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章
摩拉克斯却在意当年的细节,翻着自己的记忆逐一解析当年溯的反应,一时间二人之间又陷入沉静。
不过因为两人都在想事,倒是没什么尴尬,反而很和谐。
溯把玲珑的情况,所有的难点一一写出来。又把玲珑体内的胎儿可能遇到的麻烦整理,做对比。
问题很多,很乱,很杂,冲突多得人脑壳疼,但溯知道这些事都需要解决。
后来红玉来到办公室叫溯,溯立马跟去产房。
他没有过多参与,甚至只是搭把手后坐在一旁摸鱼,哪怕是产妇宫缩疼得声嘶力竭的喊叫也没能让他从思考中回神。
生产完毕,母子平安,溯走出产房,没搭理任何人。
走着走着却是停了下来,他视线落在没人的地方,眉头微微皱起。
在发现使用隐匿法术的人往外走的时候皱起的眉头缓缓松开,最终还是转去办公室。
那不是摩拉克斯,如果是摩拉克斯他绝对会等自己走过去再一起离开。
应该也不是若陀龙王,如果是若陀龙王应当会往自己这边走来,跟着自己一起离开。
所以,这个人,应当是会隐匿法术,跟他认识却不怎么熟悉的理水叠山。
理水叠山毕竟是仙人,与其他仙人不同,他会隐匿法术,来的时候自然也会使用,以免被人围观。
不过他来这里,应当是找摩拉克斯的。
溯回到办公室,发现摩拉克斯正在看东西。
他走了过去:“有事要忙?”
摩拉克斯很聪明,再加上理水叠山刚离开不久,很容易就猜到溯应当是发现了。
他摇头:“他们能处理。”
溯沉默半晌,说:“这事其实是我的责任,你如果有事,还是去忙吧。”
摩拉克斯却是笑了:“虽说是非人种,但不管是她还是她的丈夫都是我的子民,我的子民遇到麻烦,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溯看着他,最后说:“随你。”
摩拉克斯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溯正在为这件事心烦,正在想办法解决,既然如此,他就陪着一起解决。
当然,他也不是放着正事不做。就跟今天理水叠山来这里报告情况一般,其他地方和其他事的进展都会以报告的形式出现在他跟前。
摩拉克斯发现比起那些事,溯要处理的这件事更为棘手。
现在新生之息在玲珑身体里只能撑一个时辰,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溯每天不仅仅要忙碌医馆的事,收集新生之息,还要想办法处理各式各样的问题。
而且他们还面临一个更为严重地问题——也许不久之后,新生之息连一个时辰都撑不住。
这件事在一个月之后发生,溯眉头紧缩,脑袋搁在椅背上,闭着多的双眼是在争取更多休息时间。
摩拉克斯到来,拿了一沓纸张放在溯办公桌前。
他没要求溯睁开眼,而是有事说事。
“还记得之前为了处理业障的时候,我们整理的能够储存新生之息的阵法吗?”
溯猛地睁开,看到摩拉克斯嘴角微微上扬:“也许,我们能够在玲珑身上画一个阵法,在她身上完成新生之息的储存与自动补充。”
溯心底狠狠颤动,他知道摩拉克斯既然说出这样的话,那就说明他觉得这个阵法确实可行,或者可行性很大。
他站了起来:“详细说说?”
详细说来,这也不过是某一瞬间来的灵感。
摩拉克斯在处理璃月事务的时候看到业障封印地的巡逻报告,一切正常。
这是例行报告,也正是因为这份例行报告让他想到他们最初预想的处理业障的方法,自然而然也想到了阵法。
摩拉克斯对阵法进行修改,也跟理水叠山他们一起研究,最后的试验却需要溯来做。
所以,摩拉克斯带着阵法走到溯跟前。
溯听着他说的话,看着被放在办公桌上的纸,视线自然落在最上方那一张画着阵法的纸张上。
“有这么多需要试验的阵法?”
摩拉克斯把那一摞纸摊开,溯这才发现自己误会了,下边虽然也画着阵法,但上边的标注却是‘定时’。
摩拉克斯:“自动补充新生之息就要自动打开‘出口’,我们进行大量探讨,最后得到了这样的结果。出口封口处的封口会因为力量削弱在某个时间消失,在一刻钟后又会自动封闭,达到不需要启动却定时注入新生之息的效果。”
“封闭出口的力量从阵法本身抽取,所以需要定时对阵法本身的力量进行补充。当然,新生之息也需要补充,所以只是麻烦一些,但却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理方法。”
溯长出一口气,看着摩拉克斯,笑道:“真是帮大忙了。”
虽说依旧没有找到母体和胎儿平衡的方法,但能够吊着母体和胎儿的生命力就已经是给他们争取时间。
至少解决了目前最大的困境。
摩拉克斯和溯立马去找了玲珑,拉上帘子,还下了阵法,外边听不到他们说的话。
因为摩拉克斯出现的频率比较高,玲珑对他忽而出现已经见怪不怪。
并且她知道,只要帝君出现,那就代表有可能有新的治疗方法。
玲珑一脸希冀:“有办法了吗?”
溯看着明明怀孕已经四个月,肚子却没有一丁点凸起的玲珑。
在对方的注视之下还是冷静地说:“只能说尽力,不能保证能成功。”
虽说心底略微失望,但玲珑还是明事理的。
她长出一口气:“嗯,我会尽力配合。”
仙人为了她时不时就过来,最开始她还不懂仙人的号脉是在给自己注入力量,后来随着频率越来越高,只要仙人一来她就好受一些,久而久之也就察觉了真相,询问过后更是内心感动。
仙人都在努力,她怎么能沮丧,怎么能放弃?
摩拉克斯拿出笔墨:“我们需要在你手臂上画一道符,冒犯了。”
玲珑摇头:“不,没关系的。”
说着她把宽松袖子给撸了上去。
摩拉克斯看着她那恨不得撸到肩膀上,就为了不妨碍他的玲珑,安抚地笑了笑。
“前臂就够了。”
玲珑闹了个大红脸。
摩拉克斯对阵法了如指掌,落笔顺畅,几乎没有停顿。
很快地,储存加自动开口的阵法就出现在玲珑手臂之上。
“这是第一种,需要观察,看看定时设定能否启动自如。”
溯伸出手,在玲珑的注视之下搭在阵法入口处,注入新生之息。
玲珑感受不到那股力量,但能看到原本黑色的墨水变成生机勃勃的绿色。
她瞪大了眼,很是惊奇,也因为这惊奇充满了希望。
这对溯和摩拉克斯来说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他们要观察的也不是新生之息的储存,而是自动注入机能,不过为了观察,还是需要在这里等一等。
然而,也正是他们并不怎么在意的步骤出了问题。
一直注意那个绿色阵法的玲珑惊叫出声:“帝君!”
本就一直注意那边的溯和摩拉克斯自然也发现了问题,第一时间过去查看。
绿色的阵法正在变淡,溯猛地看向摩拉克斯。
摩拉克斯表情不太好:“阵法失效,新生之息正在往玲珑体内逸散。”
溯脸色一变,立马伸手搭在玲珑另外一只手上,驱使着新生之息送往她的子宫。
往常,溯注入新生之息不是完全充盈玲珑的身体,他当然那知晓身体里多注入新生之息他就不需要频繁过来。
但如果注入新生之息的量太大,玲珑本身就过于强大,很容易就能‘杀死’胎儿,使得胎儿自然流产。
他需要让玲珑的身体强度和胎儿的强度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谁也奈何不了谁的程度。
正是因为一直控制,不管是玲珑还是胎儿一直处于虚弱状态,胎儿的发育更是比普通人的孕期24+偏小。
如今平衡因为阵法被打破,溯需要注入更多新生之息给胎儿,不清楚后期会出现什么连锁反应。
摩拉克斯手搭在他肩膀上:“7:1,可以了。”
溯收回手,脸色并不好。
摩拉克斯:“抱歉。”
溯摇头:“幸好你早就提醒可能会出现泄露的情况,我注入阵法的新生之息只是下一次需要注入的量,不是不能挽救的程度。”
玲珑听明白了,原来这种情况帝君和仙人已经考虑进去,并且做了防御,也知道补救方法,不由得松口气。
还好还好,还好没出事。
玲珑心底庆幸着。
摩拉克斯:“现在要确定是什么原因导致新生之息并未在我们设定好的时间才进入玲珑身体。”
溯:“定时阵法?毕竟储存阵法我们以前就经过测试,是没问题的。唯一不同的就是加入了定时阵法,有没有可能跟是两个阵法相冲?”
“可能性不大。两个阵法的作用不同,定时阵法的叠加并未破坏储存阵法的功效,而是有自己的作用。这种情况,更像储存阵法被破坏,玲珑的身体自动吸收新生之息。”
此话一出,摩拉克斯立马有了答案。
他看着玲珑:“你的毒,是否能破坏阵法?”
玲珑懵了下,不过很快就知道帝君在怀疑自己的毒做了什么。
她连忙摇头:“我把毒收敛得很好。”
溯想了想,直接拿出摩拉克斯给自己的那张画好的阵法,在里边注入一丁点的新生之息。
黑色混着绿色的阵法被递到玲珑跟前,溯说:“摸一摸。”
玲珑不明,但玲珑听话,伸手在阵法上摸一摸。
不过是瞬间,阵法里的黑色消失,阵法上的绿色也消失,新生之息被玲珑吸收入体。
玲珑的脸刷地白了。
溯:“看来问题出现在你身上。你的身体能够分解阵法,吸收新生之息。或者你的身体原本的目的就是新生之息,它不过是在清除一切障碍。”
玲珑咬着唇:“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控制。”
摩拉克斯直言:“虽说你体内有强大的力量,但因为没有人指导,你并不清楚怎么使用。不如说,你能在无人教导的情况下完全收敛毒,在人类世界活了那么久就已经不错。不过你身体既然能不顾你的意志破坏储存阵法,吸收阵法内储存的新生之息,那就说明你体内的力量并不容易控制。要让你在短时间内学会控制力量并不现实。”
听着这话,玲珑的脸更白了。
溯已经开始想办法:“那就找玲珑的力量破坏不了的东西作为容器?阵法这东西,只要能‘画’出来并且启动,那就足够了,对吧?”
摩拉克斯反驳:“理是这么个理,但是忘记了,你的新生之息很强,不是一般地强。”
溯听出了什么,看着摩拉克斯:“你有了想法?”
摩拉克斯点头,他说:“还记得当年救应达时的情况吗?我能肯定够我的力量不会被玲珑的力量破坏,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是用神力绘制阵法,然后把新生之息注入阵法内。”
“好想法!”溯笑了:“还是摩拉克斯反应快。”
玲珑微怔,不由得抬眼看向帝君,发现帝君对这个称呼并没有任何反应,好似理所当然。
她又看向仙人,发现仙人对这个称呼也很自然,好似他已经呼唤无数次。
玲珑想到夫君对帝君的称赞,那明明只是在军营,在战场上见过帝君几面的夫君,对帝君的评价一直是强大,宽厚,仁爱,哪怕心中有畏惧也是对神明的敬重。
她又想到自己调查自己身份时,在外调查到的那些古碑。最为古老的一些碑文里,不论‘摩拉克斯’还是‘摩拉克斯大人’的字眼都有出现。
那些村子有些曾经隶属于别的魔神,但也有从头到尾都是帝君的子民的村子。
所以,以前的帝君与人类的相处应当处于一个平等状态,很是和谐,这才让这位仙人保留了这样的称呼。
帝君是一位宽厚英明的君主。
摩拉克斯看向玲珑:“我们再试一次。”
玲珑点头,心底感叹,真是一位温柔的神明。
比一些弱小的人类还要温和。
摩拉克斯这次没有沾墨水,而是直接拿着笔在玲珑前臂开始绘画。
摩拉克斯特意让自己的力量呈现出颜色,跟他的眼睛一样石珀色。
他解释:“上次应达的事给我提了个醒,为了以防其他人出现问题,需要那样的方法,我就想了办法让神力显行,以方便后期你注入新生之息。”
溯点头:“嗯,挺好的,挺方便。”
哪怕现在这神力不是注入玲珑体内,而是在外边,能用其他方法标识输入口,但这样一眼能看到确实方便。
溯伸出手,注入新生之息的时候摩拉克斯提醒:“少注入一些。”
溯点头,很快收手了。
这次他们等了比较久时间,但结果却让他们大惊失色。
摩拉克斯神力构造的阵法,光芒变弱了。
不仅如此,阵法周围还呈现了一股诡异的紫色,紫得发黑。
玲珑额头冒出汗水:“是毒,怎么会?怎么控制不了?”
多次尝试无果后,她茫然地抬头,看向帝君。
溯上前,搭在阵法出口处,把新生之息收了回来。
刚刚就已经因为阵法失误让玲珑身体里的新生之息出现失衡,哪怕这次的新生之息量很少,最好也不要被她的身体吸收。
新生之息消失,玲珑恢复了对毒的控制,阵法四周的毒消失无踪。
她抿嘴,眼眶泛红,眼中蓄满泪水。
没了主意的溯看向摩拉克斯,发现他在沉思之中。
溯没有出声打扰,拍拍玲珑的肩膀以示安慰。
摩拉克斯把他的动作收在眼底,石珀色的眼睛忽而放大。
“害了你们一家的鸩鸟对你进行命格孤煞的诅咒,你的父母却给了你祝福。”
摩拉克斯的话让溯和玲珑不由得看向他。
他说:“按理说,鸩鸟的毒并不容易控制,但化成人形,但还不能算得上记事的你却能收敛全身毒,没有误伤任何一个人,这本身就很怪异。所以,控制你全身的毒的可能不是你自己,而是你身上的,来自你父母给予的祝福。”
“他们的祝福兴许并不是让你操控毒素,而是其他更为广泛的,为你好的概念。但这个主题只对你,不包括你的孩子。”
“所以,在发现你体内的胎儿对你产生威胁的时候,祝福会想办法排除这个威胁。溯给你注入新生之息的量由他控制,他很小心地维持你体内的平衡。但现在阵法放在你前臂,它发现可以解决你身体里麻烦的方法,自然竭尽全力,不顾你的意愿也要达到目标。”
“不论那是墨水,还是魔神的神力,在它看来都是阻碍。”
摩拉克斯:“就在刚刚,我的神力,在你父母的爱面前,略逊一筹。”
这句话含有安慰,毕竟摩拉克斯并未出多大的力,只是普普通通地构建一个阵法,给溯的新生之息筑造容器。
那是祝福啊。
溯想到自己身上的神通,他的神通,何尝不是来自祝福?
如果不是若陀龙王的告知,如果不是摩拉克斯的点破,兴许他和玲珑都傻傻的不知道那些力量的来源。
不过他或许比玲珑要好一些,因为他至少知晓某些东西是力量,哪怕他不能控制。
玲珑听到帝君的又哭又笑,那里边有多少是因为感受到父母的爱?亦或者此时她的情绪,全是因为父母的爱?
当然,这份爱感受之后,又会陷入自责,为她无法保住自己的孩子的自责。
溯还算平静,因为他是医生,他经常能地把自己从情绪中分离出来。
他问:“之前我没有询问是因为觉得新生之息应当能够让你的身体和你体内的胎儿保持平衡,但以目前的状况来看,你的身体将会越来越强大,不管我再怎么努力,哪怕你的孩子也有你的一半血脉,但胎儿很有可能争不过你自己的身体。现在附着你身上的诅咒消失,你不再是命格孤煞之人,而是拥有祝福,父母之爱的鸩鸟。那么,这个孩子,你还要留吗?”
玲珑僵住了。
最后,溯和摩拉克斯离开病房。
他们没有真的离开,而是坐在外边的椅子上。
现在既然已经知道祝福的事,自然也就知晓玲珑体内如今有个不定时炸/弹,什么时候爆炸都不奇怪。
两人都套上隐匿法术,为的正是商量一下。
溯:“你觉得她会怎么选?”
摩拉克斯:“这种事,不应该是你见得比较多?”
溯一听,笑了:“说的也是。”
片刻后,他又说:“不过遇到这样的选择,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决定。就好像检查出有先天问题的时候,一些家属会选择让他们结束在还未降生的时候。但也有人会选择搏一搏,搏那微小的健康可能。有些人赌赢了,有些人赌输了,而输赢带给他们的是天差地别的境遇。”
摩拉克斯大概理解他话里的意思,说:“玲珑的情况不同,如今不是孩子的问题,而是她自己是否要冒险。”
原本就是要回避这个问题的溯没回应。
摩拉克斯:“不过,可能也正是因为问题不在孩子身上,所以玲珑可能更倾向于把孩子留下,用自己的命去赌那一丝希望。”
溯垂眸,低声:“值得吗?”
这一声这值得询问摩拉克斯,也询问自己,还询问那个他刚出生,甚至刚刚睁开眼,根本没有任何记忆的时候见过一面的人。
摩拉克斯沉思片刻,说道:“值与不值,要看看待这个问题的人的心中的那杆秤,别人的秤,别人的筹码,于她而言不重要。”
“不过,如果她选择生下来,那就说明她已经做好承担一切风险的准备。”
“哪怕她知道秤的一边是自己的生命,但却心甘情愿地承受失去生命为代价。”
“我想,至少在做决定的那一刻,她是不后悔的。”
溯看着摩拉克斯,低声:“至少做决定的那一刻,不后悔,吗?”
摩拉克斯从刚刚就已经察觉溯情绪上的不对,不过因为不知缘由,不敢询问,所以只能顺着他的话给了自己的见解。
如今看来,他的答案对溯来说好像不坏。
看着这样的溯,再联想他们刚刚的话题,摩拉克斯自然而然把事情往溯身上他套。
也就是说,这件事,这个选择曾经发生在溯和他的母亲身上,既然溯在这里,那就说明他母亲选择让他活着。
病房的门忽而被打开,溯和摩拉克斯往门口看去,玲珑竟是已经下床,站在门口。
她脸上的坚定,让他们都猜到她的决定。
溯站了起来:“我出生的那一刻,她也没有后悔。”
那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合照就是证明。
溯现身,跟着玲珑一起再次进入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