自己的风格,成了眼下的第一难题。

他心里挂着事儿,边走边哼着《等君来》,却见弄堂深处的路灯下站了两人。

莫不是蒋家来堵人?夏谨亭急中生智,藏于拐角处,偷着打量两人。

昏暗的路灯看不大分明,夏谨亭仔细辨认,不由地瞪大了双眼。

怎会是他?

他竟在这破旧的弄堂中,瞧见了段正楠?!

在段正楠的对面,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冷脸站着。

段正楠的冷笑声在寂静中分外清晰:“那女人许了你什么好处?”

男子沉默不语。

段正楠却不给他沉默的机会,步步紧逼道:“你说话啊柳至方?你真要娶她?!”

男子仍旧沉默着,段正楠向前一步,他便后退一步,直至被逼至死角。

夏谨亭瞧见男子的手腕被段正楠紧紧握住,苍白的脸上满是抗拒。

这个登徒子,竟敢公然调戏男子?!

夏谨亭从暗处走出来,迅速朝二人走去。

段正楠还未反应过来,身前便堵了个人。

夏谨亭用力掰开他的手,挡在柳至方跟前:“你做什么?!”

段正楠愕然地瞧着夏谨亭,他心里正冒火,却又想到上次误会了夏谨亭,一时竟撒不出来,只干巴巴地说了句:“你让开!”

夏谨亭认定段正楠是个下流胚子,想干那强迫人的勾当,厉声道:“你休想!”

段正楠看着气势汹汹的夏谨亭,瞪圆了双眼,百口莫辩。

夏谨亭见机拉起柳至方的手,快步离开。徒留段正楠一人,在原地气得七窍生烟。

等到了王桂芳家门前,夏谨亭方才松了口气,他转身去瞧柳至方,见他脸色苍白、身形消瘦,心下不忍。

“你……还好吗?”夏谨亭放柔了语气,“你先进来坐会儿吧,我估摸着那登徒子还没走。”

柳至方诧异地抬眼,指了指夏谨亭身后的大门:“我……也住这儿。”

一瞬间,夏谨亭反应过来,原来柳至方就是房东口中的冰块脸。

这称呼倒是十分贴切,柳至方模样长得好,就是一张脸上无甚笑容,瞧着冷冰冰的,倒有几分冰美人的风范。

“今日多谢了。”柳至方低声道了句谢,率先推门进屋,留夏谨亭一人在夜风中凌乱。

虽然初见稍显窘迫,却不影响两人日后的相处。

柳至方是那凤翔戏班的乾旦,据说曾经红极一时。

他面上虽冷,性情倒是温和,夏谨亭本就对戏曲十分感兴趣,一来二去,两人闲暇时,也能聊上两句。关于柳至方与段正楠的关系,夏谨亭虽心存疑虑,却不好细问。只知那日之后,段正楠再也没在弄堂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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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都的“歌星”考核不日便要举行,夏谨亭抓紧时间对照歌谱练唱。

在夏谨亭苦练歌曲的时间里,顾阙已正式进军地产业,他留意到许多外乡客初到海城,都要租住本地的房子。

若碰上个黑心房东,往往将租金一提再提,还要加收茶钱、扫钱等额外费用。面对日益高昂的租金,租客苦不堪言。

敏锐发现租赁市场的商机,顾阙打算兴建一批私人公寓,专门用于租赁,以低廉的租金与专业的管家服务吸引租客入住。

这日,他刚签妥一纸合同,忽然想起老夫人的嘱托,特地到那豪泰西服店,想要拜会传言中的“夏先生”。

“先生,到了。”助理轻声提醒,“前头就是豪泰。”

顾阙抬眼望去,见几个工人正在拆卸广告牌。广告牌上的青年微微笑着,那含笑的眉目仿佛能瞧进人心里去。

顾阙望着那俊俏人像,一时失神。

“先生?”助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顾阙指着画像问:“那是谁?”

助理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暗暗吃惊。顾三爷是何等人物,这些年多少莺莺燕燕卯足了劲儿往他身边凑,也不见他问过一嘴。

这个广告明星可真是撞大运了!助理心想着,定睛细看。

这一看,却看出了不寻常。画中人生得极好,却跟海城的明星对不上号。那人像的画法,一看便知出自大画师齐暄之手,齐暄的画风向来写实,总该与真人有□□分像才对。

助理绞尽脑汁,再次看了眼海报,像忽然想起什么,迟疑道:“先生……那好像是蒋家未过门的男妻,夏谨亭……”

夏谨亭?

顾阙皱了皱眉,长腿一迈,下了车。

豪泰的伙计头回见这么好的车子,对顾阙的态度恭敬得很。

顾阙却无心多看店内的西服,径直询问管事:“夏谨亭在店里做工?”

管事正为广告牌的事着急上火,冷不丁又听见夏谨亭的名字,霎时苦了一张脸:“先生,夏谨亭已经离职了,我们店是小本经营,您行行好,到别处找吧。”

“离职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半个月前,他得罪了蒋家,祥爷亲自来赶人。”管事知道眼前人不好惹,一五一十全说了。

顾阙抽空过来,没想到扑了个空。

他打量着店内的布置,作最后确认:“你店里可是只有他一人姓夏?”

“对对对,就他一个。”管事的抹了把汗,挤出张笑脸,讨好道,“先生,您瞧瞧衣服……”

顾阙未置一词,直接离开了。

看来夏谨亭便是老夫人口中的夏先生,如今人已离职,自然也没有买衣服的必要了。

“交待下去,三日之内,务必把人找到。”顾阙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