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 威胁
表演赛结束回基地后,沈坠被林申折禁足了。
沈坠也知道自己给林申折和WWG闯了大祸,便也没抵抗,乖乖呆在宿舍里不出来,省得出去碍他们的眼。
暴揍顶流明星这种事后果有多严重,他当然清楚。
虽然他现在也不怎么上网冲浪,但用脚指头也能预料到网上的舆论被他闹得有多猛。
震惊!一小小电竞职业选手竟敢在晚会后台暴揍顶流男星,这是人性的沦丧,还是道德的扭曲?
不过话又说回来,沈坠在动手揍那个家伙的时候,的确没想那么多。
他既不怕自己极有可能会惹上刑事责任,也不怕袁幻弛的那几千万粉丝把他网暴到原地滚出地球。
沈少爷什么都不怕,坦然面对一切可能面临的后果,这算也是摆烂得明明白白的。
唯一内疚的是,他的行为必然会对WWG带来很多麻烦。
不过他都想好了,未来一段时间的薪水他不要了,就当是赔给战队的损失。
然而事实上,形势其实并没有那么沈坠想的那么遭,因为后续的发展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
袁幻弛“无故”被打以后,躺在医院里咽不下这口气,于是立马策划了热搜,给沈坠送了一个红得发黑,黑得发紫的“爆”。
沈坠这货本来也是个热搜常客,塌房出圈这种事早就不是一次两次了。
当看见他的黑热搜再次出现并登顶时,许多人都习以为常了。
但再习以为常,也料不到他这回竟胆大包天到敢胖揍袁幻弛。
拜托,袁幻弛,明星诶,顶流诶。
这小孩儿哥是怎么敢的?
令人辣眼窒息的是,沈坠就是这么敢。
因为WWG在当晚就出来认领了这回事,并声称会对该事负责到底。
一时间,网上骂声四起,沈坠瞬间从网民口中的“电竞太子爷”变成了“电竞法制咖”。
就连一些粉丝也无法接受这件事,直言:逆子,爹妈们这回不得不连夜扛和谐号和复兴号跑路了,你自己好好在里面改造吧。
但神奇的是,虽然大众对沈坠骂得很凶,可次日一早,那些热搜就消失不见了,甚至在热门话题榜也找不到相关踪迹。
不应该啊。
要知道袁幻弛可是娱乐圈大顶流,在片场拍戏不小心被树枝划个一毫米的口子都能被粉丝心疼上三天三夜的热搜。
而他这次被沈坠揍得头破血流,热搜竟然只呆了一夜。
这不科学。
热搜被撤只是一方面,很快就有网友发现,之前的很多相关新闻报道也下架了。
太奇怪了,怎会这样?
许多路人都懵圈了,袁幻弛的粉丝却在其中闻到了一些熟悉的操作。
别人不知道,他们混娱乐圈还不清楚吗?
这不就是典型的利用权财来暗箱操作来操控舆论吗?
明星们惯爱使用这一套。
其实电竞圈的对这项操作也不陌生。
虽然这个圈子没有娱乐圈来的那么名利场,但这事儿吧,取决于主角是谁。
但凡那晚揍袁幻弛的是另一名选手,那他估计被扒得连皮都不剩了。
可这次的法制咖是沈坠啊。
关注电竞的人都知道,这货还有个绰号叫“电竞太子爷”。
这年头,能被叫“太子爷”的哪个不是有权有势的坏鸟?
压消息降热搜控制舆论,轻而易举的事罢了。
不过袁幻弛的粉丝不知道沈坠的具体来头啊。
他们只知道他们撒泼打滚辛辛苦苦闹了一夜,甚至都给沈坠P遗照挂广场了,也攻陷了他的社交账号,谁能料到,某刻一眨眼,发现他们好不容易拱起来的火莫名被呼的一下吹灭了。
热搜呢?遗照呢?他们骂的恶毒脏话呢?都去哪儿了?
怎么?渣浪被不明势力控制了吗?
所以,这个小小的电竞选手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比他们家顶流还会操纵和控制舆论?
不对,管他是谁,打人就是不对。
法制咖,等着牢底坐穿吧。
不得不说,娱乐明星的粉丝真真主打的就是一个勇气和行动力。
眼见着这件事快要被压得了无踪影了,帮偶像追求公道心切的粉丝们竟然直接去公安局报警了。
报、警、了。
按理说,沈坠和WWG这下也该慌了吧?
但很快他们发现,沈坠和WWG慌没慌他们不知道,倒是他们和他们的偶像哥哥袁幻弛慌了。
因为在他们报完警后不久,不知从哪儿冒出了的一位“知情人人士”,在网上爆料说沈坠之所以暴揍袁幻弛,是因为袁幻弛在表演赛调戏了一名小女孩儿。
这个爆料一出来,袁幻弛的粉丝都还没得及看见,八百营销号竟集体出动,动作快速且整齐划一地转发了该条爆料。
火。太火了。
发酵不到两小时,袁幻弛调戏小女孩儿的事就上了热门。
袁幻弛的粉丝当场懵了。
而后他们定睛一看那爆料,笑死,连证据都没有,算什么石锤?也就造谣仅凭一张嘴?
怎么?这位“知情人士”是想和他那位打电竞的主子一起去踩缝纫机吗?
然而眼见着这个爆料被传得人尽皆知,袁幻弛方竟然迟迟没有澄清的动作。
这下,粉丝们开始慌了。
但他们又安慰自己,袁幻弛肯定在憋个大招,比如到时候直接丢个律师函,把沈坠和WWG告上法庭。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左等右等,等到白天过了黑夜,最后等来的是一则袁幻弛亲自编辑的,又很含糊其辞的“解释”。
【@袁幻弛:跟各位关心我的朋友们说一下,最近的传闻都不是真的。身为电竞迷,我一直是坠神的忠实粉丝,那晚也很荣幸能被邀请去和他一起打表演赛。表演赛结束后,因为发生了一些误会,让坠神对我产生了误解。不过后面都解释清楚了。没什么事,大家不要再担心啦,祝大家生活愉快[玫瑰]】
袁幻弛的这条所谓“没什么事”的解释,字里行间都是想要息事宁人。
并且,大家不难感觉得到,他好像对沈坠很恭维、很害怕的样子。
不应该啊。
他可是堂堂顶流大明星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顶流受害者没道理要对一个动手揍他的少年如此唯唯诺诺啊。
除非,网上的爆料是真的。
这时,很多人的目光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问题——沈坠这名小小的电竞选手,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什么他能轻而易举地做到操纵舆论?
为什么他让堂堂顶流大明星即使被揍了也要对他唯唯诺诺毕恭毕敬,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后来经过电竞粉友好的提醒,他们才知道,这位所谓的小小电竞选手,他的来头不仅不小,简直堪称惊悚。
首先他姓沈。
和港城某著名豪门家族同一个姓。
其次他和一个姓林的男人关系匪浅。
这姓林的来头更大,混的是京都权贵圈,混的还是C位。
更炸裂的是,有人还扒出袁幻弛竟然还给沈氏集团旗下的某小小子品牌当过代言人。
所以这件事的说法一下就变了。
——震惊!顶流男明星竟然被一小小电竞选手给胖揍了?
NO。
应该是……
——震惊!顶流男明星竟然被金主爸爸家的宝贝太子给胖揍了。
还可以换个接地气的说法。
——震惊!打工人被小老板给胖揍了。
扒清楚以后,袁幻弛的粉丝们自己也崩溃了。
所以,之前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打脸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再者说,看袁幻弛迫不及待想要息事宁人的架势,他在表演赛后台调戏小女孩儿这件事应该八九不离十。
怪不得。
怪不得袁幻弛的经纪团队在事发过去了这么久,却连个屁都一直不敢放。
换他以前爱营销爱炒作的尿性,出事三分钟经纪人就该上微博发“申明”了。
当然,袁幻弛本人比他的粉丝还要崩溃。
他在床上昏迷了一夜,次日醒来,刚要嚷嚷着嫩死沈坠,就被经纪人扇了一嘴巴子。
“嫩嫩嫩?你要嫩死谁?你知道他是谁吗你就要嫩死他?”
袁幻弛愣住。
等经纪人把沈坠的来头告诉他后,他气得又撅了过去。
后来的发展就不受他的控制了,虽然他是被揍的受害者,但他几乎被沈坠背后撑腰的力量给牵着鼻子走。
他一边被舆论反噬,另一边连续收到了几个代言的解约通知。
这下,袁幻弛的经纪团队彻底怕了,掰着他的手指强制命令他必须帮那位沈太子澄清谣言,这才有了网上那则想要息事宁人的“解释”。
再不像那位太子爷“求饶”,他们怕连能不能在娱乐圈继续混了都是个问题。
***
虽然网上的舆论反转,沈坠不再是众矢之的,但这件事并没有就此翻篇。
有个问题,一直令林申折耿耿于怀。
被禁足的第三天晚上,沈坠刚洗完澡,穿着睡衣从浴室里出来,一只手拿着干毛巾擦头发,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和杨瑞萤通电话。
这个小女生平时性格挺高冷的,但毕竟才十五岁,嗓音偏幼态,加上她现在昏昏欲睡。
所以,此刻从手机话筒里透出来的少女声像极了春天的蜜桃,甜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沈坠潦草地搓了搓自己湿哒哒的头发,说:“很晚了,早点睡。”
林瑞萤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道:“不。我还想打游戏。”
“不打。再不睡,小心长不高。”
“我已经够高了,再长就要超过你了,你慌不慌?到时候你带我上街,一点氛围感都没有。”
卧室里只开了盏暖黄色的落地灯,光线局部地照在沙发那块区域,其他地方一片昏暗。
沈坠并没意识到,在他的电脑桌前,隐匿地坐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他光顾着想象杨瑞萤说的那个场面了。
这丫头能做模特儿,是因为身高的确比同龄人蹿得高。
按照这个发育速度,超过他这个哥哥居然还真的有可能。
那以后他俩一起上街……
沈坠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可恶,他接受不了那个画面。
他好酸啊。
身为哥哥,身为男人,怎么可以比妹妹长得矮?
酸归酸,时间的确很晚了,沈坠还是强迫杨瑞萤去睡觉。
杨瑞萤委屈地哼唧了一声,撒娇:“那好吧,但是你可以给我上分吗?我还差200多分就可以进国服前一百名了。”
沈坠哄着她:“你好好睡觉,我帮你把分打进国服前十。”
杨瑞萤开心得笑了一声。“那我的国际服分段你也可以帮我打进前十吗?”
“嗯哼,只要你听话,给你打个第一。”
“欧耶!”
杨瑞萤再说了两句就挂了。
沈坠看着黑屏下去的手机,叹了口气,嘟囔:“哄女孩子睡觉可真累啊。”
说着,他把毛巾丢到沙发上,打算去开电脑给杨瑞萤的号上几把分。
他一转身,便看见电脑前懒洋洋地坐着一个男人,吓得他心脏骤缩,原地僵住了身体。
男人的脸隐在黑暗里,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而他那双狭长的冷眸,像鹰隼一样锐利地盯着沈坠。
像锁住了一只插翅难逃的猎物。
沈坠太了解这个男人了,他的直觉不会错。
——这个男人又生气了。
一股寒意从他的背脊骨蹿了上来,令他几乎要夺门而逃。
但沈坠转念一想,他哥怕是因为他揍袁幻弛的事而来收拾他的。
也对,早该收拾了。
那件事都过去三天了。
这三天里,林申折只给他下了一道禁足的命令,但本人一直未出现。
沈坠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既然现在已经来了,那就按照流程办事吧。
沈坠认为的流程就是——主动道歉、主动检讨、主动求饶。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他一点包袱都没有,转身去开了大灯,然后走到林申折面前。
也是这时候,他才发现林申折今晚穿了一身的西服,戴了领带,颀长的身形慵懒地靠在椅子里,黑色西裤里延伸包裹着的一双腿修长得惊人。
他微仰着下巴睨着沈坠,五官下颌棱角分明,眸色里散着丝丝的寒气。
这个男人只是坐在那里,就矜贵得像个高高在上的天神。
沈坠欲要张口,想说的话却被对方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于是他果断选择了敌不动、我不动的战术。
但事实证明,这个战术很傻逼。
因为和林申折对线,他就从来没有赢过。
换做其他人一样也赢不了。
林申折向来心思深沉,没人能揣摩得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和他比定力,他那双凌厉的眼睛能像激光武器一样嚓嚓嚓地把人烧出个洞。
沈坠此刻就是那个被烧出洞的倒霉蛋,他被林申折盯得头皮阵阵发麻,既尴尬又局促不安,一切的心理也好像被他洞穿了似的。
终于,他认了输。
他抿了抿唇,绷着脸说道:“你想找我算账就直说。”
林申折动也没动,依然保持那个慵懒的坐姿,平静又冷漠地盯着他。
沈坠性子本来就躁,根本经不起这种情绪和定力上的降维打击,一下就恼了。
“你要骂就骂,要罚就罚,磨磨唧唧什么?”
“但、但你要揍我……嗯,不能打脸。”
沈坠觉得林申折揍他的概率不大,但毕竟捅了那么大的篓子,这男人万一就暴走了呢?
如果他哥真的对他动手了,他都想好了,反正也打不过他哥,不如直接原地倒地装柔弱,说不定这样还能少挨几下。
沈坠觉得自己的认错态度够合格了,这个男人怎么都该有点反应了吧?
然而并没有。
这个男人就像个雕塑一样,始终沉默地盯着他。
沈坠后知后觉,这个男人可能还在等他说些什么。
但他思来想去,错也认了,后果也主动承担了,实在搞不懂还有什么需要和他交代的。
沈少爷受不了长时间被这个男人用高高在上的眼神审视,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不打算搭理他了。
爱咋咋地吧,反正他要睡觉去了。
他蹬掉拖鞋,赤着脚往床的方向走。
但走着走着,发觉又哪里不对劲。
林申折的目光正在紧紧跟随着他。
“……”
沈坠的步子拐了个弯,改往门口去。
“你爱在这儿就在这儿吧,房间让给你,我去找代玉睡觉咯。”
字面意思上的睡觉。
和好兄弟挤一晚,不碍事。
沈坠的手搭上了门把手。
“分手!”
蓦地,一道低沉冷寒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少年开门的动作一顿,回头:“什么?”
林申折缓缓起身,迈着长腿,一步步逼近他。
“我说,和、她、分、手。”
男人的眼底翻腾着即将倾覆的愠怒,他已经很克制了。
“沈坠,我警告你,别让我把话说第三遍。”
沈坠望着他,眼睛眨了眨,过了好久才想明白,原来他哥和别人一样,都以为杨瑞萤是他新交的小女朋友。
不得不说,他有点想笑。
不过也不怪他们,毕竟他从来就对外解释过。
沈坠也不想解释,反正也没什么意义。
是女朋友还是妹妹,都不关外人的事。
至于林申折嘛,他早说过,他已经不想和这个男人分享私事了。
爱误会就误会吧。
“如果我不分呢?”沈坠双手插进裤兜兜里,懒洋洋地问。
林申折的脸色终于阴沉了下来,眉宇紧蹙着,长腿又向前迈了一步,直接把沈坠顶在了门板上。
他们的距离一下就近得有些暧昧了。
但男人眸底怒意难压,说出的话轻而危险:“沈坠,你想一辈子当替补吗?”
沈坠前一秒还挺淡定的,这一秒就如遭晴天霹雳,眼皮子惊诧地掀起,愤怒又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
二人紧紧地对视着,但这一刹那,仿佛有一道冰川横亘在他们之间,谁也跨不过去。
沈坠的胸口剧烈起伏,手开始发抖,身体也随之战栗不已。
像坠进了冰窖、坠进了深渊,愤怒、恐惧、失望。
他、他在威胁他。
他居然威胁他。
他居然想让他打一辈子的替补……
他怎么可以这样?
沈坠控制不住,只觉一股泪意涌上来,眼圈瞬间红了。
林申折见状,一直冷冰如寒潭的眼眸终于波动了一下。
他立马后悔了。
后悔说了这句极端的话。
但他也是气过头了才会这么警告和威胁沈坠。
林申折自知这很卑鄙,简直就是在欺负小孩儿。
不过他仔细想了想,也只有这么说,沈坠才会好好考虑分手的事。
林申折看着委屈难受到快要变形的小鬼,无奈地长叹了口气,然后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沈坠的头发没干透,掌心的触感柔软湿湿的。
林申折凝望着他,目光渐渐变柔。
其实什么也没再说了,就是希望这孩子能明白他的苦心。
而后,他撤开身体,准备出门离去。
但就在这时,他的衣角被一只手轻轻地攥住了。
林申折怔愣了一下,低头,便看见少年的手指匀称修长,腕骨瘦得惊心,皮肤透着病态的苍白。
一时间,他的心房塌陷了下去,喜悲交错,滋味复杂。
喜的是小鬼终于肯知错就改了。
悲的是他在想,就像章孔刘之前所说,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谈谈恋爱很正常,他这样阻挠他,是否是在扼杀他的自由?
林申折一直是矛盾的。
理智告诉他,他不该管这么多,哪怕他是沈坠的哥哥。
谈恋爱有什么不对吗?
队里的其他孩子也谈,他也从不干涉。
奇怪的是,为什么等轮到沈坠了,他就那么难以接受呢?
林申折这几天一直在思考这件事。
思考来思考去,他能找到的唯一理由就是——早恋影响心智,身为电竞职业选手,沈坠不该在打职业的黄金年龄期去分心做这种事。
就像他威胁的一样,这孩子不能一辈子做替补。
沈坠才二十岁不到,他这个年纪该坐的位置是首发椅子,而不是饮水机旁边那张狭窄昏暗的小板凳。
林申折自觉自己就像这世间每一位长辈,为孩子的前程操碎了心。
好在沈坠没让他失望。
看着紧紧攥住他衣角,生怕他走了的样子,他就知道,这小鬼害怕了。
害怕真的一辈子坐替补席啊。
林申折的唇角微弯,反握住少年的手。
“哥……”沈坠的声音像蚊子一样很低地唤了一声。
“嗯?”林申折耐心地等着沈坠认错。
沈坠也的确想要这认错的,但他张了好几次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自己可能是哑巴了,但他又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变成了哑巴。
他就是心脏很难受,跟他妈的被碎尸了似的。
可是不能当哑巴啊,他不想一辈子当替补。
沈坠酝酿了许久,干涸的声带里终于艰难地漏出点声音:“哥,我……”
他终于还是打算解释清楚。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有人匆忙地敲起了门。
敲门就算了,还在大声嚷嚷:“草草草,老林,出大事了,快出来接电话。”
听那急迫的呼唤,仿佛房子起火了。
林申折很烦,但再烦也得先开门。
房门一开,才看见章孔刘举着手机站在门口。
章孔刘看见他们也是一秒变懵,目光落在了那两只相握的手上。
沈坠后知后觉,把手抽了回来。
林申折皱眉,冲着章孔刘不悦道:“什么事?”
章孔刘回神,又火急火燎的:“先别谈情说爱了,赶紧接电话。”
他把手机递给林申折。
林申折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神色一下严肃了。
他看向沈坠,说:“等下再说,我接个电话就回来。”
话毕,他拿着手机疾步离去。
沈坠情不自禁地跟出去了几步,但他并没有追上林申折。
他耳朵尖,隐隐听到了那个男人接电话时说的第一句话是:“喂,倩倩,怎么了?”
沈坠浑身一震,双腿僵在走廊上一动不动。
倩倩……
他记得这个名字。
那不是林申折在北城的……绯闻女友吗?
一刹那,沈坠觉得事情变得可笑了起来。
林申折管天管地管他谈恋爱,但他本人呢?也不是照样找女人吗?
沈坠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然后转身回了屋。
章孔刘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的,道:“他就是去接个电话,你怎么哭得跟死了对象一样?”
沈坠砰的一声踹上了门。
章孔刘:“……”小鬼脾气真大啊。
沈坠没有反锁门,他就四肢摊平趴在床上,也不睡觉,睁着眼睛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发呆了很久很久。
等他回神,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
林申折并没有回来。
他不是说“我接个电话就回来”吗?
接个电话,接一个小时还没结束?
但如果是浓情蜜意的情侣,那的确很正常。
沈坠翻了个身,又发了一个小时的呆。
姓林的还是没回来。
这回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在等那个男人。
他觉得自己挺可笑的。
沈坠狠狠地揉了一下自己酸涩的眼睛,拿起手机瞥了眼时间。
零点了。
睡吧。
沈坠艰难地动了动身体,让自己钻进被窝里。
正要合上眼,突然,他想到什么,再次拿起手机。
好像有未读短信他没注意到来着。
沈坠戳开微信,一眼看到了林申折的新消息。
点开看,发现对方的消息是两个小时前发送过来的。
——哥:小坠,我赶飞机回趟北城
沈坠麻木地想,走吧走吧,谁比得过你的女朋友重要啊?
他动了动手指头,将这个聊天框删除。
算是清空了和林申折以往所有的聊天记录。
仿佛这样就能把他们之前所有的牵扯也消除了似的。
沈坠把手机丢到一边,睡觉。
***
北城,林家。
林申折带着一身的疲倦匆忙推门走进房间,便看到林琳女士正盘腿坐在床上,一边认真严肃地盯着墙上的液晶屏幕,手指一边快速地操作着一个手柄控制器。
她、在、打、游、戏。
林申折愣了愣,皱眉:“妈?”
林琳女士吓了一跳,biu的吧手柄往旁边一扔,躺倒在床上,作出一副虚弱的样子,有气无力道:“儿砸,你回来了。”
林申折沉默地盯着她,脸色渐渐变得阴沉。
林琳女士:“……”
她尴尬地坐了起来,下床,哈哈笑道:“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妈妈没有骗你哦。”
林申折微微眯眼:“可倩倩说,你出了车祸。”
“是啊是啊,出了车祸。”
“出了车祸,不躺医院急救,呆在家打游戏?”
林琳眨了眨眼,无辜道:“倩倩没告诉你撞我的是辆三轮自行车吗?”
“……”
林申折闭了闭眼,努力把胸口的那团怒火给压下去。
林琳女士见状,赶紧说:“好吧我承认,我叫你回来有其他事。”
“什么?”
早晨,北城的雾还没化。
林琳女士走出卧室,来到开满鲜花的阳台,望着没有朝阳升起的灰色天空,怅然道:“你也知道,上次我和沈学军的婚期已经延误了一段时间。所以……”
她扶着白色护栏,漂亮的杏眼乜向林申折。
林申折风尘仆仆赶过来,外套还没脱,他也没打算脱。
他看出林琳女士的意图了,抿唇沉默了片刻,淡淡道:“你的事,你决定就好,有必要专门把我叫回来一趟吗?”
“我还没说完呢。”
林琳女士随手摘了朵粉色蔷薇,手指头拨动着上面的花瓣,嘴角噙着笑意。
“我看网上的消息说,最近沈坠交小女朋友了?”
林申折本来就因为连夜赶航班回来而疲惫焦躁,林琳女士这句“小女朋友”无异于对他火上浇油。
他捏了捏眉心,沉声道:“我已经让他分手了。”
“嘶。”
林琳女士猝不及防地被花茎上的刺给扎了手指头,她皱着眉望着林申折,像在研究什么令人费解的怪物。
“你,让人家小情侣分手?”
林申折反问她:“有什么不对吗?”
“……”林琳女士丢掉花朵,走到他面前,气笑了:“你说呢?”
林申折沉默。
林琳女士开始好奇地打量他。
“林申折,我生养了你这么多年,怎么没发现原来你还有这一面?”
“……”
林琳双臂环胸。
“我就纳闷了,人家小男生喜欢你的时候,你高高在上的不接受。等人家移情别恋了,你又强迫人家分手。你说你,你又不是宇宙中心,人家为什么非得要围着你转?这算哪门子的道理啊?”
林申折继续沉默。
林琳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惊讶道:“难道你是因为我和沈学军的关系才不接受他的?”
林申折的眼神莫名闪躲了下:“我……”
“不,你不是那种人。”她又突然笃定。
“……”
林琳一句“你不是那种人”,莫名激起了林申折的叛逆心理。
他不禁反问道:“我为什么不是那种人?”
林琳女士冷嗤:“你连逼人家小情侣分手的这种畜生事都做的出来,你觉得你会为了我而拒绝和他在一起吗?”
她还摆了摆手:“别闹,我俩的母子感情还没好到那地步。”
“……”林申折的下颌蓦地绷紧:“那您觉得我是为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反正我不背这锅。”
“……”
林申折在抿唇沉默了会儿后,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
既然不是因为林琳女士,那他不接受沈坠的理由就简单许多了。
——就只是单纯不喜欢那个小鬼。
果然。
他说呢,自己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比自己小八岁的小男生呢?
更何况之前几年他本来就一直把沈坠当弟弟,从未动过别的奇奇怪怪的念头。
谁知林琳女士一眼洞穿了他的想法,道:“但你如果只是把他当弟弟,你又怎么会害怕他移情别恋?”
林申折几乎脱口而出,嗓音比之前高了两度:“我害怕了吗?”
欲盖弥彰的样子。
林琳歪头意味深长地反问:“你不害怕吗?”
林申折瞬间□□沉默了。
“我……”他试图解释道,“我是为了他好。一个聪明的职业选手,绝对不会因为谈恋爱而放弃打职业。”
“你怎么知道小坠谈了恋爱就一定会放弃打职业?你的那些选手里,事业爱情两不误的少吗?”
“……”
“哦对了,那个女生你见过吗?多大了?还在读书吗?”林琳女士饶有兴趣地问。
林申折的脸色瞬间铁青了,抿着唇闭口不答,好似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有巨大的打击隐情似的。
林琳女士却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你倒是说啊,她今年多大?”
林申折的情绪肉眼可见地变得暴躁:“见过。15。”
“夺大?15?”
“……嗯。”
母子俩同时陷入了震耳欲聋的沉默。
半晌后,林琳女士眩晕地扶了下额头。
“这孩子还真是……每一段感情经历都闹的轰轰烈烈啊。前一段喜欢个大七八岁的老男人,后一段喜欢个小四岁的未成年小女生。”
“不是……15岁,小女生上高中了吗?”她问。
林申折的脸上乌云密布,竟难得破防了,咬牙切齿挤出一句:“你说谁是老男人?”
“……”
母子俩谁也看不惯谁,就此不欢而散了。
林申折走到门口时,又停下了步子,回头,沉默了几秒,问:“你、真要这么快就和沈董结婚?”
林琳挑眉:“怎么?又想让我延期?”
林申折也挑眉:“什么叫我又想让你延期?”
这下轮到林琳女士黑脸了。
“林、申、折,你失忆了?”
她和沈学军的婚期原本早早的就定在了去年过年那几天,图个红红火火喜气洋洋。
多好。
然而随着婚期临近,某天深夜,林申折突然给她打了通电话。
电话里,他装作很平常地和她聊了会儿天。
母子俩自然而然地聊到了婚礼的事。
这家伙也非常的配合,聊什么他都应,应着应着,蓦地状似随口说一句:“就是这日子选的有点……”
林琳女士愣了一下,问:“有点什么?”
林申折沉默了一会儿,漫不经心道:“没什么,挺好的。根据数据统计,每年有全国百分八十的新人都选择在过年举办婚礼,所以您的婚期很吉利。”
他的声线低缓温和。“不仅吉利,也对亲友们很方便。到时候他们来咱家拜年,正好顺道参加一下您的婚礼。”
“哦对了,选这个日子还有个好处,以后您和沈学军过年的同时,也可以顺便庆祝一下你们的结婚纪念日,省了你们老两口不少麻烦。”
“妈,这日子选得真是太好了。”
“妈?妈??”
电话那头莫名沉默了。
好半天,她才阴恻恻地飘过来一句:“你真的觉得这个日子很好?”
林申折真诚无比:“嗯,很好。”
话筒里突然想起嘟嘟嘟的挂断声。
隔着无线电波,林申折都能感觉到一股愤怒从遥远的北城而来,直冲冲地扑向他的面门。
他也不知怎的,心情非常不错,嘴角愉悦地扬了起来。
果不其然,第二天,林琳女士就把她和沈学军的婚期给推迟了。
推迟到次年初夏。
林申折早料到了这个结果。
林琳一生追求自由奔放、特立独行,在听过他的一番分析以后,怎还会选择一个如此虽然喜庆,但着实平庸到不能再平庸的日子来作为自己的婚期?
不过林琳女士也不是傻子,很快她就回过味来,她啊,原来是着了林申折的道。
至于他说的百分之八十的数据,也是胡诌的。
他分明就是故意刺激她推迟婚期。
而林申折这么做,无非就是害怕某个小朋友无法接受沈学军和林琳的婚事而和他决裂。
林琳着实被他的诡计多端给气笑了,于是质问过他:“你这样对你妈,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虽说林琳后来知道了这是林申折的阴谋,但她最终也没有把婚期改回来。
推迟了就推迟了吧。
她倒是挺想在她的婚期推迟后的这段时间里,到底能放出个什么屁来。
然而事实证明,林申折并不是放屁高手,憋了小半年,依旧什么动静都没有。
离谱的是,他竟然想要林琳女士又一次延期婚礼。
这她还能忍?
林琳微微一笑:“林申折,要不你换个妈吧。这样一来,你也能一劳永逸。”
“……”
然后,林琳女士口中所说的“即将奔三的老男人”颇为悻悻地走出房间。
正巧,他又迎面碰上了倩倩。
倩倩手里端着给林琳女士熬的养生药,见到他,细声细语道:“申折,你和阿姨没吵架吧?”
林申折的脸色不太好看:“没有。”
说罢,他绕过倩倩,径直离去。
“申折,你去哪儿?”
“回南洲。”
“诶,刚回来就回去,南洲是有什么宝贝让你这么流连忘返吗?”
倩倩一句话让林申折顿住了脚步,他回头看向她,平静道:“我的战队在那里。”
她友好提醒:“你的战队总部在这儿。”
“……”
倩倩疑惑极了:“一支小小的电竞战队至于你那么费心费力地去亲自运营吗?还是说那里有什么人被你金屋藏娇了?”
林申折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倩倩俏皮地眨了眨眼:“我想去南洲看看我那位素未谋面的情敌,可以吗?”
林申折太阳穴狠狠一跳:“倩倩你……”
“?”女人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他,“申折,你怎么急了?”
林申折默。
“你是在害怕什么吗?”
“哦~该不会是害怕我这个未婚妻的出现,突然吓坏你的小朋友吧?”
倩倩说这番话时,嘴角弯着一抹狡黠恶劣的笑容。
林申折脸色冰冷,竟恼羞成怒了。
倩倩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不过那是很久以前两个家族之间定的,和他们本人没什么关系。
他们之间也从没不来电,未来不可能会有结婚的打算。
但此刻她却故意以“未婚妻”的身份自居,还说要去南洲看什么情敌。
林申折当然看出她是故意的,但偏偏他真的应激了,心里立刻生出一股莫名的忐忑不安。
他心情烦躁道:“你别闹。”
倩倩眯眼笑:“我就闹。我就要去那座城市看看我的小情敌,而且我要和你一起去。”
林申折彻底黑了脸:“说吧,又想让我陪你演什么戏?”
前一秒还在无理取闹的倩倩小姐立刻端庄了起来:“什么话?我对你是真感情啊,怎么会想着利用你呢?”
林申折扭头就走:“你没机会了。”
倩倩这下急了,赶紧上前拦住他:“哎别啊,我错了还不行嘛。”
林申折的眉眼已经变得极度不耐烦了。
倩倩赶忙交代:“好嘛好嘛,我的确是想让你再陪我演场戏,就像上次陪我去慈善拍卖会那样。”
“上次是为了帮你隐藏你那段见不得光的地下恋,现在地下恋都曝光了,你还需要我做什么?”
倩倩突然变丧了。“我和他最近在闹分手,所以……想请你帮我刺激一下他。”
林申折心里惦念着回南洲,所以从兜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我没时间。”他干脆利落地拒绝道。
倩倩微笑:“好,那我去趟南洲旅旅游,顺道去看望一下我那从未谋面的小情敌。”
“站住!”
林申折的脸上呼啦啦刮着冰渣子,阴沉密布的可怕,倩倩却知道,她狠狠拿捏住了他的弱点,不由地窃喜。
她举起三根手指头,真诚得不能再真诚。
“你放心,我发四,等你这次给我打完辅助以后,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骚扰你了,你和我的婚约,我也一定找爷爷取消。”
其实婚约取不取消,对林申折而来没什么意义,反正两家人都早已知道他们之间不可能有结果。
但是北城的社交圈里到底还流传着他们的花边绯闻,或多或少对他们有些影响。
要想彻底消除这些绯闻,还得让双方家族出面。
林申折眯了眯锐利的眸子,狐疑:“真的?”
“不骗你。我比你还想取消婚约好不好。”倩倩委屈地噘了噘嘴,“再不取消,我男人就该卷铺盖跑路了。”
“……”
***
沈坠今天起得特别早,他记得今天好像今天有个什么采访会。
这个采访会是联盟那边派来的,目的是做个小纪录片。
他下楼的时候,那些工作人员已经来基地了,并且在花园里布好了景。
但他的队友们还在赖床。
所以他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第一个接受采访的人。
其实在采访之前,章孔刘专门找他谈了几分钟的心,叮嘱他,如果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可以选择不回答。
甚至,对于这场采访,如果他不想参加,那也可以不参加。
沈坠知道,这是战队给他的特权。
以前类似于这样的特权也很多,他从来都是心安理得地受着。
那时他觉得他是WWG的队柱子,有些特权也是理所当然的。
更重要的是,林申折愿意惯着他。
沈坠知道,自己那时候是真的得意啊。
但如今,他却感觉自己不太受得住这种特权了。
虽然有点不识好歹,但没办法,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替补,前两天还给战队惹了那么大的麻烦。
他不配。
至于那个男人还愿意惯着他,也是因为他是他的弟弟。
沈坠拒绝。
他就算和林申折彻底没可能,也绝不会接受做他的弟弟。
所以尽管章孔刘极力照顾他的身体和情绪,劝他不用参加这次的采访,但他依然去了。
此时暮春,花园里玫瑰开得正盛。
沈坠坐在一面花墙下,双腿随意地岔开,坐姿散漫不经,浑身散发着属于少年的张扬肆意的气质。
但在清晨暖阳里,他清秀的五官又呈现出一种病弱的温和,白皙的皮肤如凝玉一般脆弱透明,嘴唇也淡得几乎失色。
他像极了这个花圃里的开得最早的那朵玫瑰,漂亮归漂亮,也有点即将凋零之感,惹得附近的工作人员看了难免有些心疼。
女主持人平时的声音挺洪亮的,但此刻对他却忍不住放柔了声音:“准备好了吗?”
沈坠的长睫在朦胧的晨光里眨了几下,淡淡地回答:“嗯。你问吧。”
这场采访历时两个小时,比后面的选手单人采访时长更长。
但沈坠和主持人具体聊了些什么,基地的人一概不知。
大家要想知道答案,也只能等到纪录片正式播出的那天才行。
到了正午,花园采访结束了,章孔刘为尽地主之谊,请采访团去外面吃饭。
An、柳传和Zoo也去了。
代玉选择了陪沈坠留在基地。
当时沈坠趴在阳台上无所事事地发呆,代玉想了想,走过去,说:“要不出去溜溜?”
章孔刘外出了,基地正好没人管。
沈坠犹豫了两秒,同意了。
他连衣服都没换,着了一身白色宽松的家居常服,跟着代玉出了门。
今天天气多变,上午阳光灿烂,下午就开始乌云密布。
两个人遛弯没有目的地,就近上了辆公交车,又随便在某个站下了车,然后顺理成章地走进了一个宠物市场。
这种地方卖什么的都有,沈坠觉得挺新奇,从街头慢吞吞地逛到结尾。
期间,代玉问他有没有买一只宠物回去的想法。
他的确动了心,但又不知道买什么好。
养猫猫狗狗吧,基地里已经有一只萌萌了。
养鸟,不能抱着吸。
养蛇,渗人。
养鱼,他怕忍不住钓起来红烧。
养龟,他比较忌惮这玩意儿比他还命长,到时候谁给谁送终还不一定。
兜兜转转一趟下来,沈坠一无所获。
直到他们路过一个开放式的院子,看到里头拴了只浑身长满白毛,软绵绵地像一团能移动的棉花似的动物。
沈坠在栅栏外驻足,盯着那玩意儿愣了半天,喃喃地怀疑道:“这是……羊吗?”
像羊。但又不完全像。
这动物没有角,头上两只耳朵看上去超级柔软,嘴巴高高地撅起,天生自带滑稽的萌感。
代玉也看愣了,过了会儿才说:“不是,是羊驼。”
羊驼?
沈坠看向他:“就是传说中的草泥马?”
“……是的。”
沈坠的新鲜感一下就上来了。
首先羊驼这种东西几乎不会出现在南洲这种南方城市,其次他也从没有见过谁把羊驼当宠物养的。
“这东西可以当宠物养?”沈坠伸手抓住栅栏,头往院子里伸。
代玉点头:“可以。但据说对圈养场地有些要求。这种动物原来是长在草原上的,你要养它,怎么也得弄个大点的院子供着。”
“我没说要买回去养。”
沈坠话是这么说,但人已经情不自禁地走进了院子。
店老板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对于沈坠这样的顾客,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反正进来看新鲜的居多,能付钱买走的少之又少,所以他半躺在一张椅子上,一点搭理沈坠的意思也没有,一心捧着手机看视频。
那人视频外放,代玉一下就听见了那是前些天春季总决赛的声音。
沈坠不可能没听见,他之前还因为看到只罕见的羊驼而在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而此刻就面无表情了。
这只羊驼比较小,只到他的膝盖处,显然还是只幼崽。
他蹲下身,揉了揉小羊驼的脑袋。
它很乖,一点反抗都没有。
也是这时候,沈坠发现这小家伙长得真的标致,不仅浑身毛茸茸的可爱,一张驼脸还长得分外清澈漂亮。
他居然由此看出了它的性别——一只母驼驼。
沈坠忙从旁边的草料盆里拿了把草,喂到它的嘴边。
代玉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喂草,半晌后问:“队长,你……真的交女朋友了吗?”
沈坠连头都没抬,差点脱口而出“没有”,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他抿了抿唇,然后答:“嗯。”
代玉不说话了。
二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压抑了下来。
沈坠假装什么都没有感知到,一心一意地给羊驼投喂草料。
不知不觉,乌云盖过天空的最后一缕阳光。
代玉终究还是不甘心,叹息:“你是因为林教才赌气在外头交女朋友吗?”
沈坠将最后一把草喂进小羊驼的嘴里,随后拍了拍手,从兜里掏出手机。
有未读短信。
戳开一看,是沈学军发来的。
内容很长,但他只简单地瞥了一眼就关掉了。
“什么林教的事?”他问。
代玉倏地把自己的手机伸到沈坠的眼皮子底下。
沈坠的眼睫低垂着,视线落到他的手机的幕上。
于是就看见了一张超清放大的照片。
照片里,林申折和一个女人成双出现在某个奢华商场,附近还有路人回头观望,足以见得他们的样子有多登对。
少年的眼皮子微微动了动,嘴唇紧紧抿住,佯装不在意地挥开了代玉的手。
代玉收回手机:“看新闻说,他们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可能要好事将近了。”
沈坠的声音淡淡的:“嗯。”
继续撸小羊驼。
“以后,我们就要有嫂子了吗?”
“嗯。”
代玉仔细端详着少年的反应,发现他居然真的一点情绪波澜都没有。
沈坠的心情的确没什么波澜。
准确来说,这会儿他连呼吸都没什么力气。
他像朵被折断了主干的向日葵,表面灿烂,内里却缺了水和养分,枯萎早已是注定的事实。
沈坠沉默地又摸了会儿软绵绵的小羊驼,然后起身准备离去。
这时候,店老板挥手打了个招呼:“嘿,小哥们儿,确定不买一只回去吗?很好养的。”
沈坠摇了摇头,心说自己就算买了,也没有地方可以圈养它。
他是个没有家的人。
总不能带回基地去吧?
可那个男人最讨厌在基地里养宠物了,任何宠物都不行。
沈坠双手插兜,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代玉跟了上去。
“所以到时候林教举行婚礼,你会去参加吗?”
沈坠蓦地顿住脚步,眉头皱了皱。
代玉明知故问:“怎么了?”
沈坠强压下心里升腾而起的厌恶和暴躁,回头看了一眼,便见小羊驼正踏着小蹄子哒哒哒跟着他。
但它脖子上拴了绳子,跟不了多远,很快就被迫停了下来。
接着,这毛孩子就开始发出“嗯…嗯……嗯”的声音。
很着急。
沈坠没听过羊驼的叫声,没想到会这么萌。
他歪头咧嘴笑了一声,走了回去,蹲下身捏了捏它软软的耳朵。
店老板还躺在椅子上,一边用手机看比赛,一边说:“兄弟,买一只回去咯。五折优惠给你。”
沈坠淡道:“五折?不亏本?”
“亏本也总比把它炖了端上桌好吧。”
沈坠的心情谈不上惊涛骇浪,但的确怒了。
接下来,他只花了三分钟,就把这只小羊驼给抱走了。
付钱的时候,店老板终于看见了沈坠的脸,顿时愣住。
他觉得这少年异常的熟悉,但又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到底在哪见过。
直到沈坠付完钱带着羊驼走了,他才想起来,这位不正是他刚才看的电竞比赛里的一个职业选手吗?
虽然是替补。
但却是那个队的队长,听说此前一直在赛场上叱咤风云,还拿过世界冠军。
店老板平时只打打游戏看一看比赛,没关注过网上的舆论热点,所以并不清楚沈坠为什么能那么快的从一个王牌首发选手沦落为一个小小替补的。
他只替沈坠感到惋惜,摇头晃脑地叹气:“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选手,年纪轻轻就沦为了替补了。以后怕是想再上首发就难咯。”
沈坠听到了,但他不care。
自从退出首发,再难听的评价他都听过,所以早就麻木了。
小羊驼是有点重量的,沈坠抱了一段路程就放下它了,拎着拴着它的绳子往路边走。
公交是坐不成了,只能打车回去,到时候把小东西塞后备箱。
可也正是这个时候,天空轰隆一声巨响,下大雨了。
代玉忙拉着他蹲到附近一家小超市的屋檐下。
雨天打车一向不容易,代玉看着手机网约车app里已经排队到大几十号的打车队伍,有些崩溃。
沈坠倒是耐心极好,靠着墙,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外头被狂风骤雨打得摇摇欲坠的世界,小毛孩子很乖地蹭着他的腿。
一人一驼像一幅逆光剪影,在溅起的朵朵水花里,分外平静冷然。
代玉嘴里连连抱怨不知道多久才能轮得到他们打到车,早知道出门就自己开车出来了。
抱怨着抱怨着,噗通一声,身旁的少年竟然无力地栽倒了下去。
“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