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周六这天舒岩起了个大早,他翻了半天衣柜找了一套看起来比较正式的衣服换上。酒是前一天就送了过去的,舒岩陪着安远忙活到了晚上十一点多,看安远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才离开。今天他也想早点去。第一天开业,肯定事情比较多,舒岩想着这些就已经把自己收拾利索了。他打开床头柜,拿出一个盒子,想了想,又去翻了个袋子出来装进去塞进自己的背包里。这礼物是舒岩准备单独送安远的,买的时候很是肉疼了一番,可是现在这东西安静地躺在背包里,舒岩还是高兴的。
第十四章
周六这天舒岩起了个大早,他翻了半天衣柜找了一套看起来比较正式的衣服换上。酒是前一天就送了过去的,舒岩陪着安远忙活到了晚上十一点多,看安远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才离开。今天他也想早点去。第一天开业,肯定事情比较多,舒岩想着这些就已经把自己收拾利索了。他打开床头柜,拿出一个盒子,想了想,又去翻了个袋子出来装进去塞进自己的背包里。这礼物是舒岩准备单独送安远的,买的时候很是肉疼了一番,可是现在这东西安静地躺在背包里,舒岩还是高兴的。
到达餐厅的时间似乎有些太早,安远和餐厅里的工作人员刚开始布置餐厅。安远看见舒岩穿着西服背着双肩包进来也有一点诧异,他低头看看手表,又抬头看看站在门口的舒岩,他无奈地招招手,舒岩便笑着小跑了过来。
「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昨天回到家都要十二点了吧,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安远本想伸手揉一把舒岩的头发,但是走近才发现舒岩显然是认真打理了一下发型才过来的,这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地贴在头皮上,线条分明,这样看着居然还显得人精明干练了不少。
「还不是许平川一大早回来就弄得四处乱响,搞得我怎么都睡不着了,所以干脆爬起来到你这边躲清静了。」舒岩说着话就熟门熟路地去了员工休息室,把背包放下,外套挂好,出来和员工一起布置餐厅。安远本想拦着他不让他干,可是想想又觉得算了,今天一天必然是忙碌的,舒岩总不好自己坐在一边看着他们,既然来了就不和他太过客气了,只是看着他不要干重活就好。
安远想着这些就也顾不上太多,陆陆续续地有花篮送过来,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早早来的这批基本都是安远的同学,高中的,大学的,还有一些以往的同事,听到消息也过来捧场,虽然大家交情可能并没有多深,但是应有的人情往来必是不会少的,所以凑在一起聊得倒也是热络。
所谓的开业仪式其实并没有搞,安远厌烦舞龙舞狮敲锣打鼓那一套,只是门口摆了花篮,再立一块开业酬宾的牌子就算弄过了。
店里倒是热闹,毕竟熟人居多,大家三三两两地凑桌聊天,而安远则站在门口不断与进来的客人寒暄。
等到饭点,点单的声音此起彼伏,安远也进来帮忙,到了某个熟人桌位的时候他们拉住安远闲扯了几句,除了赞美还不忘打趣,一人笑着和安远说:「安老板,你看看你,也不多请几个美女,男服务生少来几个吧,同性相斥啊,我们不要你点单,快给我们换个女孩子来。」
安远笑回:「哪有几个男服务生,只是吧台那里有一个,外场有一个,其他的可全是女孩子。」
「喂喂,当我们不识数啊,你自己看啊,这里,还有那里,这就有两个男生了。」
安远顺着这人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发现舒岩不知什么时候拿着笔和本子在给客人点单。
舒岩穿的衬衫安远是认得的,那是买西服那天顺便在店里买的成衣。试衣服的时候舒岩很乖,讲起来算是「任人摆布」吧。售货员围着他说好看,他便脸红地要答应买,安远只好过去说叫他多看几件,选了几款拿给他让他去试,既然买,总要买合意的。舒岩现在身上穿的这件就是安远给他选的,不过穿法式衬衫来帮忙,也太正式了。
安远和同学敷衍几句就去找舒岩。此时舒岩正在后厨倒酒,人拿着醒酒瓶倒得很是专注,安远走过去靠在餐台上,看着舒岩操作,舒岩脸有点红,但是手却没停下。
「辛苦你了。」安远轻声说。
舒岩摇摇头,没有说话,脸却红得明显起来。
「衬衫,有点可惜呢,今天这么乱,太容易脏了。」
「脏了就洗呗。」舒岩把酒杯往托盘上放,「你开业,我总不好穿得太随便啊,这也是你的好日子呢。」
「呵,什么好日子,说得好像结婚一样。」安远按住舒岩想要端盘子的手,笑着说:「端酒还是算了,我怕你业务不熟练,打碎了酒杯,等她们来弄吧,你歇一歇。」
舒岩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安远拉住手带到一旁的沙发那里,安远按着舒岩的肩膀让他坐下,自己则是站着俯视舒岩的脸。
「外面那么忙你不出去可以吗?」舒岩问。
「我也想偷懒一会儿。」安远指着舒岩的衬衫袖口问:「这袖扣……」
「啊,这个。」舒岩抬起胳膊亮给安远看,「这是许平川的,我以前没买过法式衬衫,今天穿起来才想起没有袖扣,于是只能从许平川那里随便拿了一对,怎么,是不是不好看?」
安远握着舒岩的手腕,仔细看了看,说:「没有不好看,只是觉得不太像你风格,颜色和这衬衫颜色也不是太搭。」
「我也是这么觉得,但是早上走得匆忙,也只选出了这一对。」舒岩也有些遗憾地看着袖扣说,「等忙完这几天我再去买吧,反正西服做好,也要到月底。」
安远想起西服那边还要过去三次,不断地试衣调整,就和舒岩约好下次试衣和他一起去,舒岩说怎么好意思,总让你跟我跑来跑去的,地址是已经记住了,我自己去就好。安远笑说没有关系并不麻烦自己,正好也要再做一套西服和舒岩去算是顺路的。
说话间,服务生已经进进出出几次,舒岩推安远叫他赶紧出去招呼客人,自己在这里不需要人陪。
安远见外面是有点忙不过来,于是也没有和舒岩再客气,说了几句就走了。
可是安远出来没多久,就看见舒岩又在一边端着餐盘,上面是倒好的酒,在给客人送过去。
舒岩和之前唯一的区别是:他在衬衫外面穿了一件服务生的围裙。
安远看着舒岩忙碌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
中午的用餐高峰过去后,店员们开始轮流吃饭休息,因为安远的餐厅下午也是营业的,所以并没有统一的休息时间,安远自己也是忙一会儿歇一会儿,就这样一直到了晚上十点,餐厅打烊,这世界才算彻底安静了下来。
店员一个个挥手告别,安远对每个人都道了辛苦。
直到最后一个店员离开,舒岩还是抱着书包坐在吧台里,他已经顾不得身上的衬衫了,一天下来,早已不成样子。
安远站在吧台外面看着舒岩无精打采的样子,有点愧疚地说:「累了吧。」
舒岩点头:「累的。不过你比我更累。」
安远伸手揉了揉舒岩已经凌乱的头发:「我是老板啊,我自己的餐厅,我肯定是要累一点的,你把自己弄这么累,何苦呢?你是要当老板娘吗?」
舒岩的脸又红了,安远发现舒岩很容易脸红。
「扯淡!」舒岩轻声说,「对了,我给你带了礼物,开业贺礼,这是我个人送的,可不是用我们酒庄的钱买的,人情要算在我头上,不要算在许平川头上。」
安远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夸张地说:「唉哟,这么厉害,舒岩都会买礼物送我了,快给我看看是什么,让我也高兴高兴。」
舒岩笑着从背包里拿出一个袋子,可惜已经被压得皱巴巴的了,舒岩撇撇嘴心想:丑死了真是,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用袋子。他没把袋子交给安远,而是拿出了里面的盒子,递到安远手上。
「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我没怎么给人送过东西,不清楚人家开业应该买什么好,这个是我看你可能用得上所以买下来的,没什么寓意,但是也是一点心意。」
「可以现在拆吗?」安远问。
「可以的。」
安远小心翼翼地拆掉包装纸和纸盒后,里面的礼物露出了真容。
这是一个随身携带的可携式烟灰盒。
舒岩有一点紧张,他声音干巴巴地问:「那个,只是觉得你应该能用上。」
「我很喜欢。」安远抚摸着光滑的金属外壳,「真的很喜欢,谢谢你。」
「喜欢就好。」舒岩低下头,看着脚底下地砖的花纹轻声说,「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别推脱。」安远拿好车钥匙便领着舒岩出了餐厅。
上车的时候他照例把舒岩塞在副驾驶,舒岩在安远目光注视下也记得系好安全带,两人就像是重复过无数次这种场景,熟练,自然。
想是累了,舒岩并不说话,上车以后就闭目养神。安远开车并不能太分神来看他,也不知道舒岩有没有睡着,只是等红灯的时候,安远把自己的外套给舒岩盖在身上,他并没有睁眼,当然也没有反对。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舒岩睁开了眼,他有点发呆,不太清醒。安远劝他再歇会儿,舒岩摇头说现在只想回家倒床上睡觉。
终于车子停在了社区门口,舒岩和安远告别。安远说要看他进社区,舒岩说要看安远开走。两人僵持了半天,到底是安远先屈服了,他叮嘱了舒岩几句就把车开走了。舒岩紧抓西服外套,就向着社区走去。刚走没几步,兜里的手机就响了,他拿出来看了荧幕,居然是安远。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怎么现在打过来?」
电话里安远的声音不大,有点噪音,想是还在开车:「我把一样东西忘拿了,就在你那里。」
「什么?什么东西?你是不小心放我书包了?」说话间舒岩就把背包拿下来然后用脸和肩膀夹着手机开始翻找,「没有什么啊……」
「不在包里,舒岩,别找了,在你西服右边的口袋里,摸到了吗?一个小盒子。」
舒岩在口袋里拿出一个墨绿色丝绒的小盒子。
「是……什么?」
「自己打开看啊,啊,你单手打开不方便吧,那你回家再看吧,小东西而已,送你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
「看了?」
「没……但是你……我的意思就只要是礼物,都是喜欢的。」
「哈哈。」安远笑起来,「这么没原则啊?快回宿舍去吧,夜太凉了,回去再拆。我挂电话了,到家再告诉你。」
舒岩嗯嗯答应着挂了电话,拿着盒子一路跑着回到了家。果然还是只有他一个人,舒岩关好门,回身背靠在门上,他把攥在手里的盒子拿起来,珍重地打开:
是一对袖扣。
舒岩小心翼翼地把袖扣换上,宝蓝色的扣面有一点点微微的金色。
真的很喜欢。
舒岩想。
在同学会的第二天早上安远就接到了宋知非打来的电话,大意是说那天晚上他喝多了,说了很多的醉话,叫安远不要往心里去。
安远第一次发现宋知非其实也挺累的,做人辛苦,做圣人更辛苦,而这辛苦又不能与外人道,只能通过酒精来宣泄。
以前读书时经常看见各种文章里都说这人啊,要努力做生活中的强者。
可是到了这个年纪,经历过许多后才发现:生活面前根本没有所谓的强者,一切的一切都是一种加工、一种创造、一种思想上的寄托。
宋知非说让你见笑了。
安远想,我怎么会笑你,如果这种程度就要被人笑的话,我早已被嘲笑千次万次。
「对了,开业那天不能亲自去给你道贺了,公司临时安排了出差,也是才通知我,我是真的想去的,只是不凑巧。」宋知非在电话里抱歉地说。
安远笑着说:「没事,工作要紧,来日方长。」
「不过我回来以后就一定会去你那边的,我和朋友推荐了你的餐厅,讲你那边东西做得好吃,酒配得也地道,准备带他来吃吃看。」
安远听着宋知非欢快的语气,有点不是滋味,他试探地问:「哦,女朋友?」
宋知非笑着说:「哪里来的女朋友,并不是女孩子,是我回国以后认识的同行,蛮有意思的一个人,和他聊天还是挺开心的,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
安远松了口气,但是又诡异地觉得失望。
他心里阴暗的角落忍不住偷想:如果宋知非先一步有了爱人,是不是自己可以更加坦然地放弃。因为他不爱我,并且他爱别人,那我自然不用再去爱他。
可是这想法自私得要命,安远有点鄙视自己,居然连「放弃」这件事情,都要给自己找个别人的理由。
这是病,得治。安远知道,他有药,却不知道怎么吃。
餐厅开业那天送回了舒岩,安远并没有把车开回家,他驶离舒岩的社区后,就在不远处找了个地方停了下来。
他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那个烟灰盒。
安远舍不得用,但是又很想用。
舍不得是因为这是舒岩送的第一件礼物,很想用是因为这礼物如此贴近胸口,似乎使用了,它就会变成一个有生命力的,有寄托的活物。
安远用手指摩擦着光滑的表面,抚过每一寸,忽然,他的指腹感觉到一处细微的凹陷。
安远拿起烟灰盒,借着车里的灯光细看,是一串刻字。
To:MR.安
安远把烟灰盒放到一边,他从抽屉里拿出了烟,点燃,深吸,呼出,反复几次后,他把烟灰抖落进盒子里。
这是我的,安远想,送给我的,就是我的了。
舒岩在忙完安远餐厅开业这件事儿后并没有闲下来。酒庄接了一个婚礼供酒的生意,对方要的酒不少,三十桌,每桌算两支,就是六十支,十箱的量,再备用五箱,多退少补,但是预算给得挺低,虽然和江州婚宴用酒的平均价格基本持平吧,可是要求挺高,要味道好喝,酒标也要好看,夫妻两人来酒庄商谈的时候言语间的意思很明显,他们是懂酒的,不要拿普通的劣质餐酒敷衍他们,要喝得服帖的,介绍起来说得出口的。
许平川听得直想翻白眼,他想出多少钱就办多少事,两个这么大的人连这个都不知道吗?我们这是做生意的又不是慈善场所。
这两人张口闭口的国外的酒多便宜,他们都是知道的,国内卖得多黑心,他们也是晓得的,时不时地还要插一段在国外浓情蜜意的岁月,说出来都是我们在XX国玩的时候在XXX地方买的酒才X元,那味道真的是好,好得呱呱叫。
许平川自从开了这酒庄后,这样的人也很是见过几个了,他把舒岩叫过来,郑重地把这对小夫妻托付给舒岩,说这个事情舒岩全权负责。
舒岩虽然刚刚没有坐下来一起聊,但是他在一边也听了个七七八八,见许平川叫自己,心里把许平川骂了一百八十遍。
可上门就是客,总是要笑脸相迎的,舒岩笑着走过来,客气地和两人寒暄起来,舒岩耐性足,又温柔,夫妻俩说什么,舒岩一律点头附和,哄得对方很是开心。
按照对方的要求,舒岩先找了几款酒出来给她们看,结果不是说酒标看起来不够高大上,就是说超了预算。
倒是许平川忽然记起之前和李林买下的智利酒,还有二十多箱放在库房,价格是真的很低,但是酒的品质是远超价值,酒标虽然不是那种城堡葡萄园什么的,可设计得还挺有个性,他想要是这两款酒可以卖给她们,倒是可以小赚一笔。
想着这事儿,许平川就去库房拿了一支梅洛一支赤霞珠过来放在了夫妻俩的面前,他们先看了一下酒标,觉得还挺有意思的,问问价格,许平川报了一个他们绝对可以接受的数字,果然两人更高兴了,许平川趁热打铁表示真的有意的话,可以开两支喝一下看看,毕竟酒好才是硬道理。
许平川心里想着反正这酒便宜,开着试饮也不心疼,再说之前他和舒岩都喝过这两款酒,心里还是有把握的。
不出所料,夫妻二人喝过酒后大加赞赏,说这两款就是他们想要找的,但是价格方面,是不是还能优惠一点呢?
舒岩赶紧接话说他们酒庄的酒利润真的是压得非常低了,想来二位也是懂行的人,这酒,这价格,真的没有多要,钱的方面是真不好再少了,不过我们酒庄可以免费制作颈标,用你们两人的婚纱照,当然也可以就直接是名字的那种,做好了挂在瓶颈上,十分惹眼,又是私人订制。
许平川也凑过来搭话,总之舒岩和他两个人上下一通说,终于让这小夫妻拍板就在这边订了酒。
这边才送走顾客那边电话紧接着就打了进来。
宋知非宣布他结束了漫长的出差,终于回到了江州的怀抱。
舒岩笑着说恭喜。
宋知非约舒岩明天去朋友店里吃晚饭,说这事情念叨了好长时间,必须要兑现了,请舒岩务必赏脸。
舒岩想想似乎也没什么事情安排,就答应了宋知非的邀约,本想问一下地址好直接过去,但是宋知非却说要来接他。
「我还没去过你工作的酒庄呢,我也想看一下。」
「啊,没什么好看的,又小又破。」舒岩忙说。
「不怕,总之就这样说定了,你就在酒庄等我吧,我准时到。」
舒岩答应着挂了电话,他转身想去收拾桌子,发现许平川一脸不快地站在自己身后。
「说谁的酒庄又小又破呢?!」
许平川对宋知非要来酒庄的事情给予了高度的重视,早上一到就逼着酒庄里的那么几个人开始大扫除。
他想虽然说起来都是同行,但是显然这人高自己不止一头,自己是国内的葡萄酒学院毕业,人家是法国留学归来,自己要死要活地考了个WSET三级,人家的名片上已经是AIWS,就是富二代的这个事情,估计还能拼一拼?哎,好像也不行,说白了自家也只是别人嘴里的暴发户算了……不过……许平川看了一眼倒车镜,虽然之前远远见过一次真人,但是并没看清样貌,至于杂志上的图,当然并不可信,所以论长相的话,大抵还是自己赢的。
可是真当宋知非笑盈盈地向自己伸出手,许平川握住的一瞬间想,这世界上果然有人是受上帝偏爱的。
许平川手握了又握,说欢迎欢迎,欢迎您来视察工作。
舒岩觉得丢人,忙把宋知非让到沙发那里,请人坐下,许平川也跟了过来,笑问要喝什么酒,虽然自己的酒庄又小又破,但是一些常见的酒还是有的。
宋知非笑着表示这次是休息天来的,这几天出差喝酒喝到现在想起来都还头疼,而且一会儿还要去朋友的餐厅,怕喝了酒过去不是太好,如果可以还是喝点别的吧,今天天热,解渴的就行。
许平川本来还想和宋知非打几个回合的官腔,但是看他实在是一脸疲惫,就提议说大家不如来喝茶,自己这边正好有家里才寄过来的正山小种,他泡来给大家尝尝。
舒岩想这许平川搞什么鬼,热情得有点过分。许平川则想这人看着完美也总要有不会不懂的吧?
这茶喝起来后许平川貌似无心地挑着宋知非问,宋知非也状似随意三言两语地答,一来二去,许平川心凉了半截。
宋知非不仅是懂,而且是很懂,话不多,句句都到点子,又不卖弄,点评得恰到好处。
许平川趁着宋知非去洗手间的时候和舒岩嘀咕,说宋知非这人无趣得很,不适合谈恋爱,想来还是安远好,至少有人气儿。哦,对了,你这袖扣哪里来的?别说你自己买的,你品味买不出这种东西。
舒岩说你再说我品味啥的我和你急啊。
许平川了然地点点头:「看来说安远啥的你是不急了。」
舒岩气得抬腿就要踹,许平川连忙告饶,大爷祖宗的乱叫一气。
宋知非出来的时候正看见许平川给舒岩斟茶认错。许平川脸皮也厚,想着反正是比不过宋知非,干脆放飞自我得了,不用瞒着端着,于是又回复往日和舒岩嬉皮笑脸的模样,和宋知非的对话也从专业领域向着八卦方向发展。
舒岩在许平川问宋知非谈过几个女朋友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他说许平川,居委会大妈都没你这么啰嗦。怎么着?你还想介绍对象啊?
许平川翻着白眼说我哪里有对象给他介绍,就算有,性别也对不上啊。
舒岩一口茶呛到嗓子眼,他想许平川这算什么啊,给自己出柜吗?这喝的哪里是茶,分明是酒,还是假酒劣酒让许平川这人不喝自醉。
实在是怕许平川一激动地把自己也拽出柜子外,虽然舒岩觉得自己是GAY这件事并不丢人,但是也没必要喊得人人皆知。于是他忙拉着宋知非说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快走吧,许平川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疯疯癫癫的,咱们快走,以免他一会儿现出原形咬人。
宋知非哈哈大笑,他许久没有这么欢快过,他被舒岩赶鸭子一样地带出了酒庄,可是出来还是笑个不住。
舒岩疑惑地问说有什么事儿让你笑成这样,是许平川长得太可笑的原因吗?
宋知非笑着摇头。过了好一会儿,宋知非才收起笑意,他轻轻叹口气说:「你们感情真好。」
舒岩立刻警觉起来,他忙摆手:「我和许平川就是哥们而已啊,可是没有什么超越友情的关系。」
宋知非愣了一下,他说:「你们还可以超越友情?」
舒岩觉得生无可恋,他解释说:「就是不能啊……哎,我和许平川大学就是同学,也聊得来,虽然看起来我俩好像挺不一样的,但是怎么说呢,就是还挺了解对方吧,朋友嘛,你知道的。」
宋知非听了以后点点头,他说:「我其实……并不太知道。我高中毕业就出国了,在外面几年一直都是学习,今年才回国,并没有什么好朋友。」
「那同学呢?」舒岩问,「就是小学初中高中那种。」
「有联系,但是我想那样并不算朋友吧,就是不像你和许先生那种,很放松的朋友。」
舒岩想了想,又问:「那今天不是去你朋友的餐厅吃饭吗?是你同学?」
「他啊……」宋知非踟蹰了一下,轻声地说,「应该是朋友吧,到不了你和许先生那个程度,但是朋友应该是算的,还挺好的,跟你一样。」
「咦,我也算你朋友吗?」舒岩笑着说,「受宠若惊。」
「当然算,和你们在一起,我很放松。」
舒岩想,宋知非用的是「你们」而不是「你」。
宋知非想,我又说谎了,其实和他并不算朋友,只是喝醉的时候,会想和他说一点真话的人。
舒岩为什么会认识宋知非?
安远站在原地脑子里不停地想这个问题。
其实想想他们算是同行吧?有交集也不奇怪。
那么舒岩知不知道宋知非认识自己?
宋知非又知不知道舒岩认识自己?
好吧,此刻这个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们既然坐在了这个餐厅里,至少现在他们是知道了。
安远慢慢地走进大厅,此时已经过了客流高峰,餐厅已不像之前那样嘈杂。
B6的位置在无烟区的角落里,紧靠着落地窗,透过窗户能看见外面来往的人群,还有快速驶过的车在夜晚弥留下的流光溢彩。
安远并没有把位置订在他喜欢的墙绘下面,那里曾经坐过宋知非也坐过舒岩,他并不想把位置给外人坐。可是他做的毕竟是生意,开门迎客不好拒绝,所以他想着这位置给陌生人坐总该是没关系的,因为他们和自己没有故事,没有关系,连路人都算不上。
他不知道宋知非会带来什么人,这人会和宋知非是什么关系,可是想着他会与人在那里谈笑,心里总归是不太舒服。
而且安远在内心深处阴暗地幻想:也许,也许他们会看见他的画,也许他们会聊聊他的画,也许是表扬,也许是批评,不论是哪一种可能,都不会让安远觉得开心。
但安远最怕的是,他要和宋知非,默默无语地,对着抽烟。
就像前几次一样。
这会让他怀疑,他十年的感情,到底值不值得。
像凌迟。一刀一刀,慢而痛。
所以他想还是不要抽烟得好,至少可以聊点什么,随便聊点什么,即使是虚与委蛇,也比沉默好太多。
而舒岩,安远从未想过舒岩要和别人来到他的店里,坐在他最喜欢的位置,从未想过,因为那只可能是和自己。
自己抽着烟,而舒岩默默地喝着咖啡,可以说话,也可以不说话,无所谓的,这些都无所谓,只是就那样坐着,只要是两个人,都可以。
看着落地窗上的倒影,自己才从设计公司赶过来并没有穿西装,最近一直忙着加班,头发没有怎么打理,乱糟糟地立在头顶上,疲惫的样子藏都藏不住。
安远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离B6的位置,只一步之遥。
走得再慢,也有到达的时候,安远隔着一个桌位,看见宋知非和舒岩两人端着酒杯聊天。
原来宋知非不是只会客套疏离的微笑。
原来舒岩对着别人也会笑得温柔。
安远五味杂陈,甚至想掉头离开。
他看见宋知非拿出一个盒子,包装精美,他笑着递给舒岩,舒岩推脱几下,就接下了。
安远快步走了过去。
他把手按在舒岩肩膀上,冲着宋知非打了声招呼,他说:「你来了。」
宋知非被突然出现的安远吓了一跳,他说:「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和猫一样,走过来没声音的。」
安远脸上挂着笑,没有回答,他重重地捏了下舒岩的肩膀,舒岩抬头望着他,也说了句:「你来了。」
安远点头,他指着舒岩手里的盒子,问这是什么。
「是我送舒岩的礼物,我前一阵去法国出差,给他带了点东西。」
「哦。」安远示意舒岩让他往里面挪个位置,舒岩赶紧把座位让出来。
「那有没有给我的礼物?」安远坐下来,手指摸着礼物包装盒上的丝带。
宋知非笑着对安远说:「礼物是有的,只是我出门太急,忘记带了,下次带过来。」
舒岩在桌下用腿撞了一下安远的腿,桌子上他把礼物拿起来,塞进自己的口袋,他对着安远说:「你怎么来了就要东西?我以为你要说今天你请客的。」
安远注意到舒岩今天戴着他送的袖扣,在昏暗的灯光下,袖扣发出莹莹的蓝光。他心情略微好了起来。
「要不要,我们相互,自我介绍一下?」
宋知非提议说。
安远的心情又坏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安远问。
「这个说来故事就长了。」宋知非要了新酒杯给安远倒了一杯酒,「我和舒岩认识有段日子了,机缘巧合。那你呢,你和舒岩怎么认识的?」
安远盯着宋知非微笑的脸干巴巴地说:「我和舒岩认识的故事也挺长的,没法细讲太花时间,而且我们特别有缘分,不是巧合能够概括的。」
「哦。」宋知非喝了一口酒,抿抿嘴唇,然后说,「我记得舒岩和我说你是他客户,嗯,其实这么一想,是挺有缘分的。」
舒岩在一边端着酒杯挡着脸,但是安远还是透过玻璃看见他的笑脸,安远觉得面子上有点挂不住,虽然他和舒岩的确是有很长的故事也有不得了的缘分,可是此时此刻却不能宣之于口,安远有点懊恼也有点羞愧。
安远伸手把舒岩的酒杯拿下来,舒岩的笑容还没褪去,安远无奈地对舒岩说:「宋知非,我的高中同学。」
「嗯,我知道,你们是朋友。」舒岩点头道。
安远和宋知非默契地维持了沉默,安远开始摸索口袋,他想抽烟。
好不容易摸出烟盒,刚拿出来,舒岩就按住了他的手,他说:「这里是无烟区。」
安远看看四周,已经过了高峰期,没有什么顾客,他和舒岩商量着:「就抽一根。」
「一根也不行啊。」舒岩把烟盒从安远手里抽走,然后放到一边。
「我是老板也不行吗?」
「不行。」舒岩坚决地说。
安远觉得自己更没有面子了,但他也只能说:「好好好,不抽就不抽。」
不过也好,至少「朋友」的这个话题没有深入聊下去。
宋知非坐在对面听着两人对话,笑得更深,他把酒饮尽,将酒杯放在桌子上,然后起身说:「不好意思,我要去一下洗手间。」
他离开座位想找一下洗手间的标示,却没有找到,服务员也都还离得很远。
这时舒岩叫住他说:「我带你去吧,指示牌我记得是坏掉了,新的可能还没做好……我也是昨天来送酒的时候才知道的。」
宋知非笑说那就麻烦你了,其实你给我指路也可以。
「你是不知道,他们餐厅洗手间做得很隐蔽,找起来好似鬼打墙。」舒岩深深看了安远一眼,「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
安远咳了一声起身说:「还是我带他去吧,你坐在里面不方便出来。」
舒岩拉开椅子从后面绕过了安远走到了餐桌旁,他说:「喏,这不就出来了,哪里不方便了?去个洗手间而已就不用成群结队了吧?再说你还没吃晚饭吧?赶紧叫东西吃,厨房有什么就先吃什么好了,我和宋知非去就可以。」
说完这些舒岩就领着宋知非走了,路过服务生的时候还不忘叫他们去关照一下他们的老板,问一下他要吃什么。
宋知非看舒岩做这些,笑道:「你和安远的关系还真的是很好,看来他说的故事啊缘分啊这些所言非虚。」
舒岩笑着摇头,他说没有的事情,只是算蛮熟的朋友,自然会多留意一些。
「呵呵。」宋知非看着舒岩的脸轻声说,「我还是,挺羡慕你们的。」
舒岩停下了脚步,也看着宋知非的脸认真说:「我才是羡慕你。」
「我们说的不是一回事。」宋知非说。
舒岩只是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等到宋知非和舒岩回到座位的时候,安远正在吃饭。
其实他老远就看见舒岩和宋知非有说有笑地走过来,安远心里很不是滋味。
宋知非看起来依然是那么好。
他站在那里就会发光。
安远知道那些小姑娘,那些女顾客都会在宋知非经过的时候被带走目光,当然也有男人,比如自己。
而舒岩瘦瘦的,不高,表情总是柔和,和周遭人比起来只是气质干净,走在宋知非身边,就像是影子淹没在人海里。
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别人怎么看他又何必在乎呢?
不。
最好的想法也最自私。
安远希望谁也不要注意他。
只要自己看着他,这足够了。
三人坐在一起又闲聊了一会儿,气氛不算很融洽。
安远发现他们两两组合都是有谈不完的话,但是三人一起就变得无话可谈。
宋知非与舒岩聊酒聊得欢快,自己坐在一边不知道讲什么好。
他已经叫服务生送来了第三杯咖啡。
舒岩才像和宋知非从外太空神游回来似的问了一句:「你怎么喝那么多咖啡?」
「口渴。」安远的语气挺硬的。
「哦。」舒岩答应了一声,继续回过头去和宋知非聊天。
安远觉得胸闷。
他站起来说:「不好意思,我出去抽根烟。」
「我和你一起去。」舒岩也站起来对宋知非点点头说,「我也去抽一根。」
宋知非说:「那干脆一起吧,我也抽。」
三个人都站了起来,但谁也没迈第一步。
安远看看舒岩,又看看宋知非,叹口气说:「都别出去了,反正也吃完了,咱们去吸烟区那边坐吧……你们跟我走。」
舒岩说:「会不会太麻烦?」
安远:「不会比三个男人站后门口抽烟更麻烦。」
「对了,你什么时学会抽烟了?」安远低声问。
「刚刚。」舒岩凑近安远身旁压低声音说,「我不是怕你一个人待着没意思么。」
安远的表情终于舒展开来,他想伸手揉一下舒岩的头发,但是碍于宋知非在,就生生忍住了。
走到吸转区,安远找了个空的卡座,三人坐了下来。
宋知非掏出烟点燃,却发现对面的两人没有动静。
「不是来抽烟的吗?」
安远:「刚刚没有摸到,不知道把烟放哪里了。」
「在舒岩那里。」
「嗯?」
「我说烟,在舒岩那里,刚才不是他拿走的吗?」
「啊,是在我这儿。」舒岩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递给安远,「忘记给你了,你现在可以抽了。」
安远说了句谢谢,接过烟来,宋知非顺手拿起打火机起身替他点上,一瞬间,宋知非的身体靠得非常近,安远都可以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香水味。
安远低垂着眼皮,也说了一声谢谢,宋知非笑笑,坐回原位。
「对了,这幅画……」宋知非的目光放在了对面的墙上,他说,「安远,是你画的吧。」
宋知非的声音很肯定,不是个疑问句。
「是。」安远点点头。
「上次看见我就觉得很漂亮,今天再看,觉得很熟悉,这画,我好像哪里见过。」
安远想,是的,是我在毕业时送你的那张。
「我记得你高中时候就画得很好,我有几次路过画室,都看见你在里面很专心地画画。」
安远说是啊那时候除了画画也没别的什么事做。
「不是吧……我还记得有一次你和人打架,手都破了,那时候你……」
啪——清脆的破裂声。
宋知非和安远停下谈话,看着舒岩。
舒岩慌地说:「对不起,我不小心把杯子打碎了。」
安远低头看过去,玻璃杯已经摔成了几瓣,还有无数细碎的残渣,舒岩的裤脚被溅湿。
他看舒岩还想弯下腰去捡碎片,他赶忙抓住了舒岩的手。
「我叫他们来收拾就行了,你别弄了,回头再把手划破。」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并不是什么事,你别说对不起了,你又没犯错,意外而已。」
安远叫了服务生来打扫这里,他说:「再换张桌子好了,咱们去旁边那张。」
舒岩摇头说:「算了,你们聊吧,我裤子都湿了,想回去了,再说明天还要出去跑一天,我想先走了。」
宋知非看看表说是不早了,干脆今天咱们就到这里吧,反正既然大家都是熟人,相聚的机会还有的是,不拘泥于今天。
安远说行吧,那今天就先这样,知非你开车了吗?你喝了酒还是别开了吧,停我们这边,你打车走吧。
宋知非说我也是这个意思,我车就放这边,明天我来取。
「那我也……」舒岩想说我也打车走了,结果刚开口,安远就说你先等等,前台小张正好有事要找你的,你稍微留一下?他马上就下班了。
舒岩点头答应,然后和安远一起把宋知非送到路边,见他打上车才离开。
「小张找我有什么事你知不知道?」舒岩问。
「嗯?哦。那个我记错了,他没有找你。」
舒岩说:「安远你搞什么?」
「没搞什么啊,就是刚刚一瞬间记错了。」安远的烟没抽完,夹在手指里,在黑暗中摇曳。
「那……」舒岩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和宋知非,很熟?」
「算了,不说这个了。」舒岩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可能是喝得有点急,所以脑子不那么好用,想想你们是高中同学,认识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熟呢?不熟的话,宋知非也不会带我来这里。」
「舒岩……」
「安远,我头有点疼,如果没事的话,我就不回店里了,在这里打车回宿舍好了。」舒岩笑容里带出疲倦,「你别送我,喝了酒就不要开车。」
「你要不然先在我店里休息一下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安远担忧地说,「那个,我和宋知非是高中同学……」
「嗯?」舒岩打断安远的话,「不是说不说这个了么?我就是随口问的,并没有什么意思。啊,那边来车,安远,我先回去了。」
车缓缓停到了舒岩的身旁,拉开车门,舒岩笑着和安远告别。转身上车的一刹那,安远拉住了舒岩的胳膊。
「我送你。」
「真的不用。」舒岩摇头说,「不用你送我的,我挺好的,而且今天聊得也很开心……你放心好了。」
「可是……」
「到家我告诉你?」舒岩摇摇手里的手机,「我到家就发讯息给你,这样可以吧?」
安远还想说什么,舒岩赶着说:「司机师傅要着急了,咱们回头说,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家休息吧。」随后舒岩坐进车里,笑着和安远挥挥手,关上了车门。
车子开出了一段舒岩才敢回头看看车窗外。
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夜太黑了。
脸上的笑早已经挂不住,舒岩靠在座椅上,看着眼前的忽明忽暗的灯光,他想:嫉妒啊……真的挺可怕的。
回到宿舍的时候许平川照例躺在床上看杂志。舒岩洗了澡爬回了自己的床,一言不发地盖上被子。
「你今天吃的饭菜里被下了药了?你怎么回来就哑巴了?」许平川把杂志往旁边一放,就开始用脚踢着裹紧被子的舒岩,「今天约会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特刺激?」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我等你一晚上啦。」
「不要装睡啊,我知道你没睡着。」
「喂,说话啊!你怎么了?你倒是和我说说啊?!让我这个心灵导师给你分析分析。」
「舒岩,你不是在被窝里哭吧?你哭起来肩膀怎么不抖啊?来,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在哭。」许平川说着话就两手齐上开扒舒岩的被子。
舒岩被闹得不行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许平川你喝多了吧?我想睡觉不行吗?」
许平川凑近舒岩闻了闻嗤笑说:「我倒是闻着你像是喝多了的。睡什么睡,快给我讲讲今天晚上和宋先生约会怎么样?」
舒岩看了一眼许平川,又抻着被子倒在了床上,他挪了挪,背对着许平川。
许平川说:「舒岩,怎么了?你很反常啊……」
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窗外的蝉鸣。
夏天到了。
舒岩背对着许平川,柔软的头发贴在枕头上随着呼吸轻微地晃动,他说:
「许平川,你有没有,后悔的时候?」
许平川说:「太多了,多得数不过来。如果因为后悔而感到纠结什么的话,我劝你赶紧起来吃个夜宵然后看看综艺,这些都比你现在这样强得多。你难道没听过说天下没有卖后悔药的?怎么,你后悔和宋先生去约会了?」
「后悔了。」
「你是后悔他把你怎么着了,还是后悔他没把你怎么着啊?」许平川问。
舒岩裹着被子艰难地转过身来,对着许平川吼了一声:「滚!」
许平川嘟囔着说:「你这又哪里受了气来我身上撒啊我招你惹你了……唉,我手机响了,放哪里了……」
终于在枕头底下许平川找到自己的手机,已经是第二遍响铃了,许平川看着手机荧幕的来电显示有点疑惑,他说:「安远?他怎么这个点给我打电话?」
舒岩一下子就坐了起来,他翻出自己的手机,发现早已没电关机。
「给我给我给我!」舒岩冲着许平川伸手,「手机给我!」
许平川拿着手机也不接通,他听着手机铃声响得急促,还不紧不慢地说:「你怎么就知道找你的呢?说不定是找我有事呢。」
「你给不给吧,不给别后悔!对了,你刚刚还说的,没有后悔药卖!」舒岩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许平川旁边伸出手心,「拿来。」
许平川啧啧的把手机给了舒岩,舒岩马上接通了电话,他说:「喂……我是舒岩。」
「我手机没电了,我才发现。」
「我很好,一切都很好啊,已经进被窝了。」
「今天的事儿挺好的啊,我没有什么的啊,你和宋知非都挺好的,没想到大家都认识,多有缘。」
「时间有点晚了,我要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安远,我真的很好。我挂了。」
舒岩挂掉了电话,想了一下,又把许平川的手机关了机。
许平川站在一边听着舒岩讲电话,又见舒岩关了自己的手机,他深深地叹口气说:「怎么?今天和宋先生约会被安远瞧见了?我早说了,还是不要脚踏两条船吧……如果让我选的话,我选安远……我觉得安远吧……」
「你选个屁!」舒岩把许平川的手机丢在许的床上,「你什么时候出去约炮啊?你天天晚上在家待着我真不习惯。」
许平川捡起自己的手机塞回枕头底下,他说:「祖宗,我觉得吧,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说,我虽然搞不清自己的事情,但是我毕竟旁观者清对不对?也许你跟我说说会有帮助呢?再不济,你把我当垃圾桶,把话吐出来,也能缓解缓解心情啊是不是?你不要一直生闷气啊。」
「我没有生闷气。」舒岩轻声说,「我没有生气……我只是闷,胸口发闷。怎么办,许平川?我想当一个把头扎进沙子里的鸵鸟,可是现在,现在,现在有人要把我的头拔出来。」
许平川眉毛拧得像麻花一样,他看着舒岩很是发愁,他说:「舒岩,这个头啊拔出来就拔出来吧,总埋在地下会憋死的。有什么事情你觉得不能摊开来说?如果真的有,那你不如把人,把事情彻底埋进去,而不是你自己一次次地埋个头到里面,所有路过的人都可以看见你屁股,有人可以踢你一脚有人可以摸你一下,就算别人爆你菊花,都是分分钟的事情,你这时候才是真正的任人宰割。」
舒岩想了想,疑惑地说:「我怎么觉得我跟你说的,和你跟我说的,是两回事?」
许平川不屑地笑了,他说:「装,你就装吧,谁疼谁知道,半夜别在被窝哭啊,影响我睡眠。」
舒岩躺回到床上,双手枕着头,他看着天花板的墙壁开始有了一些细微的缝隙,他想这房子的年头不知道多久了,是不是再牢固的城墙,都会在日积月累中出现裂痕。
舒岩以为他已经为自己搭建了一面墙,可以让他躲在墙后面,获得短暂的安宁。
可是裂缝悄无声息地出现了,然后慢慢地延长,扩大,开枝散叶,舒岩无力抵抗。
但是舒岩并没有足够的信心。
上次坍塌的时候,舒岩花了很长的时间,一块砖一块砖地重新砌牢,那么这次呢?还要再去重新搭建吗?
他不知道这道墙轰然倒塌的时候他将要面对什么。
不,舒岩狠狠地闭上眼,他想:我知道。
那么能接受吗?能面对吗?可以不退缩吗?可以不逃避吗?
如果我是真的,那么你是真的吗?你是吗?!
你是吗?A先生。
许平川接了一个电话,语气并不好,舒岩很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可是许平川挂掉以后就起来换了衣服,他看了一眼舒岩的方向,可能是以为他已经休息了,所以许平川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房间。
离开之前他不忘关上了灯。
舒岩一下子就陷入了黑暗里。
咔哒。是锁门的声音。
许平川走了,这个房子又只剩下了自己。
舒岩闭上眼,却迟迟无法入睡,舒岩坐了起来,他看了看手机,已经充满电。
这个夜真的太黑了。
舒岩觉得自己被黑夜包围,只有手机发出的一点光,让他觉得这世界并不是只有自己。
曾经有无数个这样的夜晚,蛊惑他,说服他,诱他一次一次地陷入真实的欲望。
舒岩拿过手机开机,不一会儿就被安远发来的简讯挤满了信箱。舒岩一边翻看简讯一边回忆起今天晚上的一幕一幕,他突然有点冲动……可是很快又被他自己按捺下去……他想不行,这样不行,当初真的说过再见了。
那张卡躺在床头柜第一个抽屉里。压在自己那些书的最下面。
舒岩轻易就可以把它翻出来,即使夜雾正浓,他也能一下子就找到这张他曾抚摸过无数次的卡。
很多次他都想换上这张卡,打过去,把所有挤压在心底的话问清楚。
可是舒岩想如果真的这样做的话,那他之前的决断又算什么呢……
卡已经攥在手心,舒岩犹豫了很久。
最终他还是关上了手机,抽出里面的电话卡,换上了手心里的这张。
我只是想看看之前他发的讯息。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想法。
我只是想……想找个理由。
舒岩开了机,并没有简讯进来。
舒岩想,果然是结束了吗……
合上手机,舒岩闭上眼嘲笑自己的厚脸皮。
一阵音乐突兀地在深夜响起……舒岩猛地睁开眼,他全身每一根神经都紧绷起来。
他举起手机,看着荧幕上的来电显示:A先生。
手机铃声顽固地回荡在房间里,一遍一遍。
对方并没有因为长时间的无人接听而放弃,舒岩的手机铃声循环往复,歌曲是欢快的,可是在此时的深夜显得格外讽刺。
舒岩看着不断闪烁的名字,心情复杂。
接与不接似乎都是掩耳盗铃。
舒岩想起曾经也有那么一个晚上,他不断地拨打着A先生的号码,从夜晚到太阳升起,没有人理会他的电话,没有人理会他难得的偏执,没有人理会他无声的眼泪……A先生,你能体会吗?
此刻,你会有一丝丝的那种感觉吗?
A先生,你现在会急躁吗?
急躁对面的那个人为什么还不接通电话,为什么明明打得通,却没有人接听?
A先生,你现在会愤怒吗?
愤怒对方给了你机会却又避而不见吗?
A先生,你现在会害怕吗?
害怕对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所以没有办法接起电话?脑子里会把所有的坏情况都过了一遍,然后在不断拨打中只求他接通电话报个平安?
A先生,你现在会绝望吗?
无论拨打多少遍都不会有人接听,只能看着天色变换,时间流逝,而你在这世界里,一成不变。
直到最后,只有一片无尽的空白留在脑海里。
人啊欺骗不了自己的时候才最可怕。
舒岩听着铃声,不禁苦笑,他想,原来自己这么可怕,曾经以为云淡风轻就好,或者去相信时间可以带走一切,但是直到此时,他才知晓他在乎的太多,A先生的好他记在心里,A先生的不好,他也从未遗忘。
手机的铃声断了,又重新响起,周而复始。
舒岩想,这算是我小小的报复吗?
这曾经把我击垮的报复,对于A先生来说,是不是小小的?
舒岩拿起手机,他想把手机放进抽屉里,此刻他像是被坏人蛊惑的孩子,他不想去思考结果。
可是当他拉开第二格抽屉的时候,一个墨绿色的丝绒盒子躺在那里。
手机荧幕的亮光和绿色混杂在一起又糅合进了黑夜,让盒子的面目没有那么清晰,可这就跟舒岩清楚也知道这张手机卡的位置一样,他当然也知道这小小的盒子就摆放在这里。
里面是一对袖扣。
他去网上查过,也问过别人,舒岩已经知道这是一对青金石袖扣,磨成方形的蓝色石头镶嵌着金色的边。
这是安远送他的礼物。
安远是个让舒岩觉得安全的人。
舒岩喜欢和安远在一起,似乎和他在一起,安远可以安排好一切,不用烦恼不用忧愁不用惧怕。
没有什么可以击垮他,即使扭曲的家庭,即使浮躁的社会。
更不应该是我。舒岩想,不应该是我。
铃声又一次响起,手机放在盒子的旁边,荧幕上依然是A先生。
舒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呼出,他笑自己竟然这样紧张,不过就是……接个电话而已。
手机被挪到了枕头旁边,舒岩像以前一样按了免提,然后他按下了接通键。
铃声终于停止了。
舒岩没有说话,而对面也是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秒钟,在舒岩这里都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对方的声音终于顺着电流再一次,穿越过来。
他说:「宝贝,是你吗?」
舒岩一瞬间就觉得自己像是溺入深海里,他对着电话点头,虽然对方看不见,可是他还是点点头,他说:「是我。」
「我……没想过还能打通这个电话。」对方说,「我以为不会有打通的一天了。」
舒岩握着手机轻声说:「我也是这样以为的。」
「那个,你今天……为什么会接……不,还是别回答这个了,当我没问……我只是想说很高兴,宝贝,我真的很高兴。」
「为什么不让我回答了呢……是怕我丢人吗?A先生。」舒岩缓缓地说,「因为我和你说过再见吧,可是我还是换了卡……」
「不……不是这个意思……宝贝,不是,你很好,真的。所有的错都在于我……那天之后我想了很多,也……也经历了很多,我每天都在给你打电话……在深夜……每天都是关机……我幻想过有一天能打通这个电话,然后我们就和以前一样……」
「和以前一样?」舒岩打断了A先生的话,「你的以前指的什么时候呢?你的意思是不是就让我们当作没有发生过什么吗?像以前一样你可以继续说你有多喜欢那个人,然后我们若无其事地聊天、做爱?」
「我不是那个意思,宝贝你听我说……」对方的声音明显急促了起来。
舒岩摇摇头,把脸埋进枕头里,他说:「不,这次,只有这次,你听我说好吗?」
此刻,舒岩感觉自己的所有的积攒下来的,和他的头一起埋在地下的,那么多那么多的怨,那么多那么多的愁,还有一些不甘心,或者,还有一点恨,都按捺不住要在此刻要喷涌而出。
他第一次真的想和A先生坦诚地聊一聊。不是倾听,不是温柔的安抚,不是微笑,不是坚强。
如果此时不说,那么接通电话的意义是什么呢?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还在乎他,自己还想他,自己还喜欢他吗……
是的,这些都是的,答案不用怀疑。
可是,不能仅仅就是这些,如果只是这些,那和「以前」的确没有区别。
「A先生,我喜欢你。这件事,我想你是很清楚的。因为我表现得太明显了,不是吗?因为喜欢你,所以我一次一次切断联系,因为喜欢你,我又一次一次地恢复联系,其实这样显挺傻的,对不对?」
「我啊,最开始的时候,呵呵,就是你喜欢的以前的那时候,我真的就是想找个晚上可以说话的人。因为真的挺寂寞的,总是自己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往哪走,或者说觉得没有什么路可以走,也没有走的欲望。而你出现了,你很可爱,很真实,是吧……真实的,至少我觉得是真实的。和你聊天让我觉得我是在和一个多年的好友闲谈,没有包袱,没有压力,嗯,对了,还有可以排解性欲。」
「可是慢慢地这个事情就开始变得脱离了轨道,我开始越来越在乎你了。你不再只是出现在深夜里的声音。我会去幻想你的什么样子,高不高,帅不帅,什么工作,生活怎样。慢慢地我在白天工作的时候也会想起你,想你是不是也在忙碌,我那时候有点害怕,我觉得我可能喜欢你。」
「可是喜欢又能怎么样呢?你那么远,你还有喜欢的人,而我只能龟缩在这城市的一角,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我们就像是平行线,没有交集。其实这些我都懂的。我可以去说服我自己,喜欢这个事情,尤其是只有一点点喜欢的时候,是很容易就放弃的。但是我也不曾想到的是,我会越来越喜欢你,很奇怪吧?你只是电话里的一个声音,可我却迷恋得不能自拔。我开始嫉妒你那个喜欢了十年的人,嫉妒,很嫉妒,非常嫉妒。可是想想又觉得他那么远,比我和你还远,而且我和你还有一部电话,而你和他却什么都没有,所以我阴暗地期待着,你们也许永远都不会再联系上。这样也许我还有机会吧?是不是只要我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我还是可以靠近你可以走到你身边吧?」
「机会来得很突然。我想老天应该是在帮我,梦想和爱可以兼顾,世界上还有谁会比我更幸运呢?我什么都准备好了,只等你,等你……等我。可是我等来的就是你和你的暗恋又恢复了联系……啊,我那时候就想,全世界的恶意,都被我一人承受了吧。」
「后来,你也知道了,我就在江州,我还抱着希望,我还在等你……可是,A先生。」
「不要因为我喜欢你,你就一次又一次地来伤害我啊……」
「你说你每天都在给我打电话,你说你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可是到了最后,你还是会说你很乱,你不知道怎么办,你需要时间……你说这些的时候想过我没有呢?不是说口头宝贝什么的,我也不需要你一边说喜欢我一边说对不起,这对我来说一点用都没有,我想要的是什么你是知道的啊,你既然,既然做不到,就和我说再见啊,就不要再打电话啊,我其实能好的,真的能好的,我也只是需要,需要点时间……」
舒岩调整了一下呼吸,他的声音已经开始有点哽咽,但他不想哭,因为真的哭过太多次。
软弱的自己,卑微的自己,舒岩都难以接受,可是偏偏在A先生面前,他却总是摆出这副模样。
「我啊早就想有这么一天,把这些话,全都说给你听了。虽然很丢人,很怨妇,可是还是想说给你听……其实我曾经无数次地告诉我自己,既然选择放下了就不要再拿起来,因为把感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这件事,并不会让人高看自己一分,我应该向前看。」
「但是这挺难的。」
「就像今天,我又没忍住,换上了这张卡,而且我没忍住,接了你的电话……其实,我没想说这些的……A先生,我真的,开始没想说这些,我本想即使再也不会联系,也要给你留个好印象的……」
「但是……哎,A先生,真的不要每天都打电话到这卡上了,也别再说想回到过去的话了,因为过去对我来说,真的太难受了。」
「A先生,我把一切都说给你听,是想告诉你,我真的要和你再见了。我一直等你来找我……等得太久了……A先生,你可不可以现在告诉我,你,还喜欢他吗?那个十年?」
「没,没有,我不喜欢他了,我真的不喜欢他了,我只喜欢你,宝贝你别离开我,我只喜欢你,我真的再也不能让你离开我了,宝贝,你原谅我,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现在过去找你还来不来得及?我马上就过去,舒岩,你再等我一下好吗?!」
舒岩……
舒岩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终于闭上了眼睛,小声说:
「A先生,真的不用再找我了……」
「我啊,有了更喜欢的人了。」
「他很好。」
「我要求不高,我只要他只喜欢我,而我也只喜欢他。」
「可是他胆子好像有点小……」
「所以……所有的顾虑,担忧,都让我来解决吧。谁让我是个好人呢,对吧?A先生。」
舒岩的嘴角慢慢地弯起,他说:
「好了,A先生,说了这么长时间,这次真的再见了。」舒岩笑着说,「今天真的说得很痛快,这一切也终于可以烟消云散了,A先生,谢谢你,我要往前走了,就不等你了。」
舒岩微笑着挂上电话,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
慢慢地拆开手机背壳,拔下手机卡,舒岩的眼泪还在默默地流。从眼角开始慢慢地滑过脸庞流向下颌,舒岩微微地垂着眼皮,睫毛都潮湿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今天很反常,强压下去的种种都一次爆发。
舒岩想起在Ursky的那顿晚餐,安远看着宋知非的眼神闪躲得让人可怜。
舒岩一瞬间就看清了一件事:在感情里他永远都是那个迟到的人。
所以,会不会装作更开心就能隐藏更多?会不会装作很懂事就能得到更多?会不会装作不在乎就真的不在乎?
舒岩听着安远和宋知非欲言又止的谈话,看着安远面对宋知非时慌乱的眼神,他的心揪在了一起。
那一刻舒岩才明白,脱离了电话,欲望才更加赤裸。
不想只在大脑里喜欢他,不想只在电话里拥有他,不想只有两人独处的时候他才属于自己。
要时时刻刻的不论是朋友也好,同事也罢,擦肩而过的普通人都可以,在这些人的面前,他依然只会看着自己,想着自己,不需要闪躲,不需要回避,甚至不需要炽烈的情感,只要温柔地坦然地注视着彼此。
舒岩并没有把握,他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可是他并不后悔。
手里的卡已经跟随了自己半年多,他和A先生也认识了半年多。虽然和普通的恋人相比,这个时间可能太短暂了,充其量是恋情的开始,但是还是就这样结束这段纠结的爱恋吧。
结束吧,真正地结束吧,只有结束才能重新开始。
舒岩下了床,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远处月光如水一样倾泄在窗外摇曳的树叶上,舒岩摊开手掌,是那张小小的电话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