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 阿茗
池星和剥皮鬼自然都看到了那行字。要不是有人举着摄像头对着池星, 池星早就开始安抚裴钦了。
裴钦很少出现这种红色字体，但每次出现都要哄许久。
简而言之，红色字体是裴钦吃醋升级版。
剥皮鬼神情微变，但他知道裴钦不会在众人面前出现, 所以有恃无恐, 目光只在那行字中停留了短短一秒, 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远离池星。
他和裴钦本就有仇, 裴钦想杀他是因为吃醋, 而他想杀裴钦就是真真切切的仇恨了。
不过他想贴近池星, 池星也对他很防备。
池星绕过他, 也在土地庙前也拜一拜。
土地庙在, 土地神不知道是不在还是不愿出来，就算被拜也没有任何反应。
剥皮鬼又绕到土地庙后, 递给池星三炷线香。
池星无声拒绝，没接这线香。
剥皮鬼手持线香, 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池星。
“……”
沉思了一秒, 池星还是接过线香，要不然会被这剥皮鬼盯到地老天荒。
在拍着俩人的主播看着这俩人之间的气氛, 莫名其妙笑了起来, 直播间也发出“哇”的声音。
不过裴钦没让这个主播继续拍，一股凉风从玉佩中传出, 摄像头凭空炸开，发出一道“砰”的炸响声。
主播被吓了一跳。
池星摸了下玉佩，对这个主播似笑非笑地说道：“谁让你没经过允许就偷拍的？”
主播又开始结巴了：“我、我我、我我……”
池星听他说了半天也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没经过允许偷拍也就算了, 还当着裴钦面前说什么求爱者……
裴钦可被气惨啦！
池星又看了眼在空中尚未散去的血色大字，弯眸笑了笑, 他对池海说道：“你带他去楼下商场买新手机，等会儿我给你报销。”
主播呜呜呜地哭，结巴着说自己的手机里有很多资料，怎么会突然坏了。
池星若有所思地说：“应该只是摄像头坏了，手机其他地方应该没出问题。”
他了解裴钦，裴钦就算生气，也不会把别人整个手机损坏，裴钦不想让主播继续拍那个剥皮鬼，自然只会损坏摄像头。
主播听到这话，小心翼翼地点了下手机屏幕，果然像池星所说，手机除了摄像头有问题之外，其他功能并没有受影响。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手机是人为损坏，还感激地看了池星一眼，差点认为池星是修手机的，竟然能一眼就看出来手机的问题在哪里……
池海则悄悄地看了一眼玉佩，咳嗽一声带着主播去买新手机。
剥皮鬼一直看着池星，他看着池海和主播离开的身影，忽然说道：“你很信任他。”
池星理所当然地反问：“他是我哥，我不信他要信谁？”
“哥？”剥皮鬼笑了一声，他笑声好听，长得好看，站在土地庙前不像鬼，反倒像哪个从天上跑下来的小神仙。
“我没有哥哥，只有姐姐。”剥皮鬼的视线终于从池星身上挪开，他往土地庙前走了几步，伸手取下一个祈福木牌。
木牌底部的红色流苏很长，被风吹得轻轻摆动缠在他的指尖。
“她不是我的亲姐姐。”
“不过我跟她墓碑相近，平时关系也很好。”
池星双手环胸听着，反派死于话多，非要感慨一下生前，往往就是从回忆他人到回忆自己，能说一长串——
他等着剥皮鬼说后面的事，但剥皮鬼说到这直接暂停了。
他转头看向池星，问道：“后来她死了。”
“……”
池星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中间部分。
“……”
他问道：“过程呢？”
哪有说话跳过中间的反派？！
剥皮鬼哈哈大笑，他笑起来眉眼更漂亮了，颇有一种少年意气风发又秀气俊美的感觉。
池星都被他的笑闪了下眼睛，这笑在夜晚中让人眼前一亮，五官着实好看。
池星看着剥皮鬼的眼睛，没有被他的长相吸引，看他的目光和看土地庙中的神龛并无差别。
剥皮鬼脸上依然带着笑：“中间那部分我不想说，太……惨了。”
池星微怔。
“不过你要是愿意信我一次，我可以把你拉到我记忆中，我记忆中不止有我，还有我姐姐。”
他说完后，笑吟吟地看着池星，并不觉得池星会相信他。
但池星略微沉吟之后，竟然答应了。
这下轮到剥皮鬼发愣了，他问：“你不怕我对你动手？”
池星指了下自己的玉佩：“你当裴钦吃素的？”
剥皮鬼：“……”
这理直气壮的信任让剥皮鬼收起脸上的笑，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池星，这次没笑，只是表情平静地说：“我和我姐姐也是这样互相信任。”
要不然他也不会知道姐姐的所有事情，姐姐甚至会毫无保留地告知他如何成为剥皮鬼。
【池星。】
裴钦出声了。他连名带姓地喊池星。
池星将玉佩取下放在掌心中，似笑非笑地说道：“我还没见过你之前的样子呢。”
裴钦顿时哑然，池星这不是想去看剥皮鬼姐弟的记忆，而是想从别人的记忆中看他——
看他。
玉佩在池星的掌心微微发烫，裴钦没再继续制止。
【我守着你。】
要是剥皮鬼敢把池星拉进记忆中做什么，让他魂飞魄散就是。
剥皮鬼看着这行字，倏地笑了：“我说了，我对他没有恶意。”
池星侧头看向剥皮鬼：“要怎么看到你的记忆？”
剥皮鬼对池星伸出手，态度落落大方。
池星盯着他的掌心看了几秒，这是一个会死于火灾的手相。
池星没将手放在剥皮鬼手上，而是牵住剥皮鬼手上祈福牌的流苏。
他这副带着十足嫌弃的模样让剥皮鬼眼中闪过笑意，他对池星实在宽容，就算池星对他的嫌恶流于表面，他也完全没有生气。
剥皮鬼轻轻抖了下手上的流苏，无数根流苏顿时缠住池星的指尖，池星感到一阵天昏地暗，记忆中凭空多出许多画面。
池星好像在一处极为逼仄的空间，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头上，让池星有种无法呼吸的错觉。
他听到一阵敲击碗的声音，头上传来少女清脆又柔软的声音：“宣宁，吃饭啦。”
随着这少女的声音，让池星觉得压抑的空间有微风拂过，好像有谁把盖在头上的东西挪开了。
池星看到少女的长相，秀气又婉约，她身形是半透明的，是鬼，手上拿着一个碗蹲在一座坟前。
池星顺着少女的视线看向坟——这是一座很简陋的坟，只有一个薄薄的棺材，棺材板被挪开，露出一个少年的脑袋。
少年的头发乱糟糟的，年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的模样，他长相秀气，对少女喊道：“姐，哪有一大早上喊鬼起来吃饭的？”
他一说话池星才察觉到这长相秀气的少年竟然是剥皮鬼少年，声音和池星认识的那个剥皮鬼略有差别，但能听出来相似的地方。
只是长相实在是两张完全不同的脸，池星一下子没能认出来。
少女叫阿茗，死了两个月，身边好不容易来了个年纪相仿的宣宁，所以两个鬼之间的感情很好。
阿茗的年纪其实看起来更小，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但她说自己是活着时候营养不良，实际上比宣宁要大。
她性格腼腆，说宣宁很像自己家里的弟弟，她除了和宣宁说话之外，和其他的女鬼说话都会脸红。
宣宁则看起来要活泼许多，整天飘在阿茗身后姐姐长姐姐短。
池星看着宣宁和阿茗脸上的笑，现在这两个鬼只是普通的鬼，按照这两个鬼的感情，只要不做坏事，去投胎时说不定真能投胎成姐弟。
这处荒坟没人祭拜，没有供品，每个月都会有鬼消散在这世间。
一天深夜，住在这荒坟附近的鬼聚在一起，说继续这样下去大家都得消散，得找活人上供祭品烧纸钱。
但这时期正值战乱，活人自己都要吃不饱了，哪还会给鬼上供？并且还是陌生的鬼。
不知道是哪个鬼出了个阴损的主意，说找个女鬼去当剥皮鬼勾引有钱的活人老爷，然后给坟里这些鬼上供。
坟里的鬼其实都很弱，只是因为大家住在一起又分外团结，这些年才没被其他鬼给吞噬，要不然在缺乏供品的如今，这些弱小的鬼早就魂飞魄散了。
众鬼商量了许久。
阿茗和宣宁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因为在他们心里，这事怎么都轮不到他们。
宣宁是男鬼就不用说了，阿茗的年纪还小，去勾引也轮不到她，这坟里还有其他长相艳丽的女鬼呢。
和阿茗和宣宁猜测的相同，坟里的鬼并没有让阿茗出去勾人，而是派了坟里最漂亮的女鬼。
然而第二天，那女鬼就飘飘悠悠地回来，说有钱家的老爷看不上她这款，更喜欢清纯可怜又年纪小的。
这下子阿茗就倒霉了，其他鬼都看向阿茗。
没有比阿茗更合适的了。
阿茗连声拒绝，说自己鬼力太低没办法出现在人前。她话音刚落，之前出去的女鬼就娇笑着打断她：“我鬼力也低呀，你不用担心这点，大家都会把鬼力借给你，咱们这么多的鬼，一次的鬼力能让你维持一个月。”
她抚摸着阿茗的长发，语气中带着羡慕：“那些有钱老爷就喜欢你这种年轻清秀又头发多的。”
其他的鬼发出笑声：“我看是你喜欢头发多的吧。”
阿茗更怕了，提到有钱老爷这个词就联想到各种凶神恶煞又肥头大耳的老男人，她怕得瑟瑟发抖：“能换个鬼吗？”
娇艳的女鬼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哪来其他的鬼呢？我知道你生前过得苦，家里穷，你生病没钱给你看病你是被活活病死的。镇里的有钱老爷就喜欢病美人这一款，你去老爷家还能享福，有奴仆伺候你呢。”
宣宁听了半晌，飘到阿茗身边：“姐姐，你要是不想去……”
娇艳的女鬼笑着说道：“她要是不想去你能怎么办？”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宣宁：“你去代替她？镇里的老爷可不喜欢男孩子哦。”
顿时一阵哄笑声响起。
宣宁耳根都红透了。
阿茗也脸红起来。
娇艳的女鬼又继续说道：“阿茗，你是非去不可的，不止我们等着你上供，宣宁他也等着呢。”
宣宁的耳尖更红了，不过这次不是害羞，而是被气的：“我宁愿魂飞魄散！”
阿茗扯住他的衣摆，她声音轻轻地飘在夜空中：“我去。”
阿茗当天就要去找镇子里的有钱老爷，在临出门之前，娇艳的女鬼给她化了一个妆，将她身上的尸斑遮住，还对她叮嘱道：“每个月都要回来上供，这上供也是为了能让大家把鬼力借你。”
“我知道了。”阿茗的声音很轻，不再清脆，而是沙沙哑哑的，还带着几分鬼的阴森。
娇艳女鬼摸着她的长发：“你也别怕，要是被普通活人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你就回来。”
“对啦，你最好换具身体，你用自己原本的尸体……这尸体的腐败会越来越快，我们太弱了，就算全部鬼力都借给你用，也只能撑半年，你要尽快找活人的身体剥皮。”
剥皮两个字让阿茗身体微僵。
娇艳女鬼发现了，凉冰冰的指尖怜爱地揉了下阿茗的脸颊：“找到新的身体之后切记不能暴露，要离开之前的老爷，去找新的老爷……要是暴露了，有钱人家就会找看事的把你收了！”
阿茗更怕了，长相虽不算特别漂亮，但那双含着泪水的眼眸跟小鹿似的楚楚可怜。
娇艳女鬼很满意，带着阿茗去和有钱老爷偶遇。
她们选择的是白天，本就怕阳光的阿茗看起来更加柔弱可怜。
阿茗和有钱老爷的第一次见面就被带回宅中。
宣宁一直跟在阿茗身后，看到阿茗被带走时，他急得去扯阿茗的衣角。
阿茗拽出衣角，没有看他，去向活人的世界。
宣宁愣了下，又对着娇艳女鬼大骂，这女鬼咯咯直笑，逗弄他：“你想换阿茗回来不如去试试有钱老爷喜不喜欢少年。”
宣宁还真就去试了，奈何有钱老爷看不到他，他想勾引都没门路。
他每天也不回荒坟，就晃荡在有钱老爷的家门口。倒不是不想进去，只是宅子中活人太多，他进去过一次，感觉要魂飞魄散了，只能躲在宅子外的角落处听着里面的动静。
他看到阿茗一天天的开始变化，一开始还会胆怯，但在这待了两个月后，她身上的害羞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麻木。
宣宁年纪还小，不懂阿茗脸上的表情是因为什么，但他把阿茗当作亲姐姐，看到阿茗这样，他自己心里也难受。
不过短短三个月，宣宁再次见到阿茗的时候差点没能认出来，因为阿茗换了一张皮。
她离开这个老爷的家中，带着宣宁回荒坟。
宣宁一路上一直在看阿茗，阿茗身上的血腥味很重，兴许是第一次换皮，她的动作还不够完美，这张皮在她身上看起来有点奇怪。
阿茗没说话，她也说不出话，一张嘴，吐出满口的血。
月光下，她的影子非常明显，和身边没有影子的宣宁形成强烈的对比。
宣宁怔怔地看着阿茗的影子。
两个鬼回到坟地时，娇艳女鬼迎了上来，她也没有名字，死的时候头上飘了朵桃花，后来大家都喊她桃姐。
桃姐看到阿茗陌生的皮囊略微一惊，随即她笑着说道：“还以为你会拖到最后才换皮，才三个月就忍不住了？”
阿茗咳出一摊血，她声音很虚弱：“我晚上遮尸斑的时候被府上的人发现了。”
“估计不止这么简单吧？”桃姐摸着阿茗的长发，“我听说府上有个丫鬟被烧死了，七姨太也就是你不见了。被烧死的就是你剥皮的丫鬟吧？”
阿茗顶着那张陌生的脸看着桃姐：“她是其他姨太太派来的，她给我下药让我生不出孩子，还给别的姨太太下毒……”
桃姐掩唇笑了：“你本来也生不出孩子呀！”
阿茗点头，又摇头：“我知道，我不是因为这个才动手，她真的发现我的秘密，我、我就把她剥皮了。”
她说到这，神情之中不见往日的丝毫天真单纯，一双眼中只有仇恨：“要不是她大声囔囔还能多活几个月。”
“我、我从来没有住过那么大的房子，原来有钱人每顿饭吃得那么好，我不喜欢那个老爷，但他会给我买东西……我喜欢那些首饰。”
阿茗的表情有些癫狂：“为什么那些姨太非要针对我，我只是想吃好喝好而已……”
纵然是桃姐，见到这样的阿茗也不免愣怔了一瞬，她将阿茗抱在怀里，一下下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去找下一个有钱的老爷吧，有了这次的经验，你下次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了。你现在有了皮，想待多久就能待多久。”
“找到下一个老爷，你就算想待十年八年都行。”
阿茗在她的怀里失声痛哭。
从跟着阿茗回来后，宣宁一直呆呆地看着阿茗。他不知道阿茗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大的转变，但是在他心里，姐姐就是姐姐，只要姐姐能过得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阿茗在坟中待了一个月和整张皮融合，她之前每个月从老爷家带回来的供品多，也没有其他鬼催她赶快出去。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中，阿茗对富贵的渴望也达到了巅峰。刚和皮融合结束，就迫不及待地前往其他镇子。
宣宁还是跟在阿茗身边，他看着阿茗后面又换了两张皮，都是更为漂亮的皮。
在阿茗打算继续换更漂亮的皮时，他拦住阿茗：“你现在的脸就很漂亮了，还要继续换吗？”
阿茗这时候已经和以前截然不同，她对宣宁依然带着笑意，甚至看起来比以前要更温柔了，但宣宁却在她的视线中毛骨悚然。
“我过够了苦日子，再都不想那么苦了，家里人没人要我，我是硬生生咳死的，我死的时候又痛又饿，连喝的水都没有。”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过上好日子了，再也不用经历以前的那些穷日子。”
“我就是靠着皮才越过越好，所以这皮呀，当然是越漂亮越好呀，只有越来越好看，我才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呀。”
宣宁沉默起来，他没反驳阿茗的话，只是连夜去偷了和剥皮鬼有关的书籍。
书上说，剥皮鬼的鬼力低微，但在一次次换皮之中擅长玩弄人心，最后永不知满足，只会自取灭亡。
宣宁感觉阿茗和书上说得有些像，他心里害怕阿茗会自取灭亡，但他又劝不住阿茗。
此后阿茗又在几十年中接二连三地换了许多皮，除了宣宁担忧之外，坟里的其他鬼都一个劲儿地怂恿阿茗继续换更漂亮的皮。
只有阿茗越来越好看，越来越有钱，送上的供品才会越来越好。
宣宁找到阿茗，拉住她的衣服：“姐姐，你还要继续换皮不可吗？我很担心你，我看到书上说……”
他将自己找来的剥皮鬼书递给阿茗，阿茗仔仔细细地看完，然后笑了下：“我现在不就是在自取灭亡吗？”
宣宁听到这话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只不过他是鬼，两行血泪有些吓人。
阿茗都被吓了一跳，然后她笑得很开心：“宣宁啊宣宁，虽然我没有家人，其他的鬼也只是在利用我，但有你这么一个弟弟，我就算最后魂飞魄散也圆满了。”
宣宁抿唇，认真说道：“姐姐，我不想让你魂飞魄散。我修炼了几十年，现在鬼力比以前厉害多了，整个坟里没有比我更厉害的，我带你走，我们别管他们了。”
阿茗现在这张脸有对梨涡，一笑起来又甜又魅，她将书放回宣宁手中：“宣宁，我已经离不开繁华生活了，就算离开这里我也还会如此行事。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可千万、千万不能学我当个剥皮鬼——”
阿茗每次的换皮虽然很谨慎，但最终还是翻了船。
她最后一次换皮的人家来历不小，在她放火毁尸之时这户人家及时灭火，也自然看到那血淋淋被剥去人皮的尸体。
这户人家想到阿茗深夜还在化妆，尤其喜欢长相漂亮的女孩子。
尤其如今已经不是几十年前，这户人家还在家里装了监控，在监控中发现阿茗之前的不对劲。
阿茗不喜欢太阳，白天基本不出现。
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白天都待在房间中。
她还讨厌寺庙道观等地方，每次出门要是经过这些地方回来后都会浑身发寒。
他们甚至在监控里看到阿茗的影子时隐时现！但是平时的阿茗分明是有影子的。
……
这家人感觉阿茗不太对劲，差点被吓破胆。
就算阿茗在放火后就消失不见，但年纪最小的女儿被活活剥皮而死，这家人又担心阿茗继续回来，在害怕和愤怒的两种极端情绪下，这家人花重金连夜联系了最有名的裴家让他们把阿茗给收了。
裴家来的是裴余然和裴钦，裴余然鼻梁上架着墨镜，听到这家人对阿茗的形容吹了声口哨：“这不是剥皮鬼吗？”
这家人不懂什么是剥皮鬼，但从字面意思上也能理解，当下腿软到站不起来。
他们不敢和话很少的裴钦搭话，但对着裴余然大声哭嚎道：“我女儿死得冤啊！大师，你们一定要把她给杀了啊！”
裴余然是看面相的天才，他视线从这一家人的脸上划过，视线又落在挂在墙上的全家福上。
除去这一家人之外，照片上还有两个漂亮的女孩子。
一个女孩年纪小点，大约高中，另一个年纪略大，看起来像是二十多岁。
二十多岁的就是他们口中的阿茗，面相混乱不堪，一张脸上有好多不同的人生。
裴余然摘下眼镜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又将眼镜戴好，看向另一个女孩子。
这就是这家人被剥皮而死的女儿。
高中生，漂亮又骄纵的神态就算在照片中都一览无遗。
但是……裴余然捅了下裴钦的胳膊：“你看这面相。”
裴钦扫了照片一眼收回视线：“剥皮鬼的气息在这附近，去找她。”
裴余然又好声好气地跟这家人道别才准备离开，在离开之前，他突然问了这家人一句：“你家小女儿是不是霸凌闹过人命呀？”
这家人瞬间噤声。
裴余然笑呵呵地站起身，丢下几个字：“时也，命也。”
他跟在裴钦离开小区，路上一直叭叭个不停：“我看这剥皮鬼虽然剥了不少皮，但从她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皮来看，那些人也不冤，她还算有几分良心，送到地府就行。”
裴余然跟裴钦出来的几次，裴钦的手段经常很凶。
他心情好可能会手下留情，心情不好甭管是什么鬼，只要生前做过害人的事都会被他一剑斩了。
裴钦没理裴余然，裴余然继续叭叭着：“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
裴钦脚步微停：“你面相不到家。”
裴余然露出浮夸的表情：“我可是面相的天才。”
“你能看透我的面相吗？”
“……”
裴余然屈服了：“好吧，那你说说我这次又看走眼了什么？”
裴钦：“她身上的皮虽然死有余辜，但她手上还有其他的命。她这几十年游走在各户有钱人家中，手上沾染的未出生的婴孩性命你有看出来吗？”
裴余然：“……”
他给自己挽尊：“我说我看出来一点，你信吗？”
裴钦没继续跟他扯皮，而是顺着剥皮鬼的气味一路追过去。
剥皮鬼被他们追了几天几夜，不管是在人潮涌动的城市中还是人迹罕至的郊区，死活都甩不掉这俩人。
裴钦和裴余然也对这剥皮鬼烦恼至极，她身上的皮多，气味一直变幻，虽然鬼力弱到完全没办法和他们正面对抗。
但是她皮多啊！
每当他们快要追上她的时候，她就换张皮，身上的气味都跟着发生改变。
而且最狗的是，似乎还有其他的鬼从暗中帮她，那鬼也知道正面对上裴钦和裴余然必死无疑，他也不出现，就和裴钦和裴余然打游击战，怎么都不和俩人碰面。
偏偏裴钦和裴余然也不敢逼得太狠，这不是普通的鬼，是剥皮鬼，把她惹急了她说不定会立刻剥下活人的皮——
裴钦和裴余然只能把剥皮鬼往没人的地方追，只有没人，剥皮鬼才不会害下一个人。
剥皮鬼最终被俩人逼回了老家。
后面发生的事情池星已经从裴余然口中得知，剥皮鬼避无可避，又被坟中的其他鬼背刺，最后被裴钦一剑击碎魂魄，从此湮灭。
池星从裴钦和剥皮鬼碰面时，视线就一直凝在裴钦身后的发带上。
之后的裴钦转身离开，裴余然去打电话，池星想要跟上裴钦看他去哪里，但在别人的记忆中又走不开。
他远远地看着裴钦的背影，红色发带被夜风扬起，池星的心跳都跟着这发带上下起伏不定。
池星收回视线，他看向宣宁。
被桃姐等鬼拦下的宣宁失魂落魄地看着阿茗消失的位置，他飘到阿茗的身前，对桃姐质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把她推出来？”
桃姐：“她迟早是要死的！当剥皮鬼都是会被自己的贪婪害死，反正都得死，没必要让我们跟着一起陪葬吧？”
宣宁不可置信地看着桃姐：“你是不是早就猜到姐姐会有这种后果？”
桃姐眼神闪烁。
宣宁一字一句说道：“其实姐姐早就知道了，当年你说有钱老爷喜欢年纪小又柔弱的是在骗她，你根本就没去！”
桃姐脸色猛变。
“但是姐姐知道后也没对你做什么……她还说感谢你把机会让给她。她这些年早就能抛下你们不管，你们就是这样回报她的吗？”
宣宁的每句质问都让桃姐的脸色惨白一分，本就煞白的脸毫无血色。
过了许久，桃姐才开口说道：“要不是我们借她鬼力，她也不能在外面这么潇洒。你别在这说我们，你真想救你姐姐，你刚刚怎么不上？”
她话音刚落，宣宁就对她动手了。
后面鬼怪之间的厮杀惨烈又血腥，宣宁这些年被阿茗悄悄开小灶，鬼力要比他们高许多，这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
他们已经是鬼，鬼再死，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没了。
宣宁站在原地，他也在问自己刚刚为什么没上？
这些鬼根本拦不住他的……他比他们厉害太多了，只要他想，他们拦不住的。
但他为什么没上？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看到表情淡漠的裴钦害怕了，在那柄剑下他迟疑退缩了。
他不敢、他知道自己对上裴钦会魂飞魄散，知道自己救不了姐姐。
除去恐惧，他看着只剩他一个鬼的坟地，心里又涌上对裴钦的恨。
他恨不得裴钦去死，死无葬身之地。
宣宁离开坟地，独自飘荡了很久，他来到海市，因为这是裴家的地盘，他想着有机会就要对裴钦报仇。
但裴钦很少出门，就算出门身边也不止一人。
宣宁躲在海云商场，日复一日看着裴家的方向，时间久了，他心中的仇恨越发浓郁。
海云商场有其他鬼问他为什么难过，他说不出话。
一个小女孩指着自己的照片说：“你比我还要痛苦吗？我是活活烧死的。”
宣宁：“我不是因为死而痛苦，是因为不能报仇……”
小女孩歪头看着他，笑嘻嘻地拍手：“咱们整栋楼内都是不能报仇的鬼，你只是其中一员啦！谁又不痛苦呢？”
“不一样，我亲眼看着姐姐被人灰飞烟灭却没能救她……我更恨我自己。”
小女孩和其他的鬼都问是什么人能让鬼魂飞魄散，宣宁将阿茗的事完整说出。
有的鬼听哭了：“好惨哦，好惨哦！”
小女孩天真地问：“她杀了那么多人，魂飞魄散不是很正常吗？”
宣宁反问：“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想活着，想活得更好，有错吗？”
小女孩愣住了，她撑着下巴看着宣宁：“好像也没错。那就谁都没错，只是你不如别人厉害。”
这话让宣宁心口一绞，他想起阿茗的话，让他以后千万不要当剥皮鬼。
但是只当鬼不用活人的身体入世，又怎么能手刃裴钦呢？他认定裴钦是个虚伪的大师，不分青红皂白，根本不知道事情缘由，连一句询问都没有就将姐姐魂飞湮灭。
他一定要让裴钦死，就算以他现在的能力做不到让裴钦死，也要让裴钦身败名裂。
宣宁最后还是选择和阿茗走同一条道路，只不过他和阿茗不同，他尸体早已腐烂，现在社会又没有新鲜的尸体，他想要走这条路只能直接剥皮——
但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的迟疑。
“这样吧，你帮我找到仇家，我把我的头发给你。”
“……”
宣宁：“我自己头发就挺好。”
“我的更柔顺！”
“我把我的手给你呗，我生前可是手模！”
“那你帮我报警寻仇，我把我的嘴巴给你，怎么样，心形唇，最诱人的唇巴形状——”
“啊啊啊啊谁能找到纵火的凶手我愿意把我的指甲给他！美甲师都说我的甲床很完美！”
宣宁被海云商场热情的鬼吓跑了。
他打算出去找“猎物”。
但他见多了阿茗找来的各种美艳绝伦的“皮”，对街上平平无奇的人皮实在生不出兴趣。
他从南走到北，没有阿茗的供奉，鬼力都变得虚弱了。
他为了吃口香烛，有时候还会跑去和岔路口和车祸的鬼抢吃的。
尤其每年的清明节和中元节，他都恨不得把自己撑死，也经常为了抢夺香灰和一群乞丐鬼又打又骂。
他就是在这种狼狈至极的时刻和池星遇到的。
当时的宣宁跪在地上往嘴里送着香灰，清明时的雨水落在香灰上，再不吃全被淋湿就没法子吃了。
他听到一道脚步声停在身前，有人撑着伞在他身边等红绿灯。
他一边往嘴里塞着香灰，一边抬头看了一眼。
大晚上的，这人撑着伞站在路边，路灯模糊了他的面容看不清具体的长相。
但宣宁以自己那几十年的眼光来看，这个人撑伞的手骨很漂亮，是让剥皮鬼都会多看两眼的好看。
就是不知道脸怎么样，要是脸也不错，选他的皮也不错——
他的目光太过露骨，撑伞的人像是察觉到什么，低头向他看来。
宣宁的眼睛有点发直，这张皮是他见过最好看的皮——
但他实在狼狈，那人又是站着的，对视的一瞬间宣宁莫名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
尤其那人的神态，似乎一直都是高高在上喜欢俯视别人的类型。
但任何奇怪又乱七八糟的思绪在他和这人对视的几秒钟中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人似乎跟他对视了，又似乎是普通人并不能看到他，只是在看路边的纸钱。
不过他手中的伞却略微往宣宁的方向倾斜了一点，挡住落在香灰上的雨水。
他给宣宁撑了短短几十秒的伞，是红灯的秒数。
绿灯亮起时，他没多做停留，撑着伞走到马路对面。
宣宁看着马路对面停了几辆车，有人从车窗外探出头，对他喊道：“池星！你怎么步行啊？快上车！”
池星收起伞，坐上车离开，并没有回头。
宣宁却一直牢牢记着池星的名字、池星的外貌，池星给他撑伞那短暂又漫长的四十五秒。
他又一路狼狈地从北回到南，他浑身脏兮兮的，直勾勾地看着海云商场的一众鬼，对小女孩说道：“你眼睛很好看。”
宣宁后面没去找池星，只偶尔从电视上看到池家的动态，不过池星很少出现在社交平台上，他也没听到池星的动态。
他从“换皮”后，每天都忙得晕头转向，商场里的鬼实在太多了，几十年在这因为各种冤情而死的鬼都喊着让他帮忙找凶手。
他忙到连关注裴钦的消息都没空。
等他忙完一阵子准备去给裴钦找点事的时候，却收到裴钦出事的消息。
对方不是他想象中的虚伪无情冷漠，而是为了救人才死。
池星看到这没继续往下看，他睁开眼睛，第一时间不是看宣宁，而是看玉佩。
“真伟大啊，为了救人而死。”池星忍了忍，但实在没能忍住，冷笑着说道，“太伟大了，伟大的我都不敢看。”
【彼此彼此，你也很伟大，伟大到给鬼撑伞几十秒就能让鬼对你一见钟情。】
池星：“……”
宣宁：“……”
瞧这话说的，这是在把他当成情趣play的一环吗？
就没人来考虑一下他的感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