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血统纯化仪式
“既然活着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存在着呢?”一声苍老的叹息出现在蓝尔斯的脑子里。蓝尔斯痛苦得蜷缩起来,手臂紧紧地环抱住蜷起的膝盖,仿佛这样便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头像要炸开般疼痛难当,就像有谁拿着锤子在脑子里敲打,绽起一阵阵灼热的火花,但传到脑子里的声音依然清晰,那个人不厌其烦地一次次重复:“为什么还要存在着呢?”
“我不知道……不知道……”蓝尔斯虚弱地自言自语,真的快疼死了。为什么要问他这种问题?为什么偏偏是这种问题?活着,还需要理由吗?
“如此痛苦地苟延残喘,死亡已成为了一种奢侈的解脱了,不是吗?”
“……是……”蓝尔斯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说些什么了,苍老的声音却似能蛊惑人心,他只觉得那个声音说得很有道理。被侮辱,被背叛,被抛弃……如此失败而难堪的生命,似乎……真的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那么,放弃吧。”那个声音放低了语调,缓慢地诱导,“跟着我念:我愿放弃我卑微的生命。”
“……我……我愿放弃我卑微的……生命……”蓝尔斯不由自主地跟着念起来,这样,就不会再痛苦了吧,这样……就能解脱了吧……
“我愿将我肮脏的灵魂献给伟大的黑暗之主。”
“我……我愿将我……肮脏的灵魂献给伟大的黑暗之主……”一滴晶莹不受控制地自眼角滑落,滴进无垠的虚无中。
“封魔之焚灵焰。”
“封魔之……”眼前出现了一片刺目的光亮,亮光的尽头,是一片翠绿无垠的草地,疯长的绿草在微风中摇曳着身姿,迎合着那群翩然飞舞的斑斓的蝶;一个小女孩儿追在蝴蝶后面欢快地跑来跑去,像无忧的天使。突然,女孩儿顿住了,她转头看向蓝尔斯,扬起一脸纯真的笑容,“呐,哥哥,来帮我捉蝴蝶吧!”
好啊。蓝尔斯在心中轻声回答,不由绽开一抹温柔的笑。好久都没这样笑过了,他的笑容,早已丢失在了那条泥泞的小路上,那烈日的绞刑架旁,那池冰凉的湖水中,那无数个无声落泪的夜晚……早已丢失的东西,如今又回到他脸上,温暖的,灿烂的,无忧的……笑容。他听到自己在心中回答:“好啊。”然而张开口却是另一句截然不同的话,他说:“封魔之……焚灵焰……”
焚灵焰,呵呵……蓝尔斯自嘲一笑,不知这烈焰是否真能将这残破的灵魂燃成灰烬?他知道这个咒文还没有完,也知道完整的咒文是什么样的,只需要在后面加一个魔法启动词“启”字,真的……很简单呐……
“……启……”红唇中吐出的字带着微微的颤音。话音刚落,四周便凭空窜起了几束火花,艳红的火连成了海,火光中,无数的镜子却岿然不动,反射着火焰猖獗的红光。
蓝尔斯如释重负地笑着,他看到小女孩向他招手,他缓缓向她走去,湮没在火海中,却完全感觉不到那份灼热。
“孩子……”
好熟悉的声音。蓝尔斯停下脚步,回过头,隔着层层摇曳的火焰,看到了那人飘荡在风中的银发,像一个高贵的神祗般立在这片虚无中。他的周围仿佛形成了一片真空带,猖狂的火海不敢向他所在的地方蔓延,吞噬万物的火舌甚至不敢靠近他黑色的衣袍。玫……
蓝尔斯难以置信地眨眨眼,再睁开时,只余疯狂肆虐的一片火海,哪里还有那人高贵优雅的身影?
等等,我在做什么?蓝尔斯茫然地看着四周,只是他弄出来的?火焰下一刻便能将他吞噬,他即将化为风中的一粒尘埃……
“不!我不可以死……我不可以死,我想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自由的生活着!”蓝尔斯歇斯底里地呐喊,清脆的声音已变得嘶哑走调,“我要活着……”他坚定地一次次重复,“无论多难,我要活着!”
“啪!”镜子从中间裂开一道缝隙,紧接着,一面又一面的镜子纷纷破裂开来,终于,所以的镜子都被风碾成细小的粉末,在腾起的火海里飞扬。
蓝尔斯有瞬间的怔楞,脑子里浮现出一行字,没有任何犹豫的,他念出声来:“伟大的魔界帝君,您卑贱的子民愿祭上他的忠诚与灵魂,以熄灭来自地狱的烈焰,九幽之华天沐雨,启!”
瞬间,蓝尔斯周围出现一圈由水雾凝成的墙壁,虽薄如纸,却硬生生地将火焰隔绝在外。然后,水雾以蓝尔斯为中心,以缓慢而优雅的速度向外扩散,所过之处,火焰尽熄,只余一阵犹带水雾的灼人的热浪。
结束了啊。华天沐雨么,真是好华丽的招式。
修睁开微阖的双眼,将拿在手中玩弄的杯子放到窗台,他轻轻地说:“索菲,开始吧。”
“是,殿下。”索菲一边恭敬地应着,一边开始将魔晶石填入魔法阵中。
修轻轻把蓝尔斯抱入阵中,索菲正好将最后一块魔晶石填好,阵法立即启动,一颗颗晶石放出柔和的紫光,串联成一个繁复的图案。
修用指甲划开食指,一滴鲜血滑落,正滴落在蓝尔斯的眉宇间,绽开一朵艳丽的血花,转瞬便被皮肤吸纳。
“千年魔力啊,真是便宜你了。”修轻声低语,却无法辨出其喜怒。索菲略抬头,正巧看到修倾身在蓝尔斯唇上印下一吻,只是简单的触碰,不带一丝情欲的色彩,轻柔而怜惜。猛然,一阵寒意侵骨,一抬头,便对上一双冰冷而隐含警告意味的灿金色眼眸。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索菲一边尽力地低垂着脑袋,一边一遍遍地进行自我催眠。
猛然间,阵中紫光大盛,细小的血珠慢慢从蓝尔斯的毛孔渗出,转眼间便浸透了大半张乳白色的床单。他的脸上愈加苍白,血红的色泽与刺目的紫光交相辉映,在这充斥着血腥味的房间里,竟透出几分病态的妖娆。
那是一种怎样的疼痛啊,骨头似乎被碾碎了般,每一寸皮肤都不间断地传送着刺痛和灼热。这让蓝尔斯联想到日前在贵族中风靡一时的刑具——铁处女,那里面的分布的尖刺排列得紧密却很具科学性,完全避开了人体致命的部位,绝望地挣扎在无止境的剧痛中,直至死亡。蓝尔斯没受过这种刑罚,但他却觉得,纵是铁处女之刑也不过如此罢了。体内的血液沸腾着,毫无章法地在血脉里肆虐,疯狂地冲撞着脆弱的血管壁,叫嚣着想要从体内奔涌而出。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不可视物。他清晰地感觉到血液从身体内流失。如果可以,他真希望就此了结一刀自己的性命,哪怕只是短暂的昏迷也成为一种奢望。那撕心裂肺的痛楚惯穿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可偏偏,他却一直清醒着。只能被动地承受,别无他法。
他无法去注意时间的流逝。他可以学会对孤独麻木,可以学会正视那些不堪的过往,甚至可以学会驱散那些让他几近疯狂的茫然与恐惧。可他终究学不会适应那噬骨的疼痛。理智的弦已然绷断,清秀的面容不可遏制的扭曲着,大睁着的碧绿色双眼涣散着没有焦距,滴滴泪珠无声地滑落。一个月来,索菲第一次看他狼狈可怜至此,连被修殿下伤害那一夜,也不见得有这般痛苦绝望。索菲不忍地偏过头,血统纯化本就如此,这是身体的一种本质的变换,撑得过便可脱胎换骨,撑不过就会迷失在无尽的折磨中,终究难免一死。没办法,要获得力量嘛,总得付出些代价的。每个人都是如此的,唯独当落到蓝尔斯身上便觉得心下不忍。因为他是少主吗?还是因为他本身的执着聪慧?所以总能激起自己那所剩无几的善良。
大概真的痛糊涂了吧,蓝尔斯开始呼唤那些他认识的人,无论谁都好,救救他吧……
“玫,救我……母亲,洛易哥哥……翼……”
听到这里,修微微蹙眉,洛易也就罢了,居然还有翼?看样子是真的糊涂了,连到底是谁害他陷入如今这境地的都忘了。然后,毫不意外的,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小心翼翼地,带着浓浓的乞求,从蓝尔斯微启的红唇中吐出:“救我……修殿下……”
金色的眸子沉静如深潭,透不出半分情绪。修默默地站在旁边,唇边带着淡淡的笑容,优雅温润,却依旧邪魅惑人。他像是在注视着蓝尔斯,又或者只是无意识地将目光落到那个方向。未几,阵中的紫光渐渐衰弱,为修渐渐远离的背影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他走得从容优雅,速度却很快,就像是踏风而去冷漠绝情的神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