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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善恶交织,黑白周旋

第四十章 善恶交织,黑白周旋
深夜中, 乃蛮的金帐王庭外 ,不但有不断巡查的守卫,还有不知多少躲在暗处, 紧盯老蛮王一举一动的暗哨。
这里各个势力混杂, 他们就像守在将死狮王身边的秃鹫,等待着往日的草原霸主咽下最后一口气, 再痛快的将其分食。
此刻帐中被一句话惊醒的老蛮王, 在病重挣扎起身,看着眼前人的面容,既惊惧诧异,又激动崇敬。他连忙起身,强撑着站在了地上。
最后,蛮王仰着头不错眼的注视着来人的面容, 那双眼睛的轮廓像极了当年名动草原的月氏女。渐渐的, 他不自主的弯腿, 跪在了地上,匍匐在眼前人的脚下, 双掌朝天, 行大礼。
“尊敬的月氏, 长生天在上,阿格涅请求您的宽恕。”
来人正是潜进帐中的宗朔,他睥睨着脚下跪着的老人, 满眼冰冷。他全家抄斩的大罪,起始就是一封来自草原的策反信。
“我只问你一件事, 当年的信, 是不是你们。”
老蛮王浑身一抖, 朝上敬天的掌心都在微微颤动。他命不久矣, 年轻时满怀的壮志与筹谋,到如今看来,都是一场空,他们一步错,步步错,临了,只能五体投地,愧怍于苍天。
当年的事,如今,实在不必再瞒,老蛮王看着更加苍老了,他行着大礼,一五一十的诉说着。
从前的草原,尚且由月氏统领,虽有小部落的冲突战争,但大体平和,百姓多能自给自足,可是草原远没有中原繁荣,于是,当时的月氏,决定与中原皇室和亲,生出带有草原血脉的王族,由此可缔结两邦情谊,实现通商通婚,以求给族民带来更富足的生活与新的繁荣。
所以,草原上最尊贵的月氏女,嫁给了中原的嫡长太子,生下一子,名叫赫连宗朔,自幼惊才绝艳。
后来就这样过了多年,两邦形势一片大好。直到蛮族来了一个大巫,口称代神行旨意,于是当时的蛮王带领着部落脱离了月氏的掌控,攻进中原。
大巫行事肆无忌惮,极伤天和,不过正是因为如此,蛮族战士们日益剽悍嗜血,不但打败了月氏,更是在与中原的战争中,屡战屡胜。然而物极必反,西征中原的蛮兵一夜之间,竟都化作了活鬼!中原大胜,那巫师也不知所踪。
草原大伤元气,甚至连壮年的男人都不多了,月氏女在中原皇室中,地位更是岌岌可危,嫡长太子又远征内乱,独留带着草原血脉的年幼皇室继承人,与他的母亲独在京中。
暗处的魑魅魍魉蠢蠢欲动,在争夺权力的路上,永远不缺阴谋诡计。
于是,新任的蛮王与几个野心勃勃的部落首领,被中原来的灰袍人,以草原再无月氏,尔等称王而诱惑,写下历史上最大一起冤案的起始——敬呈太子的谋反密信。
灰袍人满意离去,次月,中原皇帝震怒,下令斩首太子全家两千八百口,月氏女凌迟!勒令其子赫连宗朔观刑。
那个抱着家国之心远赴和亲的女人,活生生被剐了三天三夜。
次月,太子侧妃泽武君,从各方势力密布的截杀中,冲出重围,押解着缺了一只胳膊的灰袍人与太子临死前的手书,大殿上击鼓喊冤。
这样的大案,查了一年,最后先太子才得以平反,只是已经枉然。皇帝心神具碎,大病,次年驾崩,传位于太子庶兄。为求声名与稳定朝野,新帝收赫连宗朔为养子,养于深宫,不见天日。
“我与齐格的父亲本想着,草原自己称王称霸,总好过向他人俯首,可是,失去了月氏,各族互相不服,草原终日陷于战争,都是我们之祸……”
宗朔站在月光的阴影中,面无表情的听着老蛮王的忏悔,但眼底却逐渐翻涌而上一股血红之气,他瞥着依旧跪地的老蛮王。
“还有呢。”
蛮王这才跪着抬起身,他浑浊苍老的眼睛盯着宗朔看了很久,终于在这个正值壮年的强悍男人眼底,看出了些端倪。
“当年,因为您逃过一劫,所以……”蛮王在宗朔猩红的眸子下,节节败退的低下了头。
“所以,有人献上当年那个蛮族大巫留下的手稿,我们便研制了一种,一种乱人神智后可致人死亡的毒药,交给了中原来的人,直到次月接到密信,说,事已成。”
“可您,可您!”老蛮王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当年试药的,无论是强壮的牧民,还是坚毅的将官,最后全都疯魔嗜杀,终日沉浸在暴烈恐怖的幻象中,没有能活过三个月的。
“可我还活着。”宗朔一字一句的说着。他还活着,付出了极大代价的活着,在人鬼交界中挣扎的活着。
老蛮王如今还是庆幸这个最后一位月氏还在,那草原就还有希望,所以也很激动,“必是长生天庇护。”
宗朔哼笑了一声,长生天庇不庇护他不知道,但云中寺的和尚确是呕心沥血,得道高僧为他熬白了须发,已然快灯尽油枯。
“你知道我的来意,不必废话了。”周围都是齐格的眼线,他进出要有一定时限,不然不好脱身。
“月氏在上,那巫师当年的手稿只有毒方,没有,没有……”
宗朔转身要走,老蛮王才又上前一跪,“但,或可去圣山处找神医萨满,传言他有神术!可解万毒。”
宗朔闻言转身,就见老蛮王从地上角落里非常隐蔽的暗格中,拿出一张羊皮,呈到宗朔面前,“这是我多年前偶得的,前往圣山的地图。”
宗朔拿过手中,大致扫了一眼,只是他从没来过草原深处,尤其地图所示,已临近大雪山。他所知地形都是地图上得来的,所以具体位置一眼定不准。
这时帐外传来几声三长一短的枭叫,宗朔听到忽儿扎合的信号,便收起了羊皮,直接朝蛮王说,“你所求为何。”在昭城送到他手中的信中,本来说他也要求医的。
老头默默无语,而后他流着浑浊的眼泪,又再次生生叩首。
“惟愿,我草原民族,食足,水饱,无战祸。”
他死则死矣,罪孽加身,不值得活。
宗朔深深看了他一眼,回手带上了黑斗篷的帷帽,转身利落的离开了这个象征无极权势的,并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王帐。
人心,善恶交织,黑白周旋。
出了帐,正是守卫换防的时刻,宗朔与忽儿扎合等人一同,穿着守卫的衣服,自如的跟着队伍离开,而后在内应的安排下,一行人又去守部落的边门,几人低头默默不语,直到安稳的撤出蛮族部落的中心区。
宗朔一路都不说话,浑身仿佛都散发着血腥气,叫人不敢靠近。刑武知道这是他又要犯病,于是也紧皱着眉不言语,一张黑脸在黑夜中沉郁郁的更黑了,
副将军他心中打鼓,真不知道那老蛮王和殿下都说了些什么!本来殿下这些日子总是和可爱又活泼的小亲卫待在一起,连觉都能睡了,好久没犯过病。如今看着,又不行了,浑身煞气。
几人行到了蛮营边缘的山地另一侧,这才呼哨几声,把还在附近吃草的坐骑都叫过来。几声下去,就见远处还在野马群中混着的乌骓带着一队军马,转眼就到了眼前。
因为怕被人发现,这回马都没带嚼头与马鞍,但好在几人身经百战,用马纯熟,更别说他们都是将校以上的职位,马都是跟随自己多年的千里良驹,虽然远远不及乌骓,但也不是一般野马可比。
马群见乌骓转身就走了,便稀稀拉拉的都跟了过来,因为就在宗朔进王帐的这一会儿功夫,这东山马群中的大黑马,已然迅速的征服了马群,被它们下意识的当做新任马王了。
只是这目标与动静未免太大,宗朔低头一拍马腹,乌骓便朝野马群“灰溜溜”一声,于是众人只见马群转身沿着一处峡谷去了,边走还回头看了看众人。
刑武与众人拿了藏在岩壁中的弓箭武器,正要驾马从他们来的路线回去,就见军马们以乌骓为首,全都跟在野马群之后,沿着隐蔽的峡谷,抄近路去了。
众人见宗朔不吱声,便也就随着马群走。其实在夜里看来,随着大队的马群迁移,倒是更隐蔽一些,毕竟这场景在草原上随处可见,隐在众马奔腾之中,也不显眼。
几人策马狂奔,无边草原的夜色朦胧,猎风阵阵,苍穹笼罩在头顶,暗暗俯视着人间众生,它不问疾苦,也不许来生。
眼见众人跟追着马群就要出了低矮的峡谷,此刻宗朔却突然勒马,他乌黑的眸子在夜里像是反着光,抬头看向天空。
刑武等人只见他们殿下跨立在黑色神俊的背上,伸手瞬间从刑武的身上拿过重弓与箭矢,而后利落的引弓搭箭,他眼神乌黑的盯着空中一点,只听“嗖嘣”一声,长箭离弦,煞然射向空中。
众人只隐约的听到一声鹰啼,随后,一只展臂有一人大的巨鹰从天上垂直落下来,鹰落下刑武才看清,那大家伙被宗朔一箭穿喉,叫都没怎么叫出来。
而久在草原的忽儿扎合则迅速的反应过来,他赶紧叫大家戒备,“不好!那是蛮族部落养的鹰,用来巡查的,咱们怕是被发现了,趁着天上的这双眼睛没了,快走!”
于是,草原上只见野马群矫健恢弘的奔过峡谷,直到水泽处。
而这一小队精兵强将,则悄悄的脱离了马群,在暗夜的原野中静静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