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章 鬼市
池星全然不知地府的“热闹”, 只是跟着王阴差前往酆都城外的鬼市。
地府的天空是黑色的，入目所及的颜色除了黑就是红，但视线并不受影响，能看到周围的一切, 就是这环境看着就和阳间完全不同。
池星不由想着, 这要是活人误闯进来, 敢继续往前走也实属胆量大。
第一次来地府, 池星还有点紧张, 他紧张起来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不是流于表面的, 而是表情看起来有点冷, 脸上更是面无表情。
换句话说就是，脸色看起来特别臭, 一看就是不能去搭话的那种。
会挨骂。
不过他现在戴着面具，看着也还好。
王阴差也不知道他紧张, 因为王阴差更紧张, 带着这位小祖宗进来，万一出了什么差错, 他明天就得成无头阴差了。
【害怕？不用怕, 你把这当成阳间，这里的鬼都打不过你。】
【你五岁时候就能打遍鬼无敌手, 现在二十二还会怕地府的鬼？】
虽然后一句话是激将法，但对于此时的池星来说显然很有效。
池星紧绷的表情微缓，脸上的难以接近也少了许多，他主动和王阴差说着话。
“鬼市一般会举行多久？”
“有规定时间的, 晚上八点开启，十二点结束, 四个小时。”
池星点头，他看了眼手表，发现现在时间正好快到八点。
不过……他记得自己出门时就是这个时间，他盯着手表看了几秒，发现秒针已经不转了。
王阴差注意到他的动作，解释道：“地府的磁场和上面的不同，你的手表可能坏了，咱们下面的鬼用的手表和手机都是鬼专用的。”
池星听着阴差口中冒出手表和手机这种词，表情不禁有些哑然，虽然知道地府和上面与日俱进，高科技产品不比上面少，但从阴差口中听到总感觉很奇怪。
可能因为阴差穿着的都是古代黑袍，说这些话的时候和身份格格不入。
池星不再说话，又看起身旁。他跟着王阴差走了好一大截，旁边都是红色的雾气，这雾气很深，池星凝神看了下，发现最远处的雾气红色中透着黑色，看起来好不阴森。
而除了雾气之外，池星也没看到其他的鬼。
又往前走了几分钟，池星的视线中逐渐出现不少鬼，这些鬼浑浑噩噩地走在路上，表情有些呆滞。
但在看到阴差的时候，还是本能般的退到一旁，只呆呆地看着池星和王阴差。
这是还没接受自己死亡的鬼。
有不愿接受事实的，也有号啕大哭说不想死的，但就算哭，这些鬼也不敢在王阴差和池星面前哭，只敢背过身子小声地哭。
还有几个生前比较长袖善舞的鬼，在血雾中和池星以及王阴差招手打着招呼：“两位阴差大人元宵节好啊！”
王阴差对这几个鬼挥了挥手。
池星听到自己被认成了阴差，他也对几个鬼挥了挥手，然后低头看了下身上的外套。是和阴差身上的衣服比较像，不过阴差的没这件精致，就是不知道能穿这件衣服的是什么身份？
继续往前走，池星又看到几个洞口，洞口有一圈明亮的光晕，刺得池星眼睛很痛，但又忍不住想走近光圈。
走进洞口之后，池星也在这里看到了不少鬼。
洞口一侧摆放着长桌，长桌上满是供品，有些鬼穿着干净整洁正在吃着供品，也有些衣衫褴褛只能眼馋看着别的鬼吃，偶尔还有比较凶的还会想去抢别人的供品。
不过池星和王阴差的到来让刚刚还在打架的鬼都陷入安静，低着头没敢看王阴差，等王阴差走后才敢抬起头窃窃私语。
“那个阴差旁边个子高点的年轻阴差一定很好看！”
“戴着面具看不清啊！”
“看不清也好看，就是一种感觉，气质你懂吗？”
“我懂你爹！你他妈的偷我供品——”
池星跟着王阴差继续往前，这次又走了很久，路上遇到了数不清的鬼，大家似乎都在赶向酆都城。
还离酆都城非常远，池星已经看到酆都城的城墙，心里不由感慨酆都城好大。
等到终于走到酆都城门口时，池星有些震撼地抬眸看着眼前的城门。
城墙高耸入云，散发着浓郁又震慑的鬼气，这鬼气和池星接触到的普通鬼不太一样。
普通的鬼气都是阴森的，但酆都城的鬼气则是冰冷威严的。
整个城墙非常高，血雾在城墙边漂浮着，池星莫名联想到浮尸千里这种可怕的画面。他抬头看了好一会儿，不由说道：“这进去后就算鬼会飞都飞不出来了。”
和巍峨又凉冰冰的酆都城不同，酆都城旁的鬼市则热闹无比，各种叫喊声不绝于耳。
摊子上还有卖蛋糕的，有小鬼迈不动脚步买了一块：“给我来块手指夹心的！”
蛋糕旁边是卖古玩的，有鬼上来就问：“有没有骷髅头的？我要才死没多久的，新鲜，泡酒喝。”
这些阴气森森的叫嚷声要是让活人听到，只怕会腿软到站不起来，回去后高烧不断，再得倒霉个三年五载。
池星第一次来，也没打算进酆都城，只抬步走向鬼市。
鬼市上卖什么的都有，池星停在一个卖珠宝的摊子前，这老板是瞎子，脸上蒙着一块布，对池星问道：“客人，您看中了哪对珠宝？”
池星低头仔细看了一眼，发现这家珠宝摊只卖耳环，都是成双成对的卖。
这些珠宝精美异常，晶莹剔透，就算地府没有阳光，都散发着莹莹光芒，可谓是美不胜收。
池星随口问道：“怎么卖的？”
老板对池星伸出一个手指：“客人，您是阴差，我收别人都是三年的好运，我只收您一年的好运。”
池星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起一对黑色的耳环，心想这个还挺适合池淼……
他正想着呢，老板又开口了：“客人好眼光，你手上那对是我的眼珠子，经过精心打磨才做成的耳环！”
池星：“……”
他默默放下耳环。
他身旁的王阴差想笑，又不敢笑出声，只是在池星耳边提醒道：“池少，鬼市上的东西稀奇古怪，您最好问一下原材料是什么……”
池星点头：“长教训了。”
池星又继续在鬼市中逛着，这鬼市之中除了吓人的，也有许多好玩的东西，池星还从中淘到几件古玩，价格便宜到匪夷所思。
池星看着手上破旧的碗，有些疑惑：“我是不是被骗了？”
【真是五百年前的古董，只是这些东西对于鬼没用，所以才卖得这么便宜，你带到上面可以去卖了。】
池星是用一张纸钱换的，确实很便宜。
鬼市上也不都是一帆风顺的买卖，也有一言不合大声争吵的，甚至还有大打出手的。
离池星不远处就有说老板卖的猪肝汤太柴正在闹事打起来的鬼。
池星对王阴差问道：“不用管吗？”
王阴差摆手：“敢出手闹事就做好了要么自己魂飞魄散，要么能让对方魂飞魄散的打算。除非在酆都城内闹到阴差面前，拦下阴差，要不然大家都是不管的。”
他说着，还小声对池星说了一句：“鬼和活人不同，鬼打急眼了是无差别攻击的，阴差路过都得挨两巴掌。”
“而且我们就站在这，他们也不会闹大。”
池星忍俊不禁。
王阴差看了眼那对打起来的鬼：“地府和阳间差别很大，寻仇互殴的鬼多不胜数，真要每个都管，再来十万阴差大军处理这些事都不够。”
池星若有所思，和阳间对生命的珍惜不同，地府的鬼和阴差并不太看重这些。
在阴差眼里，就算鬼闹事到魂飞魄散，之后也会化为这世间其他生灵的一部分。正好投胎名额完全不够用，鬼想魂飞魄散，阴差从来不拦着。
很快池星就没空管别的鬼打架了，因为他身后的小蛇像是精准锁定了目标，倏地冲着一个摊子而去。
前方的一个摊子顿时传来一阵惊呼声：“哪来的蛇？！”
其中一道尖厉的声音特别吸引人，因为声音大又刺耳：“这蛇好熟悉啊！”
池星走到摊子近处，发现摊主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而青蛇则扬起舌头，将她整个摊子都给掀翻了，还对着她不停地吐着蛇信。
老太太鼻梁上还戴着眼镜，她越看这蛇越觉得熟悉，虽然年纪大，但是脑子却没糊涂，她突然说道：“这不是被我泡酒的蛇吗？”
青蛇更愤怒了，顿时扑向老太太。
这老太太看起来年纪大，但毕竟是鬼，动作相当敏捷地避开。
她看出青蛇是来寻仇的，疑惑地问道：“你不是被泡酒了？怎么还活着？”
青蛇不会说人话，只愤怒地嘶嘶嘶着，跟老太太缠斗在一起。
老太太的摊子被毁得不成样子，心口也泛起一阵怒火，跟这蛇打了起来。
她口中骂道：“明明是你想咬我，我才把你捕回家泡酒！你还有脸来寻仇！”
青蛇嘶嘶嘶的，对着老太太吐口水。
可惜池星听不懂青蛇在说什么。他摇醒在手腕上睡觉的小蛇，小蛇摇头晃脑地钻出池星的衣袖，一听青蛇的话，也乐了，给池星翻译着：“它说自己当时是路过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摔在她脚边，它说这老太婆心思歹毒，以为谁都跟她一样乱咬人呢。”
“就算咬人，也去咬年轻的帅哥，哦~”小蛇拖长了语调，嘿嘿笑道，“它说自己真要咬，也去咬池星……”
小蛇后面的话没说完，感觉到有股凉气落在自己身上，它又默默缩回脑袋。
那老太太一边和青蛇打斗着，一边还听到了小蛇的话，不过小蛇的话并没有让两方冰释前嫌，反而各自觉得对方无理取闹小肚鸡肠，打得反而更猛了。
这一片鬼气弥漫，看起来阴森无比。
但来逛鬼市的鬼和隔壁的摊主都拍手叫好——
“打得好！再打激烈点！”
“老鬼就是比不上年轻鬼腿脚利索啊……一脚把那蛇踩在脚下都不会吗？”
“你以为是普通的蛇呢？这是蛇妖！”
老太太对着周围的其他鬼骂道：“都滚远点，来看热闹不给门票？”
场面一片混乱，池星都被鬼挤了好几下，明明是来寻仇的场景，愣是变成了街头的动物表演。
王阴差嘴上说着不管这些鬼的打斗，但眼看场面变得乱糟糟的，还是出去维护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另一个阴差走到池星身边，这个阴差个子不高，胖乎乎的，脸很圆，他对池星嘿嘿笑了一下，客气地打着招呼：“池少。”
池星转头看向他，对他问好：“你好。”
“鄙人姓赵，池少您喊我小赵吧。”这阴差比王阴差话多，也自来熟，他对池星说道：“池少，这边在打架，我们去其他地方逛逛吧。”
池星又看向王阴差的方向，赵阴差心领神会，他指了下站在不远处的另一个阴差，对池星说道：“池星放心，我同事会告知王阴差的。”
池星这才点头跟着赵阴差前往其他的摊子。
王阴差把青蛇和老太太揪到鬼市外的空地，让一鬼一妖在这慢慢打，别去影响逛鬼市的贵人。
有看热闹的鬼跟着来到这边，听到王阴差的话好奇地问道：“贵人？今天鬼市来了贵人吗？”
王阴差自豪地挺胸：“当然，贵人的身份不一般，你们都注意点！”
他说完，喜滋滋地回到鬼市，但在原地找了一圈，池星不见了！
王阴差心急如焚，池星该不会被哪个女鬼勾走了吧？
他正要去找池星，从角落里冒出来一个阴差对他说道：“池少跟着赵阴差去逛鬼市了！”
王阴差掐住这个阴差的脖子：“你们这群鬼！趁着我不在把人截胡！”
“哎呀，大家都是阴差嘛，你也要给我们一点机会在池少面前刷刷存在感嘛。”这阴差指着周围的鬼，“你看大家都装成普通的鬼想和池少打声招呼呢。”
王阴差磨牙：“那也不能一声不吭把池少带走！万一出什么事……”
不过他这话他自己都觉得不可能，现在的鬼市上，十个鬼当中，就有三个是他眼熟的鬼差，就算池星真被女鬼缠上，那女鬼也十有八九是地府公务员的阴差……
这阴差又对着酆都城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你觉得我们会让池少出事？上面可是下了命令，让我们保护好池少，我们这也是按照命令行事。”
王阴差愁眉苦脸的：“我还说想和池少多说说话呢。我跟你说，池少挺好说话的，不过他玉佩里的那位…… 我到现在都没搭上话。”
“那位活着的时候就不好搭讪……曾经有个女鬼，咳咳，去搭讪那位，被那位毫不留情扔到了路边。”
“什么？还有这种八卦？快详细说来听听！”
“具体不知道，反正从那件事之后，你没发现女鬼都对那位很怕吗？”
“他是大师，害怕他不是很正常吗……”
“……好像也有道理。”
另一边，池星跟着赵阴差买了不少有趣的东西，并且赵阴差特别会来事，池星买东西他付账，还帮池星提着买的东西。
他这副模样，让找上来跟在后面的王阴差咬牙切齿：“他上辈子是狗吧！我也说要给池少付钱，但是池少不让我给钱……”
“那还是你脸皮不够厚，你多说几次，池少就从了……”
“瞧瞧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池星在买东西的时候还真有女鬼搭讪，这女鬼看着戴着面具的池星，只听池星询问价钱脸就红了，她糯糯地说道：“这位阴差大人、您、您的声音真好听。”
池星：“……谢谢夸奖？”
女鬼只有一半的头，另一半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没了，她用自己那唯一的一只眼睛定定地看着池星，对池星问道：“阴差大人，您的声音我有些耳熟，好像经常听到。”
她笑吟吟地问：“这位大人，您平时抓鬼的时候难道有直播？”
池星一愣，摇头，不过他看向一旁的赵阴差，低声问道：“你们阴差也会直播？”
赵阴差：“偶尔、偶尔赚点外快。”
池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赵阴差抹了下头上的冷汗，心想这位不会跟上面告状吧？
池星这一路走来和不少鬼都打了招呼，别人称呼他一声阴差大人，他都会应下。
快逛到一半的时候，池星佯装随意地问道：“阴差的衣服都是统一的吗？”
赵阴差点头：“工作装。”
“挺好看的。”池星的语气更随意了，“你们工资高吗？”
“工资还可以。”赵阴差目光灼灼地看着池星，“希望以后的领导能给我们再加点工资，我听说呀，池少您对阳间的员工就很好，咳咳……”
池星眨了下眼睛，心中划过沉思。
他又随意地问道：“赵阴差在下面有亲人吗？”
赵阴差：“有，我在下面找了个媳妇，媳妇也是阴差。”
池星：“你爱人的工作服也是黑色的吗？”
赵阴差：“对呀！”
池星：“那跟你们衣服相似，但是外套衣角有银丝是谁的衣服？”
赵阴差：“判官大人的呀！”
他这话一说出口，倏地闭嘴。
池星也没继续问，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赵阴差：“……”
跟在池星不远处的王阴差也眼前一黑，这老赵看着蛮机灵，怎么没说几句话就露馅了？
王阴差身边的阴差小声说道：“池少挺聪明的。”
王阴差抽了下嘴角：“我给池少送衣服之前，上面的人说本来……”
他瞅了一眼暗沉沉的夜空：“阎罗王大人准备把自己外套给池星的，但被判官拦住了，说太张扬显眼了，鬼看到都得吓一激灵。判官的外套就低调多了，谁会没事看别人衣角找不同？”
他说完后，和身边的阴差面面相觑，还真就有个没事看衣角找不同的人，并且还是池星本人。
池星只是看这外套和其他阴差略微不一样才出口诈一下，他很久之前就得知池家在下面做生意，裴家的则当官，所以听到有判官特意关照自己，他也没多在意，只以为是裴家的鬼。
毕竟他也是裴家的后代嘛。
池星又随口说道：“我听说，下面的天地银行是池家的，托梦部是裴家的？”
赵阴差讷讷点头，不敢再乱说话。
池星看向玉佩，笑着说道：“难怪你让孙老板家的老太太托梦这么方便，托梦部就是自家的。”
他说着，还有些遗憾地多问了一句：“裴钦，你真不能出来吗？要不要一起逛鬼市？”
赵阴差身子一僵，就连本来热闹的鬼市听到“裴钦”这个名字也安静了一瞬。
【我就不逛了。】
赵阴差松了口气，鬼市也重新恢复热闹。
池星察觉到这短短几秒的异常，不禁哑然：“不是吧，你的名声在地府也这么……让鬼害怕？”
【谁知道呢。】
周围的说话声隐约传到池星耳中。
“我刚刚是不是听到裴钦两个字？”
“错觉吧……谁会在鬼市提到裴钦啊？”
“我也就只听到裴钦这两个字，其他的没听清……”
池星听着好笑，感觉鬼市的鬼对裴钦的名字应激了。
他停在一个摊子前，对老板问道：“我刚刚提到裴钦的名字，你好像特别害怕。”
老板表情震惊：“刚刚不是我耳朵坏了啊！是你提到这个名字啊！这个名字可太吓鬼了。”
这老板只是对裴钦的名字应激，压根没听清池星还邀请裴钦一起出来逛鬼市。他对池星说道：“谁不怕裴钦啊！他三进地府，把地府搅得一团糟！”
老板明显还想继续说，但被赵阴差拦下。他轻咳一声打断老板的话，老板不知道裴钦就在玉佩中，万一说话得罪了裴钦，今晚的鬼市得完蛋。
偏偏这老板是个看不懂眼色的，还给赵阴差递了杯冰梨水：“止咳，您喝。”
他将水塞到赵阴差手上，然后转头看向池星继续说道：“他每次来地府我都在！”
池星极其感兴趣，他问道：“我刚来地府没多久，没听过这些事，老板你慢慢说。”
老板拍了下自己的摊子，用一副说书人的语气说道：“那裴钦啊，在南方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从小就是玄学圈的天才。不过他在十二岁那年，家里爷爷去世……他第一次进地府就是为此事。”
“当天正是月圆之夜，鬼市大开，他气势汹汹，神色冰冷地闯进酆都城。”
“然后他和别人打起来了，从酆都城内打到城外，啧啧啧，整个鬼市都被打翻了！”
“这得是十年前了，当时我就在这摆摊，摊上东西都变得稀碎，不过好在裴钦离开地府后，上面发了补偿。”
“第二次嘛……”这老板想了想说道，“好像就是两三年前，是为了追一个鬼，这鬼无处可逃，最后竟然逃到了地府……”
“他以为裴钦是活人进不来地府，万万没想到裴钦竟然一路追着他来到酆都城。”
“当时裴钦一剑把那鬼砍成了两半，场面特别血腥，还有黑色的鬼血溅到我摊子上。”
“不过后来上面也发了补偿。”
说完这些后，老板也给池星递了杯梨水：“要来一杯吗？”
池星接过，但没喝，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老板继续说第三次，不由开口问道：“他第三次进地府呢？”
“第三次？”老板挠了下头发，“还没到第三次呢！后面有传言说上面的大人物给裴钦算了一卦，说裴钦会大闹地府三次，但这第三次是什么时候没人知道。”
他神秘兮兮地说道：“他都死了，也许这卦就是传言，信不得。”
不过传言愈演愈烈，甚至每个月的鬼市之时，摆摊的这些鬼都会想起这个传言，有一种既不想裴钦出现，又好奇裴钦再次出现会因为什么事——主要还是因为裴钦每次出现都异常精彩刺激，虽然他们摊子被毁，却有地府赔偿，对他们而言并没有什么损失，所以他们也乐得看热闹。
这老板说完后，还专门补了一句：“听说他死后从海市去帝都了，现在好像在池星身边，你知道池星不？听说就在池星随身携带的玉佩上。”
池星点头：“听过。”
老板消息渠道灵敏，当下又继续说道：“我听小道消息说，池星能平安无事……”
赵阴差连忙说话：“别说了。”
与此同时，一道铺天盖地的冰冷鬼气压在这老板身上，让他后面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老板面露惊恐之色，他咽了下口水，目光一眨都不眨地看着池星胸口处的玉佩，惨叫了一声，张嘴说话却没声音、
他拼命地摆着手，示意自己不会乱说话，这才能继续说话：“啊！裴钦……还有你、你……我知道您是谁了！您就是池星！”
周围摊主顿时惊讶不已，还有女鬼的哭声传来：“池少怎么死啦？！”
“我擦，池少真牛逼啊，啥时候死的？刚死就当上阴差啦？”
不过大家听到裴钦的名字都没敢靠近池星。
池星看了这个老板好几秒，又垂眸定定地看着玉佩。
他没对裴钦问什么，只是从怀里拿出一摞纸钱递给老板，对老板说道：“当做未来可能会出现的第三次补偿。”
老板一愣，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池星改口：“两杯梨水的钱。”
老板这才敢接下，但是又说：“太多了……”
池星将面具往上扣了些，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当说书的小费啦！”
这老板看到池星意气风发恣意又张扬的笑容，也跟着笑了起来：“好咧。”
池星又和赵阴差继续逛着鬼市，只不过后面大家都知道他是谁，又见裴钦没有露面，来搭话的鬼又变多了。
鬼市的鬼都特别好奇池星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了，恨不得拿放大镜细细地打量着池星。
不过一番仔细打量后，这些鬼又避开了池星不再敢往他身边凑。
因为有不少鬼都看出来池星身上的外套不是阴差的，而是判官的。
赵阴差也不像一开始的话多，只要池星不说话，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虽然池星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差别，但莫名地，他不敢再像不久前那样和池星随意地说话。
池星逛完了鬼市，站在酆都城门口看了好一会儿，他对赵阴差问道：“托梦部就在里面吧？”
赵阴差点头：“正是。”
他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池家的天地银行也在酆都城内。”
池星又笑了：“以后有机会能进去看看就好了。”
赵阴差：“您想来的话，随时都可以。”
池星看了眼时间：“下次吧，今天太晚了，太迟回家我爸妈会担心的。”
赵阴差又将池星从原路送回。
城隍庙内，池星脱下外套想要还回去，赵阴差摇了摇手：“您收着，下次来还需要用的。”
池星也没推脱，和赵阴差告别后，将衣服折好放在副驾驶上。
池星慢悠悠地开车回家，慢悠悠地和庄敏和池松打了声招呼，又慢悠悠地洗漱，最后坐在床上，慢悠悠地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说吗？”
“我能平安无事……”池星撑着下巴，语气懒洋洋的，“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池星都快被裴钦这理直气壮地装傻逗笑了。
他将玉佩拿下来，目光中闪烁着笑意：“怪不得你说最近不出来了，是不是怕我找你事啊？”
【不是，出去太久要恢复。】
池星哦了一声，他半躺在床上，将玉佩握在手中。
掌心微凉，玉佩的温度很低，池星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五岁捡垃圾的那个小鬼就是你吧？”
【不是捡垃圾。】
池星不耐烦地摇了摇玉佩。
【是我。】
“淮市那个戴着恶鬼面具的少年是你吧。”
【是我。】
“那天晚上在我家楼下把鬼弄死的也是你。”
【是我。】
“高中我车祸时看到的那个红色发带，也是你吧。”
【是我。】
池星停了一下。
他思索了几秒，又慢吞吞地问：“小学时候有个鬼跟我打招呼，每天都跟着我，但是太弱，脸都看不清……这也是你吗？”
【是我。】
“三年前我在学校晚上遇到的那个也是你吗？”
【是我。】
池星问到这，整个人都缩到了被窝里：“所以你真是个变态吧？我从小到大你一直在我身边。”
【我是。】
池星笑出了声，但很快他又收起笑：“裴钦，你真笨。”
空气中一片寂静，很显然，裴钦并不觉得自己笨。
池星又想笑，又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你是天才，应该从很小时候就知道我是裴家人吧？五岁你就见过爸妈……这些年来你替我做了多少事，你车祸该不会也是因为……”
“池星。”裴钦的声音从玉佩中传出，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温柔，“我一直没跟你坦白就是不想你有负担。不管我有没有看出来，我做什么，都是我个人的意愿，你不要有压力，好吗？”
“我想保护你，是我自己的决定。”
“我会车祸，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做这一切的原因很多，并不只是因为你。而且你算是我弟弟，我帮你不是很正常吗？你……别自责。”
池星沉默了很久，他将玉佩放在床边：“自责有什么用？我从来不做无用的事。”
“阿钦哥哥，以后我也会在所不辞地帮你。”
这一次的“阿钦哥哥”四个字，池星和以往的戏谑都不同，而是抱着十二分认真的心态喊出。
裴钦低低地笑了起来，他声音清冷又柔和：“我出车祸的事确实与你无关，是整个裴家的选择。”
池星微愣：“整个裴家？”
裴钦的声音仿佛从亘古的远方传来：“以后你会知道的。”
卧室里变得一片寂静，小蛇悄悄地冒出脑袋，它蹭了蹭池星的手腕：“池星哥哥，等我能化形了，我也会帮你哒！”
窗外的老槐树发出簌簌的声响，仿佛是在回应。
神像一如既往地安静，但池星似乎听到客厅的两幅画像似乎在说话。
池星闭上眼睛，想太多会短命，还是睡觉吧。
他刚闭上眼睛没几秒，窗户突然传来一阵巨响，池星感觉自己的房间都在发颤。他转头看向窗户，发现一个巨大的小熊玩偶正趴在窗户上，同时一道比少年声线更为清润的青年声音传来：“我也会帮你！”
这熟悉的慢半拍的感觉……池星睁大了眼睛：“小熊？”
不对，现在应该说是大熊。
小熊变大了好多！不仅外形变大，连说话声音都变了。
就是这独特的反应迟钝好像没什么变化。
池星从床上翻身起来，他打开窗户想把大熊拿进房间，但大熊却扒拉着窗口死活都不进，还从窗口撕下玩偶禁止入内的纸条递给池星。
池星好笑：“都长大了还怕裴钦呢？”
大熊点头，它现在的速度也快了不少，已经能三下五除二自己爬上老槐树了。
就是长大了不少，老槐树被它压得一颤，骂骂咧咧了好几句。
看着这一幕，池星心中的沉重消散得一干二净，他看着热闹的院子，对裴钦说道：“要是你也能出来就更好了。”
池星在床上滚了一圈：“我要给你攒功德值让你早点出来！”
小蛇笑嘻嘻的：“实在不行，你下去也可以哦。”
池星按了下小蛇的脑袋：“我要长命百岁！”
第二天一早，池星被孙老二的电话吵醒，孙老二在电话里哭得声嘶力竭：“池少，我昨晚梦到我妈和一条蛇打架，我想上去帮我妈，被蛇咬掉了脑袋！池少，这个梦的寓意是不是不太好，我要不要去拜一拜？”
池星听到电话里还传来孙老板的安慰声：“你也不太迷信，只是一个梦而已，看开点，也许是咱妈被蛇咬了。”
孙老二的哭声更大：“那我更难过了！”
池星：“……”
池星有些惊讶，这难道就是血脉之间的心灵感应？昨晚的孙家老太太还真就和蛇在打架，并且被蛇咬了不少口……
池星安慰了几句话：“别担心，那条蛇还是很讲道理的，不会只咬人的。”
“那还会做什么？”
“也就是打算把你家老太太也泡酒……”
池星说的都是实话，他也是去鬼市才发现，有些鬼都丧心病狂的开始用人泡酒，青蛇灵光一闪，也产生这种报复的想法。
孙老二哭得更惨了：“我就知道这不是梦，你说的这些我在梦里都梦到了！”
他抽噎着继续说：“我妈不愿意去泡酒，我在梦里看一人一蛇打了一晚上，然后我妈给青蛇许下不少好处，说它一条蛇修炼没有祭品不行，她虽然死了不能给青蛇上供，但是她还有好几个孩子——”
池星没忍住，笑出了声。
见多了给孩子收拾烂摊子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全家孩子给老太太收拾烂摊子的。
池星想了想，说道：“其实这对于你们来说也算好事，这蛇本就开了灵智，你们现在供奉它，等于是你们孙家的家仙了，就算它一开始对你们不满，但时间久了，自然也会庇佑你们孙家。”
电话那边孙老二眼睛一亮：“对哦！我怎么没想到这层，还得是池先生！我这就去家具城订供奉家仙的桌子。池先生，多谢您的提醒，以后孙家和家仙的相处还少不了要麻烦您，你有空咱们一起出来吃个饭？”
池星没空，拒绝了。
孙老二也习惯了池星的性子，只说有空再约，还给池星又转了一笔钱。
这些钱都是转在基金会的账户上，池星将这些钱交给专人处理，到时候以裴钦的名义拿去做好事。
另一边，孙老二和孙老板前往家具城购买桌子。
俩人财大气粗，走进商场里装潢最好的家具店铺，对导购员说要订好的桌子。
俩人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主，店铺的老板笑呵呵地走过来，亲自招待俩人。
孙老二看了老板一眼，发现这老板人长得磕碜无比，年纪看起来四十出头，秃顶且啤酒肚，甚至有些不修边幅。
孙老二和孙老板都是注重自己形象的人，尤其孙老二，他摸了摸自己年过五十依然有腹肌的肚子，然后对着只到自己肩膀的老板问道：“老板，你家有设计师吗？我想让设计师专门设计一张桌子。”
“有有有！”老板对前台喊道，“小郑，拿着你设计的作品给两位大老板看看。”
小郑手上拿着平板走到这边，她脸色发白，年纪才二十多，长得很漂亮，但她看着老板的眼中满是依恋和爱意。
老板拍了下小郑的肩膀，又暧昧地捏了下。
小郑苍白的脸色都变得红润起来。
孙老二还以为自己眼神出问题看错了，他揉了下眼睛，目光在含羞带怯的小郑身上转了一圈，又看向那个有些邋遢的老板。
半晌后，他摸着自己腹肌的手落寞地垂下。
输了，竟然输给了一个河童。
孙老板鄙视地看了孙老二一眼，在身后竖了个中指，腹肌老男人的胜负欲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