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恋爱元年
接下来的四天, 白典没日没夜地泡在“秘密图书馆”里 。短短的96个小时被他拉长成了三个礼拜的漫长体验。又因为有了那杯特殊奶茶的助力,这三个礼拜中,他的学习效率甚至达到普通学生的四到五倍。
但是这种高强度的学习模式绝不是完美的——到了第四天中午, 白典突然脑袋发晕,视力模糊,脸色也白上加白, 就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当他第三次拿不稳筷子掉在地上,卫长庚摸了摸他的额头,严肃命令他立刻回屋睡觉。
好在该学的都已经学完了,余下的只能是听天由命。白典喝下卫长庚亲手煮的柠檬草枸杞汤,独占床铺恶补了一觉,等到满血满状态重新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早六点。
水晶塔的入学考试统一安排在校内进行。这意味着他们必须在今天赶到学校所在的平湖城,先找个地方住下, 熟悉学校附近的情况,等第二天再正式进入考场。
是的,这一次卫长庚决定亲自带白典离开东极岛了。
虽然很想知道那个连入籍仪式都拒不出席的卫长庚为什么会突然转了性,但白典更害怕过分深究,破坏了彼此间的和谐快乐。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暂时搁置好奇,先好好享受这段注定不平凡的旅行。
短短一小时的飞航过后, 飞行器降落在了平湖城际机场。
与四季如春的花港城不同,平湖城是一座低调朴实的内陆小城。三面环山, 只有东面一条蜿蜒的出城道路。但是这座本该与世隔绝的小小城镇,却因为一座高等学府而焕发出了旺盛的生命力。
出发之前, 白典让努斯帮忙查询了平湖城的旅游攻略,知道这座城市傍依着湖泊而建, 山光水色风景优美。城虽小,但贵在精致,有很多值得打卡的地点。
然而刚下飞机、还没出机场,他就觉得“旅游”这件事八成是没希望了。
人人人,好多人。
好端端的一座机场拥挤得就像双十一大减价时候的卖场。到处都是白典这样赶来参加招生考试的年轻人。他们穿着各种花里胡哨的特色服装,脚边跟着五颜六色的行李箱,有些人的肩膀上甚至还蹲着精神动物。
哨塔位于城市的另一端,必须借助交通工具才能到达。可是在岛上自闭了五年的卫长庚忘了租车,而出租车候车处和打车软件全都大排长龙。最后,他们不得不走了好一段路才搭上通往水晶塔的地下铁。
虽然地铁是12站路一口气直达,但整座城市的风光也因此被彻彻底底地错过了。
白典有些扫兴,却也不忍责怪卫长庚,反而默默地提醒自己,要多多留意接下来的行程。
地铁到站后,看着一同涌出的人潮,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我说,这里人这么多……”
他不安地看向卫长庚:“那个、今晚住的地方……”
卫长庚半张着嘴,脚步也同时定住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几秒钟,白典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坍塌了:“你压根就没定房……是不是?”
卫长庚的嘴角抽搐了两下,努力保持镇定。
“急什么,一看就没见过大场面,你等着!”
说着,他走出车厢,找了个还算安静的角落对着努斯发号施令。
白典站在不远处旁观,只见卫长庚的脸色从笃定到怀疑,接着又变成愤怒、紧张、直至泄气,最后神色凝重地缓慢点头。
他猜测订房的事不太顺利,可是走回到他面前的卫长庚看起来依旧游刃有余。
“是难定了点,不过我出手没什么事搞不定的,走吧!”
“……你确定?”
白典半信半疑,却还是决定给卫长庚一次机会。
出了地铁站,不再需要努斯的导航,他们跟着人流的方向行走,很快看见了那座令无数人魂牵梦萦的高等学府。
水晶塔的建筑材料不是水晶,但它的确与塔有关——更确切地说,它的标志性建筑是几座高耸的中古塔楼。
没有人说得清塔楼原本的用途是什么,但所有人都认为它们应该就是“哨塔”的最初原型。
在距离校门大约十米的地方,白典的辅脑收到了一则消息广播:直到明天上午九点为止,整座水晶塔都对外封闭,擅自闯入的考生将会被直接取消参赛资格。
不过眼下依旧有大量考生聚集在校门附近——这里有一处不大的高台,只要站上去,就能和远处的哨塔合影留念。
想着自己已经错过了城里的风景,明天说不定还是个一轮游,白典也忍不住心动起来,最后排了五分钟的队伍,留下一张手托哨塔的游客照。
照完照片,他又依依不舍地围着校园的外墙走了几百米,直到卫长庚拽着他的胳膊,将他带进了一条小巷,说什么“预定的酒店就在这附近”。
这之后他们就在陋巷里转悠了几圈,最后在一座路过三次都没正眼瞧过的小破楼前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
白典指着一楼那间烟熏火燎的烧烤铺,然后缓缓抬起头,看向二楼开了一个大洞的玻璃窗。
“地址没错,可这上面写得是丽都酒店,照片看上去也很新……”
卫长庚挠了挠脑袋,显然也有些意外:“努斯,怎么回事?”
AI十分平静地反问卫长庚:“请问是否要向平台投诉。”
“算了,还要住呢。”
白典摇摇头,提起行李箱,朝着烧烤铺边上的狭窄楼道走去。
生活经历决定了白典是个不怎么讲究的人,可他也没有想过时隔十多年之后、甚至换了一个世界,竟然还有机会重新回到这么破败的环境。
酒店是肯定名不符实的,眼前的房间甚至连“招待所”都算不上——破旧的木门上布满了涂鸦和小广告贴纸,猫眼只剩下一个窟窿,可以直接望见对面的窗户。
卫长庚脸色一沉:“我们走,这地方不能住。”
“别啊。”
白典倒觉得没什么:“不是已经定不到别的旅馆了吗?退了这里总不能住到桥洞底下去吧……倒也不是不能。”
“想什么呢,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睡一个好觉。”
卫长庚苦笑:“也许我可以在城里找个远房朋友,让他给你一张柔软干净的床铺。”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建议,可白典反倒犹豫起来——他不希望卫长庚再多欠下几笔人情债。
在白典的坚持下,卫长庚还是打开了那扇惨不忍睹的木门。也许是因为没报什么期望,状况反而比他们以为的要好一些。东西虽然老旧,但是齐全、也比较干净。
两个人简单一合计,最后还是决定安顿下来,尽量免除不必要的奔波劳碌。
考试前夜虽然需要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却很有难度。白典学过一点心理学,知道几个安抚情绪的办法。可他逐一尝试了,并没有哪个真正见了效果。
他原本想要起床出去走走,却又不想吵醒卫长庚害他替自己操心,于是只有保持着侧卧的姿态,望着窗户出神。
这间屋子没有窗帘,只在玻璃上贴了一层磨砂薄膜权且发挥隐私作用。也正因此,此刻的白典能够朦朦胧胧地看见一点外面的景物。
其实也没有什么的,因为外头正是一团漆黑的深夜,而黑暗的高处亮着两点白光,正是远处水晶塔顶的信号灯。
虽然不知道那些塔被建造出来的真实作用,但是白典觉得它们或许是某种意义上的灯塔,为在海中、山中,或者是更加遥远的宇宙太空中的迷途之人指明方向。
现在,它也成了白典的灯塔。虽然隔着一层窗户看不清楚那团灯光的本质,但白典仍不可避免地被它吸引。
那不是昆虫的趋光性,而是人类对于陆地、对于群居生活的一种本能向往。
在东极岛备考的这些天里,白典几乎天天都盼望着这束光的出现。然而眼下水晶塔已经触手可及,可他却反而踯躅起来。
为什么比起紧张兴奋,自己所能感受到的更多的还是忐忑和焦虑?白典轻轻叹息。
“还没睡?想什么呢。”
另一张床上的卫长庚低声发问。
“没想什么。”
吵醒了对方,白典不太好意思:“我没事,就是有点失眠,正在调整。”
“明天考试没什么的,不用太担心。水晶塔其实更看重个人素质。”
卫长庚打了个呵欠,慢条斯理地安抚他:“考不上也证明不了什么,你还小,一般人都要准备个一两年才敢报名。”
白典一怔——卫长庚并没有说中他失眠的原因,却诡异地给出了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案。
准备一两年再去考试,这意味着既没有放弃灯塔的指引,又不必立刻改变自己此刻的处境。虽然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但光是设想着这样的可能性,白典就觉得浑身上下都变得轻松了。
可这为什么?是“大战”之前的逃避心理在作祟吗?
白典自认并不怯懦,从小到大各种考试也从没怯过场。今晚的这种情况实在太过特殊,以至于他不得不试着用排除法来分析问题。
不想改变现状,是为了留住什么?
东极岛?不对,虽然岛上的风景美丽,但总体而言还是破落苦寒之地,更不用说还出了那么多命案。去哪儿都比留在岛上要强。
不想改变自己的生活处境?更不可能了。白典做梦都想摆脱小白的身份。尤其是在经历过训练副本之后,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变成合格甚至优秀的向导了。
那就是……不想离开卫长庚?
白典心里咯噔一声,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可这样一来事情不就变得更加奇怪了吗?
因为雏鸟的印随情结?
不对,雏鸟心态伴随着的总是掠夺和占有,自己显然没有这种想法。况且,对于人类而言,指向抚养人的心理依恋总会随着成长而减弱,并最终替换成指向爱人的另一种依恋……
另一种依恋?白典心里咯噔一下。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于卫长庚产生了一些莫名的心思。
过去的这两个月,这种心思隐藏在各种新鲜古怪的体验中,并不明显。而在这个难眠的、简陋的夜晚,它反而清晰地浮出了水面。
可怕,太可怕了……
尤其还是在明天就要考试的这种节骨眼上。
他警告自己封闭这个问题不许多想,然后故意夸张地打了一个呵欠翻过身去,既不看远处的灯塔也不去看近处的卫长庚。
这天晚上,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入睡的,反正睡眠质量也不是太好。以至于第二天一早不需要闹钟他就睁开了眼睛,对着镜子欣赏着新获得的硕大黑眼圈。
早餐和昨晚的晚餐一样,都是由外卖机器人送来的。寡淡无味、含水量低,美其名曰“平湖城历史悠久的考生状元餐”。白典生无可恋地吃了几口,病恹恹地放下筷子表示要去考试。
“你没事吧?昨晚着凉了?”
卫长庚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也没发烧啊。”
白典反倒像是被他的掌心给烫着了,飞快地把脖子一缩,躲了开去。
“你不对劲。”
卫长庚眯起眼睛:“怎么回事?”
“……”
白典只给了他一串省略号和绯红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