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回来(5）
“因为店的存在吗？”
百目鬼松猜测地询问四月一日君寻,见他垂下长睫去看手上的血色手镯。
调皮的小白鸟们伸长脖子想去啄血镯，被四月一日躲开。
百目鬼松知道那对血镯里封存了君寻先生的店。
君寻先生从【次元魔女】壹原侑子那里继承而来的店是一间只要客人支付代价，就能实现任何愿望的店。
那些迫切想要实现愿望而自己又无法做到的客人,在【必然】的时机进入店，对君寻先生说出自己的愿望。
“客人”,有时不仅仅指人类,还有很多其他非人的存在,比如妖、鬼、怪……等等，他们拥有和人类一样的情感和智商，来自不同的世界,想要实现的愿望五花八门。
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无法实现自己的愿望，都需要店的帮忙。
实现愿望，收取代价。
这是店存在的意义,也是君寻先生身为店长需要完成的工作。
如今，店已被君寻先生变成一对手镯，但店并没彻底消失，君寻先生依旧要继续为客人实现愿望,收取代价。
大部分客人想要实现的愿望对经验丰富、力量强大的君寻先生来说不成问题。然而就是那一小部分客人的愿望，连活了数百年的君寻先生也觉棘手，需要花费不少精力才能完成……
百目鬼松静默片刻，没等到君寻先生的回答。
以他对君寻先生的了解,一个问题若是没有答复的话,基本就是默认了。
思及此,百目鬼松轻轻叹气。
如果君寻先生不是店长就好了，身上的担子就没那么重。
自由自在的,想做什么事都可以。
百目鬼松知道这是静先祖和小羽先祖共同的心愿，却是比他想看到君寻先生大笑还难实现的心愿。
“松,为什么叹气？难道我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吗？”
四月一日君寻语气颇为无奈，拍拍百目鬼松的肩膀，安慰道：“松，别想太多。店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百目鬼松听出藏在话里的其他意思，眸色微沉。
四月一日君寻的特殊体质会吸引来非常多不干净的存在。店已经被封存起来，如今正常的样子，不过是因店的气息仍存，他的力量也还在，一切都被他控制得很好。
这颗深埋地底的地雷迟早一天会爆炸，若是在四月一日君寻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突然爆发，伤害到他珍视的人……
百目鬼松低头去看落到自己肩上的手，因和服袖子宽松而露出的一截干净的手腕，血色的手镯映得那处的肤色更加白皙，连淡淡的青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另一个原因……是君寻先生的身体吗？”
百目鬼松轻轻抓住四月一日君寻的手。
苍老让百目鬼松的身高缩水，手没跟着缩水。加之四月一日君寻骨架纤细，百目鬼松一只手轻轻松松就能圈住他的手腕。
“君寻先生的手比我的还要冷……”
通常来说，老人的体温要比年轻人要低一些。
百目鬼松却感觉自己握住一块冰，难过地问：“是因为将店封存在手镯里的代价？还是其他的代价？君寻先生什么时候才会好呢？”
“没什么大碍，等我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四月一日君寻露出一个浅笑，没有收回手，他清楚如果此时不让松检查的话，只会惹得松更担心。
百目鬼松沉默了一会，郑重叮嘱：“君寻先生，请好好爱惜自己。”
“我知道的。”
“知道是一回事，做到是另一回事。”
好歹相处了那么多年，百目鬼松十分清楚四月一日君寻惯用的文字游戏。
“……松，看破不说破哦。”四月一日君寻轻笑，“我有分寸的，你别太担心啊。”
“唉……罢了，我说不过君寻先生。”
百目鬼松幽幽叹气，他既不能和君寻先生说重话，也不指望君寻先生能和他保证爱惜身体，连历代先祖都没能做到的事，他做不到很正常……
况且，就算现在得到了君寻先生的保证，当意外发生时，君寻先生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他都快八十岁了，即使有君寻先生送的神酒延长寿命，也没多少年活，陪伴不了多久君寻先生，至于那些要操心的事还是留给泷和玶吧。
他只想在最后的时间里多陪陪君寻先生，好弥补故意躲避君寻先生的那十几年。
“君寻先生，我们去准备早餐吧，我已经很多年没吃过君寻先生的早餐了。”
百目鬼松理清脑海里的各种想法，等四月一日君寻喂完小家伙们，才笑眯眯地提议。
他想让君寻先生记得他最好的一面，等他死后，君寻先生偶尔回想起他，想到他的笑容心情能好些。
四月一日君寻笑道：“差不多八点，也是时候准备早餐了。”
“多亏君寻先生送的神酒，我这岁数还能活动老骨头，待会做早餐我要帮君寻先生打下手，君寻先生可不许嫌弃我。”
百目鬼松像小时候那样，幼稚地挥舞几下拳头。
“不嫌弃不嫌弃。”四月一日君寻忍俊不禁，“你现在越活越回去了。”
“哈哈，这不好吗？”
“很好啊，某人因为生病，十几年都没来店里——”
“啊啊，君寻先生，请别说这个了，我已经很后悔了。”
＊＊＊
餐厅。
瓦尼塔斯看了看餐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早餐，又闻到空气中的香味，悄悄咽了咽口水。
这个扑鼻而来的香味，不用猜都知道是四月一日君寻做的。
瓦尼塔斯和四月一日君寻在树林相处的六天里，就知道四月一日君寻的厨艺非常好。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句话在四月一日君寻这里完全不成立，因为他连简单的菌菇都能做出花样来。
更别说有了充足的食材后，能做的美食就更多了。
瓦尼塔斯注意到站在四月一日君寻旁边的老人，年龄比昨晚的百目鬼泷还要大，能从两人相似的样貌看出两人的关系。
这位大概就是百目鬼泷的父亲了。
“早上好啊，我是百目鬼松，你是瓦尼塔斯，对吧？”
百目鬼松和四月一日君寻将最后的两份糕点放好，正好看到瓦尼塔斯看自己，便主动和瓦尼塔斯打招呼。
瓦尼塔斯点点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万一不是泷叔叔的父亲怎么办？自己无法说话，正好避免了一些尴尬的客套话。
“听君寻先生说，泷让你叫他叔叔，那你叫我松爷爷好了。”百目鬼松慈蔼地看瓦尼塔斯。
这位百目鬼似乎更加自来熟。
瓦尼塔斯感觉自己快被老人充满慈爱的笑容闪瞎眼，顿时无助地望向四月一日，后者朝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那双异色的眼眸里带着满满的鼓励。
黑发的少年局促地抿了抿唇，他知道四月一日在鼓励他做出改变。
新的世界、新的一天、新的朋友……无一不彰显他的未来已经开始改变。
那么，面对老人热情的笑容，做晚辈的他应该要做什么？
是回应的笑吧？
然而，瓦尼塔斯回想自己短暂的十年，笑的次数屈指可数。
刚开始改变，难度就这么大。
瓦尼塔斯低头挣扎了小半天，还是没能笑出来，连头顶的呆毛都没精打采的，整个人散发出挫败的气息。
【瓦尼塔斯，放松些，别那么紧张，现在先把大家当成关系稍好的陌生人就好了。】
瓦尼塔斯的耳边陡然响起四月一日传来的悄悄话，浓密的长睫惊动般轻颤，很快冷静下来。
四月一日说的没错，自己和百目鬼松才第一次见面，既然笑不出来，那就别强求了。
想通后，瓦尼塔斯抬眸一本正经地看百目鬼松，抬手在自己嘴唇点了点。
百目鬼松起初不明白，又见瓦尼塔斯张了张嘴，没有声音，便知瓦尼塔斯无法说话，立刻歉意地笑笑，“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情况。”
瓦尼塔斯摇摇头，心想改变似乎也不是很难，一双浅灰色的眼睛好奇地看百目鬼松手里的粉色的樱花糕点。
百目鬼松见瓦尼塔斯一直盯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樱花糕，以为瓦尼塔斯想吃，便将它放到瓦尼塔斯面前，哄道：“这是早上我和君寻先生采摘的新鲜樱花，味道很不错哦。”
瓦尼塔斯盯着面前的樱花糕，没闻到过分甜腻的香味，应该不会很甜吧？
就在瓦尼塔斯迟疑着要不要尝一口时，四月一日君寻笑了，“瓦尼塔斯，别担心，樱花糕我没放多少糖，不是很甜。”
百目鬼松瞬间听出四月一日的言外之意，猜到瓦尼塔斯不喜甜，笑问道：“瓦尼塔斯不喜欢吃甜品吗？难怪君寻先生做樱花糕的时候少放了些糖。”
毕竟樱花香味寡淡，做成甜品也不够甜，要多加些糖才会更好吃。
百目鬼松还以为四月一日君寻考虑到早餐吃太甜的不好，所以才少放糖呢。
瓦尼塔斯闻言，拿勺子挖了一小块樱花糕送入嘴中，甜而不腻、入口即化的口感瞬间让瓦尼塔斯眯起眼睛，不由又挖了一块……
不知不觉，瓦尼塔斯就将一份樱花糕吃完了。
对面百目鬼祖孙三代在和四月一日君寻边吃边聊。
三个百目鬼，话里话外全是“君寻先生”，瓦尼塔斯听得茧子都要长出来了。
不过，连百目鬼松这么老的人都叫四月一日“先生”，四月一日的年龄该多大啊？
瓦尼塔斯掩下眼里的震惊，默默吃其他的美食。
在树林的六天里，四月一日君寻教米沙不少东西，可惜囿于食材稀少，米沙只学会了煮菌菇汤。
不知道露娜和米沙会不会吃腻？
被黑发少年挂念的两人同时打了个喷嚏。
一顿早餐结束，悄然过去半小时。
“君寻先生，那我先去上班了，下午见。”百目鬼玶拎起公文包，准备去上班。
“下午见。”四月一日君寻笑道：“对了，玶，中午吃的便当我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厨房里热着，你待会去上班的时候，记得去厨房拿。”
百目鬼玶点头，又看看瓦尼塔斯，“下午见。”
他没说名字，但瓦尼塔斯知道是对他说的，连忙放下手里的勺子，仰头看他，眨了眨眼睛。
百目鬼玶默默将下班后给瓦尼塔斯买几套新衣服纳入当日计划。
等百目鬼玶离开没多久，百目鬼泷也放下碗筷，嘟哝道：“唉，我也要去忙了，明明我也很想和君寻先生出门……”
百目鬼泷看似轻松，实际负责寺庙的大小工作，忙碌的程度在百目鬼家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也就百目鬼玶现在年轻，家人支持他出去工作几年，积累一些职场经验后，等性格锻炼圆滑些，再让他接触寺庙的工作。
“泷，你还是乖乖留在家里干活，君寻先生和瓦尼塔斯有我呢。”百目鬼松得意洋洋地笑。
瓦尼塔斯看向四月一日君寻，眼神困惑，似乎在问松爷爷也和他们一起出门吗？
“对哦，我很多年没出门过，对外面的世界不太了解，需要一个熟悉当地环境的人。”四月一日笑着解释。
“可是父亲也有好几年没出门了，嘶——好痛！”百目鬼泷阴恻恻地拆台，被老当益壮的父亲狠狠敲了脑门。
“泷，怎么说话的？我也有出门散步的习惯！”
百目鬼松气闷地反驳。
“是啊，只在家门口附近逛两圈，半小时就回来了。”百目鬼泷见老父亲还想揍自己，忙躲到四月一日身后，扬声道。
百目鬼松见状，更加气闷，抬起的手顿在半空，“君寻先生，您让让，让我好好教训一顿这小子。”
四月一日被夹在两个中年人和老人中间，表情无奈，举手“投降”，“好了好了，你俩都多大了，还像孩子一样置气？瓦尼塔斯都没你们这样……嗯，充满童趣……”
在一旁边吃边看好戏的瓦尼塔斯被迫殃及无辜，气鼓鼓地瞪了四月一日一眼。
他只是年龄小，又不是笨蛋，而且他才没这两人幼稚！
他们的年龄加起来都等十三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