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
001.
孙良环顾时牧一群人一圈,不再和他们废话,转身欲要离开。
他才动,时牧、白海和李希就同时跨前一步要同时控制住两人,特别是李季夏。
“谁要是敢跟过来我就杀了他。”孙良看了眼李季夏,转身向着树林中跑去。
他手脚脑袋都断掉,跑起来时整个人摇摇晃晃,十分怪异,但那并不影响他的速度。
孙良转身跑开的同时,李季夏也跟着跑动。
“夏天……”时牧立刻追上,他不可能就这样放任孙良带走李季夏。
李希几人也都跟上。
考虑到孙良对李季夏的控制,他们没敢跟太近。
孙良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眼,有些不喜,下一刻加速向着树林中跑去。
李季夏手上的棍子放下,全速跟上。
车子被拦停的这座山不算太高,但因为远离城镇,平时少有人来,树林中杂草藤蔓特别多,跑动起来相当困难。
孙良向着山后跑动,李季夏本以为他是要上山,但绕过半座山后他却突然转弯往下而去。
向下的路远比向上好走,两人没多久就跑出许远。
树林中太黑,时牧他们跟得又太远,很快身后就不再有脚步声。
李季夏没有出声,而是看向孙良。
甩掉时牧他们,孙良很开心。
他脚步不停,带着李季夏就往更下面而去,他像是要回镇上。
下山,回到之前的马路上时李季夏远远看了眼,车子已经不见。
山里的路没有路灯,只一片漆黑。
孙良穿过马路,继续往前。
在山里跑了四十多分钟,彻底远离之前那座山也彻底甩掉时牧他们后,孙良速度才放慢。
孙良看向李季夏,“你看什么?”
李季夏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看着他。
李季夏没回答,只依然看着。
没等到回答,孙良有些火大。
以前的李季夏不是这样的,以前的李季夏非常胆小,他总是哭个不停总是安安静静的躲在父母的怀里,一开始他还吓唬过他,但很快他就连吓唬他的兴趣都没了。
也是因为这,所以他从来没把李季夏放在眼里过。
“你看吧,反正你也看不了多久了。”孙良收回视线,继续往前。
翻过一座又一座山,他们很快回到镇子附近,但孙良并没进镇子,而是向着镇子周围最高的那座山而去。
一小时后,他们站到半山腰上的那片平台上。
平台面向镇子,夜色下从山上看去就像从一个高台之上俯视整个世界,孙良似乎相当喜欢那种感觉,眼中都是贪婪。
盯着镇子看完,孙良回头看向李季夏。
他就像在看自己的所有物一般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把李季夏打量一遍。
李季夏一米八多,不胖不瘦,几个月的锻炼坚持下来身形看着越发高挑。
他五官轮廓深邃,特别是那对眉眼,就像是会吞噬人心,与他对视时四周的一切都模糊。
他穿着一身黑色休冲锋服,整个人放松而安静。
孙良打量李季夏时,李季夏依然用之前那种不喜不怕只打量的眼神看着孙良。
孙良有些不喜,但并未放在心上。
他操控着李季夏走向平台后面的树林,从一颗中空的大树树根处拿出一个塑料袋。
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堆乱七八糟用于法事的物件,看样子应该是孙良的。
孙良控制着李季夏从袋子里拿出一张巨大的红布铺在平台上,然后摆上香蜡纸钱以及一个看着非常老旧表面都锈迹斑斑的空香炉。
红布的四周,他也摆上东西。
分别是一根三根手指出的手搓麻绳,一束用红布包裹着的女人头发,一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骨头,以及一抔土。
东西摆好,李季夏最后从袋子里拿出一把同样锈迹斑斑的匕首和一本笔墨都融开非常老旧的兽皮书。
李季夏翻开书,找到其中一页,放下。
那书应该是孙良祖上传下来的,看着挺厚,但书上一共也就记载了四五个与鬼有关的仪式。
孙良找到的那页,应该就是当年孙良用来回复他的那个。
做完准备,李季夏拿起匕首迫不及待地对着自己的左手手腕就是一刀。
凉意之后疼痛袭来,伤口非常深,鲜血立刻淌下。
李季夏把伤口对准香炉。
血水流入,滴滴答答。
孙良明显没什么耐心,见半天放不满,立刻操控李季夏对着手腕再来了一刀,这一次割的比之前更深。
血水涌出,不过片刻就把香炉装到八分满。
有了血,李季夏放下刀,用手指沾了血开始按照书上的图案在红布中间描画。
书上的图案并不是有圈有圆的魔法阵,也和常见的符咒略有不同,更像是一堆字符凌乱拼凑在一起。
孙良准备的很认真,控制着李季夏把图案画好后,又自己上前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这才松了口气。
“再不给伤口止血,这具身体就要流血而亡了。”李季夏幽幽提醒一句。
孙良看向李季夏的左手手腕,伤口持续流血,血水顺着手指往下滴落,地上已经红了一大摊。
孙良皱了皱眉,不高兴李季夏多嘴,但还是立刻操控着李季夏动作。
再要不了多久那就是他的身体了。
李季夏从自己里面的T恤衣摆撕下一条,在伤口上缠绕几圈,然后捆紧。
包扎完,李季夏脱了鞋向着红布里走去。
“不用等血干吗,那些咒文糊掉了怎么办?”李季夏没忍住问道。
孙良愣了下,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
下一刻他狠狠瞪了李季夏一眼,然后操控着李季夏继续动作。
李季夏脱去上衣,手脚微微张开平躺在那堆符文上面。
孙良肢体极不协调的上前,他从兜里掏出孙良家供奉在神龛里的那块骨头,看了看后把它放在李季夏额头上,然后拿了李季夏刚用过的匕首开始给李季夏另外一只手和两只脚放血。
因为是自己的身体,他很小心的没有割破动脉,也因为马上就要重新夺回身体,他眼中都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李季夏看向自己额头的骨头,因为距离太近,他都快给自己逼成斗鸡眼。
骨头上确实有被磨过的痕迹。
骨头里已经空了。
那骨头里原来住着孙良家世代供奉的黄大仙,后来又被孙良占据,早已经被阴气侵蚀入骨,即使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李季夏依然能感觉到不同于夜风彻骨的凉意。
孙良站在旁边看了会儿后,拿了放在一旁的白烛点燃,然后以红布为中心开始绕圈摆放。
蜡烛燃烧,一股熟悉的气味弥漫,蜡烛里掺着尸腊。
李季夏深吸了一口气,之前臭的他直犯恶心的尸腊如今却让他闻出几分可口的香味。
孙良一共摆了两圈,正好把蜡烛用完。
他忙碌期间,李季夏身体持续失血。
失血过量,李季夏身体开始感觉到冷,意识也逐渐模糊。
察觉到李季夏的虚弱,孙良看着李季夏的眼神越发贪婪。
烛光下,那眼神再配上他那张青白的脸以及不协调的肢体,量是李季夏已经见惯了鬼也还是瘆得慌。
深山野林中,一圈歪脖子树围城的平台上,白烛摇曳。
李季夏静静躺在红布上,身下是用血写的咒文,周围是一堆令人毛骨悚然的物件。
李季夏努力睁大眼去看,意识却还是随着失血过多而模糊,他进入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
他的意识好像分成两个,一个勉强还醒着,一个做起梦。
孙良等的就是这一刻,迫不及待向着李季夏靠近。
进入红布的范围后,他身体怪异的扭动了两下,像是被脱下的衣服般慢慢向着后面倒去。
一道透明模糊的身影浮现。
那是一个孩子,一个和李季夏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但他们像的也只有脸。
孙良身体里那东西左手左脚不见,剩下的身体如同一团老旧的肉扭在一起又像是什么木头疙瘩。
脱离肉/体,孙良向着李季夏而来,要重新回到李季夏的身体里。
一个李季夏静静看着他,另一个李季夏却做起梦。
他梦到自己小时候。
他有记忆以来他父母就总是用一种忧心忡忡的表情看着他,他们怕他,可是又爱他,他们想要逃跑,可是又不舍得留下他一个人。
他妈妈总是哭,但从来不在他面前哭,她喜欢半夜的时候坐在沙发上偷偷哭。
他爸爸也是爱哭鬼,每次看见他妈妈大半夜坐在沙发上哭,就会走过去抱住她跟她一起哭。
每次看见他们哭他就也想哭,但他很坚强,他没有哭。
他努力做个好孩子,自己穿衣服自己吃饭,还会抱抱他们跟他们说不哭。
他很乖。
可另外一个他不乖。
另外一个他总是在夜里捣乱。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然后看着他们满眼恐惧泪流满面,他偷溜出去抓回来一些野猫又或者哄骗公园里的孩子,然后割掉他们的耳朵爪子把它们弄得血淋淋……
爸爸妈妈如果把他们关起来,他就割自己的,他总喜欢把一切都弄得血淋淋。
他和他谈过,他觉得那样不好,那样做就不是好孩子。
另外一个他冷笑着看着他,然后在他身上弄出更多伤口,让他流更多的血……
那一次他在医院住了很久。
他父母也哭了很久。
002.
大概是怕另一个他再不高兴,之后爸爸妈妈不再像之前那样管着他们,他们给他们买了会下蛋的鸡和嘎嘎叫的大鸭子。
他很喜欢它们。
另一个他却不喜欢,他把它们全部弄死了,还弄得满屋子都是血。
那并不能满足他,他更喜欢自己狩猎,他喜欢猎物逃命时看他的眼神,那让他兴奋。
另一个他把目光放在了妈妈身上,他一直特别喜欢她的尖叫。
可他喜欢妈妈,他不想以后都再也见不到她。
所以在另外一个他要把刀子插进妈妈的眼睛时他打了他,那是他第一次打人,他很害怕,但他还是打了。
打了另外一个他的后果就是他再次被送进了医院,这一次比之前那次伤的还要重,他身上每一个地方都痛,足足在医院住了半年。
他偷偷把大人的事告诉了爸爸,他觉得打人不对,那样不好,但爸爸却红着眼睛告诉他那叫勇敢。
他保护了妈妈,他很勇敢。
他还是好孩子。
那之后他就被爸爸妈妈带着到处跑,他们见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人,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事,还喝了很多不好喝的水。
有时候他还会被割手指。
他不喜欢那样,因为很痛。
另一个他一开始非常愤怒,但很快就乐在其中,他吓唬那些穿得奇奇怪怪的人,有时还会把他们也弄得血淋淋。
他每次都会在另一个他做得过火的时候拦住他,因为他是一个勇敢的好孩子。
虽然最后的结果都是他被打得很痛,有时还要去医院住很久。
他们快要过六岁生日的前一天,他父母打听到了一个很厉害的人,就带着他们过去。
那个人和之前见过的其他人不同,他家里有个奇怪的东西,它住在小小的木头盒子里,身上长满了毛。
它不喜欢另一个他。
另一个他也不喜欢它。
他倒是挺喜欢它的。
它虽然也很凶,但它毛茸茸的,而且它好像不怕他。
别人都怕他。
另一个他吓唬了那家人,但那家人并不害怕。
夜里,他们被带到山上。
那家人在山上放上红布点了蜡烛,然后让他放了很多血,他很痛很害怕,但什么都没说,因为他如果哭的话爸爸妈妈也会哭。
事情和预料的有点不同。
带他们上山那个人说是要让另一个他睡觉,可他却被推到外面,然后睡觉的那个人变成了他。
随着他逐渐睡去,他们两个好像被分开了。
分开后的另外一个他完全掌控了身体,他变得更加强大,甚至能操控周围的人。
他无比兴奋也愈发凶残,一口就把住在盒子里的毛茸茸吃掉了。
带着他们上山的那个人转身就跑。
其他人也要跑,但没能跑掉,另一个他让他们撕开自己的肚子……
爸爸妈妈试图阻止,可另一个他甚至想要连他们一起杀了。
他已经完全掌控了身体,已经不再需要他们。
爸爸要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脖子流了好多血。妈妈撕开自己的肚子,痛得大叫……
另一个他还想吃掉他,他们两个只需要留下一个就好。
感觉着身上被啃咬的疼痛,听着爸爸妈妈的哭声叫声,他不想睡了,他努力睁开眼,要阻止另一个他。
他不想爸爸妈妈死掉……
他努力挣扎,可根本打不过另一个他,他很快被撕咬的血肉模糊。
混乱之中另一个他被抓住双手,妈妈让他跑。
她倒在地上,但又站在他们身边,一起扑来的还有爸爸,他脑袋怪异的挂在脖子上。
他们抓住另一个他,然后不停地让他跑……
可他根本没地方跑,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身体,也不知道该怎么离开。
另一个他太厉害,他们三个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爸爸妈妈很快被撕咬得血肉模糊。
眼见着爸爸妈妈就要被彻底吃完,他扑了上去,他要吃掉另一个他,如果吃掉就会变得厉害,那他就把另一个他吃掉。
另一个他好像没想到他居然会吃他,非常生气,张嘴就咬了回来。
被咬掉的血肉随着嘴里咬的血肉咽下而不断生长出,然后下一刻又被咬掉。
他不知道他们不断互相撕咬不断互相啃食了多久,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一个人跌坐在地上。
爸爸抱着脑袋跪坐在地上,妈妈挂在树上,地上都是血。
他不想他们死,他得叫医生。
他向着山下跑去。
他在路上看见带他们上山的那个人,试图叫住他,可他跑的飞快。
他一路追着他跑回镇上。
他不知道医院在哪里,所以他跑回了之前住的地方,他想找电话,妈妈教过他打电话……
天亮了,他不喜欢光。
他没找到电话,只能先躲进没有光的地方。
他太困太累了,等睡醒了等没有光了,就再去找电话……
他睡醒的时候天还亮着,但他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害怕光。
他不太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就记得他要找电话。
他在楼下找到了电话,可拿着电话,他却不知道要干吗,想不明白,他就去找爸爸妈妈。
他没有找到爸爸妈妈,但找到了爷爷……
他想要爸爸妈妈,爷爷带他去见了。
爸爸妈妈躺在床上,爸爸的脑袋滚过来望着他,妈妈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染透……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处于混乱中。
他一会到处找爸爸妈妈,一会又记起来他们已经死了,他一会儿觉得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他,一会儿又想要杀了另一个他……
后来,他爷爷奶奶替他编织了一场梦,梦里爸爸死掉了,妈妈把爸爸吃掉了。
他变得害怕他们,每次一听到一看见和他们相关的东西就哇哇大哭,夜里也总做噩梦。
爷爷奶奶就把所有和他们相关的东西全部处理掉了,然后告诉他,爸爸妈妈是出车祸去世了,他的所有害怕不安都是因为一场梦。
他曾经确实忘掉了,但他现在已经想起来了。
夜风拂过,白烛摇曳。
平台之上,红布之中,另一个他向着他靠近,要回到他的身体中。
“夏天!”时牧的声音传来。
李季夏浑浑噩噩间看去。
时牧一群人找来了。
他们很狼狈,应该是跑了很远的路,但还是追来了。
“阻止他——”
一群人全部冲向红布,试图阻止另一个他回到他的身体中。
但不用了……
就这样就好。
让他回来吧。
因为,如果他不回来,那他怎么解决掉他?
因为,如果他不回来,那他怎么吃掉他?
鬼是杀不死的,这里不是副本他们也无处可逃,这东西还会控制人,哪怕现在一次只能控制一个也足够麻烦。
一个“黄恩宝”就已经够麻烦了,他不想再来一个。
肌肤相触的瞬间,什么东西涌入李季夏的身体。
早有准备的李季夏不等它逐渐布满全身,原本恍惚无神的双眼就瞬间迸发精光,咬紧牙关集中注意力去感受。
什么东西涌入他的大脑,试图吞噬他的理智控制他的身体,但他已经不是那个光是听说有鬼就会吓得浑身颤抖的他。
他摸索着挤压排斥着那东西,然后在那东西主动啃咬他时学着他扑了回去。
李季夏整个人都陷入混乱中。
他好像处于现实中,又好像整个人都透明,但那些都不重要,他集中所有注意力看向那东西。
明明不是他却仿照着他长出一张人脸的那东西,似乎完全没想到他竟然在这里等着他,直到被扑倒压在地上才反应过来。
它奋力挣扎,可李季夏早已经不是当初的李季夏,而它可比当初弱多了。
战斗几乎一边倒,两个来回李季夏就控制住它。
不作犹豫,李季夏直接张嘴就咬。
说是咬,但那更像是一种吸收,但凡被撕咬下来的地方立刻化作李季夏的一部分。
“不可能,不可能……”
“滚开!”
“我不可能会输。”
“你算个什么东西……”
孩子特有的尖叫刺激着李季夏的耳膜,那并没让他畏惧。
“不要……”
“滚开……”
“我要杀了你。”
尖叫声中,一段不属于李季夏的记忆涌来。
它被什么温热湿润的东西包裹着,那种感觉很奇怪,但它并不反感反而充满期待。
要不了多久它就可以摆脱之前那永远都在愤怒痛苦的状态,可以拥有身体可以不再畏惧阳光,可以活着。
它耐心等待,直到母体越来越虚弱,直到临盆那天。
“哇……”婴儿啼哭的声音下,胸口传来震耳欲聋的咚咚声响,那是它的心跳。
“宝宝。”
女人虚弱的声音传来。
它看去,它倒是没想到母体竟然还能活着。
等它再长大些后就杀了好了。
它试图控制身体,然后就发现它的手似乎并不听它的控制——
它有些慌了神,立刻再试,可无论试多少次它都始终无法停下哭泣也无法控制身体。
它花了很长时间去思考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直到它听见它的身体说话,“妈妈……”
女人喜极而泣。
旁边的男人也跟着红了眼眶,下一刻赶紧哄人,“宝宝,乖,叫爸爸……”
明白是怎么回事,它瞬间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