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灯叙

▶专注收集耽美小说网站

第040章 预计在丰收季之后才会出现的流民潮提前爆发, 一个个面黄肌瘦的人左右搀扶着涌入应平。

第040章
预计在丰收季之后才会出现的流民潮提前爆发, 一个个面黄肌瘦的人左右搀扶着涌入应平。
现有的值班人员无法阻挡饥肠辘辘的流民步伐,沿街的百姓被这场汹涌的人潮吓到,关门闭户不敢出去。
第二天陆久安看着密密麻麻扎堆在县衙外面的人, 一瞬间头皮发麻。在四周做登记巡逻的衙役被他紧急抽调回来, 先将难民疏散在各个方向,防止聚集在一起产生暴动。
数量这么多的难民, 当然找不到现有的空房子安置了, 只能组织仅存的人力搭建简易的棚子, 先将人转移进去。
应平自古沿袭下来的一共三道粮仓, 第一道粮仓常平仓,为了平衡粮价储粮备荒所设,丰年则籴,岁俭则粜,避免出现谷贱伤农, 谷贵伤民的情况。
第二道粮仓义仓, 专门为了应付灾难凶年所设, 一旦出现饥荒, 必须开义仓以赈贷怡民。
历朝历代大多都是这两道粮仓足以,到了上一任皇帝时,大周时和岁丰,民富国情, 大周考虑到仓廪充盈, 就增设了第三道粮仓,车仓。
所谓车仓,是州县之地富庶之时, 地亩税十取二充其内,以作军粮。
应平发生洪灾这么久, 三道粮仓的粮食不减反增,着实令人奇怪。
前几次以工代赈的救济粮,是开了义仓的两个储备仓,此次陆久安叫人一连开了3个义仓的粮仓。
郭文急得嘴巴上火:“使不得啊陆大人,再动用义仓咱们县里的存粮就要没了。”
韩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郭主簿怕什么?义仓本就是为了应对饥荒所设,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郭文被问得哑口无言,陆久安感到糟心:“都十万火急的事了,郭主簿莫不是拧不清孰轻孰重。你好歹也算一个九品官,百姓的事就是你的大事,万事当以百姓为重,粮食没了还能种,人没了,你还能从阎王爷手里抢出来不成。”
郭文道:“大人,下官如何不知,只是下官听说你,你初到应平时,曾经向上面请过灾粮,不知灾粮如今在何处?”
陆久安一凛,被郭文这么一提醒,他全身过电一般,将久远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扒了出来。
是了,当初就预料到了今日的难民饥荒,曾经写过一封折子递上去,本来想的是,无论下来的灾粮有多少,蚊子再小也是肉。
现在这么久过去了,缘何一点灾粮的信号都没有。
陆久安沉吟片刻:“感谢郭主簿提醒本官,只是灾粮一事恐另有变故,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开仓布粥,将灾民的肚子填饱为先。”
郭文一走,韩致便迫不及待询问:“这么回事?”。
陆久安将情况跟他一说,韩致怒气暴涨:“真是岂有此理,有人救难民于水火之中,有人却为了一己私欲置百姓死活于不顾。”
陆久安深有同感:“就是不知道,此番到底是折子被人扣下来没有上达天听,还是赈灾粮拨下来却让人中饱私囊了。”
韩致一掌拍碎了桌子的一角,犹自不解气:“当今陛下惩污罚贪,嫉恶如仇,如果不是因为追查军粮一事到此,我甚至不知道,国安民安之像的大周境内,居然还有这样令人痛心疾首的事情发生。”
陆久安脑袋里隐隐回荡着一个人的声音,一句沉痛的话:“无论多么光鲜亮丽的地方,仍然会藏污纳垢。”
应该是原主脑海深处的记忆,他按了按闷痛的太阳穴,安慰韩致:“将军戍守边疆,不了解也很正常。想来也是惭愧,作为武将的你率领百将镇守国门,将边境守卫得严丝合缝,作为文官的嘴上言辞凿凿,却把地方治理地千疮百孔。即使这样了,朝廷之上,文官却还要和武将针锋相对,以礼自居将战场杀敌的武将极尽贬低之意。”
韩致道:“我知道久安没有这种意思,你懂我的。”
陆久安点点头:“若有朝一日,我能重返百官之列,我定要带头作表率,打破文武相轻的怪相,与你携手共治,你负责外镇强敌,我负责内安黎民。”
“一定会的,久安非池中之物,我等着那一天。”
韩致顿了顿:“你呈请赈灾粮一事,我会上书一封走军情捷道,你不会怪我越俎代庖吧。”
陆久安:“那再好不过了,有韩大哥相助,相信此事不久之后定能水落石出。”
义仓很快又打开了3个,源源不断地被送往各个安置点。
陆久安当天穿上便服,和韩致一起走入难民当中,见他们虽然已经喝上了米粥,但是精神状况非常差。
难民千里跋涉,平时卫生条件本来就不好,很容易滋生细菌。大规模的逃难路上,灾民又没有食物,为了活命,一切能维持生机的东西都被纳入了食谱。
病从口入,生病倒是小事,就怕产生瘟疫,这些流民聚集在一起,一旦染上,其传播速度造成的后果将非同小可。
韩致扯了扯陆久安的衣袖,陆久安便顺着他的方向看到帐篷外探头探脑的赵老三。
“定是交待他的事情有着落了。”
果不其然,陆久安一走到他面前,赵老三就汇报:“大人,城里的大夫全部召集齐了,本来很多不愿意来的,按照你的吩咐,先去找的石大夫,有他一马当先作表率,其他人也就同意了。”
陆久安冷哼:“也不是所有人都像石大夫一样医者仁心,只要不威胁到自身安全和利益,沽名钓誉的事谁都不想落人于后。”
“那报酬的话……”
陆久安想都不想打断他:“对于郎中大夫,我不想做慷他人之慨的事,问诊费和药钱,一一记在账上,事后必须分毫不差地全部结清。”
随后陆久安和韩致两人又深入几个安置点查看,情况不容乐观,就他们走访的这会儿功夫,就从帐篷里抬出几具刚逝之人还带着余温的躯体。
这些人当中,有的尚有亲人在世,抱着尸体哭得声嘶力竭,有的孤零零被兜头盖在白布中,无人问津。
陆久安看不得这种惨烈的悲剧发生在眼前,感觉胸口闷闷的痛,韩致捂着他的眼睛,将人带到外面。
“不好受的话,就先不要看了。”
陆久安的声音低沉无力:“韩大哥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是什么时候。”
韩致想了想:“15岁那年吧,第一次上战场,曾经照顾我的副将为了护我,被人砍断手臂,敌人攻过来的时候,他无力应战,被挞蛮从马上掀下去,铁蹄踩断了他的肋骨。那场战役,死了很多大周战士。”
韩致用平铺直述的语调讲着战友壮烈的牺牲,讲着昔日关怀他的前辈惨死眼前,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但是不难想象当时的死生之状。
那时候他才15岁啊,还是个孩子。
陆久安忍不住伸手抱住韩致,将下巴埋在他肩窝里。
韩致摸到他后脖颈,安慰地轻轻捏了捏:“不要难过久安,斯人已逝,生者如斯。所以我从尸体堆里爬出来,找了一匹无人的战马,集合了剩余的人,将挞蛮杀了回去。”
陆久安一想到那时的韩致,面对敌军凶猛的进犯,忍着满心的恐惧从滚烫的鲜血中拿起战枪,就忍不住为他心痛。
韩致捏着他的脖子将人拉起来:“生死有命没法改变,不要难过,有我陪着你。”
陆久安被韩致温柔坚定的眼睛看着,心中那种沉甸甸的感觉慢慢消散了,待他收拾好心情重新走回去,正好赶上衙役来问:“陆大人,天气炎热,这些尸体如何处理?就地掩埋吗?”
陆久安道:“不,统一火化。”
还在埋头痛哭的家眷猛地抬起头来,扑到陆久安脚下:“这位大人,不能烧啊,我当家的身体要是烧了,还怎么投胎啊。”
衙役结结巴巴地求情:“是啊大人,人死为大,还是要入土为安的好。”
陆久安不为所动:“我知道你们的顾虑,但因为这虚无缥缈的东西,而造成不必要的后果,谁来承担?”
衙役懵道:“什么…..什么后果?”
“疫病。”
“啊!”衙役大惊失色,陆久安清喝:“你慌什么?平日教你的都忘了吗?作为百姓基石,你都慌了,他们还能倚靠谁。当下只是防患于未然,只要处理得好,疫情就不会发生。”
衙役满脸羞愧,也不敢再替那些家眷求情,几人按照陆久安的吩咐,将尸体抬到郊外烧了。
灾民的数量与日俱增,所幸在县衙开仓布粥后,谢岁钱和丁贺楼也开设了粥点接济流民,虽然只有几日,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县衙的压力。
陆起气呼呼地在陆久安耳边说道:“这谢岁钱还算有点良心。去年他哄抬粮食价格,后来又道貌岸然假惺惺地布粥施恩,这就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嘛。今年谢家和丁家布义粥,不过是在众人面前塑造一个惠恩博施的虚伪形象而已。哼,假仁假义。”
陆久安道:“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今年只要他们真真切切惠及了众生,那得到的那些赞誉,就是算实至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