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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4章   双人局, 晏家出战的自是晏弈夫妇俩,孟婉之会两手棋,却不好此道, 棋力较弱, 但晏弈自幼长在本家, 乃晏垂虹亲自教导,下棋的火候功夫可不比他的武功差。

第054章
  双人局, 晏家出战的自是晏弈夫妇俩,孟婉之会两手棋,却不好此道, 棋力较弱, 但晏弈自幼长在本家, 乃晏垂虹亲自教导,下棋的火候功夫可不比他的武功差。
  这一强带一弱, 倒是和晁晨与公羊月相对, 只是细究下来,却又天差地别。
  都说夫妻一体, 同心同力, 晏弈性格本就保守,下起棋来更是四平八稳, 不盲目求捷, 只一心围子, 是个实地派。而孟婉之对这脾性显然了如指掌,也不需出奇巧, 只需挑挑拣拣, 帮他补漏, 立时二人的棋便如铁桶一圈, 滴水不漏。
  晁晨知道,这棋不能拖, 越拖胜算越小, 中盘需得杀伐,最好能打入破空, 搅乱对方的布局,但这样的棋路非常凶险, 守的一方可以不变应万变,而攻的一方,则需时时变通,若有一人起子,还能如此,两人无法言说,最怕出臭棋。
  怎样才能告诉公羊月?
  作弊?
  不,若说临出门前,他抱着胜意,还有这般想法,可刚才那一局棋落败,将好打在他七寸上,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却不想再以这样龌龊的方式去讨回颜面,那样反而丢尽颜面,至少在自己的心里如是。
  他看了一眼公羊月,硬着头皮下了一手。
  公羊月眼前一亮,转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这一笑,笑得晁晨心惊肉跳,好在接连几手都中规中矩,对局势来说虽差强人意,但好歹没有坏棋拖后腿,晁晨还是有信心能救回来,直到——
  第六十一手后,晁晨在前顶得有些艰难,过去的不犯错到眼下的境地,便成了错。
  汗水顺着侧脸,一路滚到下颔,最后滴落在棋盘上,跌成八瓣晶莹花,他伸出手探向棋盘右上,深吸两口气,匆匆落下。孟婉之再接一手,不知是意会了晏弈的意图,还是神来一笔,对杀顿时被推向高|潮。
  可以说,关键便在公羊月手中。
  晁晨觉得心脏被一双手狠狠攫住,连带呼吸骤止,眼睛更是恨不得贴到棋盘上,偏偏公羊月握着棋子把玩,迟迟不肯落。在外人看来不过长考,但晁晨知道,实际不定是在琢磨个什么。
  顺着目光望去,回到失陷的右角,晁晨定睛一瞧,心中不啻于波涛惊澜。
  这局面……
  这局面他曾经遇上过,在他年少之时。那会心气盛,血气刚,横冲直撞,未想过回头二字,展露在棋盘上,曾因此失去半壁江山。和过去唯一不同的是,那时他执子为黑,而眼下却是执白。
  执白!那便是还有机会!
  方才孟婉之那一手走的是——是点!也就是说,只要公羊月贴着已有的白子再长一手,便能活出一口气,但他未必会想得到。过去未看透的棋,在今日却被瞧了个彻悟,晁晨紧攥双拳,甚至忍不住想要通暗示,但他太紧张了,以至于脑中乍一片空白,甚至忘了讲好的暗号。
  公羊月抬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指尖,连晏垂虹头都偏头探看。
  “啪嗒——”
  白子落盘,往斜右上点在小尖位,晁晨倒抽冷气,喉间当即是热辣辣的疼,可就在他一口唾沫还没咽下时,那夹着棋子未放开的手,向下一拖,落在了他期望的位置上。一刹那间,他仿佛听见胸腔里的一颗心骤然静止。
  晏垂虹双手合掌,赞叹道:“好,好一个六鹢退飞,逆转局势。”
  “活……活了?”晁晨难以置信,在团垫上仿若石化成像,连转动脖子去看公羊月的力气也没有。
  这副嗔怪的表情公羊月很是受用,他在晁晨右肩上按了按,难得收敛不正经,很是认真道:“你的棋下得很好,你过去一定真的真的非常努力,你的努力会有被看到的一天。”
  他为何这样说,难道真的懂?
  这话落在晁晨耳中,不啻于晴天滚雷,以至于伸手探在棋篓里,却摸的是空气。那一刻,他心里不由地想,公羊月就像疯子里的清醒者,也许自己可以坐下来和他好好谈谈过去的恩怨,这未尝不是出路。
  孟婉之后知后觉,失子惊叫一声,而后伏在晏弈怀中痛哭。棋是下不下去,晏弈圈着人安慰,连晏垂虹也开了口:“莫哭,给他们便是,就当成人之美。何况,晁晨不是说,尚有两全法,我今日觉得精神头好了不少,没这药,保不准也能再活几年!”
  “多谢,多谢!”晁晨转过身子,拉上公羊月俯首谢礼,毕竟先来后到,人肯相帮,已是情分。
  见他如此知礼,晏垂虹不由多看了两眼,轻声道:“从前有个年轻人,不畏天高地厚,做了盘棋局派人来给我看,当中便有这一手,被我批得一文不值,只说他速进讨巧,完全不懂棋道,还忧心棋坛往后堪忧。”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身前一青一红的两人,露出轻松的笑意,“但这一局后,我终是放心了。”
  晁晨双目一睁,迎风流泪——
  那是他没跟公羊月讲完的故事。
  那一年他学棋后,身边多有褒扬之声,无非是说他天资聪慧,而后自己苦练整年,又多了些勤奋刻苦之说,他便有些自满,同时也觉得,光是不懂棋的人现身说话还不够,他要得到更大的认可。
  于是匿去姓名,给整个武林最会下棋的人去了一谱,回来的却是通篇痛骂,虽未面对面对局,但光是指出的二三,便足够杀得他丢盔弃甲。他不仅没得到赞赏,反而差点为此一蹶不振。
  这事儿若落在公羊月身上,屁都不是,不说不在乎,是压根儿不会有这么一遭事儿,但是对晁晨来说,却像一个疙瘩。
  虽然如今不起眼,但不代表不存在。
  公羊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张手巾,递到他眼睛下,打趣道:“晁晨,不是吧,我不用死了,你不用这么难过吧?”
  晁晨盯了一眼,一把揪过巾子,背过身去,过了会才闷声说:“到眼下我才真的觉得,这一次帮你,很值。”
  ————
  拿到玉骨冰魂斗后,两人当即回到孟部告知崔叹凤,孟不秋着人腾出小楼,把晏家的人接了进来,好就近医治,而晏弈夫妇也配合地拿出药方子,让崔大夫帮忙瞧看。
  因着刻不容缓,当夜便由族长牵头,崔叹凤帮手,再喊上一个公羊月拿着东西上山摘草。乔岷对此没有兴趣,且又是高句丽人,不便掺和便留了下来,双鲤倒是想凑热闹,可是白日吃坏了肚子,便叫晁晨替他,有什么新奇有趣的回头讲来听。
  至于白星回,情况稍微复杂些。见着尘埃落定,本打算告辞离去,可不知打哪儿听说,那夷风草生长的地方离小时候巫姑百般提醒的山上禁地奉灵洞相近,他便又耽搁下来,悄悄跟在队伍后。
  只是,半道上被孟不秋抓了出来,被盯死在眼皮子底下不敢造次。
  走到半山腰时,几人生了篝火小歇片刻。
  崔叹凤人虽然听着有些儇佻,但着实是个好大夫,走在路上遇着一些有用的草药,都会顺手挖来,到眼下停顿时,已采得大半箩筐,可惜道上匆促,来不及分装,眼下时间虽宽裕几分,却也不过喘口气的功夫,他便给了晁晨,请他帮忙分拣一半,自己则去拜托公羊月,替他往一处岩壁上摘一种藤草。
  公羊月知道他医者习惯,也体谅他为自己解毒,便应下,往他指的方向去。
  筐子占地方,晁晨只能换了个位置,坐在篝火的另一头宽敞地儿,挨着孟不秋。白星回吃了亏,闹脾气添乱,两人正在高手过招,斗智斗勇,并无暇他顾。过了会崔叹凤来捆扎码放,却发现有几处混淆了,下意识脱口:“错了!”
  静夜里温润的嗓子也显得声量大,别说晁晨被骇了一跳,便是白、孟二人也猝然回头,四人大小眼瞪着,倒很是尴尬。
  还是崔叹凤恍然,颇有些不好意思,拱手连连致歉:“在医庐时识药辨药非常重要,方才恍惚以为在洞庭,错在我,是我自己讲得不清,万不该如此硬气,还请晁先生多多包涵。”见晁晨没开腔,他伸手在面前挥了挥,道,“吓着了?明郎也说过,我这样的人发起火来,反比脾气暴烈的吓人百倍。”
  “无妨!”晁晨摆摆手,表示都是男人,这种小事哪需计较。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只是分拣药物出错倒是让他想起了一些旧事,不由出神,可惜心里千头万绪却捉不住,恰好人家又追着问,便只能将疑惑暂时搁下。
  不知怎的,几人闲聊,便说到滇南奇异古怪的毒物,崔叹凤对此不精,便向孟、白二人讨教,结果发现白星回比自己还不如,只能辨别基本的毒虫花草,孟不秋倒是好上一些,不过也是数量有限。
  问了一圈,崔叹凤随口叹道:“还以为少教主会对《毒经》颇有见地。”
  “可惜什么?不若我回头修书一封,游说爹娘借你一阅?”白星回咧嘴大笑,可笑着转头一瞧,孟不秋冷眼相望,崔叹凤颇为尴尬,晁晨埋头掰折草药,竟只有自己一人如此,登时便垮了脸,讪讪道,“说笑,说笑,毕竟是天都至宝。那什么……要说用毒,我哥才是一绝,我不过占着白家血脉,对种蛊稍有天赋,不过我这性子,两者皆不爱。”
  孟不秋冷不丁插嘴:“那你喜好什么?”
  白星回瘪了瘪嘴,正气头上,不欲与他搭话,便借故反问崔叹凤:“听说江南五月五斗草成风,不知崔大夫如何?”
  “少教主可要比上一局?”崔叹凤兴致高涨,那一双本有些忧郁的眸子,也生出些星汉明光。所谓斗草,便是踏春郊游时,比试谁采的药类杂,谁辨的花草多,此一道,谁又能比得过洞庭的神医。
  提及强项,崔叹凤自傲中也捎上几分春风得意:“遥想当年,斗遍江左从无敌手,岁岁朝朝皆拔头筹,便敢称天下第一。不过后来却是甚少参与,”他转头看向众人,面如桃花,嗓音不觉柔上几分,“明郎输急了眼,说我这是仗‘势’欺人,凡有他在,我都只得旁观。”
  数次听他话中提起明郎,晁晨好奇难耐,便忍不住发问,只是还没开口,公羊月已拿着藤草折返,眼见时间不早,要事不得耽误,只得咽下喉咙,改日再寻机会。
  上到山顶,孟不秋再三告诫,奉灵洞连着禁地一圈是越雷池者死,切勿肆意走动,而后便领着人避开,打羊肠小道往后山崖上去,夷风草就长在那附近。也不知是不是天不绝公羊月性命,这一趟格外幸运,无须攀岩走壁,便在崖上的乱石断缝中找到三株,崔叹凤亲自采摘,置于那冰斗中,仔细护在怀里。
  入药已足,五人便向山下去。
  这时,风吹云散,日出霞光,山后绿林成海,拂动如波,白星回满心放松,忍不住转身展臂,拥抱晨光。只是,出了点小意外,他两手一圈,未能拥风入怀,却给落在后头的孟不秋来了个拥抱。
  两人皆是一愣。
  孟不秋眸中朦胧,如覆上一层山间白雾,万古不化,随后他轻轻拂开白星回的手,低声道:“美吗?”
  白星回呆呆点头。
  甚少展露笑颜的族长大人却勾起唇角,与他耳语:“那你可还记得,山外是什么地方?”而后,不等他回答,孟不秋借道,如一抹幽魂飘然远走。
  他为何要这样问?
  白星回双目茫茫,回过神来时,正好听见晁晨的话:“这万顷碧浪真是罕见,若是在晋阳,腊月天里怕只剩光杆,早脱|光了木叶。滇南四季常春,倒是教人欢喜。”
  “欢喜?”公羊月对他的说辞嗤之以鼻,“你知道那是哪儿吗?幽魂入土,白骨生花,那可是百濮传说中的失魂地,长着的可都是‘见血封喉’,你敢再说一遍?”
  失魂地?
  白星回站在冷风中,只觉得寒意顺着指尖和脚踝往身子上缠,他心中没来由一慌,好似当真失魂落魄——
  为何他的记忆里对此全无印象,若真有这么个百濮传说之地,在滇南生活二十载的他,又为何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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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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