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4章 生死契
孤雪散落大漠,沙砾与雪石在风暴中袭卷而来,作为雅丹地貌景观之一的魔鬼城今日竟落了雪,这在干旱少雨的戈壁荒漠也算十分罕见了。
黑色的越野车穿过漫天的沙尘,低速行驶着。
“殷先生,不好意思啊,今天天气实在太差了,我们可能得迟一些才能到。”
一名相貌斯文,戴着银色眼镜的男人从车后座抬起头来,朝车窗外看了一眼,推了推眼镜,礼貌地宽慰道:“没关系,这地方十年不下一次雪,不能怪你。”
司机松了口气,他之前是跟着冷恪清的,冷恪清脾气不好,虽然不会轻易打骂人,但只要耽误了什么事情,对方一个眼风扫过来,浑身上下都弥漫着极强的压迫感,有一种随时会一枪把人崩了的气质,实在让他难以招架。后来被分配给这位殷先生,倒是好说话得多,人不仅斯文温和,还总给他放假。
“对了,吴伯,你这一周都不用来接我了,我这段时间都得泡在实验室里,就不麻烦你来回跑了。”
吴伯听了立即笑起来,道:“好嘞,那您有需要随时找我就行。”
殷文哲脸上带着亲切的微笑,与吴伯在后视镜中对视了一眼,温文尔雅道:“好的,谢谢吴伯。”
大约一小时后,车停在一处形似高阁的风蚀岩群前,殷文哲下了车,将手放在一块颜色略深的岩石上,片刻后,高阁缓缓移开,分裂出一道狭长的天堑,天堑下方数十米,是漆黑的峡谷,殷文哲顺着石阶走下去,一座地下巨型实验室出现在眼前。
蓝色的幽光明灭闪烁,实验室的门被打开,几名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人朝殷文哲点头示意。
“H—N7的药剂进展到第几阶段了?”
“只剩下最后一个阶段了,殷博士。”
“还需要试验品吗?”殷文哲停在一台实验仪器边,看着水柱里奄奄一息的絮鹿。
“这个…可能还需要几只絮鹿,毕竟它们血液特殊,别的动物替代不了。”
殷文哲看着对方,细长的眼睛透过镜片,显得有些诡异,他忽然抱歉地笑起来,说:“絮鹿的血和人血的基因序列几乎一摸一样,既然絮鹿难捕,那就继续用人体做试验。”
“我只在乎我的实验能不能顺利进行下去,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那人不敢和殷文哲对视,连连点头附和。
“对了,最近冷恪清那边有没有动作?”
“应该是没有,听说冷山被山峰的人抓了,冷恪清既没派人去救,也没派人将那车罂粟抢回来,像是要按兵不动的样子。”
“看来他是怀疑我了。”殷文哲扶了一下眼镜,眼神透露出凶狠,道:“不把冷山救回来是因为他不想让自己身边多一个拖累,毕竟他表面上装得不在意,但这个世界除了他自己,只有我知道他多爱那个女人,他那么爱她,又怎么会舍得她唯一的血脉消失。至于放掉那车罂粟,便是明摆着不让我的实验室好过。”
“看来,这老狐狸是要趁着这次吃了山峰的亏,顺势清理门户啊。”
“不会吧,您没有任何纰漏呀,难道是赫尔罕那那边出了问题?”
“哼,像赫尔罕那这种蠢货早就该死了,他明面上架空冷恪清的势力和产业,冷恪清留他到现在纯粹就是为了引出我,看来这人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那您的意思是……”
“弃子只有一种处理方式,”殷文哲斯文的脸上勾起一个扭曲的笑容:“那就是让他在死之前发挥最后的价值。”
“是。”
“至于冷恪清,他想让我将那个女人的基因完成复制,就得为我所用,既然为我所用,就不可能在此之前杀我。”
“交给你的事你安心去办就是,我会保你不死。”
——
R市,落日时分。
“楚队和山峰的族长签下了生死契,这事你知道吗?”
小陈一把夺过木檀手里的卷宗,摔在办公桌上。
“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心安理得的看卷宗?现在你满意了?”
木檀从椅子里站起来,饶到办公桌前,看着小陈道:“我知道这事我做得不对,但我也是为了山峰好,小陈,你听我说,冷山的身份太特殊了,就算我当时不抓他,也会有别人动手,山峰的每一个人都恨透了‘蚩’,更何况,是首领的亲生儿子,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楚队好。”
小陈不可思议地看着木檀:“可是如果你当时在冰窟里发现冷山之后,就马上告诉楚队,楚队一定能想办法救冷山,也不用像现在这样,签下生死契,用自己的性命保冷山一命!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木檀别开视线,道:“我知道。”
小陈怒不可遏地瞪视着木檀:“当时冷山在古墓里救楚队的时候,你也在场,他肯舍命救楚队,难道不能证明他是个好人吗?你怎么可以昧着良心将他交给沈霆羽!”
木檀忽然高声道:“他舍命救楚队就能证明他是好人吗?!那是他喜欢楚队才这么做!如果那天换成你我,他也会去救吗?‘蚩’的人个个都心狠手辣,残暴至极,他们杀了我们多少兄弟?冷山身上流着冷恪清的血,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你现在为了他来质问我,怎么,你是忘了我们与‘蚩’的血海深仇吗?”说完,木檀推门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小陈怔在原地,半晌,将木檀桌子上的卷宗全部推到了地上,嘴里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回到自己办公室,他拨通了楚轻舟的电话。
“喂,楚队,你和……冷山怎么样了?”他心里总觉得愧疚,要不是自己那天拉着楚轻舟去酒吧,也许冷山就能少受点伤。
楚轻舟此时正打开家门。
“我刚到家,怎么了?”
“那个……没事儿,我就是问问,生死契的事情……”
“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汇报的话,我先挂了。”一旦签下生死契,楚轻舟就会被全天24小时监控,家里的每个角落都安装了针孔摄像与录音设备,他不能与小陈有过多的交流。
楚轻舟挂断电话,不轻不重地推了身边的冷山一把,沉声道:“进去。”
冷山遍体鳞伤,手上又戴着手铐,被这么一推,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
“跟我过来。”楚轻舟看都没看冷山一眼,拎着冷山的手铐,将人带进了浴室。
他拿出医药箱,帮冷山处理身上的伤口。
冷山往后退了一步,没有说话,无声的拒绝。他的视线始终落在别处,没有看楚轻舟。
“一个阶下囚,心气这么高?”楚轻舟将药棉放回药箱,冷声道。
冷山原以为在禁闭室里,是他最后一次因为楚轻舟难过,他以为自己已经死心了,但听见对方再次恶语相向,他的心还是狠狠抽痛了一下。
他语气毫无起伏道: “为什么不直接杀掉我?”
生死契的契约其实很简单,契约成立后,被担保的一方便可交由担保人看管,双方的一切行动将被家族24小时监视,必要时可将监视芯片植入担保人体内,一旦被担保的一方逃走或有任何损害家族利益的举动,担保人便为被担保者抵命。
楚轻舟永远不会告诉冷山这件事,他只凉薄地勾了唇角,掐住冷山的脖颈,道:“你还不值得我亲自动手。”
窒息感蔓延,冷山眼里泛出了生理性泪水。
“我给你两个选择,是我将你捆起来强行替你上药,还是将你手铐解开,你自己来。”
楚轻舟松开手,冷山躬着身子,虚弱地咳喘起来,片刻后,抬眸看向楚轻舟,眼中带着屈辱与憎恶,道:“我自己来。”
楚轻舟被冷山的眼神刺痛,但很快恢复了淡漠的神色,道:“好,我给你半小时。”说完,拿出钥匙解开了冷山的手铐,离开了浴室。
冷山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才过了不到二十分钟,楚轻舟听见动静,拿了件干净的衣服走过去,看见冷山正站在浴室门口。
“把衣服换上。”
冷山垂眸看了一眼楚轻舟手里的衣服,没接。
“要我给你换?”
冷山皱了皱眉,拿着衣服要进浴室。
在触到冷山指尖的刹那,楚轻舟就觉得温度不对,他顾不上环绕在他们身边的摄像头,拉住冷山的手腕,道:“等等。”
“你发高烧了。”他伸手想去碰冷山的额头,但冷山看见他抬手的动作时,几乎是惊惶地往后瑟缩了一下。
楚轻舟的手停在半空。
冷山在怕他。
怕他再一次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