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章 吞噬
这男鬼将自己的脑袋从地上抱起来重新放回原位, 他有点委屈地看着池星：“池大师，我们真的需要你的帮助啊！那吞噬鬼的厉鬼好凶残，一言不发地就把好多鬼给吞了。”
池星的视线从他脸上划过，忽然问了一句：“你生前是不是做了挺多坏事。”
这鬼的脸上顿时露出心虚的表情, 他将自己的脸遮住, 说话的声音小了许多：“年轻时候不懂事, 是做了一些荒唐的事……”
池星佩服地看着他：“那叫不懂事吗？”
男鬼发出哭声：“呜呜呜呜……”
这鬼声凄惨得很, 又尖又刺耳。
池星本来就讨厌尖锐的声音, 尤其这声音还是当着他的面在鬼哭狼嚎, 当下更烦躁了。
“你还逗留在阳间做什么？既然害怕被吞噬, 不如去地府。”
男鬼发出哨子一般的尖叫声：“去地府要挨罚呀！”
池星：“在上面会被吞噬, 你自己看着办吧。”
男鬼还想往池星身边飘一点，小蛇懒洋洋地从衣袖中钻出, 对他吐着蛇信。
男鬼停下脚步，没敢继续往前。
他叹了口气：“哎。”
打又打不过, 装可怜吧, 池星也不吃这套。
幽怨地看了池星好半晌后，他才默默地转身离开。
在男鬼离开后, 池星倒也不是对这事不管不顾, 他让宁悦去查了下最近吞噬鬼的厉鬼。
要是对方吞噬的都像男鬼这种生前做了不少坏事的鬼，池星就不打算插手。要是有良民, 池星就得去找这厉鬼谈话了。
宁悦嚼着黄一天烧给她的口香糖，笑嘻嘻地应下。
她先是调查了下男鬼的位置和最近几天被吞噬的鬼，然后对池星说道：“咦，最近出事的地方……我要是没记错的话, 阿大的弟弟就住在这附近。”
池星喊了声阿大：“阿大。”
阿大听到自己弟弟，风一样地从不远处飘了过来：“我弟弟怎么了？”
宁悦将资料递给他：“你前几天还去找你弟弟来着, 有看到会吞噬鬼的厉鬼吗？”
阿大看了一会儿资料，没怎么看懂，他将资料递给池星，摇了摇头：“没注意到。”
他表情憨憨的：“我就去我弟弟家看了他一眼，他最近忙着婚事呢，我都没多待，也没注意到附近的鬼。”
池星翻开资料随意看了下，发现这些被吞噬的鬼生前都做过大大小小的恶事。
他若有所思地合上资料：“暂时不用管这厉鬼。”
在鬼界当中，吞噬或者被吞噬都是常有发生的事，对于鬼来说，吞噬的鬼越多，身上的戾气越重，也会变得更加凶戾。
像是有些凶宅一住进去就会死人，就是厉鬼吞噬了不少魂魄，依靠自身的鬼力也能轻而易举对活人出手。
不过吞噬同类这种事太过凶残，鬼当中要是出现这么一个鬼，大家都会离得远远的不敢靠近，或者躲到城隍庙附近避开这种鬼，所以这种要吞噬其他鬼的厉鬼并不多，因为会被排挤。
除了一开始不知道这种鬼真面目的鬼会被吞噬，后面他就算想吞噬鬼都会困难。
别忘了鬼也是有手机的，他们传播消息的速度也很快，今天出现吞噬的鬼，明天这个鬼的面容就会出现在各个鬼的手机上，所有的鬼都会避开。
所以喜欢吞噬鬼的鬼，一般名声奇差，连个朋友都没有。
并且真把其他的鬼惹急了，都聚在一起将厉鬼干掉也不是没有可能。
池星想到这，突然觉得这种厉鬼有点像活人世界中的杀人犯，只要出现，活人就会惊恐欲绝。
要是知道杀人犯的特征或者长相，更是会牢记在心里，见到的话二话不说先跑路然后再来一波举报。
这个念头在池星脑中一闪而过，池星又对阿大和宁悦叮嘱道：“你们最近就在那附近盯着吧。”
阿大忙不迭地点头：“我正好能天天见到我弟弟了。”
宁悦问：“池少，要不要问他为什么吞噬其他的鬼？一般这种鬼都是生前有特别大的怨恨，吞噬到一定力量后会去找活人报仇。”
池星略微沉吟了一下：“他要是愿意和你们说话，你们也可以问问，你们先确保自己的安全再做其他的事。”
宁悦笑嘻嘻地说道：“池少，我也是厉鬼呢！”
她蹦蹦跳跳地带着阿大离开公司，池星看着两个鬼的背影放下手中的资料。
他视线在阿大的背影上停留了几秒，自言自语说道：“阿大的弟弟都要结婚了，我记得当年资助他弟弟上学的时候，他弟弟才初中。”
【当年你才五岁。】
池星哑然：“也是，人家现在都三十多了，结婚也正常。”
他撑着下巴问道：“我也送一份贺礼吧。”
池星不打算亲自前去，不过看在自己给对方资助过，并且还是阿大弟弟的份上，他还是会准备一份新婚贺礼的。
另一边的宁悦和阿大蹭着地铁来到阿大弟弟的小区，这是一片郊区，房子很老，但是住户很多，附近也还算热闹。
宁悦和阿大也没去其他地方，而是前往阿大弟弟的家里。
阿大弟弟白天不在家，宁悦跟来到自家似的转了一圈。
阿大弟弟的家不算大，不过干净整洁，还预留了儿童房以及一间客房。
每间房门还挂了牌子，比如夫妻俩的房子就是爱心的牌子加俩人的名字，儿童房的就是一个小宝宝的图案，暂时没名字，而那间客房则挂着家人的牌子，下面是阿大的名字。
宁悦也没进其他房间，她就站在房间走廊处看着这间房，对阿大问道：“你都死这么多年了，你弟弟还一直记着你。”
阿大摸了下头发，他个子高，做这个动作看起来总是傻傻的，现在听到宁悦的话也傻笑着。
宁悦想起这么多年都没放弃寻找自己的父母，心中也不由有丝暖流划过。
不管大家成为鬼后会遇到什么，但一想到还会有人牵挂着自己，这感觉还是很温暖的。
宁悦和阿大坐在沙发上，宁悦翻着妖盟论坛，发现地府版块中有好几个帖子都在说这个吞噬鬼的厉鬼。
不过帖子标题和内容却和宁悦想象得不太一样。
【前两天在郊区看到一个厉鬼在吞噬其他的鬼！哇靠他好帅！】
1l：有图否？
11l：没图说什么鬼话？
55l：我也看到了，雀食帅！而且他吞的那个鬼，不久前还拦路打劫过我，吞得好啊！
78l：惊，我也看到了，不过我没敢凑近看，就看到那个鬼的胸前插着一把刀！他在和其他鬼打斗的时候会把自己胸口处的刀给拔出来当武器……脸没看到我不发表意见，但是看起来真的挺凶的，对自己也够狠。
89l：三分钟内，我要看到这个鬼的所有资料！
109l：胸前插着一把刀？是不是穿着白色上衣，然后衣服被血染红，年纪不大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鬼？
123l：对！和你描述得一模一样。
109楼的层主回复123楼的消息：这个鬼我知道，一开始出现在南方，三十多年前吧，在南方的鬼当中还引起过一阵轰动。
他当时好像刚死没多久，比现在凶多了，所过之处所有鬼都闻风丧胆。他以前不止吞噬鬼，还会虐杀鬼，我听说那时候好多落在他手中的鬼，求着他给自己一个痛快。
109楼的层主发了好长一段话，其中还有一张照片，就是这个鬼的。
这照片好像是二十年前拍的了，像素不太行，只能看到黑暗中站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少年整个上半身和脸颊上溅得都是血，帅虽帅，但看起来太过凶戾。
145l：卧槽是这个鬼吗？我见过他啊！我还和他接触过！当时我也刚死没多久，有些老鬼平时就会欺负新鬼！有天晚上我正对着死很久的鬼恭恭敬敬地献香呢，这个鬼出现了！我亲眼看着他拔出自己胸口的刀，一刀刀戳进那些老鬼的身体里！
我也是那天才知道，鬼也是会流血的……不过他没对我动手，最后擦了下脸上的血，从我身边离开了。
说实话，我现在想起来他的眼神都不寒而栗。就是他看鬼不像是在看同类，像在看猪狗牛羊……你们知道这种感受吗？
而且大家都在猜测，在他死之前，我们这个城市还有杀人魔出现，但是从他这个鬼出现后，杀人魔正好不见了……当时好多鬼都在猜测，他生前可能就是那个恶名远扬的杀人犯。只不过没想到让活人害怕到晚上都不敢出门的杀人犯在死了后，也依然让我们这些鬼瑟瑟发抖。
宁悦看到这的时候愣了愣，她看了下这个鬼的IP地址，发现和自己小时候是一个地方的。
她没忍住，回复这个层主：真的是他吗？
帖子的回复太多，也不知道层主什么时候才能回复她。
这个帖子下面讨论这个鬼的鬼越来越多，还有不少宁悦老家的人出现回复。
239l：这个杀人犯，我生前是警局的，有看过他的档案，怎么说呢，虽然是杀人犯而且手段残忍，但是他杀的都是一些穷凶极恶的人。
345l：卧槽这是我邻居！！！
345楼的鬼顿时被其他鬼围观。
345楼的鬼又继续发着消息：他是我邻居家的养子！家里还有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哥哥，俩人的感情可好了，几十年前他在家里出了意外，后面全家人都搬走了，我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们了。
而且他也不像杀人犯啊……虽然话不多有点冷淡，但见到左邻右舍都会打招呼，对家人和哥哥也很乖巧。是不是猜错了？
宁悦摸着下巴看着这个帖子，要是能遇到这个鬼，她绝对要问问几十年前的杀人犯是不是他。
下午七点多，阿大的弟弟下班回家，跟他一同回来的还有近期准备结婚的女朋友。
俩人一走进家门就瘫倒在沙发上，宁悦差点被压着，她往旁边挪了挪位置，好奇地看着阿大弟弟的女朋友，对阿大问道：“你弟弟结婚，我要送什么贺礼？”
阿大摇头：“不知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要送什么，你就不用送了吧。”
宁悦瞪了阿大一眼：“那怎么行，你弟弟结婚，我肯定得送礼物！池少的眼光好，到时候让池少帮我挑个礼物。”
阿大摸了下后脑勺：“那我也让池少帮我挑……”
宁悦嘲笑：“你送自己亲弟弟的礼物还让池少挑？估计池少会把你脑袋打掉。”
阿大想到今天才被池星将脑袋丢到地上的男鬼，不由抖了下身子：“那算了，我自己挑吧。”
两个鬼说话的时候，阿大的弟弟坐在沙发上也说道：“我在想一件事，我们结婚那天……要不要邀请池先生。他应该不会来。”
“池先生？池星吗？”他女朋友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得邀请啦，来不来是一回事儿，咱们邀请不邀请又是一回事儿。”
阿大的弟弟点头：“我也是这个想法，我从初中开始就是池家赞助的学费，大学时候我才得知是池先生特意关照的……于情于理我都该邀请他。”
他女朋友是个古灵精怪的性格，一把勾住他的肩膀：“你说呀，池少怎么会突然给你捐助？”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是有钱人的善心吧。”
他女朋友嘿嘿笑着：“以前我也这样认为，但是现在嘛……”她神秘地说道，“池少会玄学，你说，他是不是认识你哥？”
“我哥生前肯定不认识池先生。”
“我是说你哥去世后……机缘巧合之下和池少认识了。”
阿大的弟弟心口重重一跳，但他还是继续摇头：“不可能吧？你还信这些？人死如灯灭，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女朋友推了下他的脑袋：“你要是真这么想，还给你哥单独留一间房？”
阿大的弟弟露出一个笑，笑容是和阿大相似的老实本分：“这不是怕我哥清明回家没地方住嘛。”
阿大愣愣地看着弟弟，眼眶有点红，眼看就要感动到流下眼泪时，宁悦戳了下他黑糊糊的眼眶。
“别哭到衣服上！你身上穿的可是池少才烧没多久的新衣服！”
阿大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憋了回去。
宁悦和阿大也没继续留在这，而是在晚上时候飘到了这附近最高的建筑物上。
宁悦喜欢坐在天台上，这个位置能让她看到周围的一切，要是吞噬的鬼出现，她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阿大呆呆地坐在一旁，满脑子都是弟弟要结婚，自己要送什么礼物。
宁悦无聊地荡着双腿，静静等着。
第二天晚上，宁悦并没有看到那个鬼，并且接下来的一连三天，这个鬼都没出现。
而本来在这片区域胆战心惊不敢在晚上出门的鬼，发现连续几天“恶魔”都没出现后，胆子又大了起来。
一到晚上，又有不少鬼在外面游荡着。
这几天的时间，宁悦和阿大也调查了不少附近的鬼，发现这附近早年很混乱，流窜着不少坏事做尽的鬼，这些鬼甚至还搞了个小团体，专门敲诈路过和刚死的鬼。
宁悦这几天转悠打探消息的时候还被这个小团体勒索了一次。
不过宁悦是厉鬼，在学校时吸食了无数学生的怨气，一打十都绰绰有余，把敢敲诈自己的这些鬼都痛殴了一顿。
后面这些鬼见到宁悦就跑，看到她比看到阴差还要害怕。
宁悦感觉自己再待下去，估计离上论坛出名不远了。
在第五天深夜的时候，宁悦正昏昏欲睡着，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尖叫声。
阿大反应很快，从二十层的高楼一跃而下——摔到了车棚上。
宁悦鄙视地看着阿大，骂了一句：“怎么这么笨啊！”
没空和阿大多话，有阿大这个前车之鉴，宁悦倒是老老实实坐电梯下楼，然后飘向发出尖叫声的方向。
尖叫声还在持续响着，在安静的街道上传出去很远。
这是鬼的叫声，阴森凄厉又幽怨，活人听不到，能听到的鬼也不敢冒头，生怕下一个尖叫就是自己。
宁悦赶到的时候，鬼的尖叫声更惨了，声音是从巷口中传出来的。
一个穿着胸口处不断洇出鲜血的少年正蹲在鬼的面前，他手上拿着一把水果刀，正一点点切着这个鬼的魂魄。
切魂魄是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应该说他在用刀割着鬼胳膊上的肉。
这场面让鬼头皮发麻，宁悦停在巷口，没继续进去。
巷子里的少年缓缓转头看向她，少年的长相精致到堪称完美，但是那双猩红色的眼睛，连一丝情感都没有。
他脸上和手上都是黑红色的血，一滴滴地落在地面上，又转瞬即逝消失不见。
宁悦莫名后退了一步。
少年收回视线。
宁悦深吸一口气，又往前飘了点，她看了眼地上的鬼，发现这是前两天勒索她的其中一员。
她收回视线，跟池星身边久了，她说话也变得直白起来，她对那少年问道：“你……是不是生前杀了七个人的那个杀人犯？”
少年片肉的动作一顿，他又转头看向宁悦，声音很冷：“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是那些人的亲人要报仇吗？”
虽然没直接承认，但这话也和承认差不多了。
“我不是来报仇的，我是来感谢你的。”宁悦没和少年离太近，而是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你还记得自己杀的最后一个人吗？那是一个人贩子。”
少年低下头，他看着自己手上的血，又抬起头眯起眼睛看着宁悦。
宁悦继续说着：“那人贩子当时应该抱着一个孩子……你在把她杀了后，将那个孩子送到了福利院门口。”
少年还是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宁悦。
宁悦咬牙说了最后一句话：“我就是那个小孩子，当年要不是你，我不知道会被人贩子卖去哪里。”
少年的神态毫无波动：“所以呢？”
宁悦一愣：“所以……我想找到你和你道谢。”
“你已经道谢了。”少年手上的刀在指尖转动着，“可以离开了吗？”
宁悦张口结舌，还是第一次遇到少年这种毫不留情面的鬼。
宁悦没走，她看着地上的鬼，犹豫许久还是问道：“你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就算他们罪无可赦，但也有法律制裁他们，犯不着路见不平专门动手杀人……”
“路见不平？”少年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他眼中终于出现情绪的波动，却残暴无比。
“我杀人从来不是因为路见不平和他们罪孽深重这种原因。”
他声音很轻，但后面那句话传到宁悦耳中却让宁悦又离他远了点——
“我只是单纯享受杀人的快感而已。”
“只不过杀这种人，他能接受而已。”
宁悦彻底愣在原地，她看着少年隐藏在暗处的面孔，忽然意识到，这个少年就算长得再好看，他对人命也是漠视的，他根本没把人命当一回事，杀那些坏人又或者杀做了不少坏事的鬼也不是用极端的方式在做好事，他只是纯粹的……恶。
这世界上有善即有恶，但这还是宁悦第一次遇到这种鬼，她怔在原地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亲眼看着少年将那鬼折磨到魂飞魄散。
宁悦想要拦一下，但想到前两天这个鬼还想着霸王硬上弓一个路过的女鬼，她伸出的手又默默收回。
她看着少年，脑中想的却是那句“他能接受而已”。
“他”是谁？
少年从宁悦身边擦肩而过，他身上有着浓重的血腥味，直到走出去很远，那股血腥味都在宁悦身边没有完全散开。
阿大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他看着少年的背影，对宁悦问道：“他是你要找的恩人吗？”
“是。”宁悦吐出胸口的一口浊气，“但是他很危险。”
阿大有点不解：“还好吧，他又不对无辜的鬼出手。”
宁悦：“那是因为他在压着心中的那头野兽，说不定哪天就压制不住了……我要去找池少把这事跟他说一下。”
少年走在回去的路上，他进入一家高档公寓，在楼下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全部散掉才去楼上。
宁悦的话勾起他遥远的记忆，那是他还活着时的记忆。
他父亲是一个杀人犯，母亲有精神方面的疾病，父母都不喜欢小孩子的哭闹声，在他有记忆的时候就被父母关在地下室中。
父母在遇到不顺的事后会来地下室中找他发泄怒火。
不管被打得多狠，他都一声不吭，因为哭喊声只会让父母更兴奋——
普通的小孩子会害怕会躲避，但他不是。
很遗憾的，他遗传了父母的基因，他缩在角落里挨打的时候，目光死死地看着父母，脑中想的都是怎么杀了这两个人，让这两个人在他面前哭泣哀求。
不过他这个想法没能实施，在他八岁那年，他父亲被逮了，母亲也因为精神有问题被送进精神病院，而他也被警方从地下室中救出。
他长年累月没见过阳光，在被救出来看到阳光时眼睛被刺得一直流泪。
有个女警心疼地给他戴上眼罩。
后面他在警局待了很长时间，他年纪虽然小，但从小就非常聪慧，在警察们商量要不要把他送到孤儿院的时候，他恰到好处的示弱，让先前本就心疼他的女警萌生出收养他的念头。
女警的丈夫也是个警察，俩人家里还有一个十岁的儿子，和他年纪差不多，想着再带一个孩子回家相互之间也能有个伴。
他在这对夫妻面前很乖巧，没暴露出一丝一毫的本性，他被女警牵着手来到家中。
当时的他还戴着眼罩，看不到路，是被女警抱回家的。
他听到女警说：“小初，这就是我和爸爸跟你提过的弟弟。”
他听到一道尚且有些稚嫩的小孩子：“他为什么蒙着眼睛？”
他摘下眼罩，看向说话的方向，就算是室内没有太刺目的光，但在黑暗中长大的他依然被刺激到流出眼泪，他没管身体的本能反应，而是盯着站在客厅的小男孩。
小男孩比他高很多，五官秀气，表情中满是好奇。
但没有他想象中的排斥。
女警将他放在地上，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温声对方年初解释道：“小初，他叫闻惩，在地下室长大，刚出来不能见光。”
她说着，走向桌面要拿纸巾给闻惩擦眼泪。
方年初睁大了眼睛，他几步跑到闻惩面前，用衣袖帮闻惩擦干净他脸上的泪水，然后将眼罩重新给他戴上。
在眼前世界陷入黑暗中的时候，闻惩听到方年初的声音：“你以后就是我弟弟了，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就跟我说。”
闻惩的名字一看就是父母不用心，甚至充满恶意才取出这种名字。
女警将闻惩改名为方温城，同音的字，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方温城和方年初一同上学，俩人年纪不一样，方温城也从来没上过学，他从一年级慢慢往上读。
但他特别聪明，面对从未接触过的小学课本学习得极快，不过半年的时间连跳好几级，直接和方年初同班。
方年初很高兴，每天上下学都和方温城一起，而在放学后，俩人又会一起做作业，家里的父母不管多忙碌也会准备好丰盛的晚餐。
方温城过了好几年这种日子，差点以为自己是个正常人，他已经很久没有对鲜血产生渴望了。
他想，也许自己就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但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他又生出好多年没有的残暴念头。
那是方年初被高年级的学生堵住的日子，因为方年初平时太好说话加上零花钱多，所以被这群人盯上。
方年初性格温和，很少和人起冲突，但不代表他会怕这种人，面对这些高年级的敲诈，他也没纵容，冲上去和这群人打了一架。
他爸妈都是警察，他自然从小就有锻炼身体，他动作很快，在一拳捶到对面老大的脸上时，对面都没能反应过来。
但对面人多，在反应过来后将他团团围住。不过方年初打架挺狠的，这群人也怕了，没打多久就撤了。
方年初顶着一脸的伤去找做值日的方温城，方温城看到他脸上的伤一愣，放下手上的扫把问：“你和人打架了？”
他摸了下方年初脸上的伤，方年初疼得“嘶”了一声。
方温城的神色顿时就变了。
方年初没把这事当一回事，对方温城说遇到高年级的混子，还让方温城以后都不要单独行动，要和他一起走。
方温城看着方年初脸上的伤，表情很冷地应下。
方年初撞了下方温城的胳膊，又捡起地上的扫把，对方温城说：“不疼的，你不要担心啦，快来，我们一起打扫，打扫完赶快回家，昨天老爸说今天做红烧排骨！”
方温城收起眼中的冷意，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没过几天，方年初就听到同学讨论起学校里的几个小混混，说那几个人从游戏厅回家的路上被人套了麻袋，打得浑身都是伤。
其中有个被砖头砸了好多下脑袋，不仅肋骨断了，连脑袋都差点开花，要不是被路人发现，估计会死在麻袋里。
小混混家里气急败坏地报警，但这事不知道是谁做的，附近根本没有监控。而这群小混混平时的仇家又太多，才小学就认识不少社会上的人，也无从调查到底是哪个仇家做的。
这顿打也就只能白挨了。
方年初听到这个消息还挺高兴，他对方温城说道：“真是恶人自有天收啊！不知道是哪位行侠仗义的勇士，太厉害了！”
方温城“嗯”了一声，在方年初看不到的角度，他轻轻揉了下手腕。
抡砖头的时候太用力，差点扭到手腕，这几天都在疼。
方温城刚开始打那几人时心中只是对于这几人敢伤到方年初的不满，但当他看到麻袋上渗出的血迹时，感觉自己身体的血都躁动起来，他表情亢奋，一下又一下地打着这群人。
这个期间他仿佛变了一个人，眼睛猩红，血溅到他唇上被他舔干净，他感觉精神飘飘然的，有种难以言喻的痛快。
他心里隐约有种想要打死这些人的念头。
几道路人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他这种危险的想法，他猛地被惊醒。
方温城看了眼麻袋，将砖头放进书包中，然后头都不回地离开。
一连走过两条街，他才将砖头丢进垃圾桶，然后回到学校。
方年初问他刚刚人呢，他说自己肚子疼在厕所。
从这件事之后，方温城发现要压不住嗜血的情绪了，他在外人面前很冷淡，不和其他人有过多的交谈，在家人面前乖巧无比，将心里这些想法都藏得严严实实的。
因为他知道方年初不喜欢。
方年初和他不同，从小就有爱心，在路上见到翅膀受伤的鸟都会带回家养着。
平时身上还会随着带着一小包猫粮狗粮，在遇到流浪猫流浪狗都会给它们喂一点吃的。
每当这个时候，方温城都会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流浪猫狗，他盯着流浪猫狗看了许久，流浪猫狗被他吓得呜咽，但又在方年初的抚摸下放松。
方年初还以为他怕流浪猫，对他说道：“你摸摸，毛茸茸的好可爱。”
他伸出手摸了下，没感觉到可爱，只想掐住它的脖子。
但他看着方年初亮闪闪又对动物充满怜爱的眼睛，他收回手，对方年初笑了下：“是挺可爱的。”
后来，他依然会长久地看着这些流浪动物，但更多时候，他的视线是在看方年初。
方年初性格好，成绩好，在班上的人缘好，放学路上也总是会被小动物碰瓷，他生来就和方温城完全不同。
方温城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不是嫉妒，而是害怕。
他害怕方年初，明明方年初总是笑着喂小动物，性格也软乎乎的，但他就是害怕。
年纪小的时候，他还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对方年初生出害怕的情绪。
就算在小时候，他被那对变态的父母狂揍也不会害怕，怎么会怕方年初这个毫无威胁，软绵绵的食草动物呢？
但他在初中时仿佛明白了。
在他百无聊赖逮到一只蝴蝶，将蝴蝶的翅膀撕下来丢在地上时，身后突然传来方年初的声音：“阿城。”
方温城浑身一僵，竟然下意识地想藏起手上的蝴蝶。
他回过头，对上方年初担忧的视线。
方年初的目光在蝴蝶上停留了几秒，他表情顿了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担心地问道：“你心情不好吗？”
方温城看着眼中只有自己的方年初，心里在这一刻升起奇异的满足感。
这是一种比鲜血溅到他身上还要刺激兴奋的情绪。
方温城突然就明白为什么会害怕方年初，因为不想方年初用厌恶的眼神看他——
他心跳很快，黑色的眼珠隐隐泛着红色，他将蝴蝶放到一旁，对方年初说道：“最近有好多女生跟你告白，你不会谈恋爱吧？你要是和别人在一起，以后就送女朋友放学了，没人和我一起了。”
方年初有些愕然：“啊？谁说我要谈恋爱啦？我又不喜欢她们。”
他看着被方温城随手放在一旁的蝴蝶，小心翼翼地将蝴蝶捡起来放在手上，另一只手拍了下方温城的脑袋：“阿城，就算心情不好也不能伤害小动物呀。”
方温城的指尖蜷缩了一下：“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那我们一起给蝴蝶织个翅膀吧！”
方年初将蝴蝶带回家，用羽毛给蝴蝶做了另一半翅膀。
他特意将羽毛上色，深蓝色的翅膀看起来漂亮无比，可惜就算再漂亮，蝴蝶也没办法飞起来。
方年初叹气，又拍了下方温城的脑袋：“你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怎么能撕蝴蝶的翅膀呢？下次心情不好，来撕我吧。”
他说着，还对方温城伸出胳膊：“我绝对不反抗。”
方温城瞳孔一缩，他再次说道：“你不喜欢的，以后我不会做了。”
俩人一起长大，同个小学、初中、高中，就连大学都在一个学校。
俩人的大学是医学院，方年初选的是心理专业，方温城选择的是临床专业。
临床专业要学习解剖，方温城每次上课都很入迷，别人会不忍心的课程让他入迷万分，他喜欢将手术刀插进动物身体里解剖的感觉。
方年初每天和他见面都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方年初不太喜欢这些刺鼻的味道，都会拉着他去宿舍洗干净再出门吃饭。
方温城的性格有些孤僻，和室友相处得不好，有个室友说见到他就害怕，怎么都不敢和他一间宿舍。
方年初还上门理论过，说方温城哪里吓人了？
他室友说：“方温城的眼睛太黑了，和他对视会害怕……”
他说这话时，也没避开方温城。
方温城双手环胸站在宿舍门口，就算自己被说，表情也是不痛不痒的，看室友的眼神宛如黑色的潭水，没有一丝光亮。
室友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方年初看不得方温城被宿舍的其他人讨厌，他和方温城商量了下，打算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住。
方温城听到要和他单独住，黑沉沉的眼睛闪过亮光，他说：“我想和哥哥一起住。”
方年初心想这哪里吓人嘛！明明是个可爱又乖巧的弟弟！
不过看弟弟总是会有滤镜的……方年初打量着方温城，表情沉重地问道：“难道你看起来真的让人害怕？”
方温城对他乖乖地笑了下。
方年初又不确定了。
后面方年初还问了下自己的同学，方温城在学校里还是挺有名的，长得好看，成绩优秀，还经常在课上被老师夸解剖手段干脆利落，以后一定是个好医生。
同学听着他这个问话，挠了下头发，凑近说道：“这可是你自己问的啊。我跟你说，你弟虽然好看，但看起来确实有点吓人，尤其解剖课的时候……别人都会舍不得即将被解剖的小动物，只有你弟……每次都是第一个动手。而且他平时不怎么笑，但在解剖的时候，是笑着的。”
方年初愣了下，他想了下这个画面，方温城唇角微扬的解剖动物，好像是有点吓人。
这天方年初和方温城一起在学校食堂吃饭，方年初忽然问道：“阿城，你开心吗？”
方温城夹菜的筷子顿了下：“怎么这么问？”
方年初扒拉着自己碗里的胡萝卜，他不喜欢吃，都夹给了方温城：“就是随便问问，你要是不开心就跟我说。你在学校没什么关系好的同学，我担心你有事憋在心里。”
方温城：“不需要其他人，我有你就够了。”
方年初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儿都没能说出话。
这种话似乎有点不太对劲。