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裴家
晚上池星在海市开了间最贵的酒店, 他和宁悦面对面坐在沙发上，一人一鬼谁都没主动开口说话，气氛有些冷凝。
阿大不明所以，他瞅了瞅池星一人霸占一张大沙发的嚣张模样, 又看向安安静静坐在对面的宁悦, 实在不清楚这一人一鬼是在干嘛？
是在上演123木头人？
阿大的弟弟这些年读书的费用都是池星出的, 所以阿大挺喜欢池星的, 他往池星旁边飘了点, 嘿嘿笑了一下：“池小少爷, 您要不要喝水？我去给您倒杯水？”
池星在沙发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 对阿大说道：“倒水就不用了, 你们鬼不喜欢触碰到热的东西吧？”
阿大一愣，点头。
池星对他挥了挥手：“我渴会自己倒, 你坐吧。”
阿大看着头发很长披在脸前的宁悦，虽然她一直没吭声, 但从坐姿来看处于一个紧绷的状态, 他没敢坐在宁悦身旁，犹豫了一会儿, 反倒坐在了池星身边。
酒店的沙发很大, 阿大距离池星足足有一米的距离，但从他坐下时就感到池星身上似乎传来一股压迫感, 被厉鬼盯上的危险感让阿大头皮发麻，他挪了挪屁股，默默坐到侧边的沙发上。
在他离开池星身边后，那种被盯着的感觉倏地消散。
阿大凭着本能看向池星脖子上的玉佩, 他没见到裴钦，还不知道裴钦就在玉佩中, 只是表情疑惑，怎么感觉这玉佩中好像有鬼？
没人给阿大解答，宁悦静默不语，池星也同样没主动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阿大都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听到宁悦开口了，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
“你非要插手是吗？”
池星不紧不慢的声音紧随其后，不过不答反问：“憋不住了？”
宁悦吐出一口气，她将脸前的长发撩到耳后，整个鬼往沙发上一靠，声音是鬼特有的阴冷：“跟池小少爷比谁能沉得住气，我肯定不如您。”
她也有点生气，说话带上了敬称。
池星有点好笑：“我都还没生气，你气什么？”
“我过两天就带着子涵去帝都。”池星看着宁悦，“你还要对那个老师动手吗？”
宁悦只回了三个字：“他该死。”
“十七年前我没下定决心杀人，主要原因还有我自身的怨念不够杀不了人，但现在我能……”
“宁悦。”池星忽然开口打断她的话，这是一种不太礼貌的行为，但由池星做出来却理所当然，“你还没去过其他城市吧？”
宁悦一愣。
“我记得你们鬼不能离开出事的城市，有些鬼连离开出事范围十米都做不到。”池星看着宁悦，目光含笑，“那个老师的事我帮你解决，他以后不会出现在学校中，也不会有其他的机会对别人出手，你想和我去帝都吗？”
阿大听到这话眼睛都瞪大了，他举起手：“池小少爷，我想去我想去！我弟就在帝都呢！”
池星对他笑了下，算是答应。
“宁悦，就像你说的，你不想我插手你的事染上不好的因果，我也同样不希望你被仇恨吞噬失去理智，这是海市，裴家的地盘，你对活人动手后等着你的结果是什么你应该清楚。”
池星声音平静：“我知道让你放下仇恨属于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我们换种方式让他偿还罪孽，可以吗？”
“你死前的年纪有十五吗？海市是南方，你还没见过北方的雪吧？也从来没和家人过一个团圆年吧？马上就过年了，你和阿大跟我回帝都的话，我们可以在一起过节，我带你们去看北方的大雪、北方的烟花、吃北方的饺子、带你们去各个城市旅游……”
阿大露出向往的表情，纵然满心仇恨的宁悦也不由心驰神往——对于这两个南方的鬼来说，北方的雪让他们很难拒绝。
池星看到宁悦眼中的迟疑，露出一个带着凉意的笑：“至于那个人，他从此之后都不会享受到这些。”
有时候死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一切，生不如死。
过了许久，宁悦才回应，就一个字。
“好。”
忙碌了一天，池星简单洗了个澡回到酒店主卧，他还单独开了另外两间房给阿大和宁悦。
池星对着空气问道：“这个玉佩除了能养魂之外应该还能让魂魄离开出事的城市吧？”
【可以。】
“玉佩里是什么样的？你一个鬼无聊吗？让宁悦和阿大进去陪你说说话？”池星看似在为裴钦着想，但说话的声音微软，熟悉的讨好时的称呼又冒了出来，“阿钦哥哥，你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
“不说话就是默许啦？”
池星才不担心阿大和宁悦会影响到裴钦的独处空间，只要裴钦不高兴，宁悦和阿大根本不敢说话，而且他从裴钦不说玉佩里是什么样的就能猜到，那玉佩中的环境估计相当不好。
池星眯了下眼睛，裴钦不肯说没什么，他放阿大进去看看就是——要是里面环境实在太差，池星就给裴钦换个“房子”住。
“对了，我明天一早就去裴家，爸妈喜欢什么？”池星有点嫌弃酒店的地毯，不像在家时喜欢赤脚走在地毯上，他趿拉着拖鞋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开了一瓶低度数的酒。
说是酒，但因为度数太低，其实就是饮料。
湛蓝色的酒水饮料在酒杯中轻轻晃荡着，裴钦的视线在池星轻摇着酒杯的手指上划过，这只手漂亮到不仅画符时让人心跳加快，连端着酒杯都让人心神荡漾。
【你带着宁悦去裴家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池星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可不是嘛，裴家最近就在感化宁悦让她不要杀人，现在宁悦打算跟着他离开帝都，这对于裴家来说确实算是一份礼物。
“其实宁悦挺好说话的，怎么裴家天天找她还没说服她？”
【她的好说话只针对你，因为你帮过她。对她来说，心中的执念也许不是杀人，而是在当时有人愿意帮她。】
如果徐子涵出事，在她出事后，她的执念应该就是她走向窗户时有人能喊住她——
池星抿了一口酒：“这世界的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尤其是让大师都惧怕的厉鬼，看似可怕，可实际上在死后能化身为厉鬼的存在，在生前的遭遇都可怜到让人难以想象，要不然也不会生出那么强烈浓重的怨气。
池星很少喝酒，他不喜欢酒的味道，就算酒店里的这个酒只属于饮料他也不贪杯，喝了几口后就放下杯子，声线有些低：“睡吧，明天还要去见爸妈。”
在灯光下泛着迷离色彩的蓝色酒水在杯中轻轻晃动着。
第二天一早，池星去退房的时候前台扣除了一部分钱，前台说是酒水和杯子，池星不怎么在意这些小事，嗯了一声就带着宁悦和阿大离开。
池星从商场买了一堆礼品让人送到裴家门口，他自己拎着几盒礼品，剩下的由宁悦和阿大拎着，两个鬼一脸苦逼，仰头看着裴家老宅大门。
“不是……我是真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这个鬼还能拎着礼物来拜访裴家。”宁悦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这是裴家啊！专门逮鬼的玄学世家啊！”
她还敢吐槽几句，阿大已经被吓得浑身发抖，连手上拎着的礼物都跟着他一起抖。
倒不是阿大胆小，实在是——裴家整个大门上都贴着隐形的符箓，他作为一个鬼，看到符箓就想哭。
池星抬头看了眼裴家大门，巍峨的门楣上雕刻着古朴大气的瑞兽图案，细致繁复的龙凤貔貅在阳光下栩栩如生，那昂起来的龙首表情跟活过来似的带着浓浓的威严，也难怪鬼会害怕，瑞兽天生就能克制煞气，更别说青石门柱上还贴着符箓。
鬼见愁裴家。
池星还没敲门，裴家的大门已经从里面打开，迎面走出一个穿着道袍的年轻男人。
男人看起来二十多岁，戴着江湖神棍都喜欢的黑色眼镜，他看到池星时将挂在鼻梁上的眼镜往下摘了点，眼眸带笑，目光精准落在池星脸上，然后略微怔了下，随即又视线下移看向玉佩。
几秒后，他对池星拱手，行了一个和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古礼，笑意弥漫：“池星弟弟？”
玉佩中蓦地爆发出一阵冰冷的鬼力，这鬼力充斥着浓浓的寒意，煞气浓厚到让门口的符无风飘荡，发出簌簌声响，几息间青石上的符箓竟被这鬼气全部震落。
男人神色微变，不自禁往后退了几步，宁悦和阿大更是猛地窜出去老远。
在鬼气中心的池星没被鬼气影响到，只感觉有股清风拂过发丝，他看着门口被震落的符箓，发出一句真心实意的感慨：“裴家的符箓有点水啊——”
年轻男人听到这话又好气又好笑，他先是对着玉佩连声道歉：“忘了你是个超级弟控了，抱歉抱歉，以后不会这么喊了。”
道歉后，玉佩中的鬼气才缓缓收起。
男人又看向池星，神色正经了几分，给裴家挽尊：“不是裴家的符箓太水，是你玉佩里的那位……”
他剩下的话还没说完，池星感觉自己身体一轻，整个人双脚离地被人抱起来转了一圈，同时一道爽朗的嚣张笑声在门口响起：“小星星？”
池星都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在脑子里还在发晕的时候又被人放在地上，没等他看清楚是谁把自己抱起来的时候，又被另外一道带着香气的怀抱紧紧拥住，然后是惊喜的女声：“啊！小星星！！！”
池星表情迷茫，和站在裴家内的男人对视上。
那男人的表情还算正常，但眼中的笑意都快要憋不住了。
池星整个人被大力摇了几下，脑袋更晕了。
在他晕乎乎的时候，脸上被人吧唧亲了口，女人一边笑一边哭：“哇，我亲到了儿子的脸！！！家人们谁懂啊，阿钦那个性子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我都没亲上几口！终于让我亲到另一个乖乖儿子啦！”
池星：“……”
他抬起脑袋，艰难地看着女人。
门口处站着一对夫妻，俩人看起来相当年轻，一眼看过去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男人身形高大，五官深邃，尤其眼睛和眉梢都是上扬的形状，整个人看起来就很豪爽。
女人则容颜昳丽，双眼皮很深，跟池星的长相有几分相似，气质相当外放张扬。
池星还没来得及再继续多看几眼，脸上又被女人亲了一口，女人捧着池星的脸，眼中都快冒起星星了：“真帅呀！是谁生出来这么帅的宝宝呀？！哦原来是我自己呀！”
男人露齿一笑，对女人竖了个大拇指：“宝贝老婆真棒！”
女人锤了下男人的肩膀，池星看到男人的脸色一白，感觉这一下的力道应该不轻……
池星的耳中传来裴钦幽幽的叹气声，他什么话都没说，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男人往池星的方向走了几步，职业本能的开始打量池星的面相，看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儿子……不过这一看之下，他咦了一声，然后又往后退了几步，摸着下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女人同样摸着下巴沉思，只能说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俩人连摸着下巴思忖的表情都一毛一样。
许久后，俩人同时叹了口气，然后又同时大吼了一声——
“裴钦，给老子滚出来！”
“好大儿，给老娘滚出来！！”
在玉佩裴钦没搭理俩人，空中缓缓飘出一行字。
【有点困，睡了。】
在裴家大院内的年轻男人走出来拍了拍俩人的肩膀，表情沉痛：“大伯、大伯母，节哀。”
他微微抬起头，表情忧伤，但语气是毫不掩饰地看好戏，只是声音很低，就算是不远处的池星都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俗话说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反正都是一家人，亲上加亲又有何妨？”
然后他被女人踹飞了，不是夸张的形容，真的飞出去落在院内的池塘中。
池水中冒出一串咕噜噜的水泡声，他脑袋上顶着杂草，眼镜都不知道飞到哪去了，口中还在念叨：“大伯母你要敬老……咕噜咕噜……怀幼……咕噜咕噜……”
他后面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被大伯母踩着脑袋沉到了池塘中。
池星：“……”
宁悦：“……”
阿大感觉挺好玩，跟着学：“咕噜。”
十分钟后，池星一行人被带到裴家的会客厅中，裴家因为身份原因，老宅的人很少，整个老宅除了池星的爸妈和那个年轻人之外，剩下的人都在外地。
池星心里默念着爸妈的名字：裴霍林、汪溪。
以及算是池星堂哥的裴余然。
裴家枝繁叶茂，子嗣众多，光裴霍林那一代就有七个兄弟姐妹，这些兄弟姐妹又各自有不少孩子，裴钦之前和池星详细介绍过裴家的情况，他这一代足足有二十七个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其中还没包括未出生以及旁系的。
人太多，裴钦当时也只着重介绍了几个天赋出众的同辈人。
裴老爷子在世时裴家人还会经常回老宅，但是自从裴老爷子去世后，裴家的人基本不会回老宅，都快乐放飞远离老宅——
实在是老爷子在世时会对他们进行恐怖的玄学知识灌输，别说外面的鬼会绕开裴家老宅，裴家自家人提到老宅都瑟瑟发抖。
不过毕竟是裴家的老宅，就算宅内没住人，每个月也会派不同的嫡系子弟守宅。
这个月来守着老宅的就是裴余然，也是裴钦着重介绍过的一位。
这位实在太有特色，所以池星对他的名字可谓印象深刻。
这位学啥啥不行，画出来的符连鬼看了都想笑，阵法更是一塌糊涂，但偏偏看面相着实厉害，厉害到裴老爷子都曾感慨过“知前世，顺天意，余然也”。
裴余然浑身湿漉漉的，他也没换衣服，哀怨地坐在紫檀木沙发上摸着自己被汪溪踹碎的眼镜。
裴霍林和汪溪还在盯着池星……脖子上的玉佩，俩人咬牙切齿，一副想要把裴钦拉出来揍一顿的模样。
裴余然还劝了几句：“大伯大伯母，看开啦！”
这些人说话云里雾里的，坐在几人对面的池星心中猜测应该跟自己有关，不过他不确定，只是饶有兴致地笑了下，表情自然地喊道：“爸、妈、余然哥。”
三人的表情同时一变，裴霍林和汪溪眼泪汪汪的实属正常，但裴余然竟然比他俩还夸张，他一边抹泪一边感动：“苍天啊大地啊！四舍五入等于阿钦喊我一声哥了！”
早在很多年前裴余然就疑惑裴钦的性格到底像谁，清清冷冷的别说喊自己一声哥哥了，从来都是连名带姓的，有时候连名字都懒得喊，只冷淡地看着他。
他就说以大伯和大伯母的性子怎么会生出裴钦那种让人不爽的性格哦！
裴余然将碎掉的眼镜挂在头发上，跑到池星身前想摸摸他的头发，只是手刚抬起就察觉到玉佩里传来一股冰冷的警告。
“……”裴余然抽了下嘴角，“你不是睡了吗？”
裴霍林拎着裴余然的衣领将他扔到一边，然后从兜里摸出来一堆符箓放在池星手上，足足有三十厘米厚，沉甸甸的重量让画过符的池星知道这一堆得画很久很久。
然后他又摸出一堆璀璨的宝石和钻石，池星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没想到还真是各色的名贵宝石和钻石。
汪溪就更直接了，她也从兜里摸了摸，摸出来一堆车钥匙，全都是豪车，有几十辆！然后她又摸出来一堆房子的钥匙，也足足有几十把钥匙，最后又摸出来好几块大、金、砖！
她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地推到池星手上，豪气地挥手：“都是那些大老板送我的，你拿去玩儿！”
池星目瞪口呆，不过不是因为这些东西，而是第一次见到储物空间，震惊的。
这一堆能把池星淹没的东西肯定不是衣服口袋就能装下的，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储物空间。
池星对裴霍林和汪溪笑了下，嘴甜地喊道：“爸妈真好，好爱你们。”
裴霍林和汪溪一高兴，又塞给池星一堆“小玩意”。
玉佩里的裴钦听到池星这熟悉的奉承话和高兴得不行的爸妈，又叹了口气，小骗子就会哄人开心。
不过下一秒，他听到池星的声音：“阿钦哥哥，东西先放你玉佩里，我的就是你的。”
裴钦微怔，唇角微扬，池星这么可爱又有谁不喜欢呢？
宁悦和阿大安静如鸡，他俩躲在房间的角落处，生怕被裴家人注意到。
但就算尽力藏着鬼力，宁悦还是被裴余然盯上了：“这不是那个学校里的鬼吗？听裴家旁系报上来的消息，最近裴家一直有人去找你吧？”
鬼都怕大师，更别说这是大师的大本营，宁悦的声音很弱：“你放心，我不会做出什么事的，我、我、我已经洗心革面了，马上就跟着池小少爷去帝都……”
她感觉头发上一热，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发丝，“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们裴家又拯救了一个迷途的鬼。”
宁悦抬头看向裴余然，她不是第一次见到裴余然，只是之前每次见到他都离得很远，而且裴余然喜欢戴着眼镜，她也从未看到过那双眼镜下的眼眸。
这是宁悦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裴余然的眼睛，比她见过的任何一双眼睛都要幽深，那眼中似乎藏着数不尽的前尘往事，有一种平静的痛苦迎面扑来，但很快又被寒渊中的双手拖拽回深处。
宁悦不由自主地抬手摸向裴余然的眼睛，她外貌稚嫩，但语气是和外形截然不同的沉重。
她问：“你好像比我还要难过。”
裴余然猛地一怔，他缓缓站直身子，表情有些困惑地看着宁悦。
他没回答宁悦的话，只是将自己头发上的眼镜摘下递给宁悦。
宁悦也没继续问，她接下眼镜戴到自己脸上，有点大，她又将眼镜戴到头发上，正合适。
另一边的裴霍林和汪溪拉着池星嘀嘀咕咕说着话，俩人不止说话，还对池星“动手动脚”，裴霍林时不时捏一下池星的肩膀，汪溪则偷袭池星，捏完左脸捏右脸。
这也和池星想象中的第一次会面完全不同，在这刻池星有种和当时的裴钦心意相通的错觉，原来是这种感觉呀。
汪溪笑眯眯揉着池星的头发，软乎乎的跟小猫似的，她爱不释手，心想阿钦可没这么乖。
想了想，汪溪说道：“小星星，你要不要跟我学玄学呀？我对风水比较擅长。”
裴霍林也有此意：“我擅长符箓。”
裴余然感兴趣地凑过来：“我擅长面相哦，池星，你想学什么？”
池星眨了下眼睛：“裴钦擅长什么？”
几人还以为池星是起了胜负之心，汪溪又捏了下池星的脸颊：“阿钦都挺擅长的，你不用管他，要是想学，就学自己感兴趣的，不想学也没什么，左右都有裴家护着你。”
裴余然和裴钦一同长大，他语气有些嫌弃：“裴钦就不是人，他什么都擅长，虽然大家都说我擅长面相，但我总感觉那家伙看面相比我还要厉害。”
裴霍林瞥了裴余然一眼：“阿钦从小被老爷子带大，当然什么都会。”
池星隐约记得裴钦跟自己说过擅长面相和驱邪，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全能，不过想一想好像也很正常，从他教自己符箓和阵法中也能看出他对这些都知之甚详。
这样看来，其他人都是精通某一样，但裴钦却样样精通，他如今已经有最好的玄学老师了。
池星对上几人的视线，语气自然地说：“既然裴钦什么都会，我跟他学就行了，其实我在帝都的时候已经开始跟他学习玄学了。”
几人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裴余然偷笑，裴霍林和汪溪又变得咬牙切齿，看起来想要揍裴钦一顿。
现在裴钦在玉佩里不出来，裴余然总感觉自己再偷笑就要替裴钦挨揍了，他收起脸上的笑，一本正经地对池星说道：“如果你对面相有不了解的地方可以来问我，风水可以找大伯母，符箓和阵法找大伯。不过符箓和阵法都是需要每天练习的，你也不用太着急和裴钦比，那家伙不是人，小时候画符箓和阵法都是一次成。”
只是短暂的相处，身为玄学世家的人已经摸清楚池星的性格，属于要争一争高低的那种。
【他符箓一次成，阵法同样第一次八小时成。】
裴钦的这行字一出，几人都沉默起来，然后缓缓扭头看向池星。
池星眨了眨眼睛，很欠揍地问了一句：“你们都不是一次成的吗？”
裴余然后退了一步：“这装逼的光芒刺到我了……”
他疯狂锤着墙，语气悲愤：“我恨有阴阳眼的人！苍天不公！为什么有阴阳眼的都是天才啊！！”
半小时后，池星也是个天才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裴家，有不少就在海市附近的同辈人坐着飞机回来见“天才”。
玄学这一行，努力有点用，但用处不大。
所谓天才，天生就是站在金字塔顶端受到其他人仰望的存在，所有人都对天才有一种天然的敬畏。
这天，从裴老爷子去世后就沉寂许久的裴家老宅再次热闹起来，裴家长辈在其他城市处理玄学事情赶不回来，但是小辈说什么都要见一见池星。
大家本来就对池星很好奇，现在又从裴余然口中听到池星还是天才，一时间裴家小辈对池星的兴趣上升到顶点。
一早上的时间，陆续有不少裴家的人走进裴家大门。
不过裴霍林和汪溪却先行一步离开，他们今天能赶回裴家老家是因为暂时放下手中的事，但事情紧急，也只能和池星见一面，一共没待两小时又急匆匆地离开。
在离开之前，裴霍林沉声对在玉佩里的裴钦说道：“保护好星星。”
收敛起笑意的裴霍林不怒自威，就连汪溪都压低声音叮嘱道：“星星，你也要注意安全。”
池星感觉俩人应该瞒着自己什么事，以裴家人的性格，需要瞒着的事一定是他现在面对不了的，所以他也没问。
他还记着裴钦曾经说过，有些事情他暂时不知道为好。
看来玄学世家除了风光之外也会伴随着数不清的危机。
送完俩人离开后，不等池星细想这些事，很快就被好几个赶回裴家老宅的年轻人围住，一个同样穿着道袍的女孩子卧槽了一声：“你真八小时画出了这个阵法？”
她指着手机的阵法图一角：“就这一个小角落，我从八岁练到现在了，还没学会。”
池星疑惑：“有这么难吗？”
女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跑到旁边的树下锤着树：“我恨天才！”
裴余然感同身受，他心有戚戚：“我也恨天才！”
女孩踹了他一脚：“你也是看面相的天才！”
裴余然据理力争：“那能一样吗？这面相天才谁爱当谁当，要是让我选，我宁愿画符箓！”
大家都以为他是在开玩笑，裴余然更悲伤了，他靠在树上，语气伤感：“天才总是寂寞的。”
这话说完，他又对着池星的方向说道：“裴钦，你还在玉佩里不出来？”
围在池星身边的裴家小辈一听到裴钦在池星的玉佩里都往后退了两步，看样子相当害怕裴钦。
裴钦的身影出现在池星身后，周围的小辈更是齐刷刷地后退，就连躲在院子角落里的宁悦和阿大都蹬蹬蹬飘到了裴家大门的门口。
裴余然对裴钦招手：“快来。”
裴钦看了池星一眼，他声音很浅：“等我一会儿。”
池星看宁悦和阿大怕得不行的模样，不由笑了下，他走到宁悦和阿大面前说道：“昨晚我和裴钦商量了一下，你们跟我离开帝都要待在玉佩里，这里现在都是‘大师’，你们要是实在害怕，要不要现在就进玉佩里？”
宁悦和阿大虽然也怕裴钦，但裴钦大部分时候都一副懒得搭理他们的模样，相比较这些兴致勃勃盯着他们的其他裴家人，他们感觉待在玉佩里跟裴钦相处也算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尤其裴钦现在也不在玉佩中。
池星又小声补了一句：“你们也别担心，我过两天就带着子涵回帝都，你们在玉佩里待两天就成，回去后我给你们安排其他的住处，不需要一直和裴钦待在一起。”
宁悦和阿大猛地点头。
池星：“再帮我看看玉佩里是什么样的。”
阿大还是点头，但宁悦的表情就意味深长起来，她一副磕到了的表情：“我懂我懂，你是活人进不去，我们进去帮你看看。”
池星感觉宁悦的语气怪怪的，他挑眉：“别瞎想。”
宁悦嘿嘿一笑，和阿大进入玉佩中。
下一秒宁悦又从玉佩中钻了出来，她表情有些奇怪：“那玉佩里……不知道空间面积有多大，但是特别黑，没有一丝光亮，还很冷。”
池星没说话，取下玉佩放在指尖摩挲着。
“不过对魂魄确实有好处，我在里面感觉心情平和许多。”
宁悦说完又钻了进去。
池星再次走到裴家小辈中间的时候，看了一眼裴钦和裴余然的方向，俩人不知道在说什么，裴余然拧眉看着裴钦，裴钦站在树下，阳光从树叶的缝隙穿过落在他身上，让他本就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更像是透明的一般。
斑驳的光影在他发间闪烁，有金色的暗光落于他眼中，他神色平淡，只静静听着裴余然说话。
说着说着，裴余然看向池星，在发现池星也在看着他们这个方向的时候，他压低了声音，对裴钦问道：“你从多久前就知道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池星了？难怪你一被爆出来不是裴家人就主动去帝都保护‘弟弟’……现在外面都在传你是个弟控，我还说呢，怎么家里这么多同辈的‘弟弟’也不见你上心！你肯定跟池星在小时候就有过牵扯！”
“你给我说话！”
裴钦神色冷淡，端得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裴余然被他这副懒得理自己的模样气笑了，他深吸一口气：“外界都说我是裴家看面相的天才，以后我把这个称号送给你。”
他冷笑一声：“心甘情愿送给你。”
裴钦依然没说话，他看着在空中飘舞的落叶，表情波澜不惊。
裴余然都快没脾气了，他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从小就看不透你的面相，别说是我，整个裴家就没有谁能看透你的面相，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你不是裴家的人。”
“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你生来即有阴阳眼，命格特殊至极，所以才导致其他人看不透你的面相……”
他说到这，语气愤怒了几分：“原来你是从小就在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
裴钦听他嘀嘀咕咕叽叽喳喳愤愤怒怒说了这么久，总算施舍了一个眼光给他，声音很淡：“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学艺不精才看不透我的命格？”
裴余然：“……”
他被裴钦气到抓狂：“你说话咋这么气人？”
裴钦：“我命格确实特殊。”
裴余然松了口气，看来是他多想了。
谨慎起见，他又问了一句：“你从小知道自己的身份吗？你可是玄学天才，你算不出自己的命格？”
裴钦这次没有否认，他眼眸微抬，不急不缓说道：“知道又如何？”
裴余然愣住了。
“所以你知道自己会死？”裴余然听到确定的答案，反倒冷静了下来，他一字一句问，“以你的手段逆天改命又有何难？更何况……这本来就不该你来承担，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池星的方向：“为了他？”
裴钦眼帘微垂，他看着缓缓飘落于地面的树叶，声音依然很淡，但却带着几分慈悲的宽容：“为了这天下苍生。”
裴余然嘴角狂抽，刚刚被池星装了一下也就算了，毕竟不熟，但现在看到裴钦这怜悯众生的装逼，他实在忍不住了——
“啊！我要杀了你们这群装逼狗！！！”
池星看着那边好像闹腾起来的裴余然，心想俩人应该在开玩笑，他收回视线，发现身边几个裴家人都看着裴钦的方向。
穿着道袍的女孩小声问道：“池星，裴、裴、裴钦真在你玉佩中？你不怕吗？”
池星有点诧异：“你们为什么都怕他？”
女孩同样吃惊：“你为什么不怕他？”
池星茫然，他不知道裴钦到底哪里让人害怕，明明性格很好，教他玄学的时候也很有耐心，长得又好看，还总是笑盈盈的模样……怎么不仅外面的鬼怕他，连裴家的小辈都怕他？
“他好看性格又好，教我面相的时候也很细致。”池星一一细数着裴钦的优点，“你们跟他从小一起长大，应该很喜欢他才是。”
女孩的表情怪异极了：“裴钦从小是跟在老爷子身边长大的，性格……我记得小时候就不太正常，随着年纪增长就越冷淡。”
她指着地上的树叶，又指着宁悦刚刚站着的地方，然后又指了下院子里的池塘，最后又指了下自己：“他看所有东西都这样。”
池星没明白。
女孩解释了一句：“就是在他眼中，不管是树叶溪流、鬼还是活人，他的表情都不带变化的！”
“如果有鬼对他寻求帮忙，他也会帮，但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女孩努力想着该怎么形容：“就是那种，不管是活人还是鬼，在他眼中都和一片树叶没差别！只是因为裴家的家规才会帮别人！”
“但是又因为他会帮其他人或者鬼，被他帮过的都说他温柔，但实际上我们这些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才知道，他那双眼睛从来没将任何人放进去。”
所以圈内对裴钦的评价两极分化，有认为裴钦心性纯良，也有认为裴钦本性冷漠，似乎每个人看到的都是不同的裴钦。
池星想了下自己和裴钦的相处，认真说道：“他三观还是挺正的，我感觉他没那么冷漠。”
其他人欲言又止，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离得很远的裴钦看了他们一眼，所有人立刻闭嘴，看树看草看池塘，不敢再小声比比。
池星向来不在意其他人的言论，他都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他，更不会在意别人如何讨论裴钦，裴钦到底是什么样的，他和对方朝夕相处还判断不出来吗？
干嘛要从别人口中了解。
更何况，不管裴钦到底是什么样的，他都是裴钦。
池星现在不想知道外界对于裴钦的评价，他比较想知道裴家有没有烧给鬼的东西。
他对裴枝枝问了下，也就是刚刚那个女孩。
裴枝枝潇洒地掏出折扇打开扇了扇：“这可是裴家！怎么可能缺了那些东西？东西都在后院呢，走，我带你去。”
俩人悄悄开溜到后院，裴枝枝一脚踹开上锁的仓库门：“你要烧什么？”
门锁掉在地上发出可怜兮兮的声音，池星有点儿想笑，感觉裴家的人都挺有意思。
池星走进房间，发现这里面的纸葬品都活灵活现，如果不是太小都看不出是纸扎出来的，上到让人惊叹的古宅别墅，下到小孩子的发夹都应有尽有。
“先烧个房子吧，再烧点床之类的。”
“房子里有床！”
裴枝枝从房间的角落里拎出来一个足有她半人高专门烧纸的瓷盆，池星从她手中接过放到院子里。
然后俩人挑了套最豪华的房子，池星还挑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其他东西，他还记着裴钦说过鬼是吃香的，专门挑了几大捆一看就不是凡品的香放到凳子上打算带回帝都。
虽然他有钱可以买这些东西，但肯定没有裴家专门收藏的这些好。
瓷盆中的火舌蹿出去老高，裴枝枝往后退了一步，看到池星将古宅扔进去后，一边往盆里扔纸钱一边问道：“你要烧给谁啊？”
池星语气自然：“裴钦不是在玉佩中吗？那玉佩中黑漆漆的又冷又没住的地方，我就想着烧点东西给他。”
裴枝枝：“……”
你是怎么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么可怕的话啊？！
尤其下一秒，裴枝枝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裴钦和裴余然，感觉自己烧纸的手都僵住了。
乐子大了，给裴钦烧纸，裴钦就在一旁看……这是什么恐怖的场景啊！
裴钦的表情还算淡定，但裴余然却闭上了眼睛：“这么细心，难怪你会……”
裴钦没吭声。
裴余然深吸了一口气：“别装，你心里肯定乐开花了是吧？”
狗屁的为了天下苍生，就是为了池星好吗？！
池星顺着裴枝枝的视线看到裴钦，他对裴钦扬了下手中的纸钱：“你来啦？快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我都烧给你。”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池星手上的不是纸钱而是黑卡——喜欢什么我都买给你！
裴钦总算幽幽地说了一句话：“你看，他这样子大方地给我烧纸钱，哪个鬼能拒绝呢？所以我为他做什么都很正常吧？”
裴余然：“……”
神经病吧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