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今年过年的时候，李云屿陪他母亲去了一趟寺庙。
过年期间，寺庙客流量很大。李云屿在母亲的催促下，把李栎交给她，他们两个等在殿外，他一个人排了很长的队，跪到蒲团上。
他其实不太信这些，或许是被周围人的虔诚感染，他还是为他母亲和李栎，以及此时不知道在哪里的一个人祈求了平安幸福，并且不抱希望地在心底许愿：想要再见林知乐一眼。
然而人的贪婪总是无止境的，他见到了林知乐，已经实现愿望，却仍然不知足，很自私地想要永远把他留在眼前。这是不可能的，李云屿心里很清楚。
他打开手机，又听了一遍那条语音。
-我们大学毕业的时候怎么没有拍合照？
李云屿没回，没想好要怎么编，也不太想编，心底有股莫名的怒气想要他回复：我都找不到你人，要怎么拍？
所幸林知乐没在纠结这个问题，很快又给他发了很多关于漫画的照片和语音。李云屿挑选了几个表情回复后，做了几次深呼吸，从抽屉里拿了包烟去抽烟室。抽烟室里只有一个人在，是他们部门的小秦。小秦看到他进去扬了下手里的烟：“屿哥，稀客啊。”
李云屿点点头，走到他旁边的位置，低头点了根烟。烟雾弥漫到眼前，他问小秦：“小秦，你是Beta吧？”
“是，怎么了？”小秦回答得很快，看起来很紧张，李云屿安抚他：“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想问你个问题。”
小秦变得更紧张了，李云屿放低声音，“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给你最好的朋友生了个孩子，你会是什么想法？”
小秦可能顺着他的话想象了一下，他用没拿烟的手搓了下手臂，说：“这个假设太可怕了，能换个题考我吗？”
李云屿把快要燃到尽头的烟熄灭，放进烟灰缸里，理了理衣服，对小秦说：“是我自己好奇而已。”然后快步离开了吸烟室。
外面天色已经变暗，李云屿跟剩余的同事道别，走到停车场，坐上驾驶座，没急着启动，拿出手机点开了远程监控软件。
客厅的监控画面里，林知乐正躺在地毯上看漫画，五分钟换了三个躺姿，有一截腰因为他的动作裸露在外，放大画面，还能看清他腹部的起伏。
不能再看下去了。李云屿切换到另一个软件，看到林知乐十分钟前发语音问他：“怎么还没回来？”
“在路上了。你吃晚饭了吗？”李云屿这几天工作太多，没办法回去给林知乐做午饭和晚饭，只好早上去上班之前给他做了一整天的量，让他自己放进微波炉里热一下。
林知乐回得很快：“没吃，我吃太多零食了，等你回来再一起吃吧。”
“我还要去接李栎，你饿了就先吃。”林知乐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李云屿就把手机放到一边，开车往荷花苑的方向走。
李栎今年刚上幼儿园，李云屿工作忙，没办法接送他，只好在荷花苑附近找了家幼儿园，早上坐校车过去，下午他妈帮忙接到她家，等李云屿下班了再去接他回家。他妈说太折腾，提议过让李栎工作日住在她家，周末再跟李云屿回去。但李栎不干，试了一天晚上，哭喊着要找爸爸，李云屿连夜开车去接他回家，承诺了很多遍不会不要他，他才抱着三花猫玩偶睡过去。
这个时间正是晚高峰时间，车行进得慢，李云屿打开车载广播，听到电台主持人在聊豪门八卦，说生升老总退位有内幕，据说是命不久矣，主持人和嘉宾在猜测老总的两个婚生子会不会杀回来争夺遗产。主持人贴心地介绍了这两位婚生子，一个于十年前失踪，另一个几年前就结婚定居国外，李云屿听到这里，关掉了车载广播。
李云屿下车之后没忍住，抽了根烟才上楼。他刚一进门，李栎就背着他的小书包冲过来抱住他的腿。他闻到李云屿身上的烟味，脸皱起来：“爸爸臭。”
张敏拿着李栎的水杯走过来，问他：“怎么又开始抽烟了？”
李云屿蹲下去把李栎抱起来，接过水杯，说：“工作太忙了，抽了几根醒神。”
“你也别太拼。”张敏神色犹豫，“知乐他……还是没想起来？”
“哪有这么快，我们走了。”李云屿摇了下李栎的手，“跟奶奶说再见。”
李栎说了奶奶再见，张敏摸了下他的脸，对李云屿说：“我反正也劝不住你。你别做得太过火了，你当年都已经强迫过人家一次……”
“妈，”李云屿打断她，“早点休息吧。”
天已经黑透，楼下还很热闹，李云屿抱着李栎走进一家修理店，把林知乐摔碎的手机递过去。店主说手机型号很旧，可能要多花一点时间。
李云屿这才注意到，林知乐用的还是他大学时候买的手机。他当时买了两部一样的手机，送了李云屿一部。李云屿拿出那部手机，扫码付了钱，留了电话，说修好再过来拿。
晚上风有点大，李云屿给李栎戴上帽子，觉得自己头很痛，太阳穴突突地跳，好像已经痛了好几天，从再次见到林知乐的那一刻起。
他不知道这几天究竟该算作幸运还是倒霉，幸运的是在医院捡到林知乐，把他带回家；倒霉的是全世界都在提醒他不可能留住林知乐这一事实。
李云屿把李栎放到儿童座椅上，坐上驾驶座，低头在抑制手环上点了几下，散发出来一点信息素。他从后视镜里看李栎：“现在好闻点没？”
李栎终于舒展眉头，点点头，随着车子发动开始汇报今天在幼儿园的经历。
李云屿边听边在想，为什么林知乐会闻到他的信息素？他查过资料，没有看到二十岁过后还能从Beta变成Omega的案例，没有看到因为怀孕激素，或者因为被Alpha标记就能闻到信息素的Beta。何况李云屿检查过，林知乐身上没有任何被标记成功的迹象。
他想要知道林知乐产生变化的原因，想知道他生下李栎的原因，想知道他离开的原因。但林知乐什么都不记得，李云屿就不再去追究这些，只希望他什么都不要想起来，像真正的十七岁的林知乐，留在他身边，只依赖他就好。
回家的路畅通不少，风从车窗缝隙灌进来，吹散了一点李云屿的焦躁。
他抱着李栎上楼，打开门，屋子里一片漆黑。李云屿的心跳又变得很重，手心分泌出汗水，李栎从他怀里扭下去，摆放好脱下来的鞋子，往客厅跑。李云屿打开灯，看到林知乐睡在地毯上，脸上盖着漫画书，被李栎一扑，吓得弹坐起来。
李云屿轻轻吐了口气，换好鞋走过去。林知乐的头发睡得很乱，条件反射一样抱住李栎，脸上还带着被惊醒的迷惘，眼睛睁得很大，里面倒映出李云屿的身影。
林知乐和以前一样，明明都已经二十几岁，长得还像个高中生，眼睛大，皮肤白，他们大学时一起出去，总会被别人以为是他弟弟。但比以前要瘦，骨骼变得明显，脸上的肉都消下去很多。李云屿蹲下去，给他整理头发，“怎么不去房间里睡？”
“不小心看睡着了。”林知乐低头靠上他的肩膀，说你怎么这么慢，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问他：“你是不是喷太多香水了？”
他还要继续闻，李云屿怕他下一个问题是你心跳怎么这么快，把他的脸推开，拉他起来，带他和李栎到餐桌，自己去热菜。
李栎已经在奶奶家吃过饭，抱着杯牛奶坐在林知乐旁边，李云屿一走过去，两双长得十分相似的眼睛就齐齐望向他。他摸了下两个人的头，坐到林知乐对面，暂时忘掉了这间屋子以外的现实。
林知乐吃得少，因为下午吃了太多零食，李云屿在心里规划下次要少给他买点，听到林知乐在问李栎幼儿园在哪里，说可以由他每天下午去接李栎回家，为李云屿减轻负担，不然他一直待在家里，会很无聊。李栎听了也来了精神，用很期待的眼神看着李云屿。
就算一直把林知乐关在这里，不让他被其他人找到，他总有一天也会自己恢复记忆。手心又开始冒汗，李云屿低着头平复了一下呼吸，还是作出让步：“等你手机修好了再说。”
林知乐躺在主卧床上，翻来覆去很多遍，实在是睡不着，决定去外面喝杯水，走一圈再回来。他拉开门出去，看到沙发周围亮着灯，李云屿坐在上面，正背对着他在看窗外，面前摆了好几个空酒瓶。
他今天很不对劲，回来之后话很少，总是望着林知乐走神，现在更是借酒消起愁来。林知乐走到李云屿面前，他反应很慢，把杯子里的酒喝光才转过头来。
李云屿喝了酒，脸变得很红，看见林知乐，眼神还很迷离。林知乐问他：“为什么心情不好？”
他不回答，放下杯子，很迅速地拉住林知乐的手，把他拉到腿上，两只手像藤蔓，很紧地缠住他。他的脸蹭在林知乐肩膀，胸口贴到一起，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心跳过速。
林知乐又一次闻到很浓重的檀木味道，他无端觉得李云屿此刻很不安，于是伸手回抱住他，抚摸他的头发。
李云屿缠得越来越紧，像是恨不得要他们两个融为一体。林知乐呼吸不畅，拍了他两下，他就放松一点力气，张口咬住林知乐的肩膀。这人连耍酒疯都这么安静，林知乐已经没有力气打他，放任他咬了一口又一口，反正也不是很痛。
他们两个沉默地在沙发上抱了很久，到后面林知乐困得不行，喊李云屿松开他，李云屿靠在他肩膀上，没有反应，似乎是睡着了。
睡着了还抱这么紧，林知乐用手去拍他的脸，想要叫醒他，没想到摸到一手水，他吓得立马清醒，用力把李云屿的头抬起来，看到衣服上他趴过的地方被濡湿一小块。
林知乐抬头，李云屿已经睁开眼，睫毛湿得黏在一起，看起来没有多清醒的样子。他用额头靠住林知乐的额头，在今晚这场默片的结尾，突然开口说：“不要走。”然后偏过头，吻住了林知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