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章 月圆人不圆
买下酒坊后, 秦夏和彭征在春台县暂且住下。
当晚他在酒楼请彭、陶二人吃饭,听两人讲了许多关于酿酒的事情,在这方面他是个门外汉, 面前的才是行家。
一顿饭吃到后半程, 秦夏有意雇陶科帮他在当地打理酒坊。
“我不可能时常过来, 来回一趟加上琐事, 至少要耗去一天, 食肆那边的生意没办法完全抛下。”
彭科觉得这主意不错,和秦夏一起劝老友答应。
“秦掌柜要酿的酒定是独一份的,到时你们家酒肆也能帮着售卖。”
陶征的酒肆生意平平, 糊口是够了, 挣不上什么大钱。
再加上这家铺子是得了家中夫人的嫁妆贴补开起来的, 他在岳家面前也一直有些抬不起头。
如果真能和秦夏搭上关系, 不仅能多拿一份工钱,就如彭征所言,对酒肆的生意也有益处。
无论能不能酿出口味上乘的私酿,就是普通的烧酒,他也能以较为低廉的价格取得。
陶科想通了, 当即起身敬秦夏一杯酒。
“承蒙秦掌柜看得起,在下一定把酒坊当自家营生一般打理。”
秦夏亦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三个人的酒量都不差, 哪怕喝到半夜, 第二天一早半壶浓茶下肚, 各自都恢复了精神,重新在酒坊碰头。
秦夏叫来酒头工赵老爹, 和他的两个儿子,赵大和赵二。
“你们有没有酿过果子酒?”
赵大和赵二一起看向赵老爹, 赵老爹弓着腰答道:“回东家的话,没酿过,只酿过高粱酒和米酒。”
但秦夏觉得,酿酒这事,万变不离其宗。
尤其葡萄酒的酿法他是知道的,还曾经在家自酿成功过。
他将方法告知赵氏父子,又在春台县周遭种植葡萄的庄子及农户中寻觅,购入了一批根据他的判断,应该适合酿酒的葡萄。
皮不算薄,个头也称不上大,但有着比其它葡萄更浓郁的香气,种植这种葡萄的农户都集中在同一个村子里,据他们所说,这是往上数两辈人在从外面带来的葡萄苗。
“反正不是咱们平原府本地的葡萄。”
关于葡萄的具体来源,就是村里的老人也说不清了,秦夏没有细究。
如果能酿造成功,他打算以后每年都从这个村子采购葡萄。
除了葡萄,秦夏还在村里见到了一批野柿子树,这个时节的柿子还未完全变红,许多还是青色的。
“这片野柿子不好吃,涩嘴。”
村里领路的孩子朝树上指,“只有鸟会吃。”
秦夏仰头看了一眼,问他们能不能摘这里的柿子。
虽然是野生野长的,可生在村里,就是村里的财产。
里正得知后叫了几个村里的小子帮着采摘,没有要银钱。
“只盼着掌柜您以后还能来我们里买葡萄,那便是最好的。”
至于从城里来的大掌柜,为何要青了吧唧的柿子,要去做什么,他一概没有打听。
秦夏取青柿是为了酿酒,他以前曾经听说过一种“柿酒”,就是用没有转红的涩柿子酿的,干脆一起试试。
几大筐葡萄和柿子一起运回了酒坊。
“接下来我会每七天过来一次,遇到什么问题,你们优先找陶管事,陶管事处理不了的便等我来。”
又特地嘱咐,用葡萄酿酒,不能把葡萄外面的一层果粉洗掉。
“这个东西,你们可以理解为天然的酒曲。”
赵老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至于柿子酒,他交给这父子三人自己动脑筋折腾。
返程的日子,半路恰逢秋雨,冷意骤浓。
秦夏和彭征在马车上冻得直搓手。
后者挑起车帘向外看,官道两侧树木寥落,秋风萧瑟。
“秦掌柜,回去便是仲秋,生意又要忙起来了。”
秦夏恍惚了一瞬。
“日子过得真快。”
“可不是嘛。”
彭征把手插在袖子里感慨了一句,“这鬼天气,回家得喝完姜汤暖暖身才是。”
车至齐南县城,雨已变小了许多。
彭征让秦夏把他放在一处胡同口,打算自己冒雨跑回去。
下车前他道:“过两天我带家里人去食肆吃饭,对了,上回做的那个兔头还有没有?我想多买几个。”
“猎户要是再送来兔子,我就给您做。”
彭征满足地走了。
“大掌柜,您回来了!”
到食肆时恰好是饭点前后,没有他掌厨,加上下雨,生意冷了不少。
邱川一嗓子喊出口,柜台后的账房也赶紧站起身跟他问好。
秦夏打量一圈,看见了认识的食客,朝人拱拱手。
对方道:“可算把您给盼回来了,还是您做的菜对味儿。”
秦夏抬了抬唇角,“几位还想吃点什么,我去后厨加个菜。”
食客摆摆手。
“舟车劳顿一趟,您先歇着,我们下回再来就是。”
闻言秦夏也松了口气,他确实累了,真不想再去灶台前站上一个时辰。
寒暄一气,他拔腿向后院走。
后厨里,庄星一个人还在炒菜。
项婆子停了切菜的手,出来问秦夏,“大掌柜可吃了?”
秦夏摇头,“什么现成就吃什么,别麻烦。”
项婆子回头打量一圈,不太好意思道:“中午我们吃的面条,还有卤子。”
“那就也给我下一碗。”
吃完一大碗鸡蛋打卤面,好歹是肚子里有了东西。
他又去食堂转了一圈,露了个面,回来后便钻进后罩房睡觉。
一觉醒来,精神头回来了大半,他指点邱川赶明儿去买两盏写着“秦”字的红灯笼。
“以后我若掌厨,就挂这盏灯笼,白天哪怕不点亮,隔着老远也能看清。我若是不在,就撤下来换成原本的黄灯笼。”
路过的庄星率先反应过来。
“大掌柜您以后会不常在店里么?”
面对众伙计,秦夏没有说太多。
“接下来可能会有些忙,为防食客跑空,还是提前准备得好。”
诚然庄星的厨艺还没到独挑大梁的程度。
但多了酒坊的生意,秦夏必然不能继续把自己天天拴在店里。
仲秋当日。
秦记早早在蟹农处定了足量的螃蟹,因时令缘故,蟹子的价钱水涨船高,几乎一日一个价。
因为秦夏定得早,尚能维持在五十文一斤左右,而去街上单买,便是二两的公蟹都涨到了六十文,母蟹七十文。
“这哪里是吃螃蟹呦,这是在吃银子!”
项婆子按照秦夏的吩咐,在院子里剔着蟹肉,好不容易又剔完一个,她把壳子丢进筐里,摇头感叹。
一斤肥瘦相间的猪肉才二十几文,螃蟹这种硬壳子,好些普通人家只有逢节才舍得买两只给孩子吃。
不过这几天在秦记,她真是闻够了螃蟹味,都不觉得这东西有什么稀奇了。
“项婶子,蟹黄攒够了吗?做菜要用了。”
“够了够了,这就来!”
项婆子捞起一个碗,起身往灶房去送。
生蟹黄乍看还有些黑乎乎的东西,但下锅煸炒就会变成灿灿的金黄。
加一勺高汤煨煮,放盐调味,配合提前烫过的鱼肚,勾芡后装盘,一道蟹黄烧鱼肚就成了。
“小瑶,来上菜!”
邱瑶噔噔跑过来,去大堂前刚好和邱川错过身,后者朝后厨喊一嗓子。
“两份香辣蟹、一份蟹炒年糕、三盘蟹粉拌面!”
喊完把菜牌子往灶房的墙上一挂,掉头就走,忙着迎客。
“真是掉螃蟹窝里了。”
庄星自言自语一句,刚转身想问秦夏还缺什么,就见雅间的老客熟门熟路地跑到灶房门口,自己加菜。
“秦掌柜,刚刚那醉蟹滋味不错,再给我们上一份,黄酒再烫一壶。”
秦夏应声,项婆子极有眼色的擦擦手。
“我去捞蟹烫酒。”
见实在忙不过来,等项婆子送了黄酒回来,秦夏赶紧道:“婶子,今天食堂不送餐,当是不忙,你去借两个人过来。”
项婆子松口气。
她光是剔蟹肉都剔不过来,眼睛都要花了。
“您打算让谁过来?”
秦夏抬胳膊擦把汗,“让郑嫂子安排。”
一刻钟多一点,素哥儿领着王婆子过来帮忙,同时进来跟秦夏说明道:“大掌柜,郑嫂子说了,食堂今日不忙,让我和婆婆待在这边,不必回去,她晚些时候也过来。”
秦夏遂让王婆子去跟项婆子学着剔蟹肉,素哥儿则前后都看顾着。
蟹肉和蟹黄也是炒蟹粉时要用的,更多的暂时还没剥出来。
秦夏看了一眼进度,打算先做另外两道。
今年秦记推出的螃蟹菜,和过去齐南县常见的吃法都不同。
当地更多的还是清蒸后直接配姜醋吃,也有不蘸姜醋的,更爱食其本味。
单独吃蟹黄的也有,像是蟹黄豆腐,城中食肆常有。
蟹黄包子,亦有包子铺因此得盛名。
但香辣蟹和蟹炒年糕,却是很多人闻所未闻的。
吃蟹吃鲜,却要裹上香辣的滋味,岂不暴殄天物?
这是一部分人的想法。
而蟹炒年糕,则是因为这个搭配在当地人看来过于奇怪。
齐南县人印象中的年糕,是过年时常吃的黄年糕,秦夏用来炒螃蟹的年糕,却是专门买来的南地特产水磨年糕。
螃蟹剁成块,蟹腿全都拍出裂纹方便入味,裹上一圈生粉,下锅油炸。
取大量的葱姜蒜切成细末,煸出香味后放入炸过的螃蟹,到了这一步,烹入花雕、糖盐和酱油,只听油锅刺啦刺啦地数声响过,已经能嗅到这道菜的味道。
锅内倒开水烧沸,放入切成片的年糕煮软,等待小火收汁。
盛入盘中的蟹炒年糕,最后还要淋一层炸螃蟹余下的油,一下子整道菜的色泽都好像亮了一度,浓稠的汤汁浸入蟹肉和年糕当中,鲜美绕舌,味厚难忘。
与此同时,拆好的两大碗蟹黄蟹肉又送了进来。
秦夏快速用猪油炒了一锅蟹粉,差不多能做七八份的拌面。
几道菜送到大堂,引得食客们纷纷把眼珠子黏在传菜的伙计身上。
“那道菜是不是咱们点的?”
“我觉得像。”
“我后悔没点蟹炒年糕,看起来真不错。”
“带着壳子,吃起来费劲,还是蟹黄拌面更好。”
食客们你一言我一语,各有各的口味。
而要说空气里哪一道菜的味道最烈,绝对非香辣蟹莫属。
“彭管事,螃蟹这么吃能好吃?”
有人闻着隔壁桌的辣味都往外冒口水,不是馋的,单纯是被那股香料的霸道给激的。
“怎么不好吃?”
彭征举着一根螃蟹腿,上面的蟹肉已经剥开了一部分,他一口下去,像是吃了块大肥肉,眼睛都眯了起来。
“你们尝尝就知道了。”
果然吃辣口菜,还得来秦记。
香辣蟹里不止有螃蟹,还有开了背的河虾,过油之后虾壳已经炸开,用嘴轻轻一拽就能褪下来。
比起软嫩的蟹肉,虾肉更弹一些,适合慢慢地嚼,每一口都能嚼出滋味来。
彭征今天不是自己来的,还带了夫郎和两个孩子。
他们全家都算是能吃点辣的,尤其是他的小儿子,和他这个亲爹最像。
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已经拿着一块红通通的香辣蟹啃了半天了,虽然啃两口就喝一次水,把茶盏外面都蹭上的油,可也挡不住他对这道菜的喜欢。
“不行了,太辣了。”
彭家夫郎“嘶”了两声,被这道菜惹出一身的汗,他叫住路过的伙计。
“我记得你家有一道甜汤,叫什么来着?是用玉米做的,给我们上一份。”
邱川立刻道:“您说的是玉米羹吧?小的这就去给您加上。”
还不忘顺便推荐,“几位客官要是觉得辣,不妨要一壶奶茶,牛乳最是解辣。”
“小爹,我要喝奶茶!”
稍微大点的哥儿也出了声。
“好好好,那就上一壶。”
“玉米羹您还要么?”
“都要。”
转瞬又加了两个菜,彭家夫郎不禁道:“真不怪秦记生意好。”
反正他们以前去别的食肆,从没有吃着吃着还要再叫菜的时候,可在这里,就好像不多吃几样就白来了似的。
吃完结账,因为螃蟹贵,没进雅间也吃了小二两银子。
回家的路上经过六宝街,两个孩子吵着要去甘源斋买点心吃。
彭家夫郎看过去,发现甘源斋今日在门口支了个摊子,围了好多人。
他不爱凑热闹,彭征却在后面轻轻推了他一下,“来都来了,咱们也去看看。”
彭家夫郎无奈,只好跟上。
“卖月饼嘞——奶黄月饼——云腿月饼——兔儿冰皮月饼——”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好些凑上来的人和彭家人一样不明所以,月饼来来回回不就是什么豆沙的五仁的,怎么今年还冒出这么多花样了。
眼见又有人上前,伙计白枣堆出一脸的笑。
“客官,这都是我们甘源斋今年新出的月饼,保管您以前没吃过,拿回去自家吃可以吃个新鲜,装匣子走亲访友保管不掉面儿!”
说罢就端过一个盘子,上面是切成小块的月饼,上面插着牙签。
“不买也能尝,尝好了您再买!”
一碟子试吃很快被瓜分一空,彭征和夫郎各自多拿了一块给孩子,
“奶黄月饼,好像是用蛋黄做的?吃起来甜里带点咸滋滋,倒是不腻。”
“你再尝尝云腿的,我估摸着是火腿做的。”
白枣一听,当即道:“您是行家,这月饼还真是用南腿做的。”
“火腿做月饼?那不成火烧了。”
有人看着牙签上插的试吃,一边嘀咕一边塞进嘴里。
“这味儿……”
他品了半天,没想好用什么言语来描述,但是不得不说,挺喜欢的。
于是半点不犹豫,直接上前问道:“这个怎么卖的?”
三样新鲜口味的月饼,都自有喜欢的人。
喜欢沾点荤的买云腿月饼,里面的火腿肉是使蜜腌过的,外皮酥松,内馅咸香。
喜欢蛋奶香的买奶黄月饼,直接掰开可以瞧见里面的奶黄馅并非完全凝固,旁边填的则是莲蓉馅,不是普通的绿豆蓉,吃起来有莲子的清甜。
小孩子喜欢兔儿冰皮,冰皮是用白糯米做的,点了红溜溜的小眼睛,形状玲珑可爱,吃起来新奇又香软。
兴奕铭在铺子里扒拉着算盘,拍拍富态的肚子,乐成了弥勒佛。
眼看月饼出一炉卖一炉,托从秦夏那里买来的这些新鲜方子的福,他们甘源斋的生意是越来越好了。
现在看来,多亏去年自己犯馋,去秦家小食摊买了那一份铁板豆腐,因而结识了秦夏。
不然哪里还有后面的好事。
仲秋夜,人人都回家中团圆。
做完午间的生意,秦夏给食肆和食堂的伙计们都放了假。
一人发了五钱银子、一盒月饼还有螃蟹。
邱家兄妹和庄星没地方去,郑杏花主动提出带着他们回家过节。
秦夏当然也没独自一人在家过,而是喂过狸奴后带着大福去了柳家,还没进门就闻到了饭菜香。
“干娘,豆子,我来了!”
“小夏哥!”
柳豆子跑出来开门,肩膀头上还顶了只白猫。
这只猫是当初借住在秦家的白猫下的崽,一窝四只,都被人聘走了,方蓉听说后也去抱了一只。
说是色白如豆腐,看着亲切,秦夏本以为这只狸奴要叫豆腐了,哪成想……
“西施,你先下去!”
柳豆子把它往地上赶,前脚狸奴一落地,后脚大福就追了上去,它在家和狸奴玩惯了,但凡看见就要上去招惹。
很快一大一小两团白色就扭在了一起,秦夏收回视线,见怪不怪。
柳豆子拍拍身上的猫毛,接过秦夏手里的东西。
“小夏哥,我娘说今天不让你下厨,你就在屋里等着吃。”
“没错,今天做的都是我的拿手菜。”
方蓉听见声音,从灶房探出半个身子。
秦夏拎起手里的螃蟹迎上前,“干娘,螃蟹怎么吃?”
“清蒸吧,我可搞不来你们那些个花样,把螃蟹给我,别的你不用管了。”
方蓉接走螃蟹,不许秦夏迈进灶房的门槛。
八月十五要拜月,柳家的院子里摆了条案,供了香烛、果子和糕点,还有斋饭和茶汤,秦夏也往上添了一碟子月饼,把自己也暂且算进了柳家人里。
方蓉准备晚食的时辰早,没坐一会儿就上菜了。
一桌子大鱼大肉,全都是家常做法,但喷香扑鼻。
秦夏帮着布菜,顺口道:“干娘,做这么多哪里吃得完?”
方蓉动作在围裙上抹了一把手,后知后觉道:“习惯了,做到一半才觉得多了,不过没事,天凉了,明天也坏不了。”
秦夏反应过来方蓉的“习惯”来源于何处。
以前虞九阙在的时候,别看只多了一个人,这桌菜却是能吃得干干净净。
他清楚,不止自己还念着远在盛京的小哥儿。
这里的许多人也同样还在念着他。
这个话题很快被默契地略过。
“来,都坐下吃饭。”
方蓉给两个儿子一人夹一块红烧肉,狸奴和大福也有自己的饭碗,正在墙角吃得欢。
席上说起柳豆子冬月里的婚事,现下日子好过了,银钱趁手,方蓉早就置办东西。
“屋子也要重新修一修。”
柳家好几间屋,现在柳豆子住的那间到时候就是他的新房。
县城里的宅院都是砖瓦房,结实是结实,但年岁久了难免就不鲜亮。
方蓉打算找人来换一换屋顶的瓦片,把墙面重新刮一次白。
“院子里也铺上砖石,省的下雨踩一脚泥。”
秦夏也替柳豆子高兴,盼着娶夫郎那么久,总算快要成真了。
“到时候这个家就热闹了。”
方蓉闻言,也笑起来。
“谁说不是,人这一辈子,就是这样,操心完老的,操心小的。”
她守寡多年,膝下唯有一子,门庭着实冷落。
只盼着儿夫郎进家门,能给他家添丁进口,热热闹闹的,教人看着也有个活泛气。
至于秦夏,刚让她省心省了几个月……
算了,大过节的,不提也罢。
起码食肆的生意一日比一日好,只要秦夏不生二心,老老实实做生意,那九哥儿总有回来的一天,
用罢晚食,三人挪到院子里拜月。
方蓉站在嘴前,手里擎香,念念有词,秦夏和柳豆子也各执三根香下拜。
不管拜的是哪位神仙,秦夏都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愿保佑他的阿九一切顺利,愿他们二人早日团圆。
结束后,香入香炉,烧掉月光纸,供品撤下,一人分了个秦夏摆上去的月饼吃。
你一个云腿,我一个奶黄,唯独玉兔的冰皮月饼都剩下留在碟子里。
实在是做得太活灵活现,让人不舍得动。
闲话三两句,说到夜已深。
秦夏留在柳家帮忙刷了碗筷,收拾干净灶房,这才带着大福沿着胡同回家。
留上,人往前行,月也往前行。
银魄如玉盘,高悬中天。
紫藤胡同里的紫藤花开了又落,但当意识到四海之内,共赏的皆是同一轮明月,就会觉得心中的寂寞被稍稍抚平了一些。
秦夏呼出一口浊气,回头看了一眼落后的大福。
随后不嫌弃地把大鹅抱在怀里,加快了归家的步子。
……
同一时刻,深宫之中。
天子寝殿内烛火通明,宫灯煌煌,映得四下仿若白昼。
侍疾的贵妃立于龙床之前,双手紧握,盯着数个正在轮流上前看诊的太医。
消息很快传到司礼监。
一把年纪的佘公公面露真实的焦急之色,他点了今晚在此值夜的随堂太监虞九阙的名。
“虞公公在此守着,咱家去看看万岁爷。”
虞九阙亲自扶着对方,将人送到门口。
提灯的小太监很快迎上,接手了他的活。
“夜深露重,公公小心。”
佘公公此时满心系在皇帝身上,无暇理会他,匆匆下了台阶,往远处走去。
虞九阙站在原地,好似目送。
直等到一阵风起,云层挪移,遮去满月清辉。
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